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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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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戲拍得晚了, 夜裏兩個主角還有一條, 劇組的晚飯自然而然變回聚眾吃盒飯。

白昱邈抱著豬邊看手機邊吃飯, 沒過一會司機們也過來了, 沈鑫擡頭看了他和小齊一眼,默默離開同事, 選擇了他們旁邊的那張桌子。

白昱邈刷新微博的間歇一擡頭, 剛好撞見那家夥在偷偷打量小齊。

小少爺笑了笑,偷偷拉了一下齊廷觀的衣角,當著男人的面把手機從“靜音模式”調回“正常模式”, 又“哢噠”一聲按了鎖屏。

沈鑫低頭挑地三鮮裏的青椒, 一邊有意無意地瞟著隔壁的動靜。

隔壁看起來一片平靜, 白昱邈看著桌子上的手機, 一手拿勺子喝湯,另一手卻在沈鑫看不見的地方默默戳小齊的屁股。他戳右邊小齊往左挪、戳左邊小齊往右挪,如此戳了兩分鐘,小齊心態終於崩了。

小母豬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扭頭對著白昱邈, 不滿地吭吭了幾聲。

鼻子的紗布還沒拆, 吭吭得也很勉強,聽起來有些焦慮和急迫。

沈鑫警惕地看過來。

齊廷觀背對著沈鑫, 手不離桌面,戳著自己的手機給白昱邈發了條微信。

“當啷”

【齊廷觀:我愛你】

白昱邈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他手腕不經意地一動, 讓身側的沈鑫看見了微信頁面的經典配色, 而後凝重地嘆了口氣。

沈鑫跟著他一起凝重。

他對著屏幕沈默了足足十秒才把手機放下,轉向正發洩不滿的小齊,雙手捧起她的豬臉,語重心長道:“你是一只寵物豬,你不能吃屎。”

正低頭從容喝湯的齊廷觀一嗆,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

男人氣勢如虹,小齊被嚇了一跳,立刻轉了個身用屁股死死地挨著自己主人。

她這一回身,突然發現有一個陌生人在看她。

她是個容易害羞的姑娘,被雄性偷窺了,心中十分不安。於是她在凳子上拱了拱,先是放了兩個屁,又回頭求救性地看著白昱邈。白昱邈卻仿佛沒看見,於是小母豬更緊張了,她焦急地看一眼沈鑫,又看向白昱邈,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切換。

齊廷觀終於不咳了,他擦了擦嘴,繼續用手指戳著桌面上的手機發微信。

“當啷”

【齊廷觀:今晚約嗎?】

白昱邈一副被小豬磨得心煩的表情,隨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他的臉上浮現一絲驚訝,放下手機,順著小齊看沈鑫的目光看過去。

沈鑫心裏一哆嗦,想收回視線卻來不及了,只好尷尬地對白昱邈笑了笑,“嗨,白少……”

他話說一半折在了嗓子眼裏,因為白昱邈壓根沒看他,而是視線越過他,徑直地看向他的餐盤。

白昱邈看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地按了按小齊的豬頭,說道:“那不是屎,那是一道用土豆、茄子和青椒燒的菜,黑乎乎長得像罷了。你這只沒見過世面的豬,劇組裏哪有狗屎給你吃?”

小齊被按頭,心情放松了很多,哼唧兩聲重新趴下了,還舒舒坦坦地把下巴墊在主人的腿上。

齊廷觀忍笑忍得快要崩了,出道六年修煉出的表情管理徹底車禍,他單手扶額,背對著沈鑫,渾身顫抖。

白昱邈幽幽地瞟了他一眼,長嘆一口氣,一邊繼續吃飯一邊摸著小齊的豬頭,嘟囔道:“有點寵物豬的自覺吧,別老跟那些鄉村土豬學壞了。

沈鑫默默放下筷子,青椒才挑了一半,但他已經放棄了整盤的菜。他努力平靜地端著餐盤走去倒掉,背影蹣跚而滄桑。

白昱邈餘光跟隨著他走出門口,方勾了勾唇角,摸著豬頭道:“小齊戲真好,今晚給你加雞腿。”

齊廷觀終於忍不住,擦了把憋笑憋出來的眼淚,“到底是誰戲好?你怎麽一天到晚這麽多戲?”

白昱邈哼了聲,“你不也配合得好嗎?大家都是戲精,就不要裝正經了。”

齊廷觀嘆口氣,“也行吧,這樣他回去一報告,洪志高自然知道被你發現了,也就不會再往劇組插眼線了。”

吃完飯,距離開工還有半個多小時,白昱邈和齊廷觀開了間小會議室,以“對臺詞”為名,行摟摟抱抱之實。

倆人正在一起膩歪著,郝禿敲敲門進來了。他努力無視了辣眼畫面,說道:“觀哥,你讓我問的那事兒問出來了。陳楚康導演新戲叫《我們的大學》,1月開機,主演未定,力挺墨星翰的投資方是洪德地產。”

白昱邈眼底浮現一片了然神色,“洪德地產,果然……”

郝禿又說:“不過據說陳楚康導演有意向和你合作,雖然試鏡邀請函還沒發過來,但你要是想要這部戲,我就直接去提。墨星翰不知道跟洪德有什麽關系,但是以你之前帶洪志高投項目的面子,洪志高不可能打你的臉。”

白昱邈一楞,狐疑地看向男人,“你還帶那老王八做過投資?”

齊廷觀點頭,嘆口氣道:“畢竟買了君海帝景的房子,加了名片聊過幾句。後來我的風投不是賺得很厲害嗎?他主動戳過來約我聊聊投資心得,一來二去,喝過幾次茶。”

白昱邈這才想起從湖州回來那次,就是洪志高屁顛屁顛接的機,服務態度極好。

但這不是關鍵,他皺眉道:“你還有風投公司?”

齊廷觀“嗯”了一聲,“呼嘯風投,辦公室在上海,組起來三年了。自組建起便連續吃到好幾波互聯網細分領域的紅利,成長得非常快。”

呼嘯風投,這對於白昱邈而言並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近幾年崛起的VC,由於起步資金不大而自然無法與巨頭VC並列,但其投資業績非常亮眼,成長速度驚人,背後老板身份神秘,被稱為VC界的獵豹。

白小少爺很認真地恍惚了一會,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感慨道:“趙老師你真帥,又帥又有錢。”

“學生能睡到趙老師,實在是……”

郝禿白眼已經快要翻不回來了,他冷漠地說道:“你們兩位可以收一收嗎?我要是死於心梗,對你們有什麽好處?”

齊廷觀笑著摸了摸白昱邈的頭,低聲道:“如果以後想做什麽你爸不支持的創業項目,拿點誠意出來求求老師,老師投你。”

白小少爺乖巧極了,“好的,學生一定會很有誠意的。”

郝禿血壓飆升,已經被氣得頭昏目眩。他擺擺手,“打擾了,奴才退下了。”

“等一下。”齊廷觀叫住他,笑道:“還沒說完陳導這部戲的事。既然洪氏已經投了這部,我們再去伸手拿角色並不劃算。演紅了這部戲是給洪氏賺錢,演砸了是毀自己招牌,怎麽都不劃算。你這兩天幫我過一過其他招資的同類劇本吧,有合適的我們直接投下來。”

白昱邈聞言有些驚訝,他沒想到齊廷觀居然把他的心思猜得這麽準,還搶先提出投資。

郝禿哦了一聲,往外走了兩步又停住腳,遲疑地回頭問道:“我有一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他嘶了兩聲,小聲問,“二位對洪氏的針對,是不是有點太明顯了?”

白昱邈表情平靜,“我以為我拿洪氏當靶子是明眼人一看便知的事。”

郝禿猶豫道:“能看出來。但洪志高不過是背後嚼了嚼舌根子,微博上坑過你一次,就那一次還被你給提前避開了。你前前後後也沒少整蠱洪氏父子,怎麽這仇還沒了啊?”

白昱邈聞言靜默,他不知道該怎麽給郝禿解釋。正猶豫要不要解釋,齊廷觀忽然說道:“白氏要擴張,洪氏原本並不是必攻之地。但洪氏近幾年投資順風,洪志高野心昭著,逐漸顯露出叫板白氏的苗頭。兩大集團看似跨行業生長,實際上已經可以預見在不久之後的交鋒。”

白昱邈心中暗暗吃驚,但卻沒有表現出來。他平靜地看了齊廷觀一眼,慢吞吞坐到凳子裏,聽他接著說。

齊廷觀接著說道:“根據洪志高前面幾次讓我推薦項目的口氣,洪氏集團可用於投資的易變現資產至少達三四百億,而白氏偏重經營,錢都投在自己的業務裏,按照邈邈上次說的,投麗晶初期需要一百七十億,白氏尚且需要幾個月時間來周轉。因此雖然從集團總市值來看,白氏遠遠領先洪氏,但就眼下的短期周轉能力,白氏遠不如洪氏。”

男人笑笑,“集團撕逼,並不一定非要誰能徹底碾過誰去,板塊之爭的輸贏便足夠傷筋動骨。現在的局面是,白氏想要在地產行業分走一大塊肉,而洪氏卻想從白氏立足的科技互聯網、線下零售等版塊劃出地盤。你看得見的是兩家掌權者鬧著玩一樣相互撓癢,看不見的地方,硝煙味已經越來越濃了。”

齊廷觀掏出手機,打開某著名創投新聞門戶,隨手點開今日的熱門。

《白氏連續兩次跨界“快閃”體驗店夭折,場地擠兌或成重要原因》

男人雙眸犀利,語氣淡然道:“猜猜看,是誰在動手腳。”

郝禿已經聽呆了,白昱邈倒沒有失態。只是他也忍不住輕輕籲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著齊廷觀,“你知道的有點太多了吧。”

齊廷觀笑著摸了一把他的頭,“不算多,風投圈總是對硝煙味格外敏感些,這些都是實打實看得見的東西。但是看不見的,我也有一個猜測。”

男人玩味道:“從年初開始,洪氏反覆撩撥,白氏卻按兵不動。我一直好奇白董事長要怎麽打這一仗,直到認識了你,又知道你竟然是白氏集團的少東家。”

郝禿一臉懵:“這跟小白有啥關系?你知道啥了?我咋啥也不知道?”

齊廷觀看他一眼,搖了搖頭:“洪氏基本上所有錢權都在洪志高手裏捏著,隨時可以傳給下一代。對比之下,白氏有多家上市子公司,股權結構更加覆雜,對於集團而言是健康的,但是對於白家而言,傳位就有大麻煩。”

齊廷觀停頓了下,看白昱邈垂眸輕笑,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緩緩道:“培植兒子接手集團,就要在董事會前拿出業績。白氏業務繁雜,像收服餓不死那樣一家一家地去收服,太不現實。餓不死只是白霆威拿來給兒子練手的,吸引一下大家的註意,意思是,我兒子要出山了,大家都來看看。在那之後,白昱邈必須得做出真正能顯示出魄力和手腕的大動作,徹底獲得業界的認可。”

白昱邈嘆口氣,家底都快被掀了,太讓人焦慮了。

他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無奈道:“是這樣子的。餓不死只是一步先手棋,我爸半年前給我的任務是,在可預見的兩大集團交鋒中幫助白氏險中求勝,並且,擊潰洪氏拓展投資版圖的決心,讓它在未來至少十年內依舊困於地產行業。”

白昱邈幽怨地看了男人一眼,“你什麽都知道,什麽都不說。”

齊廷觀愛憐地擡手摸摸小少爺的頭,說道:“有些事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所以我才說拍了這部戲就放你回去做生意。你有你的家世,看雪聽風固然美好,但不能拖累你的抱負。”

白昱邈聞言卻沒有立刻點頭,他沈默地喝著水,心裏有自己的思量。

拍不拍戲這事,他最近也很猶豫。思慮繁多,他想等到拿定主意再跟男人商量。

助理過來喊兩位主演準備開工,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今晚要拍一條雪夜戲。布景就在宿舍區後面,從主片場步行過去大概五分鐘。

夜色昏暗,工作人員三五一撥地擡著道具,齊廷觀和白昱邈走在一起。

白昱邈往手裏哈了幾口氣,揣進兜裏,嘟囔:“觀哥,我發現你這人有一毛病。”

齊廷觀挑眉,“什麽?”

白昱邈吐槽道:“你什麽事都在自己心裏揣著。默默坐擁億萬家產,不跟我說。看破白氏的危機,也不跟我說。就連回家擺平爸媽都不跟我說,末了拿了個鐲子回來扔我懷裏,還說那是上海土特產。我現在想來,這麽多大事你一字不提,反而天天跟我叨叨來叨叨去的都是什麽?不是騷話就是讓我襪子提高一點遮住腳脖子!”

男人從容道:“不讓你露腳脖子本來就比那些都重要,真要得了風濕關節炎,後半輩子有你受的。”

白昱邈氣結,又忍不住斜眼道:“幫我跟洪氏抗衡,搶投《我們的大學》的競爭片也是今天早上就決定了的吧?如果不是郝禿當面來問,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跟我說?”

齊廷觀忍不住笑了,按了一把小男孩的頭,“寵著你,跟你在一起時只想讓你輕松快樂,這有什麽好不滿意的?”

“當然有。”白小少爺得了便宜還賣乖,嘟嘟囔囔地說,“老男人,心機太深了!我早晚有一天被你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齊廷觀低頭悶笑,湊到耳畔小聲道:“白小少爺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嫌我昨晚吃得不夠幹凈?尚待來日?”

白昱邈一楞,頃刻間臉紅了,咬牙切齒道:“聊正事呢,你跑什麽題?”

齊廷觀笑著站直了,走開兩步,隨即又正色道:“那就把跑題的話留到晚上回去說,我們要嚴肅拍戲。”

白昱邈看著老男人的背影,心裏呸了一聲。

夜戲只有一條,趙蕤雪夜教許蔚深用槍。無群演,無配角,純純粹粹的兩人對手,是白昱邈最喜歡的類型。

夜色濃重,高光板沿著采景軌道鋪了兩排,把場地中心照亮。白昱邈一身正裝站在雪地中,遠處是擺成一排的酒瓶,他右手執槍瞄準,神情專註而凝肅。

齊廷觀就站在他背後,男人沈默地伸手握住他執槍的手,兩人胳膊貼著胳膊,白昱邈仿佛被男人從背後抱住了一樣。

他恍惚間竟然想起四年前,高鐵上男人從他背後伸手取下行李,也是這種仿佛被從後面擁抱的錯覺。

康池扯著嗓門喊,“各部門就緒了就緒了,天兒冷,我們爭取一條過啊!機位註意走軌,不要出差錯!”

導演開始倒數,男人忽然在白昱邈耳後低聲道,“不要出差錯,聽到了麽?”

白昱邈倏然臉一紅,這是趙蕤全劇中對許蔚深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此刻男人在他耳邊低聲喃語,讓他後背都顫栗起一層雞皮疙瘩。

康池喊開始,白昱邈瞬間掙脫思緒,表情重又嚴肅下來。他透過準星微微瞇眼,瞄準遠處的目標。

齊廷觀沒有松開他的手,男人握著他的手輕輕調整位置,在他耳邊沈穩道:“註意手臂筆直,註意風向和風速,註意目標是否移動,註意預估後坐力。”

白昱邈口幹舌燥,他覺得自己是入戲的,但如果真是完全入戲,他似乎又過於興奮和顫栗了。

齊廷觀神色淡然,語氣莊重卻又透露出為人師的溫柔,輕聲說,“現在,扣動扳機。”

白昱邈幾乎是下意識地,彎曲食指,道具手槍的扳機不過是個擺設,片場一片寂靜。

尷尬。

他下意識微微側過頭看向齊廷觀,鏡頭裏,許蔚深帶著些試探和期冀看向老師,老師一笑,溫聲鼓勵道:“你做的很好,是塊聰明小狐貍的料。現在我松手,你自己試一次。”

有那麽一瞬間,白昱邈差點要脫口而出一句“我不要”。但齊廷觀抽身太快,身後的溫度一瞬間流失,冷風吹在背後立刻把他帶回現實。

白昱邈在心中無聲地嘆口氣,收斂神色,平靜地望向遠方的目標,再次開槍。

鏡頭裏許蔚深手腕微震,瀟灑三槍,眉眼間皆是飛揚的少年意氣。康池很滿意,遠遠地喊了聲“Cut!收工!”,然後便美滋滋地把齊廷觀喊過去讓他一起欣賞剛才的鏡頭。

康池最近落下個毛病,總喜歡抓著齊廷觀跟他說白昱邈上一鏡拍的多麽多麽好,哪一個特寫多麽多麽驚艷,齊廷觀就從來沒見過這麽愛吹演員彩虹屁的導演,聽得多了連他都快麻木了,每次還要硬著頭皮去跟著一起吹。

白昱邈有時候會叉腰站在旁邊聽誇,得意洋洋地給男人丟小眼神。但是今天白小少爺卻沒跟上來,他磨磨蹭蹭地在片場原地站著,讓人猜不透他在琢磨什麽。

郝禿跑過來拍拍他,“誒?你發什麽呆呢,收不收工?”

白昱邈猶豫了一下,問道:“郝哥,觀哥上大學的時候什麽樣啊?是不是那種萬人迷學長?”

郝禿一楞,“你問我我哪知道啊?你又有什麽鬼主意了?”

白昱邈支吾了兩聲,擡眸瞟了一眼遠處的齊廷觀,拉過郝禿小聲交代:“你篩劇本的時候要是看見有那種男主自帶一個好基友的,幫我留個意。”

郝禿聽了傻眼,“啥意思?還要解鎖更多角色play啊?”

白昱邈耳根一紅,卻立刻搖頭,正色道:“瞎說什麽?事關商業競爭,你懂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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