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嚴厲起來的語氣讓葉春妮一時楞神，張樂迪應該是她見過的人裏最溫文爾雅的男人了。

“對不起……”她弱弱地說著，低著頭，聲音細弱蚊蠅，像不小心犯下錯誤的乖小孩。

瞧見她的可憐兮兮，張樂迪氣勢頓時減弱，聲音也輕柔下來：

“是我態度不好，該向你道歉才是。其實，春妮，我的意思是你有時候太照顧別人的情緒了，容易委屈了自己。你要記住，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更要好好自己。”

葉春妮忙不疊地點頭，全盤接收。

按照張樂迪的要求，她窩在被子裏，閉上雙眼努力讓自己入睡。

身體蜷縮著，雙手捏住被角，保持著高度警惕的狀態。

誠然，張樂迪是正人君子，人也是極其善良。但是她從小都不習慣在別人的陪伴下睡覺。

她與弟弟相差無幾，很小的時候就被打發一個人睡覺，一晃就是近二十年。

之後，她的生命中多了個男人。跟他在一張床上，她總是蜷縮在靠近床邊的小小位置裏，時常不能安寢，擔心碰到他、吵到他、惹惱他，更擔心他隨時會撲過來。

離開他，葉春妮慢慢地適應了獨占一張床和四平八穩的睡姿。

她明白，身後的男人對她很關心，不願拂逆他的好意，可她只是閉著雙眼而已。

沒過多久，身後只剩下均勻的呼吸聲。

葉春妮輕輕坐起來，回頭看見張樂迪靠在椅子上歪著頭睡著了，零散落下的碎發飄在額前，英氣的眉毛微微蹙起，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輕微浮動著。

他為自己的事情操心太多，一定是累壞了。

這樣的睡眠姿勢存在落枕的可能，葉春妮躡手躡腳下床，想讓他回自己房間舒服地睡一覺，但看見他安然熟睡的面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找來外套幫他蓋上。

葉春妮坐在床邊，靜觀椅子上以難受的姿勢沈睡的男人。

上天對他很是厚愛：溫厚的性子、端正的五官、高大的身材、良好的家境、不錯的職業。

他的睫毛長而濃密，讓身為女孩子的她都欽羨不已；他的皮膚白皙清透，手指幹凈修長，讓她自慚形穢；劍眉挺鼻，薄薄的粉唇……

張樂迪明顯比喬喆皓耐看一些、也平易近人許多。

可能是近一年頻繁接觸的只有這兩個男人，她忍不住比較起來，隨後站起來，拍著腦袋晃著。

好容易逃離了上海，為什麽會把奇怪的人還留在腦袋裏。

拿起手機，已是淩晨四點三十九分，她覺得有些餓了，喝了滿滿一杯水，重新躺回床上。

喬佳情最終也沒有等來葉春妮的回覆，電話打出去是已停機的提示音，她分明記得原先只是暫時無法接通而已。

看來經過了流產一事，她變得比先前更果斷。

喬佳情頓覺挫敗和無聊，順手給自己買了返程機票。

哥哥的事情上，她已物盡其用再也貢獻不了什麽力量了，更要緊的是，她手上的課題要結項了，可是報告還沒有心思整理。

為了明明比她大那麽多的哥哥，她勞心勞力，荒廢了學業和愛情……咳咳，當然也沒有她想得那麽嚴重，但是為此確實犧牲了許多睡眠、上課和約會時間。

任姿潔自然竭力挽留，她還巴望著從喬佳情那裏獲知更多喬喆皓的習慣和事情。

喬喆皓卻在催她趕緊回去，兩人莫名其妙鬥起嘴，結果可想而知，喬喆皓一臉冷漠別過頭，喬佳情得意洋洋地在病房裏晃來晃去。

任姿潔看著像小孩子一樣拌嘴的兩人，亮出由衷的笑意，喬喆皓扭頭的時候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不久以前，那個女人看到他和佳情吵嘴的時候也會在一旁偷笑，與媽媽不同，她很少主動插話。

一切都變得越來越糟糕。

六點入睡前想的人是她，不過剛睡了五個小時醒來，竟然又會想到她，頻率不會太高了嗎？

她真的不願意這樣放過他嗎？要一直緊隨他、折磨他到死嗎？

任姿潔臉上堆笑，正慈愛看向鬥嘴失敗、賭氣扭頭的兒子，卻瞧見他露出發白關節的右手攥緊了床單，雙眉緊緊鎖住，眼睛一瞬不瞬，整個人僵住了一般。

任姿潔剛想走上前問他是否哪裏不舒服，卻被喬佳情搶先一步。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哥，證件放在你房間的桌上了，行李也都在。你在這邊好好休息幾天，跟伯母出去玩一圈散散心，不用著急回國。反正公司有你沒你都一樣，哈哈哈……”

喬佳情故意放肆地笑著，引他註意。

解開最大的心結，照理講哥哥會變得陽光一點，卻總覺得他越發沈默越發陰郁。

喬喆皓松開了攥緊的手，神態松弛下來，低聲應著。

任姿潔借著買飯的名義送她下樓，路上加緊問了一些問題，例如喬喆皓喜歡吃什麽、喜歡什麽顏色的衣服、喜歡爬山還是下海、喜歡足球還是籃球……

這對喬佳情簡直是刁難。

除卻那天幫他收拾行李時看見衣櫥裏黑、灰兩色衣服占了百分之八十，其他問題她一概不知。

從出生到現在，曾經最了解他的人是董依依和張阿姨，而最花心思揣摩他喜好的卻是葉春妮。

其實，他對衣服配飾也都沒有特別的喜好，只是隨了心情。

葉春妮無緣看見前些年他穿著亮色套裝一臉寵溺看著董依依的模樣。

任姿潔小心打聽喬喆皓喜好的模樣，讓喬佳情想笑，同時又覺悲哀，隨口寬慰道：“伯母，這些問題你可以直接問他啊，他又不是魔鬼，吃不了你的！”

“我這不是怕他怪我以前太不關心他了嘛！他生性敏感，我擔心他亂想……”

“他應該會喜歡你跟他聊天的。不要看他平日寡言少語，其實他蠻享受在熱鬧的場合裏躲在角落聽著的，我猜他即便不聊天也是喜歡聽人說話的。伯母，你且放心大膽地說，也甭管他會不會煩，你是他媽媽，他能把你怎麽樣？”

喬佳情拖著小行李箱，氣宇軒昂地走在前面，自信地說著。

任姿潔跟在身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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