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鎖早就換掉了……”雙眸最終覆上霧霾，埋掉真正的情緒，語氣亦是淡淡的。

天又要聊死了……罷了罷了，我再也不能做個小透明了，讓我出來緩和下氛圍吧。

喬佳情打著哈欠，故作驚訝地喊著伯母，看著桌上的兩只保溫桶，嗔怪哥哥不喊她起床吃飯，又怪伯母太偏心……

喬喆皓並未理她，任姿潔只是維持著基本的客氣，喬佳情卻還是堅持不懈地把獨角戲唱下去。

有她在的病房，整體氛圍大變，沒能徹底解決問題的兩人心依舊事重重。

任姿潔不明白，昨天他睡醒後對自己的接納程度迅速提升，怎麽過了一晚又回到了老樣子。

因Matthew的那番爭執所致？還是因佳情說得那些過重的話？

或者僅僅因為自己。他處在狀態裏會想要靠近，但凡冷靜下來、有了思考就覺得自己罪無可恕、不值得被原諒。

接下來的一兩個小時，喬喆皓再也沒有主動跟媽媽講過一句話，任姿潔想要主動開口又不知怎麽說、說什麽才能顯得親切又不會招致他的反感。

最近幾年，任姿潔每年都會回來看他，也盡可能和他同住。

兩人之間雖然略有疏遠，任姿潔卻並未產生過這種想法，也沒有覺得兩人之間關系這樣棘手。

種什麽因結什麽果，現在輪到她自食其果了。

耗費不少氣力仍未徹底改變屋裏即將凝結的空氣的喬佳情，終於妥協了放棄了，想找個理由跑出病房呼吸口新鮮空氣，被喬喆皓吩咐給他帶煙回來。

幸也不幸地，引發了新的話題。

醫院不讓抽煙的硬性規定、抽煙有害健康的基本常識、他最近體質太差的客觀事實……理由多多，敵不過一張黑臉和喬佳情一看就知道他要爆發的臭脾氣。

見過他酩酊大醉，見過他往嘴裏同時塞進三五支香煙，見過煙灰缸裏滿滿的煙蒂和客廳垃圾桶裏的嘔吐物……煙酒成了他最後的寄托，哪怕傷身，好過傷心。

喬佳情只是想出來緩口氣，卻還是乖乖去便利店買了他需要的東西。

心結得慢慢解，壞習慣得慢慢改，好習慣得慢慢養成，一步都急不來。

屋裏剩下兩人，不說話實在尷尬。

還是原先的話題，還是原先的堅持，壯似思考一兩個小時的母子好像都沒有在說服對方的路上取得新進展。

其實不然，任姿潔每多一份堅持、多說一句，喬喆皓心裏的冰山就融化一角、一隅、一邊……

她帶給他的震撼不可能是董依依或是葉春妮那般大規模、氣勢洶湧、排江倒海的，是細水長流、直入心田卻能最終摧毀的。

心藥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須系鈴人。她才是那個因，那個結，不管後來發生過什麽，只有去她那裏才能最終解決。

喬佳情趴在門口聽到裏面沒有講話聲，敲敲門進來，把煙扔給喬喆皓，他拿了便前往洗手間。

不是常抽的牌子，也絕非渴望一支煙來滿足什麽，只是習慣，不開心、糾結、難過的時候用這些外在的東西來麻痹自己。

“伯母，事情急不得的，慢慢來，對哥哥多份耐心、多份熱情，他這塊偽裝的冰塊很快就會融掉的。”喬佳情輕輕撫上任姿潔的肩頭，小聲地安慰著。

任姿潔回拍著喬佳情的手，微笑著點頭。

他們錯過了太多破冰的時機，她何嘗不懂前路漫漫？她願意為了他哪怕一丁點兒的改變而堅持。

洗手間裏，男人煙一根接連一根，速度極快，拼命想要找回原先的狀態。

可分明都是徒勞，連他自己都清楚這是徒勞了。

內心裏那份呼喚越來越強，蓋過了其他所有聲音，他清楚這就是他最終的想法，只是還不想承認罷了。

貪婪地吞吐煙氣，升起的煙霧中暗含著他不經意間慢慢消失的堅持。

從前他不覺得會有變好的可能，現在更加不會有這種可能性了。

畢竟，他是一個自己壞到極點、又把別人的人生攪和得壞到極點的糟糕的男人。

即便他清楚一切起因來自母親的離去，也想把一切歸咎於母親身上。

但錯誤都是他犯下的，傷害都是他直接帶給別人的，讓別人痛苦萬分的傷害，他理應承受幾十倍、幾百倍、成千上萬倍。

如果他一生糟糕度日、折磨自己可以算作救贖，可以減輕那些被他傷害得體無完膚的女人一丁點痛苦，他義無反顧、甘之如飴。

本該如此的。

可是為什麽，內心那種聲音越發強大，快速往上湧動，統治了他的大腦，打敗了他做好的決定、考慮清楚的自罰？

缺失的東西，絕不可能彌補，他卻為什麽這麽想要相信呢？

病房裏，任姿潔已經把勞累整晚的喬佳情趕回家裏歇息了，照料兒子的責任，現在該完整地移交到她手中了。

喬佳情對此沒有任何異議，對著伯母叮嚀一番就離開了。

她雖然不確定哥哥還在糾結的點兒，卻也知道離她想要的結果不遠了。自始至終，他所有的決定都說服不了自己，他就是活在自我設置的矛盾裏、分不清方向和陣線的人。

“咚咚”的叩門聲，伴著任姿潔關切的話語：“喆皓，少抽煙。沒有什麽事情是不能夠溝通、不能解決的，不要因為我的問題懲罰自己，這不是聰明的作為。媽媽記得你小時候……”

她一定不清楚喬喆皓耗費多大氣力才能讓自己不像昨天下午在草坪一樣失控、把脆弱完全展露，也不清楚她自己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瓦解他冰封的心的最後一鏟。

門倏然打開，重重地摔到門吸上又彈回去，站在門外的任姿潔仍在聲情並茂地講述著喬喆皓可能並沒有印象的童年過往，儼然被這一幕嚇到。

面前的兒子高大冷凝，一雙不夠澄澈的雙眸隱約有些猩紅，英氣的眉毛緊緊蹙著，菲薄的唇張開，略微有些暗啞的嗓音卻擲地有聲：“你當真願意為了我放棄現有的一切，聲譽、事業、自由、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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