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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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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二姑娘, 不就是林婉淩?

在江府安杏頭一回見林婉淩,便覺她身上有股陰霾之氣,面相也不是和善之人, 前幾日還同三姑娘起了那場爭執,安杏心頭很是不喜她。

如今不是染了瘟疫嗎, 這時候來找小姐作甚,安杏的心思自來縝密, 問了一句, “你找沈姑娘有何事?”

那丫鬟眼見自個兒進不去, 又見安杏適才從裏頭出來, 眼睛頓時一亮,拽住了安杏的腿,“姐姐, 能否幫我一個忙?”

安杏眉頭一皺, 將她扒拉開,“你說。”

丫鬟趕緊起身,瞅了一眼四周,拉著安杏神神秘秘地走到了一旁,“姐姐可知,我家姑娘是皇後的妹妹,若是姐姐這回能救了她, 等回到長安,小姐定會重謝, 保姐姐一輩子榮華富貴......”

安杏不耐煩, “到底是何事?”

丫鬟雖也覺得荒唐,可念著自己的主子,這會子正等著自個兒救命, 只得硬著頭皮道,“你能否幫我去向沈家四姑娘討一滴血......”

丫鬟看著安杏震驚的神色,又趕緊將手裏的那只發簪塞給了安杏,“這個先給姐姐,小姐說了,如今這瘟疫只有沈家四姑娘的血才管用......”

安杏的腦子一瞬空白,後背生了涼,死死地盯著跟前的丫鬟,“你說什麽?”

“姐姐,幫幫我,就只要一滴......”

細細密密的恐慌,隨著忍無可忍的怒意齊齊竄上安杏的腦子,激得她險些沒站穩。

這都是些什麽東西......

安杏深知這話的可怕,倘若傳出來,這滿城的人,恐怕都要前來向小姐討一滴血了。

“好,你跟我來。”安杏努力地壓住心口的怒火,盡量讓自個兒平靜下來,拉著那丫鬟,返回了侍衛跟前,笑著道,“今兒四姑娘讓奴婢回來尋人,尋的正是這位姑娘,還請小哥容奴婢將人帶進去。”

那侍衛認識安杏,知道她是四姑娘身邊的人,便也點了頭。

安杏一路將人帶了進去,卻是越走越偏,到了一處堆放柴火的地方,安杏指了一下跟前的門,同那丫鬟道,“沈姑娘就在裏面,進去吧。”

丫鬟心頭著急,不疑有他,剛推開門,身後安杏手裏的一塊木樁子便對著她的後腦勺招呼了過去。

丫鬟一聲悶哼倒在了屋子裏,安杏趕緊上前將人移到了屋裏,又將房門鎖好,匆匆地去找沈煙冉。

才走了幾步,一雙腿便軟得發酸。

安杏不知道那丫鬟的話,還有多少人知道,這要是傳了出去,就憑如今人心惶惶的幽州,小姐可還有活路......

安杏尋到醫館門前,沈煙冉正在同董太醫商議,如何熬制第二輪湯藥,還有接下來的第二道止瀉止吐的湯藥。

“沒想到,當真成了。”董太醫今兒得到了隔離區的消息,神色難掩激動,“我這就派人去采藥......”

“我去吧。”沈煙冉也松了一口氣,“我知道在哪兒。”

董太醫這回倒是沒攔著,腦子裏的興奮勁兒還未過,“成,我這就讓人在城門邊上搭兩口大鍋,一口按著昨兒你那方子熬,一口專熬止吐的草藥......”

沈煙冉進屋去尋背簍,剛轉過身,聞了這話,腳步突地頓在了那。

采藥,城門前的兩口鍋......

前世,便是今日。

身後的寒風突然冷了起來,涼意從領口鉆進了脊梁,心口的位置突地一縮,前世那道刀子刺進心口的疼痛,隔了一世,再一次襲來。

沈煙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蒼白,踉蹌地抓住了門檻,耳邊的風聲突地小了下來,沈煙冉睜開眼睛什麽都看不清,只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和喘氣的聲音。

安杏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急切地喚了一聲,“小姐?”

不過一瞬,沈煙冉額頭便布了一層密汗。

安杏趕緊扶著她進屋,坐在了榻上,沈煙冉心口的疼痛這才驟然一停,猛地驚醒過來,耳邊的聲音也漸漸地恢覆如初。

“小姐怎麽了?”安杏一面著急地詢問,一面提起茶壺,給她倒了一盞熱茶。

暖暖的茶水進喉,沈煙冉緩了過來,才轉頭看著安杏,神色微楞,“你怎麽回來了。”

安杏沒答,蹲下身手掌撫著她的後背,上下順了一陣,“奴婢這才走了一會兒,小姐就成了這樣,這滿城的人個個都在指望著小姐,可有誰想過,憑什麽呢,憑什麽小姐就該救他們......”

安杏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拿著袖子抹了一把臉,無不委屈,“小姐就不該來,那林婉淩......”

沈煙冉剛取出袖筒裏的娟帕,遞了過來,不由一楞,“怎麽了?”

安杏忙地看了一眼四周,屋子裏的醫官這會兒個個都在忙,董太醫也去了城門口準備搭鍋爐。

安杏起身,先江將跟前的房門扣上,再回到蹲在了沈煙冉的跟前,滿臉的淚痕,臉色還有些蒼白,言語激動地道,“小姐,林婉淩當真是惡毒極致......”

安杏將今兒是怎麽遇到的那丫鬟,完完整整地覆述給了沈煙冉,“奴婢擔心出事,將人給打暈,關在了後面的柴房......”

這要是傳出來,那還得了。

一滴血。

小姐這一身的血,怕是都不夠......

那林婉淩心腸到底是有多歹毒,昨兒一夜,她怎就沒有死過去。

沈煙冉手裏的茶盞突地幾個晃蕩,還未回過神,門外又響起了幾道敲門聲,“沈大夫,沈大夫在裏面嗎......”

安杏趕緊抹幹凈了臉上的淚水,起身去打了開。

董兆立在門前,也沒進來,只緊張地看向屋內的沈煙冉,吞了吞喉嚨,聲音輕飄飄地道,“四姑娘,將軍出事了。”

安杏心頭一跳,正要問出了何事,寧副將突地也來了,一把推開了立在門口的董兆,臉色被風雪吹了一路,更顯蒼白。

門扇一陣晃動,大敞開來,寧副將頂著一雙殷紅的眼睛,沙啞地同裏頭的沈煙冉道,“還請四姑娘,將昨兒的湯藥趕緊熬制出來。”

這一大早的,一驚一乍。

沈煙冉手裏的茶盞到底還是沒有穩住,“哐當。”一聲連茶帶盞,滾落在了地上。

不過一上午的功夫,整個幽州的人都知道了,江暉成染了瘟疫。

沈煙青聞到消息趕過來時,沈煙冉已經將熬好的第一幅湯藥交給了寧副將,此時一人守在火爐子邊上,繼續在熬著罐子裏的藥。

“好端端的,將軍怎麽會染上瘟疫。”沈煙青急得跳腳,看了一眼坐在木凳上一言不發的沈煙冉,實在沒有忍住,突地蹲在了她身旁,問道,“四妹妹,你老實告訴我,這湯藥當真能救人嗎。”

沈煙冉這才擡起頭,清冷的眸子,多了幾分呆滯,“應該能。”

沈煙青:......

應該,那將軍......

沈煙青長嘆了一聲,無力地道,“這都是命,我沈家好不容易要出個侯夫人了,突,突然又出了這檔子事,就奇怪了,你姐夫成日往隔離區鉆,他不也好好的嗎,我聽你姐夫說,昨兒將軍去了南邊的隔離客棧呆了一夜,他一個大將軍,沒事怎會往那裏鉆,都知道有瘟疫,為何不好好的防範......”

如今沈家和江府雖只是婚約,沈煙青心頭卻已經將江暉成當成了自己的妹夫,怎能不難受。

“之前個個都在謠傳,咱們私藏了藥方,質疑咱是服用了解藥才沒感染瘟疫,如今好了,將軍也染了瘟疫,他們滿意了。”沈煙青一臉的頹敗,輕輕地道,“我同你姐夫都商議好了,最多再等兩日,咱就出城......”

沈煙冉眸子盯著藥罐上微微冒出的熱氣,依舊沒吭聲。

沈煙青見她這樣,心口莫名一疼,出聲安慰道,“你也別太有壓力,為醫者,盡力了就好。”

“你這一日都沒吃東西了,我去給你弄點吃的。”沈煙青起身離開,沈煙冉還是坐在了板凳上沒動。

直到藥罐的蓋兒被翻滾得咕嚕咕嚕響了,沈煙冉才起身滅了爐子裏的火,擡頭讓安杏去尋了一個新的藥罐子過來,將湯藥倒入罐中包好,又遞給了安杏,“走吧。”

安杏多半知道她要去哪兒。

從早上接到將軍染了瘟疫的消息後,沈煙冉就沒說過一句話,同董太醫熬制好了第二輪的湯藥送了出去,才問安杏,“那丫鬟在哪兒?”

安杏不敢耽擱,立馬帶她去了柴房。

安杏那一棍子敲得有些狠,丫鬟還未醒,安杏去屋後的水缸裏舀了一盆涼水,直接潑了過去,那丫鬟才終於吸了幾口大氣,睜開了眼睛。

一番審問,那丫鬟將這幾日外面流傳的謠言,一一都說了出來。

安杏臉色白了又白。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怪不得昨兒,將軍突然調兵,將醫館圍得密不透風......

這謠言傳下來,可還了得。

安杏見沈煙冉的臉色也不太好,趕緊將那丫鬟五花大綁,又塞了個布團在嘴裏,忙地帶沈煙冉回了醫館。

回來後,沈煙冉便開始熬藥。

如今一副藥煲好,天色也暗沈了下來。

安杏出去讓人張羅了馬車,兩人一路趕去了南邊的隔離區,人剛到門口,便被槐明攔了下來,“奴才將藥帶進去,四姑娘請回吧。”

沈煙冉沒給,往前走了一步,“我問他幾句話。”

槐明卻將路堵得死死的,就是不讓。

僵持了一陣,槐明倒是將沈煙冉請到了一邊,突地從懷裏掏出了一塊錦布遞給了沈煙冉,照著江暉成的原話同她道,“將軍說,他出征關邊時,尋到了一塊美玉,親自畫圖,讓人磨出了幾件東西,托林三公子帶了回去,玉佩是給沼姐兒的,鐲子給江夫人,唯有一只鑲嵌了紅寶石的簪子,是給沈姑娘的,那顆紅寶石,是將軍從自個兒的佩劍上取下來的,想同姑娘說,征戰的兩年裏,他甚是思念姑娘,可惜後來從未見姑娘佩戴過,如今將軍又用佩劍的紅寶石重新給姑娘做了一只簪子,前緣雖斷,往後就當是個念想,還請姑娘收下。”

將軍一早就知道沈姑娘會回來,吩咐了他,在這守著,萬不可讓她進去。

槐明雖覺得這一番話太過於荒唐,完全無法理解,但主子要他如此傳,他便一字不漏的傳給了沈姑娘。

槐明說完,沈煙冉的臉色如蠟,一動也不動。

還是她身旁的安杏替她接了過來,安杏也被槐明的一番話說得雲裏霧裏的,低頭輕輕地揭開了手裏的錦布,確實是一只鑲著紅寶石的玉簪。

安杏眼圈一紅,遞了過去,“小姐......”

沈煙冉木訥地看了一眼,心頭突地竄出了一股不安的狐疑,良久才擡頭問槐明,“是他不讓我進去的?”

槐明只埋著頭道,“將軍說,沈姑娘不必擔心,這場瘟疫沈姑娘已經治過一回,上次能成功,這次一定也沒問題。”

安杏越聽越糊塗,轉頭疑惑地看向沈煙冉,卻見其臉色平常,並無意外。

“小姐......”

沈煙冉遲遲沒說話,半晌,心頭的那股惶恐不安才又平覆了下來,終是後退了一步,沒再往前。

槐明松了一口長氣,又才伸手去接她懷裏的藥罐,“沈姑娘將藥湯給奴才吧,奴才拿給將軍。”

“不是給他的。”沈煙冉突地問道,“林家二姑娘在這?”

槐明一楞,“在呢。”

“麻煩給裏面的姐夫帶個信,待會兒董太醫的第二幅湯藥,不必拿給林二姑娘,我單獨熬了一份給她。”沈煙冉說完,便看了一眼身後的馬車,“我不進去,但也不會走,等裏面的患者喝了第二幅湯藥,你再去問問你們將軍,我能不能進。”

她和江暉成之間再如何,也輪不到她林婉淩來插手。

不問自取,是為賊。

扭曲事實,是為挑。

編造謠言,是為刀。

前世她雖也不喜林二姑娘,卻覺得她一輩子過的淒苦,不過是瘋了一些罷了。

如今才知,她不是瘋了,她是天生惡毒。

前世事發突然,等到她知道那謠言時,局面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沈煙冉甚至從未去想過,那等惡毒的謠言到底是從何處而來。

這一世,從進幽州,沈煙冉就在開始留意,一直沒見動靜,殊不知到了最後關鍵時刻,還是給爆了出來。

林婉淩,林家那位二姑娘。

為了江暉成,上輩子在自己跟前晃了一輩子,倒也像她幹出來的事。

沈煙冉回到馬車,哪兒也沒去,撩開車簾,一雙眼睛緊緊地看著隔離區的大門。

半個時辰後,董兆便帶著醫官,將熬好的第二道止瀉湯藥送進了大門。

到了半夜,裏面便有了動靜,先是侍衛跑前跑去,後是趕來的醫官,一批一批地走了進去。

天快亮的那會兒,安杏實在是熬不住了,打了一下瞌睡,聽到動靜聲才猛然驚醒,一瞧身邊的沈煙冉,依舊坐在那,沒有半絲睡意。

“小姐先回去歇息,奴婢來候著,有了消息,奴婢再稟報給小姐。”安杏的話音剛落,便見寧副將提著佩劍,朝這邊走了過來。

安杏趕緊下了馬車。

沈煙冉沒動。

寧副將兩日沒睡,一臉的疲憊,眼裏那抹緊繃的神色,卻終於松了下來,走到馬車前,看了一眼車內的沈煙冉,長滿了胡渣的唇角揚了揚,“不愧你姐姐將你誇上了天,說遲早有一日,你會成為一代神醫。”

沈煙冉環在藥罐的一雙胳膊,驀然一松,坐了一宿,這才感覺到雙腿麻得厲害。

“昨兒該發病的患者,喝了湯藥,身上的紅疹都在開始慢慢地消退,董太醫還在裏面觀察......”寧副將見她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意外,又問,“你找林姑娘?”

“嗯。”沈煙冉點頭,動了動發麻的腿腳,起身下了馬車,“還活著吧?”

“倒是挺能熬。”

上回雖說是沈煙青將人打了,可她自己也掛了彩,寧副將怎會不心疼,後來知道林婉淩說的那些挖苦沈煙冉的話後,寧副將自然護短,當下嘴裏也沒顧及,“本該昨兒就死的,喝了你的湯藥,堅持到了今日,不過,再不服用第二幅湯藥止吐,也撐不了多久了。”

“我能進去嗎?”

寧副將看了她手裏的湯罐一眼,眸子一閃,意有所指地道,“林三公子昨兒就當她死了。”

那張嘴實在是太招人厭,有何可救。

“她還死不得。”沈煙冉抱著湯罐,轉身讓安杏將面罩給她戴上,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寧副將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到底還是說了一聲,“將軍過幾日便能恢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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