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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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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T市的各大經濟日報上不約而同地刊登出一則消息——榮方董事長李向強在酒店突發急病, 昏迷不醒。

隨後不久,榮方推出的最新版學習機也被新聞媒體相繼暴雷。

首先據記者采訪,之前一些買到限量款新版學習機的家長反應,雖然自家孩子在使用這種學習機之後成績確實有所提高, 但性情大變, 舉止詭異, 他們甚至懷疑這些孩子受到了精神控制。

而在試推行的限量款學習機售賣完畢之後,另一批正式大批量投入市場的學習機卻又走了另一個極端。這些學習機雖然不會令孩子們的性格發生變化,但也完全無法達到廣告中對學生成績所承諾的提高效果,甚至還不如其他品牌較低價位的普通學習機實用。

幾件事加起來, 導致榮方股價暴跌, 李向強的公司、住宅以及所住的醫院外面堵滿了記者, 但是卻無法找到任何一個人出來回應。

但這一回的冷處理並沒有達到理想的效果,七天之後,新聞熱度不減反增,憤怒的家長們紛紛要求榮方對此進行正面回應。

而在外界因為這件事鬧的沸沸揚揚的同時, 躺在醫院裏的謝聞淵, 也從昏迷的狀態中初步恢覆了意識,睜開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少世的記憶都堆疊在腦海中,令謝聞淵一時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此時又是何時,直到花了幾秒鐘之後,他才想起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那只詭異的血眼, 漫天落下的雷劫,轟然作響的往昔, 以及懷裏的人, 染血的吻。

——這裏是醫院, 而此刻謝聞淵卻感覺到自己的魂魄竟好似已經恢覆如初,明明那麽重的傷,卻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多的痛楚。

原本該是令人高興的事,可謝聞淵的心一下子就沈了下去。

他猛地一轉頭,發現林雪曠果然正坐在自己病床邊上,謝聞淵的臉色瞬間蒼白。

他撐身坐起,語氣中幾乎可以聽出驚恐來:“我怎麽醒了?”

林雪曠抱著手,輕飄飄地道:“不然呢,你想死?”

謝聞淵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林雪曠拉向自己,五指有些顫抖,冷聲問道:“你做了什麽?”

他頭一回用這樣的語氣跟林雪曠說話。

林雪曠凝視著他,片刻之後,扯了扯唇角,說道:“我把咱們兩個的命格換回來了。”

這一世他們兩人的命格是相反的,林雪曠的死劫落在謝聞淵身上,謝聞淵這次其實正是死期已到。

可林雪曠在謝聞淵昏迷的時候將他們兩人的命格各自歸位,謝聞淵不用死了,那隨時都有可能大禍臨頭的詭異命運,便又一次回到了林雪曠的身上。

就像一個無論如何努力都解不開的死結,兜兜轉轉,費盡心機,總是徒勞。

“你、你、你——”

那種隨時都在擔心林雪曠會遭遇不測的驚怖感再次湧上心頭,謝聞淵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怒聲道:“誰讓你換的,你怎麽這樣!為什麽不跟我商量?!”

他的目光中,有痛、有怒、有恨、有驚,幾乎像是又帶上了前世那般的癲狂迷亂之意,可按著林雪曠的手卻十分溫柔,半絲疼痛都未舍得加諸在他的身上。

謝聞淵越是激動,林雪曠反倒越是平靜,反問道:“你又有哪件事是跟我商量過的?”

“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可是……”

謝聞淵聲音中帶著顫慄:“可是你不記得了,你也答應過我的,咱們要一生一世,相伴相守,你卻食言了,你……你讓我怎麽接受?”

他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真的用盡了辦法,除了這個,我沒其他辦法了啊。”

“你也知道!”

林雪曠打斷謝聞淵,猛然喝道:“你也知道說的是一生一世相伴相守!既然都是不能在一起,你死還是我死又有什麽區別?咱們兩個人的事,你憑什麽自己做主?!”

他這口氣,這句質問,都已經憋了太久,說完之後猶不解恨,一拳砸在了床欄上。

謝聞淵眼疾手快,伸手在林雪曠的拳頭下面一墊,手掌合攏,將林雪曠的手包住。

他臉上帶著一些驚愕之色,也顧不上疼,又是期盼又是不敢置信地望著林雪曠,追問道:“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你……想起來了?”

那一拳好像耗費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林雪曠重重閉了閉眼睛,道:“不多,隱約一部分。”

聽到他說出這句話,謝聞淵眼底猛地湧上一層淚意,萬般怒火也都化作了繞指柔情。

這麽多年的隱忍與孤獨,苦苦承受一切痛苦和壓力,面對最愛的人憎惡的目光,在仿佛沒有盡頭的輪回中等待那樣一個無望的結果……

他的內心有太多情感想要訴說,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解釋給林雪曠聽,可是這一刻,看著林雪曠的臉,那些痛苦忽然都可以排到後面去了。

“小雪,你聽話,咱們是不一樣的,我想讓你活下去的目的,也不單純是想讓我們能夠在一起。”

謝聞淵的語氣柔軟下來,他伸手珍惜地捧住林雪曠的臉,手指輕撫過對方的面頰:“我這一輩子,什麽都夠了,該有的什麽也不缺,從小的生活也足夠幸福。可是你受的苦太多了,你都沒過過幾天快樂平順的日子,我替你不值。”

他說著說著,聲音就顫了:“你以為我沒想過嗎?當初換命格的時候我就想了,我想憑什麽你就過得那麽苦,你就非得要遭受那麽多?我慢慢才明白過來,原來我的不甘和痛苦,除了因為再也不能見到你,還來自於我……我心疼!”

林雪曠能夠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他將自己的手緊握成拳,卻依舊控制不住地發抖,胸口有股情緒憋在那裏,又不知如何發洩出來,壓抑得窒悶難當。

“時至今日,我也早就沒有了那麽多的貪求,如果你能過得好,就算是咱們不在一塊,我也知足了。”

謝聞淵幾乎帶了哀求之色:“你現在把命格換回來,咱們不是又回到了那個怪圈裏嗎?你就算讓我活下來,我還是會痛苦,還是會再一次進入輪回試圖讓你覆生,這又有什麽意義?”

“這麽久了還沒長教訓。”林雪曠道,“你就不能放棄嗎?”

“我怎麽可能……”

林雪曠盯著他的眼睛:“你做不到放棄,為什麽會覺得我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生命?你想讓我活,難道我不是嗎?”

謝聞淵低聲道:“這是我欠你的,是我混蛋,對不起你。”

林雪曠冷笑道:“你當我賣身啊,陪你上床,換我活命?”

要不是因為他這張毒的要命的嘴,當初也不至於吃了那麽多苦頭,謝聞淵原來就拿林雪曠沒辦法,現在也是一樣,不由苦笑道:“小雪,我沒那個意思。”

林雪曠默然下來,過了一會,輕聲道:“你究竟在想什麽,或者在你心裏,我究竟是個什麽人?你為什麽會產生那麽多的懷疑和質問,難道我這麽讓人沒有安全感嗎?如果我沒有愛過你,當初何必要跟你在一起消磨十年光陰?”

他的目光中帶著困惑,與其說是質問,倒不如說,林雪曠也在試圖著去尋找一個答案。

在無數個不眠之夜裏,在一次次的歡愛與痛楚之間,他也反覆地思考過,走到了這一步,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究竟是不是自己真的錯了?

林雪曠語氣中的那絲迷茫令謝聞淵心頭一擰,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悔恨。

他本來那麽心疼林雪曠。

從第一次見面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又在逐漸的熟悉中,產生了深深的迷戀。謝聞淵看著這個人那麽努力地去生活,無可抗拒地觸動於他坐在窗前讀書的側臉,披著晨光與夜色奔忙的身影,受傷時隱忍蹙緊的眉峰……

不自覺地觀察,又不自覺地淪陷,在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之前,就已經眼裏心裏盡是他一人。

他原本應該是最理解林雪曠心情的人,知道對方倔強又堅韌的性格,對於自由的執著,不堪回首的過往,與想要好好生活的渴望。

可是他居然做出了那樣的事,將想要呵護的一切親手打碎。

“是我的錯。”謝聞淵一字字地說,“是我暴躁、多疑、不肯相信你……讓你委屈了那麽久。”

他用手扶住額頭,靜了片刻,說:“我那個時候是瘋了,你說得對,我精神不正常,真是該死。”

林雪曠沒說話,靜聽著謝聞淵將整件事情講了下來,隨著謝聞淵的敘述,他那些破碎的記憶逐漸連綴完整。

原來不是他無法獲得常人擁有的幸福,也不是跟謝聞淵性格不合,註定了無法善終。原來他們兩個人,真的曾經那樣快樂的相愛和相守過。

可若不是深愛過,又如何會有今日的慘然相對,傷痕累累?

謝聞淵伸手,握住了林雪曠的手,林雪曠向後掙了一下,他卻沒有松開。

“我曾經無數次地想過,究竟要怎樣,我們才可以在一起?為什麽天底下那麽多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戲碼,偏偏其中就沒有你我?於是我怨恨、憤怒、不甘、患得患失,可是沒想到,最終這些負面情緒傷到的人,竟然是你。”

謝聞淵笑起來,眼中盡是自嘲和悲傷:“一世又一世,我的偏執也在加重,我知道跟當初你愛的那個人比,我已經變的太多了,又拿什麽來得到你的喜歡?你那麽好,還有很多很多的人愛你,可我只會患得患失,憂慮重重,所以我越來越絕望。好幾次我都想,與其這樣彼此折磨,倒不如放手吧,可是對不起,我沒做到。”

林雪曠忘了再掙開謝聞淵的手,曾經那些爭執當中,謝聞淵痛苦的神情和語氣一一在心頭浮現。

謝聞淵說:“要試著去把愛了百生百世的人從心上剜出去,真的很難,除非……我死。”

要讓一個掙紮著無數次進入輪回都沒有完成夙願的人放棄生命,並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

直到兩人的上一世,謝聞淵終於徹底失控,做出了傷害林雪曠的舉動,這也是令他最終下定決心,想到交換命格這個方法的原因。

這樣的話,林雪曠可以好好地活著,享受一個完整而幸福的人生,會有其他的人給他正常的愛、溫馨的家……很圓滿,不是嗎?

原來最好的結局,應該是他的退出。

林雪曠突然用力把手從謝聞淵的手掌中掙脫出去,將面頰深深地埋入掌心中。

謝聞淵猛地頓住,在林雪曠低頭的那一瞬間,他看見了對方潮濕的睫毛。

“小雪,你別難過!”

他的心臟幾乎是剎那揪痛起來,歇了任何想要剖白自己的心思,連聲道:“你別難過,別難過,沒事……無論是什麽,都過去了!”

他們之間的糾結和痛苦太多了,謝聞淵甚至都不知道林雪曠在為了哪一樁而難過,他只能竭力去寬慰對方:“咱們兩個現在都活著,這不是很好嗎?我沒有逼你,我跟你發誓,從今以後,我再也不強迫,不逼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小雪,其他的我都無所謂了,真的!我早就想開了。”

謝聞淵抓住林雪曠的手腕,想看看他的情況,又不敢用力,林雪曠這時卻擡起了頭,握住謝聞淵的手臂。

“咱們……”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咱們各退一步。”

謝聞淵道:“怎麽退?”

林雪曠沈默了一下,說:“命格不能換,是誰的就是誰的。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謝聞淵要說話,林雪曠已經接著說道:“我不相信所謂的命該如此,一個人就要任由那樣虛無縹緲的東西擺布。這次無論嘗試多少次都好,我跟你一起改變我們的結局。”

他看進謝聞淵的雙眼,一字一諾:“不達目的,絕不言棄。”

謝聞淵驀地伸手,將林雪曠緊緊抱住,下頜抵在他的肩上,仿佛只要這樣用力擁抱著愛人不松開,他們就能白頭到老,不再遺憾。

他感受著林雪曠的心跳,覺得滿心酸苦中又隱約透出一絲令人著迷的甘甜,剛才努力想要克制的愛意再次在胸中翻湧而上。

“好。”他喃喃地說,“不達目的,絕不言棄。”

林雪曠讓謝聞淵抱了片刻,沒拒絕,也沒回應,過了一會他把謝聞淵推開,擡起手,輕輕摸了摸對方的側臉。

之前在法陣中,林雪曠曾給了謝聞淵兩拳,用的力氣非常大,不過這麽多天過去,早就已經消腫了。

林雪曠的動作非常溫存,謝聞淵幾乎是受寵若驚,僵著身子一動都不敢動,只聽對方問道:“還疼嗎?”

“不疼不疼,一點也不疼。”

謝聞淵連忙說:“沒事,當時你打的時候就不重,早就沒感覺了。”

林雪曠“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那我勁沒用夠啊……”

謝聞淵:“……”

沒等他反應過來,林雪曠便又已經揚起手,照著他的另半邊臉用力來了一拳。

謝聞淵的臉迅速紅腫起來,被打的偏過了頭去,身體朝後猛地一仰,又被林雪曠一把揪著衣領拽了過去。

謝聞淵絲毫沒有反抗,歉疚地凝視著林雪曠。

“之前每次看到你那副混蛋樣子,我真的都恨不得像這樣狠狠地給你幾拳,把你打成個豬頭,讓你爹媽都不敢認。”

林雪曠扯著謝聞淵的衣領,一手照著他點了點,警告道:“我告訴你,你別以為一切就這麽過去了。以前那些事,無論有多少借口,我可都還沒說要原諒你!你留著這條命,等事情解決,我有的是賬跟你算。”

謝聞淵連連點頭,道:“你說的對。”

林雪曠哼了一聲,松開他的衣領,原本要站起身來,謝聞淵卻又拉住了他的手。

林雪曠道:“你還要怎麽著?”

謝聞淵柔聲道:“剛才那件事,咱們還沒說完呢。命格不換,我也不能勉強你,但是要加個條件。”

林雪曠道:“什麽?”

謝聞淵道:“咱們立生死契,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說到這裏,他微微一停,又說:“這一次,如果真能一切了結,你到那時依舊想要離開我,咱們再解開。”

林雪曠看著謝聞淵,謝聞淵的目光十分堅定,沖他擡起手來,掌心朝向林雪曠,微笑著說:“就算你再打我,這一點我也不能妥協了。”

林雪曠思量片刻,終究擡手,輕輕在他的掌心中拍了一下。

擊掌約定之後,兩人各自收回了手,謝聞淵輕輕將手掌握緊,保留住那點餘溫。

那麽多個輪回中,他苦守住一個不能得見天日的秘密,不能訴諸於口,也無法得到別人的理解。

在正常人眼中,他是瘋子、異類,但即便是如此不惜一切,那漫長的等待依然看不見盡頭。

但他愛的人理解他,並願意陪伴他一起努力,那麽此生已經足夠。

林雪曠也緩緩地舒了口氣,他轉頭看向窗外,發現朝陽正在慢慢地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他低聲道:“所以接下來有什麽計劃?”

謝聞淵把之前在輪回中的一些經歷給林雪曠講了講,兩人商量了一下,發現死劫的出現沒有任何規律,很難去提前防範,或者制定出一個確切的應對方案來。

唯一的轉機大概只能在生死危機那一刻才會有希望找到,也難怪謝聞淵那時會不眠不休地守在林雪曠身邊,甚至到了寸步不離的程度。

很多次林雪曠在半夜裏醒過來,都能看見他坐在床的外側,怔怔地望著自己。

當時林雪曠只是覺得謝聞淵神經病。

林雪曠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不是上輩子,而是在他們剛剛認識的那一世,生活美好而平順,幸福來得順理成章。

第二天就要結婚了,他們在國外領了結婚證,又回國來辦婚禮。

林雪曠睡到半夜,被噩夢驚醒,睜開眼睛,看到謝聞淵竟然從窗戶外面爬進來,趴到床頭看他。

那時候林雪曠就不會有警惕和厭煩,他嚇了一跳,但只是笑著問:“你幹什麽?”

謝聞淵也咧開嘴,笑的有點傻:“就是看看,怕你跑了。”

林雪曠道:“證不是都領了嗎?我跑有什麽用,跑了更跟你一輩子都撇不清關系了,離婚都沒的離。”

謝聞淵笑起來,將手指穿入林雪曠的頭發揉了揉,很溫存地親了他一下。

他心裏直癢癢,想上床跟林雪曠肩並肩,頭挨頭地躺一躺,又想幹點什麽別的,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明天就要結婚了,他們懷著虔誠的心情等待天亮,以後的日子還有很長很長,只要兩人在一起,做什麽都是幸福,那又何必著急呢?

明明,他們的人生應該是這樣子的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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