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一條是問她“怎麽樣了”，葉春妮想象不出他是在什麽狀態下用什麽樣的心情打下這幾個字的。

這是想要關心她嗎？

兩條短信都不是他一貫的風格，她無從想象的風格。

一定是發錯了，或者根本不是他發來的。

絕對不是！！！

返回鍵點下，滑向右側，亮眼的通紅底色上有兩個大字——“刪除”，只要點下就再也看不見有關他的消息了。

可是那兩個字像是燒燙的烙鐵，讓她的手指不敢靠近。

她究竟還在猶豫什麽？又在期待什麽？

事情成為定局久矣，她不是對他早就失望透頂、再無期待了麽？

退一萬步講，這兩條短信即便是他本人發來的，也是在道別，“不會再來打擾”。

她卻一定要犯賤！人家只是跟你說了句抱歉，只是問你現在怎麽樣，你就想要原諒就心生期待麽？

忘記他對於兩個孩子的殘忍態度了麽？忘記在他眼裏你只是個商品了嗎？

心亂如麻，雜亂無章的思緒攪和在一起，雙手無措地抓著硬硬的桌板，短短的指甲留不下痕跡。

緊接著心絞痛、胃絞痛……五臟六腑都在絞痛，她整個人都要壞掉了。

手機、臺燈、書本、相框……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她掙紮著站起，向一米外的床上爬去。

眼睛一閉，黑白交匯閃現，隨後她失去了意識。

夢很糾結。

迷霧籠罩的森林，只身前行的她失去了方向，岔路口的標牌上寫著：天堂還是地獄，由你來選。

標牌上的鐘表滴滴答答走著，倒計時只有十分鐘。

兩條像極了的小路都隱沒在濃霧中，根本分不清。

她害怕墮入地獄，卻不知哪條才通往天堂。

豆大的汗珠落下地上瞬間消失，兩只手因為焦急交叉揉搓著，手心裏抹一把便是能成串的汗。

“怎麽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葉春妮在床上呢喃，額頭和鬢角處的汗珠打濕了頭發，一雙小手和夢裏一樣交叉揉搓著。

手機擺在餐桌上，喬喆皓每隔幾秒會看一眼。

其實手機提示音已經調到最大聲音，在安靜的家裏不會錯過任何消息。

很清楚她看不到消息，即便看到了應該也不會想要給他回覆，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是否想要收到回覆。

失聯和陌路才是兩人應有的狀態。

“怎麽？在等消息？”任姿潔笑著把牛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今天早上他幹巴巴吃著三明治，例湯不喝，沙拉沒碰，煎蛋和培根未吃，連牛奶都忘記喝。

跟他講話心不在焉，坐下來的幾分鐘視線基本不曾離開過手機。

“哦，有個朋友。”喬喆皓輕描淡寫地講著，收回視線，端起牛奶喝了一大口。

“給你爺爺講過今天回家嗎？待會提前去機場給他們挑選點禮物……”

任姿潔饒有興致地巴拉巴拉說了一長串，喬喆皓敷衍地應付著，興味索然。

他對這些事情從不上心，而且最討厭挑禮物，何況現在心裏壓上大石，悶得透不過氣。

其實他喜歡聽母親說話，洋洋盈耳的聲音是他這些年都想縈繞耳畔的，可現在只覺得煩躁。

他最近幾天狀態平和，心緒寧靜，情緒穩定，卻因為一個電話打破了這種表面的風平浪靜。

“我吃好了，回屋躺一會兒，臨走的時候喊我。”喬喆皓抄起手機，邁著大步。

“哎，你一塊三明治都沒吃完，還有這麽多東西呢！”森然的身影幾步便進了房間，似在逃避什麽，任姿潔細眉輕蹙，忽覺不妥。

機場裏，她穿梭在各個精品店挑選禮物，喬喆皓一臉淡漠地跟在身後，對她時不時轉頭的詢問感到厭煩。

航班依舊是來時喬佳情選擇的那家航空公司。

登機以後喬喆皓的心思有所轉變，時常扭頭看向後方，尋覓著熟悉的身影。

跟趙美含分手後，他出行一直避乘這家航空公司的任何航線，即便那時她為了生下孩子辭掉了工作。

他記憶力不錯，趙美含給的卡片他扔回去了，但卡片晃在他眼前卻還是記住了地址。那個酒店離他阿姨住的地方不遠，和媽媽散步的時候偶爾會經過。

只是，如果不是又搭乘這個航線，他不會在這樣的時刻想起趙美含。

如果她跟了這個航班，他現在倒是願意把事情跟她說得更清楚一些，至少用更溫和的方式講清楚，然後，也向她鄭重說聲抱歉。

在葉春妮出事前，喬喆皓不曾對趙美含有過絲毫愧疚。那個階段結交的女人，他固執地認為都像他一樣，玩樂而已，不存在動情的可能，誰動情誰活該！

可現在他卻是有些變了，那原本堅硬如石的心在一點點瓦解，冰封的空間在一點點打開，還塞進了很多覆雜的情緒。

對葉春妮的愧疚感會無限制放大，輻射到趙美含身上。

流產痛苦至極，他不可能不清楚，但對不在乎的人他從不在乎，只要結果不問手段和過程。

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差點就扯著她的胳膊往手術臺上送，冷血到可怕。

趙美含並沒有跟這個航班，或許再無機會當面感受他對她存在的愧疚。

她始終搞不懂喬喆皓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麽，是年輕時候誰不曾愛過的幾個渣男還是始終丟不下的深深迷戀？

她自身的條件，再加上這份工作，為她源源不斷提供了很多優質男人。他們無一不是金光閃閃，喬喆皓在這裏面並不是最突出的那個，但一定是最特別的那個。

他對她有沖動有欲念卻一點不在乎，這是一向自負的趙美含所無法容忍的。她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征服他，卻一點一滴地被他所征服，親手造成了自己可悲的結局。

她愛過他，恨過他，也嘗試過忘記他。

就在一切都已塵埃落定的時候，就在她重新返回幸福的軌道的時候，他出現了，盡管狼狽不堪卻依然對她不屑一顧。

他還是那個讓她心動過、迷戀過、征服不了的男人，甚至對她連基本的沖動都沒有了。

這就是她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是她拼盡全力不能征服的高峰。她認命了、放棄了，遵從了未婚夫的意願，遞交了調遣申請。

沒有男人會願意自己光彩奪目的女人長期從事一份誘惑力極大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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