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剪完頭發，宋清揚付了錢，兩人在綠毛依依不舍的道別中走出富強理發店，外面正是一天中陽光最好最燦爛的時候。

少年被光照得瞇了瞇眼，忽然道：“為、為……什。麽？”

為什麽要帶他理發，為什麽要威脅袁傑和周正濤，為什麽說那些話，為什麽突然對他好？

到底，有什麽目的。

宋清揚把車鎖從車後座上解下來，丟到車頭籃裏，聞言直起身看他，中二又帶點嚴肅地反問：“林川，你相信光嗎？”

少年驚愕地看過去，沒有劉海的遮擋，那眼神清清楚楚地暴露在日光下，細微的表情也無所遁形。

唉。

她嘆口氣，想起他老是低著頭逆來順受的樣子，話也不敢說，啥都可以讓。

“你不比別人差。”她盯著他的眼，用一種十分堅定的語氣告訴他，“如果你相信光，為什麽不相信自己呢？”

榕樹蔭下，少年的眼眶驟然睜大、瞳孔擴張，似乎心裏有不同尋常的震動，一瞬間的神態有些不像林川。

這動靜驚到了宋清揚體內薛淮的神念，010無召現身：“宿主，你做了什麽？”

宋清揚：“啊？”

010迅速檢視了一遍，卻沒再發現什麽異常，它嚴肅地問宋清揚：“剛才怨魂顯形了，磁場有波動，你做了什麽？”

畢竟這人有前科，別一個說不好就又攤牌了。

宋清揚覺得自己沒幹啥，好端端地在做任務，就莫名其妙被自家系統兇了一把，她一臉懵逼：“我沒幹啥呀，就說了句話。”

“小心一點。”010頭一次這麽認真，向來平和無波的聲音裏帶了絲凝重，“S級任務沒那麽簡單，不要沖動出手。”

宋清揚：怎麽突然覺得010有點帥。

她沈默了，單身久了已經落魄到看一個系統都有點眉清目秀了嗎。

被010一通警告，宋清揚也不敢再說什麽光不光的，她騎了車帶林川回家。

打開家門正好十一點半，徐辛婷在陽臺搓衣服，還沒做飯，龐繼華在客廳看電視，聽見動靜擡頭看了一眼。

然後就楞住了。

熟悉又陌生的男孩子，發型利落清爽，膚色蒼白，一雙圓眼，眼角微微下垂，鼻子中規中矩，嘴唇很薄，且是好看的粉色。

剛由孩童轉向少年的男孩子，像正要抽竹的筍尖，青澀，又美好。

男人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宋清揚正把車鑰匙掛在兩個臥房門之前的墻上，那兒有一個掛鉤，吊著帽子、徐辛婷的袖套之類的雜物。

才掛好，那邊徐辛婷就喊了：“欣欣回來了？竈上還有碗綠豆湯呢，隔壁劉奶奶端來的，快去喝了。”

“哎！”宋清揚應了一聲，拉著林川去廚房。

竈上的鍋裏有一碗綠豆湯，用一個不銹鋼碟子蓋著。

宋清揚洗了個碗，十分公平地倒了一半綠豆湯出來給林川，她把碗往他手裏一塞：“快喝。”

她弟也不推讓，小心瞄了眼廚房門口，把湯水一口悶了。

大熱天的，兩人又是從外面回來的，半碗綠豆湯下去解渴得很。喝完了林川還得做飯，宋清揚看了眼，愛莫能助。

先不說她只會吃不會做的炸廚房屬性，主要是林欣待的是高二重點班，功課多得很，上午跟林川出門，她回來得補作業，晚上晚修就得交了。

宋清揚出去沒多久，龐繼華就進了廚房。

林川正在炒蘿蔔，煙火映著日光照在半邊窗臺，橙紅的蘿蔔鮮艷油亮，少年站在竈前，汗水濕透了藍邊白底的校服，隱隱透出瘦削的身軀。

林川最後翻炒兩下，舀了蘿蔔出鍋，正要盛到簡單的瓷白碟子上，忽然一只粗糙的大手伸過來撫上了他的太陽穴。

少年拿著鍋鏟的手一哆嗦，差點把碟子打翻，他下意識後退半步，驚愕地看向來人——

是他的繼父，龐繼華。

男人高大，又長得壯實，在剛到一米七的林川眼裏，像個小山包，他靠過來的時候，陰影能將林川遮去大半。

鬢發已經有些白的男人笑得和藹，若無其事地把手放下，在身後搓了搓：“天太熱了，看你這滿頭大汗的。”

林川抿抿唇，不說話，低著頭把蘿蔔端出去。

徐辛婷洗完衣服晾了，出來客廳看到沒人，電視上還放著體育賽事，剛想喊人，就看到龐繼華跟在林川身後出來。

她疑惑地看了龐繼華一眼——這個男人從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除了修線路和通下水道以外，基本沒進過廚房。

於是她問：“廚房那管子又堵住了？”

男人的目光從少年身上移開，看徐辛婷的時候閃爍了一下，又坦然笑開：“不是。天熱了，管子容易爆，我去看了兩眼，沒事兒，挺結實的。”

徐辛婷不疑有他，扯了嗓子喊女兒出來吃飯：“欣欣！吃飯了！快出來！”

宋清揚這會兒正跟數學卷子較勁兒。

她學習本來挺好的，一個木桶幾塊板子齊頭並進，奈何數學那塊短了點。林欣又不一樣，她數學很好，高二文理分科就是選的理科，還是班裏的數學課代表。以往這種卷子，都是收上去老師一節課改完，第二節晚修就發下來講了。

她們班數學老師又懷孕了，能不動就不動，現在講卷子的事兒基本由林欣代勞。

她現在看著這些題，腦袋都大了，別說講題了，做都做得磕磕巴巴的，乍一聽見徐辛婷說吃飯了，她哀嚎一聲出去快速扒了一碗，就回房繼續和數學搏鬥。

她撓了半天臉，頭發都被抓亂了，也沒什麽進展。眼睛軲轆一轉，可憐兮兮地找戰友：“010～”

這會兒薛閻君正在休息室閉目養神，010也在半瞇神狀態，這小波浪號一出，連閻君帶系統的都打了個激靈：“！！”

010不安地上線：“宿、宿主請說……”

“嘿嘿……”宋清揚討好地笑，“那個，你們系統會做數學題嗎？”

“……”

？你這是在為難我010.

它不禁發出疑惑的聲音：“現在的系統連數學題都要會的嗎？”

“咳咳……”宋清揚十分懂事，既是求人，立馬就擺出了求人的態度：“一般的系統自然是不會的……但是吧，咱們010可是閻君親手研究出來的，你看閻君那麽多才多藝的，你肯定也不能丟了他的臉啊你說是吧？”

010沈默了。

她又加大力度：“區區幾道數學題！怎麽可能難倒你呢！你肯定看一眼就知道怎麽做了！”

010覺得此刻它頭頂的帽子估計比小白的官帽還高。

“010，我們講道理……”

010：！

它馬上出聲：“哪道題？”

……

晚上宋清揚雄赳赳氣昂昂地帶著數學卷子去上學，她頭一次連卷子最後面的大題都做了出來，覺得自己簡直是這條街上最靚的崽。

到了晚上講試卷的時候，那叫一個講得津津有味，要多細講多細，滿教室走，紅光滿面的。

“還有誰不會的嗎？”

一旦發現有漏網之魚，馬上沖過去，晚修放學了也要一對一輔導。

林欣班裏本就是重點班，隨便扔一個粉筆頭就能砸中個學霸，那好學心人皆有之，一時大家心裏都在感慨林欣真是個大好人。還有些明裏暗裏對班花有想法的，也借此機會多多接觸。

等宋清揚終於把自己講盡興，擡頭一看已經十點半了。

“010，我講得怎麽樣？”她收拾著文具，開心得不行。

“尚可。”薛閻君已經下班許久，正在泡著池子喝飲子，聲音懶洋洋的。

宋清揚得意忘形，沒發現010的原本有些機械的聲音已經被取代，整個人都在由內而外地高興，“要是我以前上高中的時候，能有你這樣的私人家教，我覺得B大我上我也行。”

她瞇著眼，臉頰邊笑出兩個小酒窩。

薛淮靠在池子邊，沒來由地想起她頂著兩個小逗號笑的樣子，瞧著又甜又乖，偏偏肚子裏老有亂七八糟的怪想法，做事全不按章程。

“這麽高興啊？”他說。

“嗯！”她老老實實點頭，“我以前數學不好，大家都說是因為我是女生，天生就該選文科的。”

“我媽還說我沒有學數學的天賦，可能遺傳了她，不是學數學的料子。”她的目光轉向窗外，“那時候也是這個季節，這個溫度，聽得多了，我也懷疑自己是真的不行，最後的大題我連聽都聽不懂。”

“但是你一說我就懂了，我才發現，原來我也行的！”她笑起來，“010，謝謝你！”

待在宋清揚的意識裏，她的情緒對他來說太有感染力，向來臉上只有嚴肅和面無表情兩種神態的薛閻君，忍不住也彎了彎唇，甚至有些小驕傲：“嗯，我教的人，自然沒問題。”

“嘿嘿，不愧是我的系統！”宋清揚開心起來，完全不會吝嗇自己的讚美。她收拾好東西，關了教室的燈鎖門出去，“你簡直是世界上最會教人，最厲害的系統！棒！”

走廊的燈還亮著，夏夜的校園已經有些空蕩。

她下了樓，走過昏暗的操場回宿舍。

操場沒有燈，林欣的身體似乎有些夜盲，宋清揚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照明，一邊還在誇010，直把薛閻君誇得飄飄然，就差又要給她搞粉色小裙子了。

走過看臺的拐角，再直走一百米就是樓梯，冷不丁從拐角處竄出來一個黑影捂住了她的嘴，一把把她拖到陰暗的器材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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