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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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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色空靈清幽如玉石相擊,上官允在小白狐貍旁邊蹲下,故作傷心道:“師兄啊,駿馬可比狐貍的身板強壯多了,你為什麽要禍害這些無辜又弱小的生靈啊。”

他那假惺惺的話讓鳳遲齡咂了下嘴巴,道:“這些無辜又弱小的生靈都還沒說什麽,你個局外人瞎嚷嚷什麽?”

上官允不依不撓地接著道:“哪裏是局外人了,我也是師尊的徒弟了,你也是我的大師兄了,前幾日我都應你的要求把我那寶貴扇子都給扔了。”

鳳遲齡坐在轎裏道:“那不堪入目的東西早該扔了,我之後不是贈過你一把嗎。”

上官允撅嘴道:“顏色花紋過於清雅樸素了,一點都不霸氣。我不大喜歡,所以就沒帶上。”

驀地,只望一只骨節分明,指若蔥白的手撩開轎簾,一道水色裙袂驟然顯現,似寒冰又似雪霜,遠處那扶著柱的少年的視線頃刻間集中在他身上。

鳳遲齡用一把“花紋清雅樸素”的扇子敲打著手心,訕笑道:“您的喜好還真是別具一格。”

倒在地上的小狐貍仿佛時日無多地抖著四肢,露出潸然淚下的神情,口吐人言道:“二十圈……從前天開始也就擡著齡兄繞璇昆山走了二十圈而已,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讓我起來……我還能肝!”

它的小爪子痙攣似的直打哆嗦,上官允連忙蹲下身子壓住它,嘆息道:“多麽壯烈的小狐貍啊,師兄,您得負責!”

鳳遲齡手持折扇悠哉悠哉地道:“少言語兩句會死?”

俗話說山中稱霸王,指的就是他。多年來,他威迫這些小動物的手段已經是輕車熟路了,一旦說一,就沒有敢說二的。

水色輾轉流連,清風縈繞周身。

即使以面具遮容,識不清相貌,但此人的這分不凡氣質似潺潺春水,脫離紅塵之清絕卻不是假的。

鳳遲齡仿佛註意到了什麽,脖頸忽然微微一轉,悄無聲息地往木屋門處看了過去。

那張滑稽的面具猝然朝自己面向過來,少年的呼吸微微一滯,半晌,旋身作勢要回房,卻被身後之人喊地停了下來。

鳳遲齡:“你,站住。”

少年極其聽話地頓足住,以背對著他的姿勢聽著腳步聲由遠及近。

不過數秒,鳳遲齡就站到了他後頭,負手而立,冷聲道:“你叫什麽名字?”

他的語氣是出乎意料的冰冷,似九天寒月裏的瑟瑟冷風。

少年不由得心中一陣發癢,抿了抿唇,一時間竟沒敢說出話來。

“我……”

方才還在為小狐貍嚎喪的上官允對此竟頗有些訝異,心道這小鬼先前的態度不是還很拽嗎?

怎麽一到大師兄面前就慫成這副模樣,連話都不敢說了?

他踏著碎步邁到鳳遲齡旁,先是疑神疑鬼地探頭看了看那少年,又沖鳳遲齡道:“師兄你問他名字也沒用,反正這小孩說不想當仙君的徒弟,等傷好了我們就把他送回山下去,至此以後跟我們就再沒瓜葛了。”

少年的心尖又莫名地抽了一下,無言以對之下竟生出一絲膽怯感。

這人會怎麽說?

是會罵他知恩不報,還是會好言好語地挽留他,又或是同洛瀟一樣說既無此心,則不必強求之類的話呢。

他靜悄悄地等了半天,卻沒得到身後之人有任何動靜。

又過了好久,久到他險些站不住時,才終於聽到一個微乎極微的字語從身後之人的口中冒了出來,傳入耳際。

鳳遲齡:“哦。”

“……”

沒有後續了,上官允聽得一楞,隨即一驚一乍道:“哦!?就這樣?”

鳳遲齡嫌他聒噪,拿扇子甩他腦門,怒道:“大呼小叫的,你有病啊?”

“可可……他他他辜負了師尊的好意!”上官允雙手抱頭,躲閃道,“而且他先前口氣很是狂妄,竟說從沒聽過師尊的名諱,師兄你是沒親耳聽到,不然你絕對會想狠狠揍著小子一頓!”

此話一出,鳳遲齡周邊的氣壓霎時低到谷底,如墜冰窟。凍得上官允一連後退三大步,縮著脖子一臉的茫然無知,而原先站在轎子邊上的洛瀟不禁又做扶額姿勢,用眼神告訴上官允:他不該這麽說的。

“啪”地一下,鳳遲齡的手按在了少年肩頭,俯下身壓著嗓子,往他耳邊喃喃問道:“你當真這麽說過?”

手上勁道微微用力,捏得這少年因為吃痛而蹙起了眉,轉身去拍開他的手,躬身退到了角落裏,神色中滿是抵觸,答道:“我是說過,可那又怎麽樣。”

喲呵,挺囂張啊。

鳳遲齡緩緩端起手,少年的視線也集中在他的手上,屏息凝視地盯那只白皙纖長的指尖。

就在他張開五指往自己的臉上襲來時,少年猛地擡起胳膊想要遮擋,祈禱著多多少少能減輕一些疼痛。

他在人販抓去的那段時間裏,因為從來不聽人話,屢次三番想要逃跑,從而被抓回去毒打的次數是數不勝數。

掌摑、針紮、用鞭子抽、拳打腳踢這些宛若家常便飯一樣。

即使這些都已經習慣了,導致他對痛覺也不是很敏感,可一想到如今又要受一頓這樣的對待,難免還是會心生後怕。

少年雙眸相閉靜候著這頓責罰,可哪知預想的疼痛並沒有如約而至地來到臉上,反而是微涼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觸到他的臉頰上,然後撚起一團軟肉掐了掐。

掐了幾下後又往外拉扯,拉扯完後又反覆揉捏,像是在玩什麽有趣的東西一樣。

上官允目瞪口呆,少年也懵了,含糊不清地說道:“你,你在幹什麽!?”

他的手實在是太冷了,仿佛身處冰窖,沒有絲毫溫度一般,凍得這少年牙齦發顫,忙不疊地去扯他的手。

可任憑他怎麽掙紮,鳳遲齡依舊穩如泰山地蹂|躪著他的臉蛋,一會兒往外拉一會兒朝裏推,且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回答道:“欺負你。”

“……你竟然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鳳遲齡語氣驀然一轉,變得森寒起來,“記住,你對任何人都可以這般說話,卻唯獨不可這樣對待我的師尊,下一次就不只是捏你的小臉這麽簡單了,明白不?”

“哦對了,我忘了。沒有下一次,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眼看他的手終於松了開來,少年揉著宛如冰塊一樣的臉頰,欲言又止地透過鳳遲齡去看洛瀟。

沒想到這人竟會如此敬重那個穿白衣服的。

洛瀟收拾了下轎子周圍的殘局,走了過來,沖鳳遲齡搖了搖頭,道:“還以為你又要胡鬧。”

“放心。”鳳遲齡變臉比翻書還快,樂呵呵地道,“我還不至於對一個小孩動手。”

再說這小子還是他救的,就當是救個不懂禮貌的白眼狼算了,沒有必要和他過意不去。

洛瀟躍過他,對少年說:“你先好好養傷,等傷好了再下山也不遲。”

鳳遲齡搖著扇子訕訕道:“那可不行,璇昆山上從不留客。尤其是這種吃著白飯,想什麽時候就能走的傷號,更是逗留不得。”

少年的拳頭逐漸收緊,忽然道:“我不走了。”

他這句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就這樣說了出來,像是鬼迷心竅。等出口時才又有些後悔。

修仙什麽的他不感興趣,因為他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只是他現在軟弱無力,根本不可能再只身回到東煜皇城,奪回屬於他的一切。

習得本事是好事,但就是怕洛瀟先前說的一句:長留於璇昆山,不可沾染世俗之事……

這才是他真正擔心的。

鳳遲齡被他這話聽得脊背一僵,上官允也登時一個趔趄,嚷嚷道:“怎麽又不走了!?”

少年猶豫了會兒,問道:“我……如果投入門下,是不是今後都不能再下山了。”

洛瀟道:“除了特殊情況。”

鳳遲齡拿扇掩面,差點笑出了聲。

不能下山?

師尊又在唬人了,他可是能在一個月內下山十多次的能人,有見過誰能管得住他嗎?只要這小孩能有一點點的不乖順,想什麽時候下山就能什麽時候下。

“想下山就下山唄。”鳳遲齡一個勁兒的拆臺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這個問題他從開始就問到了現在。

少年斂下眼瞼,輕聲道:“荊無憂。”

鳳遲齡扇動折扇的那只手在聽到荊字的時候就已然僵住,好久後,他像是初次接觸到這個名字一樣,道:“無憂?挺好的名字。”

接著他遲疑了會兒,又道:“你還是走吧。”

洛瀟疑惑地望向他,荊無憂也有些不解,問道:“為什麽?”

鳳遲齡輕輕扇動扇子,直白說道:“我不喜歡姓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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