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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兩蒙其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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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沖我神秘兮兮的笑:“這個你放心好了,要想離開咱們隨時可以走路,山人自有妙計。”

我白眼一翻:“別買關子。”

我這麽一說,他果然就不賣關子了:“適才我不是才說,這亡冥女王要我給她腹中胎兒傳渡妖力,用以抗衡她體內不受控制的仙力嘛。”

“嗯,所以?”

“所以,她自己也得想法子補充靈力吖。他們母子倆水火不容、 互相傷害,誰的靈力都不肯放過對方。胎兒得我與他父親相助,靈力比她阿娘強了,便肆無忌憚的傷害他阿娘,這樣一來,女王陛下單憑自身靈力難以自保,這太夤族中也無人能似我同她丈夫這樣能夠不遺餘力的給她渡力,於是只好另辟蹊徑,強行從旁人身上索取了。”

“所以,她令心腹大費周章跑去外頭抓了這許多姑娘來,逼他們修煉這容靈譜,是想積蓄靈力,待姑娘們練至一定火候,她便晚間前來吸取,用來抵禦腹中妖氣,以保自己安然無恙?”我理了半天,大約理清楚是這麽回事。

“正是。”

我半晌無語,方才子衿說他們仙家神祇懷個胎生個娃格外艱辛,現在看來,豈止艱辛,簡直是千難萬險困難重重,一個不小心便胎亡人亡了,那女王陛下能堅持這麽多年毫發無損,真是令人佩服,我五體投地。

“女王陛下這些年抓來的姑娘數不勝數,多你一個少你一個無關緊要,只消我去同白無塵說一聲,他們自會放我倆離開。”他拍著胸脯自信滿滿。

我嗤笑:“少年,你果然太天真。想想看,你言而無信,不肯將承諾兌現到底,半途就想溜,人家肯放才怪。”

他一臉不讚同的模樣:“怎麽會?哼,他們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倘若果然冥頑不靈不肯放,嘿嘿,他們這個事是那種不可告人見不得光的糗事,現在給我曉得了,洩不洩露宣不宣揚全是我說了算。他們自然不想這些醜事傳揚出去,我有這個籌碼在手,他們焉敢不放?”

我挑了挑眉。喲呵,不錯呀少年,如今越長越有本事了嘛,都學會有恃無恐要挾人了,我沒想到的事兒倒是被你先想到了,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士別千百日自愧不如啊。我在心裏由衷稱讚,讚完了又不禁憂從中來,依照而今的情形來看,他這個尾巴是無論如何甩不掉了,剪不斷理還亂,真是令人無計可施,也無法可施。

我的問題問完了,他開始問起了他的問題,他問道:“對了,你之前說外面傳的那些關於你各種千奇百怪的死訊都是假的,不可信,你其實是在閉關,我想知道什麽關需要閉這麽多年?”

他現在才來秋後算賬,我有點不開心,被看穿謊言的心虛感令我更不開心,不僅不開心,還渾身不自在,只好佯裝嗔怒,瞪他:“你什麽意思?你敢質疑我!”

他搖頭:“沒有,我什麽時候質疑過你。”

好吧,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未曾質疑過我什麽,可正當我想欣慰的點點頭時,他下一句卻比任何質疑都要一針見血。

他輕描淡寫的道:“我當然不會質疑,因為我一直知道你從頭到尾都在胡說八道,沒幾句實話的。”

誠然,他確實一語中的了,可我委實想不通,我上面編的那些雖然不算天衣無縫,卻也不至於漏洞百出罷,閉關這種事,確實很少有人閉得如我這般天長日久,可稀奇不代表沒有呀,前無古人不代表後無來者呀,我來當這個有史以來的第一人不行嗎?說不過去嗎?他何以如此斷定?簡直就是一口咬定。

他還在滔滔不絕的繼續著:“以你睚眥必報的性子,便是尋常微微受了旁人半分不敬,也得連本帶利討回來,絕無善罷甘休之理,何況是欺到你頭上來動土,將你老巢端了,家也鏟平了,焉能容忍?長夜魔宮給人夷為平地,淪為一片廢墟,你若是曉得了,那還不鬧個天翻地覆一雪前恥?可你並沒有,不僅沒有,而且人間蒸發,不見半個人影,你是在地溝裏閉關嘛?還是說你閉關閉得忒認真了,兩耳不聞溝外事,一心只知練法術,沒聽到消息,來不及回去替自己保家衛國?”

“……”他說的頭頭是道,我語塞了片刻,立即據理力爭:“我是在閉關,可我不是練法術,是在閉關養傷,養精蓄銳,然後等傷養好了再去一雪前恥。我若不恢覆力氣,怎麽去鬧?”

“哦,原來如此,確實有道理。”他一臉醒悟的神色,仿佛信了我的鬼扯:“可你已閉這麽久了,力氣怎麽還沒恢覆?人家閉關都得越閉越精神,你又沒到風燭殘年,怎地越閉越不濟?唔,而且閉著閉著靈魂出竅,連魂魄都閉丟了,元丹也閉碎了,修為也閉沒了……真是令人大開眼界,佩服佩服。”

“你少跟我陰陽怪氣。”他一字一句字字珠璣,我無可辯駁,我只好惱羞成怒強詞奪理:“是啊,我便是越閉不濟了,什麽都給閉丟了。人家閉著閉著閉得魂飛魄散的也不稀奇,我這又何足為奇?哼,其實就是你沒見識,少見多怪。”

他哭笑不得,臉上寫著“同我講理根本就是蹉跎人生”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寵溺的過來摸我:“好罷,你說不足為奇就不足為奇。那你說說,你如何從地溝裏跑這裏來了。”

他是在問我如何從墳墓裏爬起來的。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拗不過他,到底還是言簡意賅的將接陰門幹的種種好處同他說了。

“回魂術?”他也表示對這個神奇的術法一無所知:“這麽厲害?能窺破天機,看到生死簿?還能換命轉壽?”

“看吧,說你沒見識你還不幹,這不過就比一般法術高明了那麽一點點而已,何必大驚小怪。”逮著機會,我當然要趁機打擊打擊他。

“那按照這個說法,你現在是個短命鬼,雖說暫時覆活了,卻也活不了幾年,需得尋人買命換陽壽?”他對我的揶揄聽而不聞,緊緊抓著重點不放。

“今日之前確實是這樣,不過……”我望了望自己而今這副因得了全魂而精力充沛容光煥發的身體:“但我現在已恢覆一半修為,憑著這一半修為,就算不能天地同壽,活個萬兒八千年的時光也是小菜一碟。有這許多時光可用,我大可直接將剩下的一半元丹尋回,屆時修為覆原,何愁沒有長壽可享?何必舍本逐末,幹那費時費事又費力而且收益甚微之舉?”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當我施展回魂術查看自己的生死簿時,只嚇得六神無主,猶如遭了雷劈。

子衿也看見了生死簿上載錄的內容,驚駭大叫:“三百六十一日,兼兩個時辰!”

也就是說,我依然只有不到一年的陽壽!

為什麽會這樣!修為不是能續命嗎?人家所以苦修多年不就是為了得修為得法力得道成仙然後長生不老嗎?為什麽到我這裏就不頂用了?天道不攻,我不服!

可我就算有一萬個不服也無能為力,它上面載得明明白白,說是一年不到就一年不到,我無力左右,無力改變,只能承認接受了。只是心裏欲哭無淚,一頭撞死算了的想法都有了。

不過,分明憋屈的是我,子衿卻比我更激動,我只是在心裏納罕,他嘴巴裏已咆哮出來了,邊吼邊跺著腳咬牙切齒:“豈有此理,太過分了!這小冊子擱在哪裏,我要去撕了它!”

他當然撕不到,也正是因為碰不到摸不著,才更怒火中燒,一副胸膛要氣炸了的模樣,我生怕他自己給自己氣死了,壓下心頭不爽,安撫他:“稍安勿躁,不必動怒,人各有命嘛。”

我的話果然奏效,他睜大了眼睛瞪我一臉不能置信:“你……你是芳菲?我認識的芳菲可不會這麽甘心認命的?”

“你倒是模準了我的脾氣。”我恨恨道:“當然不能就這樣認命,所以就只好逆天而行。”

想到這裏,我又顧慮到倘若果真逆天而行,前途必定四面楚歌,什麽千難萬險都有可能撞上,忍不住想規勸他離我越遠越好,可也曉得規勸不如不勸,反正他也不會聽進耳去,於是幹脆不勸了,直奔主題:“現在只剩一年不足的時間,無論如何是尋不到元丹了,那麽首先便得利用回魂術找人換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再啟程尋丹,反正找人換命也得東奔西跑,或者邊找時間邊尋丹,也是可行之道。”

“可是陽壽這個東西,又不是殘羹冷炙剩菜剩飯,隨便上門去討人家都會給,咱們要如何才能蓄足?即使人家能給,肯定也舍不得多給,至多給個一年半載,這星星點點的,又哪裏夠用?要湊足也不知要湊到何年何月了,而且光陰似箭,這樣邊找邊湊,一樣耗時,剛湊來的年半載保不準又揮霍掉了,哪裏有時可蓄?”他這一番分析倒是條理分明,鞭辟入裏,可這個時候越說得精辟越不是好事,越是憂心忡忡。

他憂人之憂,半分還得由我來想,不過這個事兒說到底同凡人的金錢交易也別無二致,若是同一窮二白的老百姓交易,自然拿不到多少好處,所以不幹則矣,要幹就幹一票大的。若與那些財大氣粗的員外啊地主啊老爺啊……諸如此類的大戶人家做買賣,這些人什麽都缺,唯獨不缺錢,所以有錢任性,揮金如土。

換錢得找有錢人,咱們換命當然不能去找那些只能活個百八十年的凡夫俗子,而是要找那些命長的仙家神祇,這些人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陽壽,譬如千百年前風光無限的我。

而天上地下各路仙家神祇中,當屬各方洞天福地的掌門領袖陽壽最多最悠久也最舍得了,是我們談生意的最佳人選。

可巧,天公作美,眼前便有這樣一位雄霸一方的領袖,並且這位領袖眼下正鬧孕育危機,家門中還出了內訌,內憂外患,正是用人之跡,確切而言,正是用我之跡,這簡直是老天賞飯吃,為我量身定做了一樁生意。此時不談,更待何時?

我將心裏這麽大一番打算說了,決意去找亡冥女王好生談一談心,子衿卻表示疑惑:“人家只求安胎順產,你既非產娘,亦非穩婆,能幫得上什麽忙?說不到還越幫越忙。再者,就算他們窩裏鬥狠,那也是人家門庭裏的私事,自己關著門解決便了,何須你去多管閑事?保不準閑事沒管成,反惹一身騷,引禍上身了可不得了。”

他後頭那兩句說得鄭重其事,我翻了個白眼以示不滿:“誰說便幫不上忙?誰說安胎順產非穩婆不可?大夫難道不行嘛?”

他更不滿,堅決反對,致力駁我:“你是大夫?”

“正是!”我揚起下巴,自信滿滿道:“自今日起,我便是一位正兒八經的接生大夫了,這亡冥女王將是我接手的第一位主顧,亦是第一樁圓滿順產的案例。”

他見我胸有成竹,先是半信半疑,但只片刻便深信不疑了,臉上登時浮現出一坨霞暈,頗有幾分紅彤彤粉嫩嫩羞怯怯的形容,充滿探究一臉好奇的問我:“那你要如何替她接產?是不是要準備剪刀蠟燭熱水什麽的,這些用來幹什麽……?”

我這下是連白眼都懶得翻了:“你娘怎麽生你,人家便怎麽生孩子。”我覺得同他說實話還不如說廢話。

子衿一臉茫然:“我阿娘?我阿娘是先尋一處洞府,將蛋產下來,然後慢慢將我從蛋裏孵出來的,孵了好幾百年呢……你們神仙也要先生蛋再孵化嘛?”

我:“……”

“不是的,你想多了。”我皮笑肉不笑的拍拍他肩膀:“我給女王陛下開一劑安胎藥也就成了,不需要我親自動手給她接生,穩賺不賠……哦不對,神仙生孩子不需要穩婆接生,日後不要出去丟人現眼了。還有,這種事不是你該問的。”

他扶了扶額,還是決定順從我的意見,不問了,來問別的:“那你也不必開安胎藥了,我同她丈夫幫她保駕護航這麽久,這一胎還是極不穩定,稍有不慎便一屍兩命,你還是不要摻和進來,萬一安胎藥一不小心開成了墮胎藥……不僅賺不到一分一厘,還要累得將性命也賠了進去,咱們擔待不起這個後果。”

雖說這話委實不太中聽,但他的憂心不無道理,我琢磨道:“可是這樁交易明顯是樁一本萬利的大生意,都送上門送到眼前了,不做委實可惜,而且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絕不能錯過。亡冥女王修為高深無比,陽壽也長久無比,讓她犧牲個千兒八百年,換母子平安,她天地同壽,幾千年活頭簡直微不足道,定然歡天喜地的就獻上來了。這一趟若能做成,我也用不著再東奔西跑,去一點一點的攢了。”

我一頓,看他一眼,續道:“而且,我這樣一半的原因也是為了你。須知你之前答允了白無塵,而今尚未兌現承諾,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如何能失信於人?千萬別說他也同你半斤八兩,一樣沒兌現承諾,其實你同他差遠了。若非亡冥女王將我擄來,咱們現在仍是天南地北,你怎能見得到我?所以這個事情,而且他們送來的還是活蹦亂跳有血有肉的我,若只召三魂七魄,你也未必能將我完完整整的造出來,所以說人家已兌現承諾,你也該言而有信才是。我這樣做,也算是替你擦屁股,挽回名譽,正是兩全其美的好事,你還有什麽不樂意的?”

我這樣一說,他仔細一想,果然也沒有什麽不樂意的,點頭:“好吧,一切以你唯命是從。那而今咱們是要一起去覲見女王,同她當面詳談?對了,你說要給她準備安胎藥,藥呢?配好了沒?”

“配好了。”我拍胸保證。

他左看右看,卻看無可看,一臉懵逼:“在哪裏?”

我再次拍了拍胸:“在我心裏,你不要問那麽多,屆時自然就懂我的意思了,咱們現在去尋女王,把生意談妥再說。”

他面顯猶豫之色,兩只手還不安分的絞著,一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想說又不敢說的形容,不過,躊躇了半晌,他還是說了:“且不忙去找他,其實我認識一人,陽壽什麽的應該也挺足,若是你先去同他談生意,擔保一定穩賺不賠,而且不必等價交換,不需任何本錢便可贏得萬利,也不必冒險,必能成功。”

我見他臉上那又是坦然赴死又是豁出去了的“高深莫測”的表情,我立即就明白了,斥他:“你閉嘴,我不去找他!”

“為何?”他急了,眉目瞬間蹙起:“我在無間地獄裏不知修了多少年,陽壽應當不缺的,你要多少便取多少去,以我命續你命,有何不妥?”

他明顯已心急火燎了,可我比他更急:“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這兒有送上門的生意不談,何必要舍你的?”

“因為我這裏方便啊,你想要多少拿多少,隨時隨地都能取,不必再大費周章的找人家談,萬一沒談妥,豈非白白消磨時光,費力不討好?你何必舍近求遠?”

“正是因為你這裏方便,所以才先留著。”我無可辯駁,只好以進為退:“假若同亡冥女王沒談妥,回頭再取你的,也來得及,人家惜命尚且不及,哪有你這樣嫌命長的急著把命送出去?”

他腦子一轉,察覺是這麽個道理,終於妥協了,笑了笑:“也是,那……”

他還沒那出個所以然來,忽然轟隆隆一陣雷鳴般的巨響,跟著天旋地轉,震得人站立不穩搖擺不定。子衿啊喲一聲,忙將我拉入懷中:“不好,有人在動驚蟄!”

我一愕,想起先前蹲墻根時聽那大長老說起過,這是一道由亡冥女王親手布下的結界。

可女王的結界被人動了,關我們什麽事?又有什麽好不好?

我才起了這個念頭,外頭一個震耳欲聾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結界中的蛇妖,還不速速顯形!”

這聲音高亢洪亮,分明是傳自遠處,然徐徐飄了過來,回音卻連綿不絕,一波一波的炸在耳邊,仿佛生怕旁人聽不到似的。

子衿喲了一聲:“喊我的。”頓了頓,哼道:“之前拍你巴掌的那個二長老!咱們一直忙著正經事,忘了這茬,要不要我去給你報仇,把這一巴掌拍回來?”

“去吧。”我鼎力支持:“將他揍個滿地找牙,然後讓他帶我們去見女王。”

“真……真的去呀?我……我只是說說而已……”他臉色頓時苦了,癟著嘴道:“反正你也沒事,就不必再去惹是生非了罷。”

還是同以前一樣,幹架便慫,這一點倒是千萬年如一日的毫無變化,我並不惱怒,拿腔拿調的調侃他:“可是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你還要當縮頭烏龜?這麽膿包,真沒出息,不是男人。”

可他修養甚佳,居然不受激將法,只道:“倒並非我有意閉門不出,而是……他們那幾個長老同女王不服,一心叛逆,可這明顯是樁見不得光尚在醞釀的陰謀,卻給咱們倆聽去了。幾個長老大約深怕我們倆去女王面前告密,於是就想先發制人,利用勾結妖魔的籌碼逼迫女王退位讓賢,現今外頭多半是人滿為患,所有太夤族人都齊聚了,咱們現在若是出去,等於變相出賣女王了,屆時人人都親眼所見,女王百口莫辯,影響咱們做生意……”

他這一番舉一反三的長篇大論分析出來,居然一切合情合理,似乎真是這麽回事,我不禁憂上心頭:“那現今可如何是好?這驚蟄結界……咦?什麽驚蟄結界?”我想起偷窺時那幾個老家夥也提到了這個這兩個字眼,我卻不明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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