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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麒麟與鳳凰之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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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一過,幾乎所有的商鋪店面工廠公司都開始營業了。

吃完湯圓,給亞夫寫了情意綿綿的信,又做了櫻花糕寄出,輕悠跟隨父母兄姐們,投入了更為緊張的工作。

三娘設計的新花樣成品效果意想不到的好,當眾人拿到樣布時,都忍不住驚嘆連連。

軒轅瑞德說,“光滑度都不比麒麟錦差了,只是光澤度沒那麽變化多端,機器到底不像人手可以機動地調節,仍顯得有些呆板。”

寶仁卻十分激動,“爹,就這樣已經比我從別家拿回的小樣好太多了。要是咱不說,恐怕人家會以為咱們這是傳統手工織出來的。”

女人們似乎遠沒男人們那麽挑剔,一個個捏著小樣就不松手,不助地讚美三娘的心靈手巧。

輕悠看著母親略微羞澀的笑容裏,綻放出了更多的自信光芒,心裏也替母親高興。

似乎所有人都沒想到,母親擁有極高的紡織天份,不僅精通傳統紡織,在到應天府後,迂腐陳舊的族規都被破除,大家承認了母親的才能,讓其放手做,成果驚人。

不僅僅是所有繡娘們的織造手藝,在得到三娘的指導後,整體提高,在年末的幾大節慶裏做成了不少高端訂單,保證了軒轅家及族人們的基礎開銷。

而在這段時間裏,三娘又積極地跟著牛師傅了解學習機械紡織機的性能和操作方法,對機器進行調試和精校準,織出了比以往更好的成品,區別於眾多紡織公司。

眼前所見新小樣,相信很快就會在應天府掀起搶購熱潮,前景一片光明。

“趕明兒就讓師傅做一套樣品出來,穿著去參加小姐太太們的新春聯誼會,肯定會一炮而紅。”

錦紜錦繡全眨巴著眼睛,表示自己願意充當模特兒和代言人。

輕悠卻道,“五姐,六姐,這布料的花形要做成長旗袍才最合適,你們平常都喜歡穿短旗袍和洋裝,加上你們新燙的西洋新發型,氣質上不太合適呢!”

錦繡急道,“小七,我現在就喜歡穿長旗袍了,這料子穿在我身上一定好看。”

錦紜訕笑,“姐,你生了孩子都發福不少了,這麽高雅的料子只適合大姑娘穿啦,像你們這種大媽級的已經不合適了啦!小七,為了趕上這衣服的氣質,姐明天就把頭發重新燙直了,怎麽樣?”

姐姐們倒是舍得出血本兒支持家族事業,讓輕悠感動又有些尷尬,不好再多說。

軒轅瑞德哼聲道,“不行,這花樣的長旗袍身量,穿上高跟鞋,至少也得有你大哥的耳朵位置,才能體現出最好的效果。你們倆都太矮了,模特兒的事兒,稍後再說。”

兩女郁悶地齊嚷嚷,三娘忙說還設計有鮮花圖案的適合兩人做春裝,才安撫下來。

恰時,寶月從財務辦過來,給寶仁簽幾份文件。

輕悠立即眼前一亮,扯了母親過來,朝寶月身上遞眼神兒。

現在的寶月,比起當初變化極大,若是熟悉的人也會說她已經判若兩人了。

她和死亡幾乎擦身而過,大病一場後,人也輕減了許多,脾氣收斂了不少,性子也變了。以前最喜歡出風頭的人,現在在家裏做事說話都是最低調的那一個,除了那幾次輕悠出事站出來說話,其他時間,都埋首坊子裏的工作。

寶月把以前在沈家銀號裏學到的最先進的西洋記帳法,推行到天錦坊,使得整個坊子的財務動作更為簡單明了,大大提升了工作效率。

今日,她只著了一身素色格子紋長旗袍,曾經的波浪長發,早已經剪短,蓄成了齊肩的直長發,那張從不少於精心雕飾的臉龐也洗盡了鉛華,如今架著一副幾乎掩去半張臉的黑框眼鏡。

要是不太熟悉她的人看到,真會以為是兩個人,哪裏還看得到當初芙蓉城的名花三小姐的半點風姿?!

“呀,小七兒,你幹什麽?”

輕悠一下摘掉了寶月臉上土裏巴希的眼鏡,笑得調皮又得意。

朝父母說,“爹,娘,大哥,你們看,怎麽樣?”

不用明說,大家都明白了輕悠的意思。

寶仁忍不住讚嘆,“之前聽哥們說,工作中的女人最美,真是不假。寶月現在的氣質,真是很配這次的新布樣。”

不僅因為寶月本身天生麗質,還有她和寶仁一樣遺傳自大娘的身量,高佻、纖細、優美,舉手投足,都是浸淫了多年的大家閨秀氣質。

尤其是現在,在洗盡鉛華,去掉曾經那些過量的裝飾品,樸素的衣著和含蘊的作風,將她內在的女性美特質完全烘托了出來。

軒轅瑞德立即拍案,“好,就讓寶月做模特兒。等你四哥回來,就讓他帶她去幾個出名有檔次的沙龍走走。”

寶月被眾人的決定嚇到,忙要推辭,說自己不適合,不想拋頭露面,只想好好幫家裏打理財務。

輕悠給兩個姐姐使眼神,雖然小五小六仍是有些不樂意,但也不好拒絕,都上前勸說。

錦紜說,“三姐,剛才爹和大哥說了,這新妝要模樣還要氣質,更要身量,咱家就你最符合這條件,你就答應了吧!”

錦繡也說,“是呀,咱們就是想做這模特,也沒你的好身段兒,唉我們羨慕都來不及呢,你還推辭什麽,到時候進了沙龍轉一圈兒,說不定還能覓個好郎君呢!”

輕悠心下嘆息,這話勸得也太酸氣兒了。

急忙將兩個幫倒忙的推開,說道,“三姐,做咱家的新裝模特兒,那也是工作啊!你做財務應該最清楚,現在要請一個小明星給產品打個廣告,得花多少錢?稍有些名氣的,那架子可大得不得了。

你也知道,咱們天錦坊向來不做就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要想在這裏一炮打響咱們的知名度,當然必須請大明星。可是現在坊子裏的周轉資金不足,正應該開源節流,哪,這也是你常跟大哥說的。”

輕悠從寶月經手的“財務”角度一分析,寶月立即放松了面容,開始考慮了。

她又欺上前,挽著寶月的手臂,“姐,你想想啊,要是你做了模特兒,咱們能省多少宣傳費啊!等咱們的新春裝的好名聲在上流社會裏流傳開後,有了訂單和銷量,咱們才好做後面的宣傳預算,到時候,恐怕那些想要出名又愛美的大明星,會主動找咱們請她們代言呢!”

“姐,你就答應了吧!你瞧,這料子多漂亮,跟你最配。”

寶月看著輕悠真摯的臉,心軟下,終於點了頭。

錦繡錦紜妒嫉地嚷嚷了起來,軒轅瑞德撫額,也同意了兩人同去展示其他的布料款式,如此方才皆大歡喜。

……

恰時,錦業從外面回來,眉宇間有幾分凝重,見到眾人時,先應承下了父親和兄長的要求,立即將一份報紙拿了出來。

粗黑的大標題寫著:

誰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坊”?

麒麟錦聲名未亡,鳳凰錦橫空出世。

兩霸相爭,誰當亞國紡織界龍頭老大?

輕悠扯過報紙,問,“鳳凰錦?這是什麽東西啊?從來沒聽過啊!”

錦業又拿出另一份報紙,正是國民政府主辦的,竟然也是一個首版,標題寫著:

鳳凰錦,亞國第一個擁有千年傳承的紡織界專利,正式誕生。

“專利?!”

輕悠是第一個叫出聲的,驚訝得死死攥著報紙,迅速將內容溜過。

錦紜還在念著內容,“……鳳凰錦,前朝老佛爺最讚譽的秘密皇家貢品織緞,皇帝大婚唯一指定的民坊織造品,其獨特的織造工藝,所織布料光澤如水,色澤隨光線明黯、角度不同,千變萬化……這,這不是咱們麒麟錦才有的特色嘛!”

錦繡怒斥,“這分明就是咱們家的麒麟錦。”

錦業恨道,“林家,真是地地道道的小人,拿著咱家的東西耀武揚威,招搖撞騙。還敢跟咱們的麒麟錦相比,太他媽可惡了!爺們兒這回真的怒了,林家這群該死的強盜土匪小偷,爺非上門踢館去!”

一邊擼著袖子,錦業一副就要沖出去的模樣,教寶仁給攔住了。

錦繡又叫,“哎,快看這裏……有內部傳言說,林家錦笙織造坊,可能會成為國民政府空軍制服的專門設計和制造者!可惡,林家竟然利用咱家的寶貝賺錢又賺名,太可惡了!這可是政府的訂單,要是咱們的麒麟錦沒丟掉,興許就落在咱們頭上,到時候……”

頓時,眾怒沸起。

軒轅瑞德沈聲一喝,止住了兒女們的激動和憤慨,三娘擔憂地看著他,想要說什麽,他壓下話,回以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問輕悠,“小七,這專利是個什麽東西?我記得上次姜愷之來芙蓉城時,提過這麽一遭。現在,林家拿咱們的祖傳秘技得了個專利,對咱們有什麽影響?”

立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輕悠身上。

先前,眾人又急又氣,註意力都落在了林家這個死對頭上,想著各種整制對方的手段,報覆解恨,只有輕悠抓住了這次事件的核心問題,即:專利權的問題。

“之前在芙蓉城時,為了保護麒麟錦秘技的獨家占有權,族老們多年以來戰戰兢兢,生恐被他人盜去秘技,失去軒轅家在紡織業的鰲頭地位,亞夫就跟我提過專利權的事。”

“他說,東晁早在維新時期就引進了歐美國家的《專利法》藍本,專門為保護像麒麟錦這樣獨特技藝的發明人,發明人專享使用權和商業運營權,若是其他人想要使用專利或進行商業運營,就必須向發明人繳納專利使用費,否則,就是侵權,違法,會被告上法庭。”

眾人一聽,立即明白了這其中的利害關系,紛紛詛咒林家的卑鄙無恥。

可惜在那個時候,國民政府的《專立法》才剛剛頒布,沒實施更沒大力宣傳,專利局也是軒轅家人剛到應天府後才成立的。故而姜愷之當初到芙蓉城時,只想到了用文化局新出臺的《亞國文化遺產保護法》來保護麒麟錦,其實並不合適。

真正能讓麒麟錦不再擔心被盜用,只有《專利法》一途。

錦業怪叫,“小七,照你這麽說,咱家以後要賣麒麟錦,還得給他們林家交專利使用費了?他奶奶的,這叫什麽事兒啊!這還有沒有天理,卑鄙無恥的小賊竟然充真主人了,靠,那些審察專利的人,都是些沒腦子的蠢貨嘛!”

眾人齊罵,更為憤憤不甘。

可心裏也都清楚,林家本就在應天府和瀘城兩地擁有極高的聲望和實力,那些官員們為了做政績,審核級別自然降低,以林家的手段,各方打通關系那都是九牛一毛的事兒,換了軒轅家,其實也會那麽做。

輕悠自責,“都怪我,要是我,我早點提醒大家,早林家一步申請了專利,咱們家就不會有這麽大損失了。”

軒轅瑞德咬下牙,喝停了眾人的辱罵不平,“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再罵也沒用。小七,你看這事兒現在怎麽處理最好,很顯然,林家這一舉就是沖著咱們家來的。咱們不可能就此認輸!”

輕悠點頭,“目前,我所知道的《專利法》有地域限制,即是只在專利權申請的本國區域裏有效。出了這個區域,那就無效了。”

錦紜立馬雙眼一亮,叫道,“那太好了,亞國的《專利法》現在只能約束在國民政府控制的區域,咱們把麒麟錦賣到其他地方,諸如華北,華中,租界區,洋人們手裏,就不怕他林家人告咱們了。”

輕悠苦笑,“六姐,你忘了,咱們家的天錦坊是建在國民政府的首都啊!”

頓時,眾人又息了火兒。

輕悠又道,“不過,咱們倒是可以先在國外申請麒麟錦的專利,即時在國外建廠時,就不怕林家了。只是,若真要在國外建工廠的話,就必須找到用工成本和生產源材料比國內更便宜的地方,這樣生產出同林家一樣的織造品後,才有更強的競爭力。當然,若想要銷往亞國的話,進了亞國還是得給林家專利費。”

眾人聽得郁悶得直嘆氣兒。

左右目前想用麒麟錦的工藝做文章,都越不過林家這道坎兒,還得被占便宜,心裏就不爽得很。

軒轅瑞德接過話,“在國外申請專利和建廠的事,咱們從長計議。目前,咱自家人不能亂,新春樣品的宣傳,仍然可以照做不誤。至於這個鳳凰錦,先打探一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找個熟悉國民政府專利權的人,來給咱們上上課,都學習學習。”

寶仁點頭,“爹說的沒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眾人紛紛應和,已經很快從憤怒的情緒中清醒過來,開始理智地思考對策了。

輕悠心下很佩服父親的魄力和鎮定,不愧是軒轅家的族長,軒轅家真正的主心骨。

商量好了應對之策後,眾人便各自分頭進行,打起精神應戰林家了。

錦業去找自己的關系,打聽林家的情況。

輕悠則陪同父親去《專利局》打探消息,同時還計劃去律師事務所咨詢一下打專利權官司的事。

寶仁做為總經理留守大本營,主持坊子裏的各項事宜,不受影響地繼續進行。

寶月和錦繡錦紜也一樣留下,配合三娘做新裝的配件設計和制作。

臨走時,三娘又拉著軒轅瑞德,低聲說,“瑞德,咱們還不能將那件事告訴孩子們嗎?這樣錦業也不會那麽沖動,大家也不用太擔心。其實我可以……”

軒轅瑞德按下她的話,“秀秀,現在還不急。等我和寶寶先了解完情況,再說不遲。這次林家必是有備而來,咱們不能急。你放心做你的設計,其他的事都交給我們。”

軒轅瑞德安撫了三娘半晌,才和女兒離開了坊子。

……

然而,當他們一出門,就遇上了蜂湧而至的記者堵人。

“軒轅老先生,之前你們多次宣稱自己是禦賜的天下第一坊,現在林家的鳳凰錦橫空出世後,說新時代新社會,應該遴選新的‘天下第一’,您是怎麽看待這件事的?”

這多次宣傳,自然指的是之前錦業身陷牢獄,以及之後的熱汽球風波等事業。

保鏢們一邊擋著踴上來的記者,軒轅瑞德停下腳步看向那記者,“我們軒轅家早在前朝百年前,麒麟錦就是業內公認的天下第一錦。至於天下第一坊的名號,卻是近五十年才獲得的前帝禦賜之名。林家也沒說錯,新時代,應該選出個新的天下第一。

但,這個天下第一,必須是實打實的東西,而不是通過偷盜強占來換上龍袍就能貍貓充太子的!”

記者們一聽,立即激動了。

“老爺子,您這樣說,是不是指林家的鳳凰錦是偷你們家的麒麟錦啊?”

“老爺子,當前國民政府《專利權》保護的是先申請專利的人,你們現在晚了林家一步,是不是意為著以後你們若要生產麒麟錦,就必須給林家專利使用費呢?”

“還有傳言,國民政府有意把空軍軍服的設計制造,都交給林家。老爺子,您對此事有何看法?”

輕悠心想,這不過是傳言,多半還沒定,到時候花落誰家還未可知呢!

“老爺子,天錦坊是否已經決定要跟林家打專利權官司?這可是咱們國民政府劃進代的專利權第一案吶!”

“老爺子,既然你和林家都聲稱自己是天下第一,為什麽一直不申請專利,現在卻說自己是天下第一?”

“對啊,老爺子,林家在拿到專利時開的新聞發布會上,也提到軒轅家的麒麟錦,並指出說鳳凰錦的歷史比麒麟錦更有久遠。指出你們才是嫖竊者的可能性!”

這問的問題也越來越犀利沒下限,直聽得輕悠大皺眉頭。

心下不得不感嘆,應天府的記者嗅覺真是靈敏得讓人害怕,很有一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感覺。

遂吩咐保鏢,直接關門走人,拉上窗簾,視而不見。

聽著記者們的問話,輕悠也才知道,早在錦業那次出事兒時,報紙上就陸陸續續有關於《鳳凰錦》的報道,由於非頭版頭條,家人們對報紙新聞並不重視,就給忽略了過去。

而在過節這段時間,錦業的熱激汽球出了大名,報紙上也都刊裁了不少評論文章,討論鳳凰錦和麒麟錦,到底誰才是“天下第一”。

那時候,他們家人為了避開熱汽球造成的騷擾,還故意跑到較為暖和的地方去渡了幾日假,錯過了報紙上的火熱新聞。

輕悠自己為了散心,也故意兩耳不聞窗外事,玩得不亦樂乎。

這真是家人們過於保守閉塞的致命傷啊!

“爹,咱們以後得多多關註時事新聞了,不然老是這麽背動挨打,真劃不來。”

若“鳳凰錦”真成了勢兒,他們家的損失真是無法估量的。

之前在眾人面前,輕悠不敢說得太重,現在面對父親,將所有的隱憂都提了出來。

軒轅瑞德也表示會加強信息管理,提出先就從每日堅持看報紙開始,還要訂洋文報,讓輕悠給家人們翻譯,讓家人都學洋文,聘請洋人幹員等等計劃。

……

那個時候,瀘城,林家大宅。

事實上,在軒轅家面臨行業間的惡性競爭的同時,林家自己也正經歷著發展史上最大的一次滅頂性危機。

錦笙織造坊在“清掃令”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店面被砸,剛備好的春裝新料子都被沒收燒毀掉,不少職員被抓進東晁的自衛廳受審,被打得死去活來,不堪刑訓下,簽了一個個莫虛有的罪名指控林家在向東晁進出口商品時,有不法行為產生。

從而導致林仲森在元宵佳節這天,被南雲衛帶的人,抓進了自衛廳受審,鞭子挨得小命去了半條。

這段時間,林雪憶到處請托關系,東奔西走地送錢托人搶救家族產業,營救叔叔。

從初一到十五,這一整個新年,林家人都沒安生過。

等到林仲森的長子林少穆利用自己的關系,終於將父親救出來時,林仲森差點兒就去了,在英國的教會醫院裏搶救了一天一夜才終於撿回一條命來。

而林家的產業,也遭受嚴重創傷,損失了瀘城一半以上的門店,以及三分之一的制造廠被查封充公或者徹底停產不能再使用。

位於全國各地的幾十家門店,也在總部受影響的半個月裏,貨源都斷光了,加上周轉資金也被凍結了一多半,工人連工資也發不起了,不少地方不得不歇業。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遠在芙蓉城的那些“雪憶洋服店”。

“太好了,雪憶!咱們鳳凰錦的專利新聞發的正是時候,你再加緊催催向蘭溪,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幫我們林家拿到空軍制服的獨家設計生產權。只要這個獨家權一拿到手,咱們之前損失的一切都不算什麽了。以後,找咱們做軍服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林仲森渾身還打著繃帶,坐地貴妃沙發上,用僅剩的兩根手指頭捏著報紙,興奮得又拍又打。他的一只眼睛還裹在浸著血的紗布後,聲音有些漏風,一張一翕的嘴裏,牙已經不齊全了。

可是,那只唯一能視物的眼睛裏,迸出的都是極致的仇恨和惡毒之光。

林雪憶端著參湯走來,“叔,你放心,我天天派人盯著呢!咱們一定能拿到獨家。想必今天軒轅家的人看到新聞,一定個個氣得爆腸子。”

“哼,我恨不能他們一個個都爆心肝兒。我真後悔,當年在上海沒下狠手還留了軒轅清華一條小命,也是念著大家都是同鄉。哪成想,他教的徒弟軒轅輕悠竟然如此狠毒,仗著自己姘夫的力量,要把咱林家趕盡殺絕。幸好,少穆這孩子還混出了真本事,不然這次我恐怕……”

林雪憶連忙寬慰林仲森,餵他喝下參湯。

恰時,林少穆神色陰郁地從樓上走下來,聽到這些話,心情更糟糕了。

忍不住斥說,“爹,我說了多少次了。你們正經經商,就不會有這些事兒了。之前我就不同意去搶軒轅家的那個什麽麒麟錦,憑我們在華南地區的產業和名望,你們坐享清福,養養花草逗逗鳥兒,過些清閑日子不好嗎?

如果一定要擴大生產的話,多多開發歐美市場,我給你們找關系和門路。早就叫你們把東晁的那條線給掐了,才是賺錢的硬道理。你們偏不聽!”

其實,若非林家貪圖東晁的龐大進口額和市場需求,從四年前就一直跟東晁的紡織行業保持密切聯系,利用林少穆與之聯姻的川島家,獲取了成倍的高額利潤,而專門在東晁的租界地裏設立了太多的門店和工廠,這一次清掃令,也不會損失如此之大了。

商人在利益面前,就像嬰兒在食物面前,柔弱得毫無抗拒力。

林仲森和林雪憶,都是如此。

說到這,林少穆的目光,掃了下林雪憶。

林雪憶低垂著頭給林仲森餵湯,一聲不吭。

林仲森一聽兒子教訓就不滿了,直嚷嚷著林少穆不懂事,不理解父親的苦心。

“要沒有我賺錢,你哪來錢去周應那些貪官汙吏。混了這幾年,才終於撈上個司長助理的職務,一個七品芝麻官兒罷了,賺的月錢還沒你爹我一天的收益高!”

林少穆嘆息一聲,沒有跟父親再爭辯。

他在官場磨練這幾年,性子已經變得比當年沈穩許多,見老父如今能揀回一條命,還能這麽精神抖擻地嗷上幾句,也就罷了。

其實,林少穆的職稱雖低,事實上幹的事兒卻遠非林仲森所想的那麽簡單。

林雪憶很清楚,要是錢真那麽重要,之前她塞了那麽多錢進去都石沈大海了。在遇到這種事時,有錢也得看你有沒有資格送出去,人家待不待見你。

事發前,林少穆到華北去辦事兒,足有半年多不在,終於在春節時趕回來,林雪憶將事情一說,沒花三天就把人救出來了。

這一切已經能說明問題,她這個表哥終於有些真本事了,這讓一慣有些看不起的心態也重新調整了一回。

林雪憶繼續當兩父子的中間人,打圓場調停。

“表哥,這次多虧了你,把咱們剩下的資源全轉到了安全的英國租界,我們才能留下一多半的實力重新開始。這次國民政府空軍制服的獨家生產權,你可一定要幫我們盯牢了,千萬別讓別家挖走了。”

林仲森更為強勢地要求。

林少穆眉頭擰得死緊,“我知道。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等我收集齊證據,就把軒轅輕悠這個賣國求榮的女人給繩之以法,也算為咱們亞國百姓除害了。”

雖然林少穆說著不喜他們的經營風格,但林雪憶也絲毫不擔心林少穆不幫忙,畢竟這胳膊打落還連著筋,都是一家人,家都倒了,你一人再風光又有什麽意思。

她把軒轅輕悠和織田亞夫的事一說出後,林少穆似乎也並非完全不知情,便立即表示絕不會放過軒轅輕悠。

正所謂,朝中有人好辦事。

林雪憶覺得自己也是大難之後有厚福,如今向蘭溪的承諾加上林少穆的能力,打跨軒轅家都是遲早的事兒。

你織田亞夫能力再大,也還是個異國人。這次“清掃令”也終於在觸到英法美德等國家的共同利益時,被迫解除了。

只要織田亞夫沒把軒轅輕悠帶在身邊,軒轅輕悠只要還待在亞國的勢力範圍內,就逃不脫被清算的結果!

那代價,林雪憶發誓,絕對讓軒轅輕悠比當初被當眾強暴,還要痛苦千萬倍。

……

“爹,雪憶,你們這兩天就在屋裏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暫時都交給我處理。”

“少穆,你不用去政府上班成麽?”

“沒事兒,我的職差本來就很自由,你們不用擔心我。”

林少穆要離開,不想一晃眼看到樓梯口那畏畏縮縮的身影,登時氣得大喝,“川島靜子,你藏那兒做什麽?鬼鬼祟祟的,偷聽我們談話。你給我出來!”

他幾大步就沖了上去,在川島靜子可憐的哀求解釋聲裏,將人粗魯地拖下樓,摔在客廳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整個過程,川島靜子都緊緊護著小腹部,淚如寸下,也沒換得丈夫半絲溫情和憐憫。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裝可憐。我爸,你公公這個新年差點兒就沒了,你他媽在幹什麽?你半點兒忙不幫,竟然躲在樓上偷聽。我他媽真要懷疑,我家遭的這些倒黴事兒,是不是你給你們東晁人通的風報的信!”

“不不,少穆,我是林家的媳婦兒,我絕對不會做那種事。我,我也有去自衛廳求他們,可是,他們不相信我是東晁人。我……”

因為林少穆在川島靜子嫁來時,就把靜子的東晁人身份證給燒掉了。雖然她會說東晁話,也不被人相信,更何況她還嫁給了亞國人。在東晁,也一樣是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不可能有人幫助她一個軟弱女子。

她在自衛廳守了兩日,淒風雪雨,無食無水,昏倒了被好心人送進自衛廳的醫務室。後來因為得知了一個重要的消息,她才決定趕緊回林宅。

可惜,林少穆對她的誤解和陳見已經根深蒂固,根本不相信她的話。

之前一回來就想對她尋歡,被她拒絕掃了興,大發脾氣下樓下。這會兒更是氣上加氣,就開始拳腳相加。

“少穆,你聽我說,我是有原因的,我沒有不救公公,那天我在自衛廳裏昏倒了,我……”

可憐,不管她說什麽,丈夫也不理不睬,那陰冷至極、宛如看仇人般的眼神,隨著沈重的拳腳,落下來,終於打掉了她最後一絲希望和信任。

她嫁錯了,她的丈夫永遠不會給她幸福了,這個家,根本不屬於她。

最後,川島靜子緊緊抱著自己的肚子,用纖弱的背部去承受男人野蠻無理的攻擊。

林雪憶心下另有一番計較,才出手救了川島靜子,讓傭人扶進屋裏,回頭勸說林少穆。

林少穆恨道,“等軒轅家的事了了,我一定要休了她。再讓她待在這裏,我寧肯出去住酒店。”

林仲森也無所謂地擺擺手,表示隨便兒子處理女人的事,還說若要再娶,就必須娶個門當戶對,對家裏有幫助的回來。

林少穆對此哧之以鼻,也不想跟父親再理論,直接走人。

靜子在樓梯口聽到男人的宣言,渾身如置冰窖,整顆心已經碎裂成灰。

不知道該後悔,還是該徹底絕望。

當年在東晁,聽說林家遇難,林少穆被抓起來時,她就想去救人,可是卻被兄長以不安全為由關在屋裏幾日不得出,其實是怕惹上身。

她好不容易逃出屋,拿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錢去救人時,林少穆已經被左大將軍給放了出來。

當時林少穆昏迷,那只中槍的腿差點兒就沒了,都是她衣不解帶地照顧他。

她知道他誤會了自己,想要解釋。

可是還沒有等他醒過來,她又被哥哥抓回家,說林家的家財都被抄了,以後根本沒有攀附結交的必要性了。

無耐,當她再次逃出來見他時,林家已經因輕悠的關系,重獲新生。

她的出現,在他眼裏變成了只知趁吉避害的勢利鬼。

不管她怎麽解釋,他眼裏的那抹只屬於她的熱情和渴望,已經冷卻,甚至漸漸開始對她冷言冷語,不理不睬了。

哥哥繼承了川島家的家業,林家的情況突然又好轉了,而且還獲得了專屬的進出口權,為了討好林家做亞國人的生意,硬將她嫁給了林少穆。

她想,即是夫妻了,他應該會給她機會,慢慢重新接受她。想,只要盡力解釋,他終會相信她的。

可林少穆的心結太重,已經晚了,他根本不相信,新婚夜時,她沒有落紅,他更多了折辱她的理由。

可她總是抱著希望,等著那個曾經見著她都會眼紅結巴的青年,有回來的一日。

然而這一等,就是五年。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心碎,讓她終於明白:

那個陽光中的靦腆青年,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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