第37章 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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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房間裏，唯有天花板上的監視器亮著醒目的紅光。
地板上躺著一個人。
他有著金色微卷的短發，和一張白皙精致的面孔，臉龐顯得有些稚嫩，似乎陷入了噩夢之中，眉頭緊皺。
“明天……言言……”
他的嘴裏吐出含混清的囈語，臉上急得出了一層汗，神情焦躁不安。
大約一分鐘後，那雙不斷轉動的眼睛猛然睜開，眼底是尚未散去的急切與不安。
“福利院……我要回去……我要買好吃的給他……給、給……給誰來著……”
左洛星猛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無視眼前的黑暗迅速向房門摸索，想要快點出去。
然而在摸上把手的一瞬間，左洛星突然楞了一下：“這……這是哪兒？”
這不是爸媽給他準備的房間，他記得，爸媽特意挑了一件光線特別好的房間，裏面還放了很多玩具，有……有……
有什麽來著？
不對……
他的媽媽不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嗎？哪來的媽媽？
左洛星關於夢境的記憶飛速消退著，放在把手上的手遲疑了很久，緩緩收了回來。
他想起來了。
他是跟著卓緋紅隊長來做任務的，結果任務過程中，不小心中了神術，突然在房間裏踩空了。
對了……言傾大人！
“言傾大人？”
“小魔女？”
“言傾大人您在嗎？”
左洛星在周圍轉了轉，可惜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也沒有人回答他。
他在房間裏摸索片刻，很快發現這只是一個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間，並且裏面沒有任何家具和器物，甚至沒有電燈開關。
唯一有的東西，就是他頭上的夜視攝像頭。
左洛星盯著鏡頭看了片刻，不打算在這裏待下去，於是重新回到了門前。
他的手，放在了向裏凹陷的銀色把手上，正準備出去時，又突然楞住。
他剛剛……為什麽急著出去來著？
好像是……為了見一個人……
可是……那個人……
是誰呢？
左洛星心裏憑空湧現出一股強烈的失落和難受，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他即便想不起來，心口依舊一陣陣地糾疼。
然而夢境就是夢境，一旦在最開始的時候沒有拼命記住，以後就再也想不起來。
“不行……言傾大人……”
左洛星喃喃自語，想到自己還在任務中，強迫自己擱下那股巨大的失落，推開房間走了出去。
漆黑空間裏沒有任何聲音和氣息，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像是被全宇宙遺忘一樣。
言傾就存在於這片黑暗裏。
之所以用存在二字，是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形態，甚至是存不存在都還是個疑問。
由於沒有觸覺，言傾索性連擡頭、活動手指之類的動作都懶得做了，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出來了沒有，就在原地發起呆來。
不知道洛洛現在在哪兒呢？
小魔女一定在偷偷罵他。
隊長和方知意他們大概在找人？
話說他這個樣子按理說不會感覺到餓……
但是他怎麽還是這麽想吃炸雞？
炸雞……香噴噴的炸雞……
再配上冰冰甜甜還冒泡泡的可樂……
漆黑的房間裏，只有天花板上監視器執著亮著紅光，仰頭靠在墻上的長發男人，突然猛地吸溜了一下口水。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做什麽美夢。
監視器後的人嘴角抽搐了一下，選擇移開了目光。
也正是在監視器後的人移開目光的一瞬間，言傾所在的房間裏，驀然傳來了不屬於這世間的聲音。
“言傾……看看你如今的模樣……”
言傾繼續在腦海裏數著雞腿。
“你忘了嗎？這不是第一次了……”
嗯……瞬間加點調料好了，撒什麽佐料比較好吃呢？要不然還是番茄醬兌可樂？
“人類……就是這樣一個善於遺忘和拋棄的種族……”
言傾想到炸雞的樣子，即便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依舊下意識抹了把嘴角。
想吃……
“即便是再親密的關系……一旦有了更好的生活……也會毫不猶豫地拋棄沒有用的朋友……”
任務什麽時候能結束呢？洛洛該做飯了……
“言傾……你這一生……等到過哪怕一次回頭嗎？”
言傾皺眉摸了摸肚子，感覺被對方越說越餓了，連忙停下關於炸雞的幻想，不然他怕自己不小心把自己餓死了……
“言傾……你會後悔的……我等你回來……”
大約是言傾自始至終都把他的話當耳旁風，那聲音語氣沈重地說完最後一句之後，終於不再開口了。
言傾等了一會兒，眨了眨眼睛。
再睜眼時，監視器的紅光映入瞳孔。
言傾眼前一亮，迅速在房間裏摸索起來，很快找到了門把手所在的地方，拉開門沖了出去。
“洛洛——我想吃炸雞——”
漆黑的房間裏面，淡淡的銀光彌漫在這人的周圍，銀發流瀉於地，即便是睡著的姿態，依舊脊背筆直，唯有眉心微微皺起。
“月神守護你。”
父親將家徽交到他手上，其上繪制著枯樹映月，銀色的圓月直上梢頭，照亮了包括枯樹在內的整個大地。
“以後，你就是月家的繼承人，月神會指引你走到輝煌的樹頂之上，照亮整個世界。”
年幼的月玄照慎重地收起家徽，佩戴的時候突然看到弟弟躲在屋後、猶帶淚痕的雙眼緊緊盯著他，目露哀求。
月玄照狠心轉過眼去，將家徽別在了胸前。
從今以後，他就是月家的繼承人，“月上柳梢頭”的施展者，枯樹之上的引路人，月神虔誠的信徒。
這條路，他既然選擇了，就一定會走下去。
只是……
看著弟弟跑遠的身影，月玄照偶爾也會質疑。
清冷高貴的月神，真的會選擇他這樣心思渾濁的信徒嗎？月家選擇的道路，真的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嗎？
月玄照無法確定。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地練習“月上柳梢頭”這個月神賜予的神術，仿佛這樣，就能離他心底的月神更近一些，離那些潛藏在在光明裏的黑暗，更遠一些。
皎潔的明月在他的世界裏一遍遍升起，從地平線一直升到枯樹的梢頭，黑暗的世界被一次次點亮，在他的神術裏，世界一片光明。
月玄照的眉心稍稍松開，剛要醒過來，卻突然被一股潮水般窒息的漆黑死死籠罩住。
“看看你如今的模樣……”
“你忘了嗎？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人類善於遺忘和拋棄……”
“你這一生……等到過一次回頭嗎？”
“你會後悔的……”
明月從高處墜落，枯樹散成了飛灰，底色為黑的家徽，因為沒有任何光亮的進入，簡直一片漆黑。
“月神大人……”
月玄照滿頭大汗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渾身濕透，四周寂靜無聲，只有頭頂的監視器還在運轉。
原來是夢。
月玄照平覆著胸腔中劇烈的心跳，餘光看到自己身上散發的淡淡月光，長長松了一口氣。
然而那個讓人連掙紮都提不起氣力的絕望空間，卻深深刻在月玄照的腦海裏。
當世界徹底漆黑下去，原來是這個模樣。
月玄照下意識看向自己肩上散落的頭發，這是月神附身的副作用。
因為月神的特殊，他施展神術時不會有神明虛像，並且即便是日常生活中，發色和瞳色也不會有任何變化，時時刻刻都是附身狀態。
銀色的發絲依舊潤著淡淡光澤，這說明月神大人還在。
月玄照站起身，四處摸索了一下，動作忽然停頓片刻。
等等……
他好像……現在還能感受到月神的氣息所在！
月玄照迅速摸到了門把手，拉開門之後往自己感知到的方向而去。
“洛洛？你在這裏面嗎？”
言傾敲響了第五個門，發現這地下室面積不是一般地大，簡直可以稱得上迷宮。
他在敲完五個門之後，連炸雞的欲望都消退了不少。
又用了一遍召喚之後，言傾發現自己依舊站在原地，不由得委屈地摸了摸肚子。
其實……說不定洛洛已經出去了呢？
他真的好餓哦……
言傾在獨自出去和接著找洛洛之間徘徊良久，想到洛洛平時給他做炸雞、穿衣服、梳頭發、還給他的床曬被子，最終還是摸著良心留了下來。
在他繼續前往下一間房門的時候，正打算敲上去，手腕卻突然被人緊緊握住。
耳邊傳來壓得極輕的呼吸聲。
言傾擡頭一看，差點一拳頭揍上去！
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這個並不是光明系的大燈泡，而是月家那輪大月亮。
竟然在夜裏還自帶發光……
他晚上不會被自己亮得睡不著嗎？
言傾的思緒一下子跑到了很遠的地方，甚至忘記了自己手腕還被人家緊緊抓住。
“是你——”
月玄照在手心凝聚起一片月光，終於在黑暗中看清了他抓住的這個人。
對方正在試圖用手指戳他身上縈繞的銀色光暈，大概是想試探這是衣服的熒光效果還是像肉眼看到的那樣，是一片銀色微塵。
畢竟這種事情，他年僅三歲的弟弟也曾經做過。
月玄照神色微妙地頓了頓，緩緩松了手。
那人立即戳中了他的腰帶。
“你在發光誒！”言傾驚奇道。
伸出去的手指沒有遇上任何阻力，就像穿過一片光一樣地穿過了那條銀圈，上下勾動手指頭之後，甚至還能發現那光好像有自主意識一樣——
還會往他手指上纏！
“誒？”
言傾緩緩收回手，發現那光就像拉絲一樣，順著輪廓爬上了他的手指。
月玄照本打算和他談一談關於月神氣息的事情，此時看到這一幕，眼神巨變，一把抓住了言傾的手腕！
那銀光，確實就像流連忘返一樣，從他身上蔓延到了言傾的手指上！
“好了好了，還給你！”
言傾見月玄照一副接受不了的樣子，頓時心虛地甩了甩手指，搓了好幾下，終於把那銀光還了回去。
月玄照還是不說話。
言傾將他還不依不饒的樣子，也有點生氣了，用力把自己手腕拽了回來，告別道：“我要去找洛洛了，不陪你玩了，再見！”
言傾說著就往走廊深處走，剛擡腳走了兩步，發現那個人又跟上來了。
“餵！你跟著我幹什麽？”
言傾覺得自己被人訛上了。
月玄照沈默片刻，開口道：“我要找我的同伴。”
言傾看了看身後，想到對方確實是從那邊來的，勉強同意了他這個說法，轉過身繼續一扇扇敲門。
月玄照於是和跟著一遍遍走過那些門。
但他既不敲門，也不說話，只在每次言傾停頓的時候也跟著停下。
讓言傾有種被學人精無言模仿的憋屈感。
找了大約二十分鐘，言傾又敲了一道門，這一次，裏面終於有了聲音。
卻不是左洛星的聲音。
“伊登！你早晚會下地獄的！”
“借你吉言。天堂那種地方，確實不適合我這種熱愛冒險的人。”
男人的聲音從門後傳來，聽起來並不強勢，反而有種與生俱來的諂媚與軟弱。
言傾將門推開，卻只看到了一個個監控屏幕，每一塊的內容各不相同。
其中，有一塊屏幕上，赫然是小魔女與一個男人的對質。
兩人身處一間滿是玻璃收藏品的儲藏室內，四周的格子架上放置著不同的收藏品，有些是用滴膠做的標本，有些是用福.爾.馬.林浸泡的軀幹，有些甚至直接就是完整的骨架。
發出聲音的那一塊屏幕，播放著小魔女與男人對質的聲音，小魔女正臉向著攝像頭，而那個男人，則背對著鏡頭，手裏還拿著一罐標本。
從屏幕上看上去，像是一對活生生的眼珠。
言傾看了一會兒之後，發現這些錄像是重覆播放，且距離現在已經有至少一天的時間。
月玄照也在看這些監控，在掃到其中一塊時，眼瞼微微顫動，卻又不動聲色地恢覆常態，依然等待著言傾。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連腳步都始終保持在言傾右後半步的距離，始終沒有逾越這條線。
“餵！這個是你的隊員吧！”
言傾不解地指著其中一塊屏幕，裏面正是閉著眼睛眉頭緊皺的李棲梧。
月玄照看了一眼，淡淡道：“他不會有事。”
李棲梧的心智，甚至比他還要堅定得多，這點伎倆，對他來說連考驗都算不上。
應該早就不在監控所在的地方了。
月玄照回答完，看到言傾臉上“啊？那你還要待到什麽時候”的表情，似有似無地補充了一句：“我的隊員都不需要我去救。”
言外之意：短時間內他都不會離開。
言傾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決定去小魔女所在的地方看看。
即便對方可能不在那個地方了，那個收藏室看起來也不太正常，可能有什麽找到左洛星的線索。
月玄照理所當然地跟在了他身後。
像盞人形燈泡。
言傾看了看眼前亮了不少的路，心想大不了當手電筒用好了，還不用充電。
言傾步伐頓時輕快起來，尤其是發現對方還跟得十分上心之後。
收藏室。
“小、魔、女？聽說殺了我之後，你跑去K14-253星球上殺了不少富商啊？如果不是這些小孩子的把戲，我還真的找不到你呢！”
伊登擦拭著手中的玻璃瓶，在燈光下仔細端詳片刻之後，滿意地放回了格子架中，然後拿起了新的一瓶。
而在他腳邊，小魔女沈默著低頭蜷縮在角落，手裏緊緊抱著一個玻璃罐，裏面裝的不是糖果，而是一對水藍色的眼睛。
伊登放下手中玻璃瓶，在格子架上挑挑揀揀，最後選中了一只裝手的玻璃罐子，拿到小魔女面前。
“今天用這個好不好？”
伊登將罐子打開，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立即彌漫到周圍，他緩緩將玻璃瓶放在小魔女旁邊。
小魔女下意識瑟縮了一下，然後感覺到手裏玻璃瓶子的溫度，死死忍住了顫抖。
“一對眼珠子而已，看你護的。”
伊登調侃似地點了點玻璃罐子，引來小魔女警惕而怨恨的眼神，於是舉起雙手投降道，“好吧好吧，我不動，你愛抱就抱。”
伊登不再管那只玻璃罐子，而是將目光落在旁邊裝著一只手的玻璃罐上，讚嘆道：“看，它醒了。”
小魔女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只見她身旁，那只被福.爾.馬.林泡了許久的白皙斷手，緩緩活動著五指，漸漸沿著玻璃罐的邊沿一點點攀爬，很快爬出了罐子。
猶豫片刻後，那只手迅速往小魔女的腳踝上爬，似乎是打算經由褲管往上而去。
冰涼的溫度還帶著福.爾.馬 .林的強腐蝕性，比起強酸腐蝕皮膚的痛苦，手指順著褲管一路向上的感覺更為可怖。
“啊啊啊啊！滾開！”
小魔女終究還是沒能忍住，雙眼騰起巨大的火焰，站起身就想跺腳躲開，然而下一瞬，封印著蝴蝶的標本輕盈飛起，堅定地擋在了伊登之前。
與此同時，無形的手開始撕扯小魔女身上的衣服，地獄般的記憶在一瞬間占據了整個腦海，那些渾身遍布痕跡的日子仿佛再一次到來。
“安琪兒……乖一點，否則我的寵物們會不高興的。”
伊登連根手指都沒有動，站在原地觀賞著小魔女抱著罐子四處躲閃的醜態，眼神從她被撕開的皮膚上掠過，升起一抹異常的興奮。
“滾開……滾開……別過來——”
小魔女抱著玻璃瓶子，像瘋子一樣在原地又哭又叫，她舍不得放開瓶子，便沒辦法護住身上的衣服和四處抓撓的手指。
其實如果扔掉瓶子，小魔女或許能夠擺脫這些無孔不入的無形之手。
但她就是不願意扔掉那裝著眼珠的玻璃瓶。
她抱著冰冷的瓶子，就像抱住自己最後一點溫暖。
齊霜推她下了地獄，但她本來就在地獄裏。
如果不是齊霜拉她一把，她都不知道光是什麽樣子。
她總不見得，因為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不甘心，就去埋怨天使吧。
她不要當這樣的人。
可是偶爾……
真的只是偶爾。
小魔女會想……安琪兒會想……為什麽就天使就不能多給她一點溫暖呢？她也不貪心，就一點點就好。
不要收回得……
那麽快啊……
在她腳踝處的那只手，已經爬過了她的膝蓋，小魔女本以為自己已經不再害怕這種折磨，然而事實是，她很怕——
她還是好怕！
這種事情，無論來多少次，她還是好怕啊！
小魔女的眼神逐漸變得驚恐而絕望，身體僵硬而冰冷，仿佛回到了那個沒有一絲光亮的傍晚。
她餓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倒在塵土飛揚的廢墟上，用最後一點力氣往有人的地方爬。
手臂和膝蓋被廢墟裏隱藏的玻璃片劃得鮮血淋漓，附近的野狗聞著血腥味慢慢湊近，等待著又一頓飽餐。
她其實聽到有人在她身邊走過，但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幫幫她。
她也不指望會有人幫她，因為這個連正式名字都沒有的星球，就是這麽貧瘠，每個人管自己的肚子都不夠，善良？那是死亡的同義詞。
就在小魔女的意識一點點黑下去的時候，一只手溫柔地將她扶起來，往她嘴裏塞了面包，又餵了一口水。
她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像不染塵俗的天使：“你還好嗎？能自己起來嗎？”
小魔女雖然面前恢覆了意識，但還是一點力氣也沒有，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又突然意識到什麽，急急看向聲音所在的位置，嘴唇竭力蠕動著。
“別急。我再餵你一點兒，放心，我不會走的。”
那人似乎讀懂了她的迫切，不僅沒有走，甚至半跪在她身邊，餵了她好長時間。
後來她才知道，那一天，她餓得實在太狠了，一口氣吃掉了他手裏所有的糧食，那之後的三天裏，他都餓著肚子。
但知道歸知道，小魔女一點也沒有還東西的意思。
她在好了之後，立即翻臉不認人地怪少年自己心腸軟弱，把食物給了一個白眼狼，她不會還食物，也不會給少年任何承諾。
少年一點也沒有生氣，還安慰她說自己本來就沒打算索要報酬，並且在後面的幾天，一點也不介意地將自己的食物分給因為身材瘦小，而偶爾搶不到吃的的小魔女。
小魔女真的沒有報恩的意思，而少年，也真的沒有要她報恩的意思，因為除了她之外，少年還幫助了許多人。
盡管那些人，一個也沒有報答少年。
小魔女一邊在心裏暗罵少年聖父，一邊卻不由自主觀察起了少年，並且在越來越長久的相處中，越來越討厭少年不顧自己、拼命幫助他人的行為。
她終於出手幹涉了一次少年的無底線幫忙。
從那之後，兩人的關系漸漸好了起來，他說他叫“齊霜”，有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妹妹，妹妹很能幹，所以經常不在營地裏，只有晚上會帶著很多食物回來。
他說她和他妹妹一樣，都不喜歡他這麽“聖父”，甚至為此不許他碰自己帶回來的食物，想要戒掉他的“聖父屬性”。
可惜沒成功，最後妥協的還是妹妹。
他說這些的時候，水藍色的眼睛一直是笑著的，小魔女想，他應該很喜歡她妹妹吧。
她覺得有點嫉妒，又有點郁悶。
她終究不是他的親妹妹。
好在這點郁悶很快就消失了，因為齊霜人真的很好，小魔女雖然不是他的妹妹，但他對小魔女依然很好。
他還給金色頭發的小魔女取了一個名字，叫安琪兒。
他說小魔女雖然不怎麽愛笑，但是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可愛，像天使。
安琪兒在童話裏就是一個長著翅膀的小天使，她的使命是將死孩子的靈魂帶回鮮花滿溢的天堂，是一個漂亮又善良的天使。
善良。
小魔女在心裏偷偷撇嘴，這名字怕不是在嘲諷自己。
她心裏吐槽著，臉上的笑容卻怎麽也掩飾不了。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天使。
那也應該是眼前這個人才對。
安琪兒。
小魔女在心裏反覆念著這個名字，腦海裏浮現的，卻全是那雙笑意盈盈的水藍色眼睛。
“救救我……”
“什麽？”伊登沒聽清她在說什麽。
“救救我……救我離開這裏！”
小魔女抱著瓶子，沒有絲毫形象地大聲哭嚎著，聲音害怕而絕望。
天使也好、惡魔也罷。
救救她……
來救救她！
她真的沒有那麽壞……
別放棄她！
黑暗的世界裏，突然傳來了一個綿涼的聲音。
“天黑、請閉眼——”
來自深淵的黑暗瞬間席卷了整個房間，無論是那些看不見的無形之力、看得見的白皙手掌、亦或是墻壁上蠢蠢欲動的標本，都在這一剎那，混亂不知所措！
這也是言傾第一次將黑暗神術完全施展出來！
蠻橫地剝離了領域內所有存在之物的全部感官。
小魔女感覺自己被一只手扯了過去，順勢抱在了身上。
但奇怪的是，她的身體一點也沒有感覺到排斥。
“臭言傾……你怎麽才來啊……”
小魔女楞了一瞬，然後抱著言傾嚎啕大哭起來。
那急於傾訴的委屈模樣，半點沒有平時驕傲的樣子，聲音淒慘又響亮，完全不顧及形象。
言傾的神術只施展了一瞬，把小魔女撈過來後就停止了施展，饒是如此，依舊感覺到了左洛星靈力的急速下降。
他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肩頭哭得無比慘烈的小魔女，臉蛋苦巴巴地皺了好幾遍，用了很大力氣，才忍住在此時提醒對方不要流鼻涕的沖動。
“餵……哭完了就幹活哦……”
言傾委婉地提醒她少在他衣服上擦點鼻涕，最好能迅速調整好放個烈焰之心。
然而這一回的小魔女，似乎是完全沈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根本沒聽到言傾的聲音。
哭聲一陣大過一陣，很快浸濕了言傾肩頭的衣服，嗓子都哭啞了還沒有停下。
那不管不顧的模樣，似乎是要將這麽多年以來的恐懼和委屈一洩而盡。
言傾抱著人，下定決心這件衣服以後再也不穿了。
洗多少遍都不穿。
月玄照還在和伊登周旋，抽空往這邊看了一眼。
發現小魔女雖然哭得越來越起勁，但是抱言傾的手卻是越貼越緊，一刻也不打算放開的樣子。
不由得眼神微妙起來。
“餵……你哭歸哭……別拿裝眼珠子的瓶子貼我脖子啊……”
言傾忍了許久，一開始那瓶子還沒有挨到他，結果小魔女越哭抱他越緊，冰涼涼的罐子死死貼在他後脖頸上。
一想到裏面裝的還是福.爾.馬.林泡的眼珠子，淡定如言傾也不由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它又出不來……嗚嗚……你怕什麽……嗚嗚……”
小魔女一邊哭，一邊還為她的寶貝瓶子辯解。
言傾無話可說。
眼看著伊登打算再用一次標本暴動，言傾立即再度施展了一次“天黑請閉眼”，迅速將月玄照從伊登標本的包圍中拉了出來。
在觸碰到月玄照的一瞬間，言傾的臉上突然浮現了一個奇怪的神色，但又很快隱去。
“出去打，這裏標本太多了。”
月玄照被言傾拉了一把，很快反應過來問題所在，三人迅速退出了房間，站在了門外的走廊。
然而，這一次的走廊，卻並沒有之前那麽安靜。
就在月玄照退出去的一瞬間，數十道蛛絲很快纏住了他的腰部，用力之下很快將他的身體勒出了血痕。
不過這血痕也只稍稍刮破了一點皮，月玄照反應過來後，迅速順著蛛絲的軌跡旋腰翻身，很快解了身上蛛絲。
言傾在一旁看到他這利落的反繞，驚嘆道：“哇！好軟的身體！”
月玄照差點沒被敵人一藤蔓鎖喉。
“你們兩個就這樣站著看戲嗎？”
月玄照本以為雖然不是同一隊伍，但好歹都是五大學院的人，這次的任務還是兩院合作，在關鍵時刻應該互幫互助。
沒想到這兩人倒好。
一個人負責哭，一個人負責抱，兩人游離在主戰場之外，悠哉地躲著偶爾漏過來的零星神術攻擊。
言傾撓撓頭，無奈道：“我神使沒靈力了。”
雖然只有短短兩次全屏蔽，但左洛星才剛入學院沒幾天，靈力等級尚在城級一兩百左右，只夠支撐這麽兩次釋放。
其他的神術只有鬼蜮迷沼能用，但這神術級別一般，如果言傾不對它手動升級，對於高階神使來說阻礙不大，而如果手動升級，消耗的靈力和其他高階神術相差不大。
小魔女伏在言傾肩膀上，剛哭過的勁兒還沒緩過來，此時有點尷尬：“我靈力早用完了，目前一個神術也用不出來。”
月玄照聽完兩人解釋，腰上頓時多出一道血口，完全是給兩人整岔氣了。
搞了半天，他是三人裏面唯一一個還能動的神使？
言傾看了眼眼前的數十位神使，以及後面漸漸跟出來的伊登，咽了咽口水建議道：“要不……你再用一次那天的大招？”
那天，明月滿天，銀芒遍地，整個庭院都被月光照亮，場面盛大無比，一口氣治住了兩個隊伍。
沒想到月玄照沈默了一陣，實話道：“這個神術有巨大的副作用，我不相信你們。”
言傾這回真沒有好的建議了，於是只好道：“那要不你留點力氣？咱們一會兒好逃跑？”
月玄照沒想到自己等來的是這樣一個答案。
他還以為對方會努力勸說一陣，又或者用各種條件讓他給他們擋刀，沒想到對面比他還直接，連逃跑的計劃都想好了。
“你覺得跑得了嗎？而且，我月玄照的字典上，從沒有逃跑二字。”月玄照沈聲道。
“那你這字典不行啊。至理名言都能漏。”言傾下意識附和。
小魔女、月玄照：……
“跑？進了這地下迷宮，我看你們怎麽跑，都給我留下來做標本吧！”
伊登興奮地看了一眼渾身散發著盈盈光芒的月玄照，又掃了一眼眼睛潤澤的言傾，眸中閃過一絲志在必得。
這兩人，都是做標本的好材料！
“就這麽一個人，也夠你們糾纏這麽久？都被潭山寺的齋飯養素了是嗎？”
伊登擡起頭，鏡片後的眼睛甚至算得上柔和，聲音不大，甚至有些軟弱。
然而聽到這句話的十個神使，卻是驟然加快了攻勢，幾乎招招致命。
“月隊長，我們先走了！你保重！”
言傾抱著小魔女立即就要跑路。
眼前忽然浮現大片大片的銀白柔光。
像夜晚的森林裏透過樹葉縫隙漏進來的月光一樣，瞬間明亮了整個走廊。
“神術——月上、柳梢頭。”
月玄照合攏自己的雙手，銀色的圓月從他背後裊裊升起，仿佛穿越走廊的天花板，抵達了遙遠的蒼藍天穹。
與此同時，一棵巨大的黑色枯樹自月玄照腳下長出，很快長成參天枯枝，映襯著身後這一輪明月。
言傾看著眼前浮動的銀色，耳邊仿佛能聽見水滴落在月光上的聲音。
“他這是什麽意思？”小魔女從他肩膀上回頭。
看到剛剛還說不願意的月玄照，一個人攔住了所有試圖追上來的神使。
“往好處想，他可能是個聖父……”
“言傾，你敢丟下我——”
月玄照在枯枝月色下回頭，銀色的瞳孔因為施展神術越發寒芒攝人，警告地看了言傾一眼。
言傾剩下的半句話咽回了肚子裏面，臉上露出一點苦惱。
明明他什麽都沒做，為什麽每個人都要他負責呢？
作者有話要說：
言言：沒有向任何人借過錢，但是又好像欠了大家很多錢的樣子……
謝謝千千、ZL、花花三位小天使的營養液鴨～愛你們……咳、錯別字了一下，希望沒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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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躺著一個人。
他有著金色微卷的短發，和一張白皙精致的面孔，臉龐顯得有些稚嫩，似乎陷入了噩夢之中，眉頭緊皺。
“明天……言言……”
他的嘴裏吐出含混清的囈語，臉上急得出了一層汗，神情焦躁不安。
大約一分鐘後，那雙不斷轉動的眼睛猛然睜開，眼底是尚未散去的急切與不安。
“福利院……我要回去……我要買好吃的給他……給、給……給誰來著……”
左洛星猛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無視眼前的黑暗迅速向房門摸索，想要快點出去。
然而在摸上把手的一瞬間，左洛星突然楞了一下：“這……這是哪兒？”
這不是爸媽給他準備的房間，他記得，爸媽特意挑了一件光線特別好的房間，裏面還放了很多玩具，有……有……
有什麽來著？
不對……
他的媽媽不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嗎？哪來的媽媽？
左洛星關於夢境的記憶飛速消退著，放在把手上的手遲疑了很久，緩緩收了回來。
他想起來了。
他是跟著卓緋紅隊長來做任務的，結果任務過程中，不小心中了神術，突然在房間裏踩空了。
對了……言傾大人！
“言傾大人？”
“小魔女？”
“言傾大人您在嗎？”
左洛星在周圍轉了轉，可惜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也沒有人回答他。
他在房間裏摸索片刻，很快發現這只是一個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間，並且裏面沒有任何家具和器物，甚至沒有電燈開關。
唯一有的東西，就是他頭上的夜視攝像頭。
左洛星盯著鏡頭看了片刻，不打算在這裏待下去，於是重新回到了門前。
他的手，放在了向裏凹陷的銀色把手上，正準備出去時，又突然楞住。
他剛剛……為什麽急著出去來著？
好像是……為了見一個人……
可是……那個人……
是誰呢？
左洛星心裏憑空湧現出一股強烈的失落和難受，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他即便想不起來，心口依舊一陣陣地糾疼。
然而夢境就是夢境，一旦在最開始的時候沒有拼命記住，以後就再也想不起來。
“不行……言傾大人……”
左洛星喃喃自語，想到自己還在任務中，強迫自己擱下那股巨大的失落，推開房間走了出去。
漆黑空間裏沒有任何聲音和氣息，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像是被全宇宙遺忘一樣。
言傾就存在於這片黑暗裏。
之所以用存在二字，是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形態，甚至是存不存在都還是個疑問。
由於沒有觸覺，言傾索性連擡頭、活動手指之類的動作都懶得做了，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出來了沒有，就在原地發起呆來。
不知道洛洛現在在哪兒呢？
小魔女一定在偷偷罵他。
隊長和方知意他們大概在找人？
話說他這個樣子按理說不會感覺到餓……
但是他怎麽還是這麽想吃炸雞？
炸雞……香噴噴的炸雞……
再配上冰冰甜甜還冒泡泡的可樂……
漆黑的房間裏，只有天花板上監視器執著亮著紅光，仰頭靠在墻上的長發男人，突然猛地吸溜了一下口水。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做什麽美夢。
監視器後的人嘴角抽搐了一下，選擇移開了目光。
也正是在監視器後的人移開目光的一瞬間，言傾所在的房間裏，驀然傳來了不屬於這世間的聲音。
“言傾……看看你如今的模樣……”
言傾繼續在腦海裏數著雞腿。
“你忘了嗎？這不是第一次了……”
嗯……瞬間加點調料好了，撒什麽佐料比較好吃呢？要不然還是番茄醬兌可樂？
“人類……就是這樣一個善於遺忘和拋棄的種族……”
言傾想到炸雞的樣子，即便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依舊下意識抹了把嘴角。
想吃……
“即便是再親密的關系……一旦有了更好的生活……也會毫不猶豫地拋棄沒有用的朋友……”
任務什麽時候能結束呢？洛洛該做飯了……
“言傾……你這一生……等到過哪怕一次回頭嗎？”
言傾皺眉摸了摸肚子，感覺被對方越說越餓了，連忙停下關於炸雞的幻想，不然他怕自己不小心把自己餓死了……
“言傾……你會後悔的……我等你回來……”
大約是言傾自始至終都把他的話當耳旁風，那聲音語氣沈重地說完最後一句之後，終於不再開口了。
言傾等了一會兒，眨了眨眼睛。
再睜眼時，監視器的紅光映入瞳孔。
言傾眼前一亮，迅速在房間裏摸索起來，很快找到了門把手所在的地方，拉開門沖了出去。
“洛洛——我想吃炸雞——”
漆黑的房間裏面，淡淡的銀光彌漫在這人的周圍，銀發流瀉於地，即便是睡著的姿態，依舊脊背筆直，唯有眉心微微皺起。
“月神守護你。”
父親將家徽交到他手上，其上繪制著枯樹映月，銀色的圓月直上梢頭，照亮了包括枯樹在內的整個大地。
“以後，你就是月家的繼承人，月神會指引你走到輝煌的樹頂之上，照亮整個世界。”
年幼的月玄照慎重地收起家徽，佩戴的時候突然看到弟弟躲在屋後、猶帶淚痕的雙眼緊緊盯著他，目露哀求。
月玄照狠心轉過眼去，將家徽別在了胸前。
從今以後，他就是月家的繼承人，“月上柳梢頭”的施展者，枯樹之上的引路人，月神虔誠的信徒。
這條路，他既然選擇了，就一定會走下去。
只是……
看著弟弟跑遠的身影，月玄照偶爾也會質疑。
清冷高貴的月神，真的會選擇他這樣心思渾濁的信徒嗎？月家選擇的道路，真的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嗎？
月玄照無法確定。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地練習“月上柳梢頭”這個月神賜予的神術，仿佛這樣，就能離他心底的月神更近一些，離那些潛藏在在光明裏的黑暗，更遠一些。
皎潔的明月在他的世界裏一遍遍升起，從地平線一直升到枯樹的梢頭，黑暗的世界被一次次點亮，在他的神術裏，世界一片光明。
月玄照的眉心稍稍松開，剛要醒過來，卻突然被一股潮水般窒息的漆黑死死籠罩住。
“看看你如今的模樣……”
“你忘了嗎？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人類善於遺忘和拋棄……”
“你這一生……等到過一次回頭嗎？”
“你會後悔的……”
明月從高處墜落，枯樹散成了飛灰，底色為黑的家徽，因為沒有任何光亮的進入，簡直一片漆黑。
“月神大人……”
月玄照滿頭大汗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渾身濕透，四周寂靜無聲，只有頭頂的監視器還在運轉。
原來是夢。
月玄照平覆著胸腔中劇烈的心跳，餘光看到自己身上散發的淡淡月光，長長松了一口氣。
然而那個讓人連掙紮都提不起氣力的絕望空間，卻深深刻在月玄照的腦海裏。
當世界徹底漆黑下去，原來是這個模樣。
月玄照下意識看向自己肩上散落的頭發，這是月神附身的副作用。
因為月神的特殊，他施展神術時不會有神明虛像，並且即便是日常生活中，發色和瞳色也不會有任何變化，時時刻刻都是附身狀態。
銀色的發絲依舊潤著淡淡光澤，這說明月神大人還在。
月玄照站起身，四處摸索了一下，動作忽然停頓片刻。
等等……
他好像……現在還能感受到月神的氣息所在！
月玄照迅速摸到了門把手，拉開門之後往自己感知到的方向而去。
“洛洛？你在這裏面嗎？”
言傾敲響了第五個門，發現這地下室面積不是一般地大，簡直可以稱得上迷宮。
他在敲完五個門之後，連炸雞的欲望都消退了不少。
又用了一遍召喚之後，言傾發現自己依舊站在原地，不由得委屈地摸了摸肚子。
其實……說不定洛洛已經出去了呢？
他真的好餓哦……
言傾在獨自出去和接著找洛洛之間徘徊良久，想到洛洛平時給他做炸雞、穿衣服、梳頭發、還給他的床曬被子，最終還是摸著良心留了下來。
在他繼續前往下一間房門的時候，正打算敲上去，手腕卻突然被人緊緊握住。
耳邊傳來壓得極輕的呼吸聲。
言傾擡頭一看，差點一拳頭揍上去！
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這個並不是光明系的大燈泡，而是月家那輪大月亮。
竟然在夜裏還自帶發光……
他晚上不會被自己亮得睡不著嗎？
言傾的思緒一下子跑到了很遠的地方，甚至忘記了自己手腕還被人家緊緊抓住。
“是你——”
月玄照在手心凝聚起一片月光，終於在黑暗中看清了他抓住的這個人。
對方正在試圖用手指戳他身上縈繞的銀色光暈，大概是想試探這是衣服的熒光效果還是像肉眼看到的那樣，是一片銀色微塵。
畢竟這種事情，他年僅三歲的弟弟也曾經做過。
月玄照神色微妙地頓了頓，緩緩松了手。
那人立即戳中了他的腰帶。
“你在發光誒！”言傾驚奇道。
伸出去的手指沒有遇上任何阻力，就像穿過一片光一樣地穿過了那條銀圈，上下勾動手指頭之後，甚至還能發現那光好像有自主意識一樣——
還會往他手指上纏！
“誒？”
言傾緩緩收回手，發現那光就像拉絲一樣，順著輪廓爬上了他的手指。
月玄照本打算和他談一談關於月神氣息的事情，此時看到這一幕，眼神巨變，一把抓住了言傾的手腕！
那銀光，確實就像流連忘返一樣，從他身上蔓延到了言傾的手指上！
“好了好了，還給你！”
言傾見月玄照一副接受不了的樣子，頓時心虛地甩了甩手指，搓了好幾下，終於把那銀光還了回去。
月玄照還是不說話。
言傾將他還不依不饒的樣子，也有點生氣了，用力把自己手腕拽了回來，告別道：“我要去找洛洛了，不陪你玩了，再見！”
言傾說著就往走廊深處走，剛擡腳走了兩步，發現那個人又跟上來了。
“餵！你跟著我幹什麽？”
言傾覺得自己被人訛上了。
月玄照沈默片刻，開口道：“我要找我的同伴。”
言傾看了看身後，想到對方確實是從那邊來的，勉強同意了他這個說法，轉過身繼續一扇扇敲門。
月玄照於是和跟著一遍遍走過那些門。
但他既不敲門，也不說話，只在每次言傾停頓的時候也跟著停下。
讓言傾有種被學人精無言模仿的憋屈感。
找了大約二十分鐘，言傾又敲了一道門，這一次，裏面終於有了聲音。
卻不是左洛星的聲音。
“伊登！你早晚會下地獄的！”
“借你吉言。天堂那種地方，確實不適合我這種熱愛冒險的人。”
男人的聲音從門後傳來，聽起來並不強勢，反而有種與生俱來的諂媚與軟弱。
言傾將門推開，卻只看到了一個個監控屏幕，每一塊的內容各不相同。
其中，有一塊屏幕上，赫然是小魔女與一個男人的對質。
兩人身處一間滿是玻璃收藏品的儲藏室內，四周的格子架上放置著不同的收藏品，有些是用滴膠做的標本，有些是用福.爾.馬.林浸泡的軀幹，有些甚至直接就是完整的骨架。
發出聲音的那一塊屏幕，播放著小魔女與男人對質的聲音，小魔女正臉向著攝像頭，而那個男人，則背對著鏡頭，手裏還拿著一罐標本。
從屏幕上看上去，像是一對活生生的眼珠。
言傾看了一會兒之後，發現這些錄像是重覆播放，且距離現在已經有至少一天的時間。
月玄照也在看這些監控，在掃到其中一塊時，眼瞼微微顫動，卻又不動聲色地恢覆常態，依然等待著言傾。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連腳步都始終保持在言傾右後半步的距離，始終沒有逾越這條線。
“餵！這個是你的隊員吧！”
言傾不解地指著其中一塊屏幕，裏面正是閉著眼睛眉頭緊皺的李棲梧。
月玄照看了一眼，淡淡道：“他不會有事。”
李棲梧的心智，甚至比他還要堅定得多，這點伎倆，對他來說連考驗都算不上。
應該早就不在監控所在的地方了。
月玄照回答完，看到言傾臉上“啊？那你還要待到什麽時候”的表情，似有似無地補充了一句：“我的隊員都不需要我去救。”
言外之意：短時間內他都不會離開。
言傾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決定去小魔女所在的地方看看。
即便對方可能不在那個地方了，那個收藏室看起來也不太正常，可能有什麽找到左洛星的線索。
月玄照理所當然地跟在了他身後。
像盞人形燈泡。
言傾看了看眼前亮了不少的路，心想大不了當手電筒用好了，還不用充電。
言傾步伐頓時輕快起來，尤其是發現對方還跟得十分上心之後。
收藏室。
“小、魔、女？聽說殺了我之後，你跑去K14-253星球上殺了不少富商啊？如果不是這些小孩子的把戲，我還真的找不到你呢！”
伊登擦拭著手中的玻璃瓶，在燈光下仔細端詳片刻之後，滿意地放回了格子架中，然後拿起了新的一瓶。
而在他腳邊，小魔女沈默著低頭蜷縮在角落，手裏緊緊抱著一個玻璃罐，裏面裝的不是糖果，而是一對水藍色的眼睛。
伊登放下手中玻璃瓶，在格子架上挑挑揀揀，最後選中了一只裝手的玻璃罐子，拿到小魔女面前。
“今天用這個好不好？”
伊登將罐子打開，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立即彌漫到周圍，他緩緩將玻璃瓶放在小魔女旁邊。
小魔女下意識瑟縮了一下，然後感覺到手裏玻璃瓶子的溫度，死死忍住了顫抖。
“一對眼珠子而已，看你護的。”
伊登調侃似地點了點玻璃罐子，引來小魔女警惕而怨恨的眼神，於是舉起雙手投降道，“好吧好吧，我不動，你愛抱就抱。”
伊登不再管那只玻璃罐子，而是將目光落在旁邊裝著一只手的玻璃罐上，讚嘆道：“看，它醒了。”
小魔女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只見她身旁，那只被福.爾.馬.林泡了許久的白皙斷手，緩緩活動著五指，漸漸沿著玻璃罐的邊沿一點點攀爬，很快爬出了罐子。
猶豫片刻後，那只手迅速往小魔女的腳踝上爬，似乎是打算經由褲管往上而去。
冰涼的溫度還帶著福.爾.馬 .林的強腐蝕性，比起強酸腐蝕皮膚的痛苦，手指順著褲管一路向上的感覺更為可怖。
“啊啊啊啊！滾開！”
小魔女終究還是沒能忍住，雙眼騰起巨大的火焰，站起身就想跺腳躲開，然而下一瞬，封印著蝴蝶的標本輕盈飛起，堅定地擋在了伊登之前。
與此同時，無形的手開始撕扯小魔女身上的衣服，地獄般的記憶在一瞬間占據了整個腦海，那些渾身遍布痕跡的日子仿佛再一次到來。
“安琪兒……乖一點，否則我的寵物們會不高興的。”
伊登連根手指都沒有動，站在原地觀賞著小魔女抱著罐子四處躲閃的醜態，眼神從她被撕開的皮膚上掠過，升起一抹異常的興奮。
“滾開……滾開……別過來——”
小魔女抱著玻璃瓶子，像瘋子一樣在原地又哭又叫，她舍不得放開瓶子，便沒辦法護住身上的衣服和四處抓撓的手指。
其實如果扔掉瓶子，小魔女或許能夠擺脫這些無孔不入的無形之手。
但她就是不願意扔掉那裝著眼珠的玻璃瓶。
她抱著冰冷的瓶子，就像抱住自己最後一點溫暖。
齊霜推她下了地獄，但她本來就在地獄裏。
如果不是齊霜拉她一把，她都不知道光是什麽樣子。
她總不見得，因為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不甘心，就去埋怨天使吧。
她不要當這樣的人。
可是偶爾……
真的只是偶爾。
小魔女會想……安琪兒會想……為什麽就天使就不能多給她一點溫暖呢？她也不貪心，就一點點就好。
不要收回得……
那麽快啊……
在她腳踝處的那只手，已經爬過了她的膝蓋，小魔女本以為自己已經不再害怕這種折磨，然而事實是，她很怕——
她還是好怕！
這種事情，無論來多少次，她還是好怕啊！
小魔女的眼神逐漸變得驚恐而絕望，身體僵硬而冰冷，仿佛回到了那個沒有一絲光亮的傍晚。
她餓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倒在塵土飛揚的廢墟上，用最後一點力氣往有人的地方爬。
手臂和膝蓋被廢墟裏隱藏的玻璃片劃得鮮血淋漓，附近的野狗聞著血腥味慢慢湊近，等待著又一頓飽餐。
她其實聽到有人在她身邊走過，但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幫幫她。
她也不指望會有人幫她，因為這個連正式名字都沒有的星球，就是這麽貧瘠，每個人管自己的肚子都不夠，善良？那是死亡的同義詞。
就在小魔女的意識一點點黑下去的時候，一只手溫柔地將她扶起來，往她嘴裏塞了面包，又餵了一口水。
她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像不染塵俗的天使：“你還好嗎？能自己起來嗎？”
小魔女雖然面前恢覆了意識，但還是一點力氣也沒有，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又突然意識到什麽，急急看向聲音所在的位置，嘴唇竭力蠕動著。
“別急。我再餵你一點兒，放心，我不會走的。”
那人似乎讀懂了她的迫切，不僅沒有走，甚至半跪在她身邊，餵了她好長時間。
後來她才知道，那一天，她餓得實在太狠了，一口氣吃掉了他手裏所有的糧食，那之後的三天裏，他都餓著肚子。
但知道歸知道，小魔女一點也沒有還東西的意思。
她在好了之後，立即翻臉不認人地怪少年自己心腸軟弱，把食物給了一個白眼狼，她不會還食物，也不會給少年任何承諾。
少年一點也沒有生氣，還安慰她說自己本來就沒打算索要報酬，並且在後面的幾天，一點也不介意地將自己的食物分給因為身材瘦小，而偶爾搶不到吃的的小魔女。
小魔女真的沒有報恩的意思，而少年，也真的沒有要她報恩的意思，因為除了她之外，少年還幫助了許多人。
盡管那些人，一個也沒有報答少年。
小魔女一邊在心裏暗罵少年聖父，一邊卻不由自主觀察起了少年，並且在越來越長久的相處中，越來越討厭少年不顧自己、拼命幫助他人的行為。
她終於出手幹涉了一次少年的無底線幫忙。
從那之後，兩人的關系漸漸好了起來，他說他叫“齊霜”，有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妹妹，妹妹很能幹，所以經常不在營地裏，只有晚上會帶著很多食物回來。
他說她和他妹妹一樣，都不喜歡他這麽“聖父”，甚至為此不許他碰自己帶回來的食物，想要戒掉他的“聖父屬性”。
可惜沒成功，最後妥協的還是妹妹。
他說這些的時候，水藍色的眼睛一直是笑著的，小魔女想，他應該很喜歡她妹妹吧。
她覺得有點嫉妒，又有點郁悶。
她終究不是他的親妹妹。
好在這點郁悶很快就消失了，因為齊霜人真的很好，小魔女雖然不是他的妹妹，但他對小魔女依然很好。
他還給金色頭發的小魔女取了一個名字，叫安琪兒。
他說小魔女雖然不怎麽愛笑，但是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可愛，像天使。
安琪兒在童話裏就是一個長著翅膀的小天使，她的使命是將死孩子的靈魂帶回鮮花滿溢的天堂，是一個漂亮又善良的天使。
善良。
小魔女在心裏偷偷撇嘴，這名字怕不是在嘲諷自己。
她心裏吐槽著，臉上的笑容卻怎麽也掩飾不了。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天使。
那也應該是眼前這個人才對。
安琪兒。
小魔女在心裏反覆念著這個名字，腦海裏浮現的，卻全是那雙笑意盈盈的水藍色眼睛。
“救救我……”
“什麽？”伊登沒聽清她在說什麽。
“救救我……救我離開這裏！”
小魔女抱著瓶子，沒有絲毫形象地大聲哭嚎著，聲音害怕而絕望。
天使也好、惡魔也罷。
救救她……
來救救她！
她真的沒有那麽壞……
別放棄她！
黑暗的世界裏，突然傳來了一個綿涼的聲音。
“天黑、請閉眼——”
來自深淵的黑暗瞬間席卷了整個房間，無論是那些看不見的無形之力、看得見的白皙手掌、亦或是墻壁上蠢蠢欲動的標本，都在這一剎那，混亂不知所措！
這也是言傾第一次將黑暗神術完全施展出來！
蠻橫地剝離了領域內所有存在之物的全部感官。
小魔女感覺自己被一只手扯了過去，順勢抱在了身上。
但奇怪的是，她的身體一點也沒有感覺到排斥。
“臭言傾……你怎麽才來啊……”
小魔女楞了一瞬，然後抱著言傾嚎啕大哭起來。
那急於傾訴的委屈模樣，半點沒有平時驕傲的樣子，聲音淒慘又響亮，完全不顧及形象。
言傾的神術只施展了一瞬，把小魔女撈過來後就停止了施展，饒是如此，依舊感覺到了左洛星靈力的急速下降。
他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肩頭哭得無比慘烈的小魔女，臉蛋苦巴巴地皺了好幾遍，用了很大力氣，才忍住在此時提醒對方不要流鼻涕的沖動。
“餵……哭完了就幹活哦……”
言傾委婉地提醒她少在他衣服上擦點鼻涕，最好能迅速調整好放個烈焰之心。
然而這一回的小魔女，似乎是完全沈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根本沒聽到言傾的聲音。
哭聲一陣大過一陣，很快浸濕了言傾肩頭的衣服，嗓子都哭啞了還沒有停下。
那不管不顧的模樣，似乎是要將這麽多年以來的恐懼和委屈一洩而盡。
言傾抱著人，下定決心這件衣服以後再也不穿了。
洗多少遍都不穿。
月玄照還在和伊登周旋，抽空往這邊看了一眼。
發現小魔女雖然哭得越來越起勁，但是抱言傾的手卻是越貼越緊，一刻也不打算放開的樣子。
不由得眼神微妙起來。
“餵……你哭歸哭……別拿裝眼珠子的瓶子貼我脖子啊……”
言傾忍了許久，一開始那瓶子還沒有挨到他，結果小魔女越哭抱他越緊，冰涼涼的罐子死死貼在他後脖頸上。
一想到裏面裝的還是福.爾.馬.林泡的眼珠子，淡定如言傾也不由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它又出不來……嗚嗚……你怕什麽……嗚嗚……”
小魔女一邊哭，一邊還為她的寶貝瓶子辯解。
言傾無話可說。
眼看著伊登打算再用一次標本暴動，言傾立即再度施展了一次“天黑請閉眼”，迅速將月玄照從伊登標本的包圍中拉了出來。
在觸碰到月玄照的一瞬間，言傾的臉上突然浮現了一個奇怪的神色，但又很快隱去。
“出去打，這裏標本太多了。”
月玄照被言傾拉了一把，很快反應過來問題所在，三人迅速退出了房間，站在了門外的走廊。
然而，這一次的走廊，卻並沒有之前那麽安靜。
就在月玄照退出去的一瞬間，數十道蛛絲很快纏住了他的腰部，用力之下很快將他的身體勒出了血痕。
不過這血痕也只稍稍刮破了一點皮，月玄照反應過來後，迅速順著蛛絲的軌跡旋腰翻身，很快解了身上蛛絲。
言傾在一旁看到他這利落的反繞，驚嘆道：“哇！好軟的身體！”
月玄照差點沒被敵人一藤蔓鎖喉。
“你們兩個就這樣站著看戲嗎？”
月玄照本以為雖然不是同一隊伍，但好歹都是五大學院的人，這次的任務還是兩院合作，在關鍵時刻應該互幫互助。
沒想到這兩人倒好。
一個人負責哭，一個人負責抱，兩人游離在主戰場之外，悠哉地躲著偶爾漏過來的零星神術攻擊。
言傾撓撓頭，無奈道：“我神使沒靈力了。”
雖然只有短短兩次全屏蔽，但左洛星才剛入學院沒幾天，靈力等級尚在城級一兩百左右，只夠支撐這麽兩次釋放。
其他的神術只有鬼蜮迷沼能用，但這神術級別一般，如果言傾不對它手動升級，對於高階神使來說阻礙不大，而如果手動升級，消耗的靈力和其他高階神術相差不大。
小魔女伏在言傾肩膀上，剛哭過的勁兒還沒緩過來，此時有點尷尬：“我靈力早用完了，目前一個神術也用不出來。”
月玄照聽完兩人解釋，腰上頓時多出一道血口，完全是給兩人整岔氣了。
搞了半天，他是三人裏面唯一一個還能動的神使？
言傾看了眼眼前的數十位神使，以及後面漸漸跟出來的伊登，咽了咽口水建議道：“要不……你再用一次那天的大招？”
那天，明月滿天，銀芒遍地，整個庭院都被月光照亮，場面盛大無比，一口氣治住了兩個隊伍。
沒想到月玄照沈默了一陣，實話道：“這個神術有巨大的副作用，我不相信你們。”
言傾這回真沒有好的建議了，於是只好道：“那要不你留點力氣？咱們一會兒好逃跑？”
月玄照沒想到自己等來的是這樣一個答案。
他還以為對方會努力勸說一陣，又或者用各種條件讓他給他們擋刀，沒想到對面比他還直接，連逃跑的計劃都想好了。
“你覺得跑得了嗎？而且，我月玄照的字典上，從沒有逃跑二字。”月玄照沈聲道。
“那你這字典不行啊。至理名言都能漏。”言傾下意識附和。
小魔女、月玄照：……
“跑？進了這地下迷宮，我看你們怎麽跑，都給我留下來做標本吧！”
伊登興奮地看了一眼渾身散發著盈盈光芒的月玄照，又掃了一眼眼睛潤澤的言傾，眸中閃過一絲志在必得。
這兩人，都是做標本的好材料！
“就這麽一個人，也夠你們糾纏這麽久？都被潭山寺的齋飯養素了是嗎？”
伊登擡起頭，鏡片後的眼睛甚至算得上柔和，聲音不大，甚至有些軟弱。
然而聽到這句話的十個神使，卻是驟然加快了攻勢，幾乎招招致命。
“月隊長，我們先走了！你保重！”
言傾抱著小魔女立即就要跑路。
眼前忽然浮現大片大片的銀白柔光。
像夜晚的森林裏透過樹葉縫隙漏進來的月光一樣，瞬間明亮了整個走廊。
“神術——月上、柳梢頭。”
月玄照合攏自己的雙手，銀色的圓月從他背後裊裊升起，仿佛穿越走廊的天花板，抵達了遙遠的蒼藍天穹。
與此同時，一棵巨大的黑色枯樹自月玄照腳下長出，很快長成參天枯枝，映襯著身後這一輪明月。
言傾看著眼前浮動的銀色，耳邊仿佛能聽見水滴落在月光上的聲音。
“他這是什麽意思？”小魔女從他肩膀上回頭。
看到剛剛還說不願意的月玄照，一個人攔住了所有試圖追上來的神使。
“往好處想，他可能是個聖父……”
“言傾，你敢丟下我——”
月玄照在枯枝月色下回頭，銀色的瞳孔因為施展神術越發寒芒攝人，警告地看了言傾一眼。
言傾剩下的半句話咽回了肚子裏面，臉上露出一點苦惱。
明明他什麽都沒做，為什麽每個人都要他負責呢？
作者有話要說：
言言：沒有向任何人借過錢，但是又好像欠了大家很多錢的樣子……
謝謝千千、ZL、花花三位小天使的營養液鴨～愛你們……咳、錯別字了一下，希望沒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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