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鉆心刺骨的疼痛，究竟是因為我活著，還是因為，我已經死了。

——金鐘仁

**開會其實目的很簡單，不過是鼓舞大家新一年的鬥志，然後分別布置了一下每個人新年的練習目標，所以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散會了。

吳世勳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老師跟前問了句“老師，金鐘仁怎麽沒來？”“鐘仁啊，他最近都去B5練習室，先暫時不跟你們一起訓練了。”老師聲音不大，可是大家卻都安靜下來，有些詫異的扭過頭。

B5？B5是廢棄很久的小練習室，幾乎是用來當做倉庫的房間，好像只有某些個人的加急訓練才會迫不得已在那裏進行一對一的培訓。金鐘仁家裏一直很有背景，他的能力又是被所有人肯定的，為什麽會被調去B5訓練呢？

大家都一頭霧水，可是誰也不敢多問一句，金俊綿看著又一次即將僵掉的氣氛，“打圓場模式”立即開啟，趕緊招呼著說“走啊走啊，鹿晗哥不是說要請客嗎？愛一股，好餓啊！”話頭一起，不出所料的被樸燦烈迅速接上“對啊對啊，快走！剛說好了七個人一起呀！”——七個人，是不算吳世勳的情況，眾人默默環顧了一圈，確定了在場的是八個人以後都不說話的把目光聚集到了樸燦烈臉上。

金俊綿一臉黑線的看著好不容易活過來的氣氛被樸燦烈一句話打回地獄，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這家夥在制造尷尬方面絕對是天才。

“燦烈，你數錯了呀，還有我們世勳呢，是八個人，快走吧，你鹿哥我的錢包太鼓，裝不下啦！”輕快的語調響起，鹿晗一臉豪爽的看著大家，一只手臂擡起招呼著，這群孩子立刻開心的響應著。吳凡看著鹿晗朝氣蓬勃的樣子，終於松了口氣，看來這小子是真的想通了。

眾人歡樂的勾肩搭背的走出練習室，吳世勳卻還沈浸在鹿晗那一句“我們世勳”當中久久不能自拔。幸福來得太突然，剛剛還以為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眼前他卻就站在身邊，勾著自己的脖頸還叫著自己“我們世勳”。於是，關於金鐘仁的事情，被很不厚道的，瞬間拋在了腦後。

金鐘仁回到宿舍的時候，度慶洙已經去**了。他從家裏拿了幾件衣服放到衣櫃裏，宿舍是不經常住的，所以偶爾回來一下連換洗的衣服都很難找。隨手理了理很久沒動過的書桌，金鐘仁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從來不收拾東西，可是宿舍裏如此整齊幹凈，竟然連抽屜裏面都分門別類，毫不淩亂。不用想，肯定是自己那個生活習慣極其良好的舍友度慶洙。

想起這個家夥，眼前立刻就出現了一雙充滿驚恐的大眼睛。尤其是在和自己單獨相處的時候，只是叫他的名字他都會像見鬼一樣的看著自己。每天傻乎乎的練習，唱歌倒是不錯，可是跳起舞來就喜感了很多，就像他本人一樣，越真摯，越喜感。會很單純的端著盤子說“這是我做的，要不要嘗嘗”；也會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指著自己的生日說“咦，我跟你的只差兩天誒！”；還會在自己偶爾睡在宿舍想賴床的時候一臉嚴肅的搖晃著自己說“金鐘仁，起床，聽哥的話！”

除了鹿晗，只有度慶洙經常對他表態，我是哥。

於是，就格外抵觸。抵觸那種自以為是當哥哥的行為，抵觸那種情感泛濫容易關心人的行為，最抵觸的，好像是那雙幹凈清透的眼睛。像一面鏡子，明亮的，看過去，就會反射出自己陰暗的樣子。

所以越來越少回到宿舍，即使回來，也是在練舞練到半夜以後。可是度慶洙居然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疏遠，第二天起床還是會一本正經的掀開自己的被子叫他起床。想到這裏，金鐘仁皺了皺眉，習慣了只有吳世勳的世界，所以，總是，不能忍受別人靠近。

剛剛回到公司的時候，還沒見到人影就在樓梯拐角處聽到樸燦烈的大嗓門——“鹿晗哥，你終於回來了！”鹿晗回來了，這個消息飄進耳朵裏，很奇怪的，竟然讓自己松了一口氣。那天吳世勳的話始終糾纏著自己，甚至在夢裏，都看到那小子冰著臉，一字一句的對自己說“我恨你，像恨他們一樣恨你。”

好像被那些字句再次拉回那場逃不出去的夢魘，金鐘仁開始害怕。像四年前那樣害怕，甚至，更害怕。於是求了爸爸很久，動用爸爸的關系把自己調到B5去訓練，哪怕每天都是一個人，哪怕B5的空間又悶又小，也不想見到吳世勳，不想看到對方無視自己的眼睛。

瞬間覺得疲憊的睜不開眼來，於是一個大字撲倒在床上。把頭蒙進被子裏，眼前卻又開始出現大片大片的純白，和大團大團的鮮紅色。

那個人，那個唯一被自己叫做哥哥的人，靜靜地躺在白色的被子裏。被子邊緣散開的血紅色就像被他放棄的夢想，絕望而艷麗。

永遠抹不掉那一天的記憶，和吳世勳一起手足無措的站在床邊，吳世勳緊緊地抓著自己的手臂，失控的大哭大喊“哥！哥！你怎麽了！！鐘仁，我們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我就那麽看著你，靜靜的躺在那裏。

白色的臉，白色的嘴唇，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被子，你把你所有的熱情和鮮血用這種決絕的方式撒手拋棄，讓他們靜靜地流淌著，染出那麽一大朵妖艷的紅花。

疼嗎？死亡，很疼嗎？

那是13歲的金鐘仁腦子裏唯一的念頭。

哥，我很疼。

我告訴你，活著，很疼。

這疼痛如同糾纏生長在暗夜裏的藤蔓，順著指尖一路蔓延，一直長到心裏最深處的角落，緊得讓人呼不出氣來，緊得讓你睜開眼，看到的都是支離破碎的斷壁殘垣。

這疼痛在13歲的金鐘仁心裏盤根錯節，疼得他想大叫卻喊不出一個字來，疼得他想大哭卻流不出一滴淚來。

我才13歲，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整個世界，就已經放棄了對於信任的所有期待。這裏，到處是攀比，滿腹是心機。

你對我說，不論如何，我要堅持下去，所以即使在最絕望的時候，我也把你的夢想一同背起，我不能失敗，我要替你，走下去。

你還對我說，你不在，我就是哥哥，所以我竭盡全力的照顧著我的弟弟，拼了命也要給他最堅實的保護，不留給任何人傷害他的餘地。

難道，我做錯了麽？

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一刀同樣刻在我的脈搏上，只要我活著，他就在跳動著。

只要他跳動著，我就在疼痛著。

伴隨我，四年了。

你疼不疼？

我問你，你不回答。

可是，我疼。

哥，我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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