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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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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冷漠以對的林雪曠不同, 謝聞淵在那段日子裏,幾乎是每一天都惶惶不安,過得珍惜又痛苦,印象也要深刻許多。

比如此時此刻, 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手放在對方清瘦見骨的脊背上, 哄孩子似的一下下拍著。

林雪曠顯然累壞了, 像只小貓那樣蜷在那裏,一動都不動,謝聞淵覺得他最近好像瘦了,剛才掐著林雪曠的腰, 他幾乎想到盈盈一握這個詞, 生怕再一用力, 就要折斷了。

林雪曠難得這麽老實,剛剛纏綿許久,又能就這麽把人抱在懷裏,就算中午的時候鬧的再不愉快, 此時他心中都難免是充滿溫情的, 簡直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給林雪曠摘下來。

謝聞淵又問:“你餓不餓,有沒有想吃的?我讓人去買,或者我去給你做也行。”

林雪曠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依舊閉著眼睛,說道:“我想吃你的肉,去把你自己剁了吧。”

謝聞淵平時說話都特別小心, 本來不太敢輕易招他,但這時候見林雪曠懶懶的樣子實在可愛, 沒忍住笑了一下, 小聲道:“那剛才給你, 你又說不要了。”

林雪曠居然還有點驚訝,皺眉瞧著謝聞淵怔了下,這才一下子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臉幾乎是頓時就漲紅了,氣的罵道:“下流!”

謝聞淵有些心猿意馬,說話的時候沒過腦子,說完之後立刻就後悔了。

他也知道林雪曠臉皮特別薄,見他要從自己懷裏掙出去,連忙給了自己一巴掌,連聲道歉:“對不起,你別生氣,我錯了,不說了還不行嗎?不說了啊,以後再也不說了。”

林雪曠還是有些恨恨的,又重覆了一遍:“惡心。”

謝聞淵還想道歉,可是林雪曠臉上那種不加掩飾厭惡卻令他心裏一刺,突然感到十分難過。

他忍不住說:“你就真的討厭我到這份上嗎?明明我們以前——”

“謝聞淵。”

林雪曠還是從他懷裏坐起了身,撐著挪到了另一側的床上去,淡淡地說道:“做人不能要太多。你強迫我,我反抗不了,那沒辦法,你總不能還想讓我高高興興地享受了,再跟你笑臉相迎?”

衣服被淩亂地扔在了廳中的沙發旁邊,兩人都沒穿什麽,相貼的身體分開,頓時傳來一陣冷意。

“所以是我錯了,我承認。”謝聞淵看著他,低聲道,“可是我不這樣做,咱們就有機會在一起了嗎?當初答應了要一輩子的是你,說分手的也是你。每一回,你都是把我說扔就扔,毫不留戀。”

林雪曠似是有一瞬恍惚,隨即又涼薄地笑了笑:“也是,如果你不這樣做,咱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機會,連上床的可能性都不存在,分手之後,我本來的打算是離你遠遠的,這輩子都不再見。”

他躺在枕頭上,緩緩閉上眼睛,眉目間帶著倦怠:“所以如果你真的很想得到我的話,從這個層面來講,倒也沒錯。”

謝聞淵想說什麽,可是林雪曠現在這模樣,他要是說自己這樣做並非為了身體上的滿足,好像太沒有說服力了。

他不想傷害林雪曠,只是難以自控。他第一眼看見這個人就喜歡上了,喜歡到神魂顛倒,不能自拔,林雪曠任何一個表情和動作都讓他癡迷,而且越陷越深。

他真的不能沒有林雪曠,林雪曠要離開他,他真的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可是林雪曠又讓謝聞淵憤怒。

他老是用那種涼薄的、無謂的目光輕飄飄在自己身上掃過去,他受了委屈,有了難處也不願向自己開口,他輕易就可以說出分手這種話,而且確實打算走的頭都不回……

面對林雪曠給他帶來的所有痛苦,謝聞淵毫無招架之力,幾乎痛不欲生,到了最後他發現,似乎只有在身體相接時,自己才能夠感覺到和這個人的靠近。

他開始沒想過碰林雪曠,兩人第一次發生關系的時候,是林雪曠要離開又被他抓回來,當時他們的情緒都很激動,互相說了很多傷害彼此的話,甚至還大打出手,打著打著就滾在地上了。

林雪曠的病還沒完全好,不是他對手,謝聞淵的本意是想留住他,不知道怎麽回事,看著對方在自己懷裏掙紮,就沒把持住。

那是他頭回發現,原來還能有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和林雪曠更加親密。

他用力地索取,真切地感到對方因為自己的每一下動作而失神顫抖,身體思緒只能為自己一個人所占有,即便再是想要遠離,也只能抓住他的胳膊,軟倒在他的懷裏,從他身上汲取力量。

這種從身到心的巨大滿足與歡愉,讓他感覺到了一種如至天堂般的極樂。

謝聞淵瘋狂迷戀這種感覺,可看到林雪曠臉上的淚痕與隱忍咬緊的唇角時,又覺得愧疚不已。他試圖去安撫和道歉,林雪曠卻用更難聽的話刺傷他,於是,整件事情又是同樣的循環。

這簡直就像飲鴆止渴一樣,知道不該,又忍不住,索取了一回,就會想要更多。

林雪曠說他只會這一招,確實沒說錯,他拿林雪曠也沒有別的辦法。

謝聞淵自己可能沒有意識到,他這時看著林雪曠的眼神顯得特別可憐,簡直好像要哭出來一樣,倒像是被欺負的人是他。

林雪曠看了謝聞淵一眼,又立刻將目光移開。

他看著頭頂的天花板,淡淡地說:“你知道我的本事,你現在不放走我,我也總有一天會離開你,我還會帶著對你的恨離開,死生都不再見你任何一面。到那個時候,你不要後悔。”

謝聞淵心裏一緊,一股格外焦躁恐懼的情緒幾乎是轉瞬間就漫上來了,他抓住林雪曠的手臂,沈聲道:“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林雪曠似笑非笑:“我願意說什麽說什麽,這你可管不了。有本事你就把我舌頭切了。”

他的神態冷淡而不屑,看起來那樣高傲,可是身上還帶著不久之前留下來的情事痕跡,隱約從被子的遮掩下露出來。

林雪曠說完之後翻了個身,想甩脫謝聞淵的手臂,卻沒有成功,他索性也反手一把抓住對方,凝視著謝聞淵,冷冷地、一字字地說道:“謝聞淵,我這個態度你受得起,那就耗著。我倒要看看,這口氣較到最後,到底是咱們誰贏!”

“……”

林雪曠感到自己仿佛就處在當時的場景中,渾身酸軟不已,心中充滿急怒和不甘。

但同時他又好像站在虛空裏,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看著當時的自己與謝聞淵,慢慢生出一種頗為異樣的情緒。

其實他發現自己也很能找事,兩人的相處模式基本就是林雪曠挑釁,謝聞淵發火,他變本加厲地挑釁,謝聞淵發更大的火,這樣一個循環。

大概這也因為,那個人是謝聞淵,因為是謝聞淵,所以林雪曠格外不能容忍他變成這個樣子。

——可是謝聞淵究竟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當時林雪曠決定和謝聞淵分手並從此不見,其實也是存在著一些自我厭棄和放逐的心理,後來謝聞淵強行留住他,兩人到最後都是一種半瘋的狀態,林雪曠自己陷在情緒裏,有些事情也沒看清楚。

重活一世,讓他心裏那個刻意想要忘卻的,曾經青澀溫柔的謝聞淵一點點覆蘇了,再與此時對比,割裂感更為明顯,林雪曠覺得謝聞淵的情緒絕對出了問題。

可是究竟為什麽,他隱約覺得自己應該知道答案,腦子裏又是空茫一片。

這樣用力去想,不免陷的更深,林雪曠只是感覺自己抓著謝聞淵的手臂,恨恨地盯著對方,謝聞淵眼中帶著怒火,雙手撐在他的枕邊,將他半壓在身下。

林雪曠充滿厭惡地偏了下頭,但他的下巴被謝聞淵捏住扳了回去,下一刻,一個充滿顫抖的親吻卻落在了他的額頭上。

卻很輕。

“對不起,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會死在外面的……”

謝聞淵俯下身來抱住他,細碎的親吻碎雨一樣落在他的臉上,不知道是在安撫林雪曠,還是在安撫自己。

他喃喃地說:“我不能讓你離開我,我得看著你,我很怕你死,你他媽知道不知道?”

林雪曠道:“你什麽意思?”

可是謝聞淵只是神經質地重覆著那幾句話,而隨著他的動作,林雪曠忍不住脫口“啊”了一聲,隨即死死咬住唇,很快被卷入了情欲的浪潮中去,再也無法思考其他。

他現在才發現,原來在當時,謝聞淵一直在語無倫次地說著“求你了”和“對不起”,在這散碎的哀求和道歉中,謝聞淵的語調也竟然逐漸帶上了哽咽。

“你要是走了,會死在外面的!”

“我很怕你死,你知道不知道啊?”

“你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小雪,求你了,求你了,別走行嗎?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淩亂的話語穿透時光,同時縈繞在如今的謝聞淵和林雪曠耳畔。

當時說的人無心,聽的人迷惑,夾雜在他們那些恩怨糾葛中,也就顯得無足輕重了,而此時此刻,兩人的心裏卻同時生出了疑惑之感——

當時的謝聞淵,為什麽會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話來?

林雪曠還想再聽,可謝聞淵雖然話說的顛三倒四,行動上卻半點不肯饒過他,幻象中的諸般感覺在他身上體會的越來越清晰,好像他此刻真的躺在那張見鬼的床上似的。

林雪曠的汗水順著額頭一滴滴落下來,有些堅持不住了。

之前那些悲傷的往事不過是往事,他能夠清醒的分辨出來,從開始就是心存戒備的,所以不會中招。

可“離”陣則是溫水煮青蛙,逐步把人代入到共感的情緒中去,等到察覺厲害的時候,已經很難脫身,這就像一把出鞘的刀和一把裹在棉花裏的刀相比,自然是後者更要命。

原本在剛才謝聞淵說話的時候,是林雪曠出手的最好時機,可是他為了聽謝聞淵後面的話,才稍微拖了一會,謝聞淵卻翻來覆去的只有那幾句,又好像只是一時迷亂的自語。

林雪曠一咬牙,強忍著身體上的不適,顫抖著手指快速結印,低低喝道:“誅邪破妄,幻身歸真。冥乾化道,夢溯回心,破!”

他心知不對,果斷出手,彈指間稍稍遲疑一瞬,法印沒有打在謝聞淵身上,而是轟地一聲,將那張床擊了個粉碎。

畫卷似的場景變成了漫天碎片,雪花一樣的漫灑下來,林雪曠頓時感覺到腳下一空,摔了出去,卻撞在另一個人身上。

他一擡頭,正看見謝聞淵滿臉盡是惘然迷亂之色,雙臂卻已經本能地將他護在懷中。

兩人周圍盡是紛紛揚揚的散碎過往,猝不及防看見真實的彼此,都是怔了。

竟果真是“離”,同床異夢,不得善終,一切真相就在此刻毫無遮掩地呈現在眼前。

謝聞淵陷的比林雪曠還要深,整個人幾乎是完全分不清虛幻與現實了,這樣將人抱住,他一握林雪曠的肩頭,臉色才變了,顫聲道:“小雪,我——”

林雪曠一言不發地推開他坐起身來,幻境中殘存的感覺猶在,他的身體發軟,微微喘息片刻,才道:“你都想起來了?”

謝聞淵點了下頭,啞聲道:“對不起。”

林雪曠猛地回手,照著謝聞淵的臉就是一拳。

他這一拳半點沒收勁,又快又重,似乎要發洩出心中所有的郁憤,謝聞淵一動不動,任他出氣,頭被打的向側一偏。

林雪曠揪住謝聞淵的領子,跟著又是一拳,這下,一行鮮血順著謝聞淵唇角淌了下來。

謝聞淵沒擦,目光盯著血滴一連串地落在衣服上,眼中卻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就好像即將溺水而死的人看見了不遠處的一葉孤舟。

剛才不小心陷入魔障,反倒讓他覺得腦海深處仿佛正有一段久遭封印的記憶慢慢覆蘇,他的感覺沒有錯誤,兩人之間確實應該是有一段誤會存在的。

即使微乎其微,但或許這點記憶也會給他們之間的關系帶來些許轉機!

一些散亂的畫面匆匆掠過,似呼之欲出,但還沒有連貫成完整的往事,謝聞淵強自按捺住激動沒有開口。

無論怎樣,他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之前確實錯的離譜。謝聞淵甚至盼著林雪曠先狠狠地揍自己一頓,好好發洩一下委屈和憤怒,但對方卻只打了這兩拳。

林雪曠這幹脆利落的兩下之後就迅速起身,竟像要走的樣子,謝聞淵頓時一慌,跟著站起來,有些手足無措地喊了他一聲:“小雪!”

林雪曠沒看他,冷聲道:“不是算賬的時候,快走!”

這次的法陣實在是非常精巧,正打在了謝聞淵和林雪曠的軟肋上,兩人的心結都是對方,偏偏又同在陣中,受到的情緒攻擊也就隨之翻倍了。

正確的通過方法是謝聞淵或者林雪曠任意一方去攻擊另一方,那麽攻擊者那邊的陣法就會相應破開,這顯然成為了一個無解的選項。而林雪曠的強行出手,也勢必馬上就要遭到法陣反噬。

就是這幾句話的功夫,天空已經變了顏色,其中有悶雷聲隱隱作響,一時間風雲湧動,大地震顫,周圍的四面八方,氣浪如同滾滾海濤,翻湧而來,氣勢洶洶地向著他們逼近。

林雪曠拿出三清鈴,清脆的鈴聲急促響起,帶著某種奇異的節律,音波向外推出,與四面包抄而來的氣浪交織糾纏,紛紛迸濺而開,又化作點點飛沫在空氣中消融。

而趁這個時機,謝聞淵用沾了自己唇邊血跡的手指在眉心處一點,目中所見的種種靈力運轉軌跡頓時清晰了數十倍,他回手在旁邊折了一根樹枝,看準位置,屈指彈出。

只聽一聲如同鐘磬鳴響的嗡然長吟,四下殘存圍卷的氣浪竟然齊齊一震,然後沖天而起,猛然炸裂,“離”陣的陣眼潰散,頓時被擊破。

林雪曠的體力依然有些不支,收起三清鈴,身體微晃了晃,謝聞淵反手扶住他,道:“小心!下一個陣是‘合’。”

林雪曠的表情也有些凝重,推開他的手,沈沈地道:“我知道。”

這已經是最後一個陣了,“不思歸”也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殺機與生機必然都在此處,但這個陣本身的殺傷力尚且算是好說,若是他們兩個之中的任何一人在此處,脫身都應該不成問題。

但偏偏是兩人都在,又偏偏他們正是愛恨糾纏,分合離亂,反倒使得法陣的威力能夠發揮到了極致。

“合則必死,不得相守”——這個陣何其陰毒,豈非正是他們之間這段感情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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