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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黑傑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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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是漲潮的時間。

風越吹越大, 海水也越漲越高。

三井唯所在的地方是半礁巖的盡頭,三界島在淩晨兩點漲潮後會被完全淹沒的危險區域。

此時的海水已經浸沒到了她的小腿肚, 沖刷在皮膚上,冰冰涼涼的。

她轉過身, 對著背後的人影說道:“出來吧, 跟了我一路, 這麽有耐心啊。”

“啊嘞, 被你發現了呢。”

桃井五月從礁石後面探出一張嬌俏的笑臉。她散著粉色長發, 穿著一件薄荷綠的外套。

“我夜裏起來喝水,剛好看到你出來,我有些不放心, 就跟來看看了。你怎麽半夜一個人跑出來了?”

三井唯微微斂眸, 沒有說話,她腳程不算慢,能一路跟著她, 又穿戴整齊,根本不像半夜醒來喝水,倒像是根本沒有睡覺。

桃井五月極擅長察言觀色,但她從三井唯寡淡的臉上看不出多少情緒。她對三井唯心有好奇,要說這個女生很難接近吧, 她基本上有求必應, 要說容易親近, 又從來不主動與別人搭話。

“你不想說沒關系的, 要是心情不好的話, 我可以陪你散散步。”

“我沒有心情不好。”三井唯頓了頓,揚起了唇角,“剛好相反,我心情很好。”

“這樣啊……”完全看不出來呢。

桃井有些不明所以,三井唯突然上前一步,鄭重地說道:“謝謝你關心我,桃井桑。”

她突然覺得跡部說的話有點道理,少交一些男性朋友,多交一些女性朋友。最起碼她從這個名叫桃井五月的漂亮女生眼裏,看到了誠摯和善意。

“不…不用這麽客氣啦。其實我也是睡不著,我在想你跟我說的那些話。”

桃井五月指的是三井唯說的關於黑子哲也和青峰大輝的分析,女孩子柔柔軟軟的心事在黑夜裏總是格外敏感。

“那些話聽聽就可以了,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沒什麽經驗。”

三井唯並不希望自己順口胡扯的話影響了別人的判斷,畢竟這種事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裏真正清楚,何況她自己在感情方面還是個初學者。

“……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桃井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真的在和跡部交往嗎?”

她其實是想問,幸村是不是真的沒戲了?但沒好意思問的太直白。

三井唯剛要回答,突然看向了某處,桃井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是誰在那裏?”

綠色海藻頭的高大男人從陰影處走出來,朝她們揮了揮手:“小唯和小桃子這麽晚都還沒睡啊。”

夜晚的源太一較之白日略有不同,黝黑無奇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森冷的氣息。

“嗯,難得來這麽漂亮的小島,所以想過來看看。在都市裏很少能用肉眼看到這麽清晰的星星了。”三井唯不動聲色地將桃井擋在身後,淡然的目光落在源太一的身上。她又對身後的人說道,“桃井桑,我想和太一哥去祭拜空次叔叔,你先回去吧,註意安全。”

“……好。”

祭拜的事桃井不好去湊熱鬧,只能先行離開,但在與三井唯擦肩而過的時候,仿佛錯覺,聽到她輕聲嘆了口氣。

三井唯與源太一並排走在海灘上,礁石小路越走越偏,月光反而愈來愈亮。

“太一哥,我有筆賬還沒跟你算呢。”三井唯跳下一塊礁石,提起裙子的兩側,防止被已經漫及膝蓋的潮水弄臟裙子。

源太一瞇起眼睛:“哦?”

“上次我來這裏玩,在海灘上捉到的紅皇後龜,寄養在你那裏,怎麽這次都沒看到?是不是都讓你養死了所以不告訴我?”

源太一摸了摸下巴:“抱歉啊,我已經不記得了,龜雖然好養但難免也有例外嘛。”

“是麽?”

“下次保證不會出這種狀況了。”

三井唯“噫”了一聲:“可是太一哥,紅皇後龜是淡水龜啊,這個名字是你取的不是麽?那時候你養的烏龜就是黑傑克醫生從東京帶過來的淡水龜啊。”

源太一眉角抽了一下,仍然笑道:“時間過去太久,我不記得了呢。現在獨身慣了,已經不養任何小動物了。”

三井唯見他仍然在裝蒜,繼續說道:“作為島上最後一名漁夫,最基本的素養就是提醒游客的安全,可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叮囑我們不要來西邊的海灘,要知道這片海灘可是被稱為毒物樂園。我以前就曾被太一哥拎著耳朵提醒,他說他自己就在這片海灘上吃過虧。吶,即使知道已經暴露,也仍然要演下去,這種敬業精神確實感人。”

源太一不笑了,面色漸漸沈凝。

默了許久才輕聲說道:“原本是希望讓你離開的毫無痛苦,你為什麽要這麽清醒呢?”

三井唯漠然地看著他從袖口裏的拿出來的手.槍,淡淡地說:“總是被你們坑害,我怎麽能到現在都還不警覺?”

黑洞洞的槍口陰森可怖,但三井唯面上沒有露出慌亂的神色:“先生,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現在開槍,槍聲是不太可能把他們吸引過來,但是按照赤司謹慎的性格,不會找不到我就離開三界島的。你駕駛的漁船已經被我弄壞了,抱歉,傍晚的時候發覺事情不太對,我就先做了手腳了。”

她說這話時鎮定自若,讓人分辨不出真假虛實。源太一不怒反笑:“你倒是比你哥強。”

“死裏逃生那麽多次,警惕性當然要強一點了。不過你剛才說的我哥,指的是哪一位呢?”

她有兩位兄長,一位是眾所周知的籃球運動員三井壽,一位是只與她有過幾年短短緣分的……三井玲。

三井唯是在彩虹島事件之後才猜出三井玲與她之間的血緣關系,但也不知道他本人知不知道。

源太一說:“他們兩個都不如你。三井壽不如你聰明,三井玲不如你勇敢,一個有勇無謀,一個有謀無勇……”

三井唯耐心地聽著,來自於別人對她的兩位兄長的評價。

他講三井玲比較多,但三井唯知道,對於三井玲本人來說,可能一輩子都不想提起這個名字。他給自己改名字叫月見山玲。玲是明亮而美好的意思,是他珍愛的母親取的,所以舍不得拋棄,而來自於父輩的姓氏三井,則被他永遠停用了,被三井禦人拋棄的恨意使他一輩子都不能原諒他。

月見山是一個極為罕見的姓氏,讓人過目不忘。

三井唯心想,他用這個高調的姓氏,又千方百計地接近自己,也許一開始是為了報覆重新娶妻生女的三井禦人。

但後來發現她和他一樣可憐。

那個時候三井唯對自己的現狀很不滿,時常向他抱怨自己的家庭:冷漠得眼裏只有工作的父親、只關註父親毫無自我的母親和變成不良少年整天不回家的哥哥。

當時她還小,一肚子火很容易就能發洩出來,她最不滿的當然還是三井禦人。

“我爸真的很討厭,全世界他可能最差了。”

跟忍足吐槽時,忍足還會幫她爸說幾句好話,理解家長,管好自己不要闖禍什麽的,小大人的作風讓她更為光火。

三井玲卻從來不安慰她,也從來不幫她爸說好話,只跟她說:“我爸還拋棄了我媽和我還有我妹,那他豈不是更差?”

“然後呢?你找到他要養育費了嗎?”

“沒有。我媽被拋棄時就死了,我妹還在她肚子裏,也死了。我僥幸撿回一條命……所以,你看,是不是我爸比較差?”

“你爸那不是差,是人渣了,說起來我爸比你爸好多了。”

三井唯沒想到的是,兩個人用來比差比渣的父親,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她問過三井玲要不要找他的父親報仇。

三井玲摸摸她的頭:“不報仇了。”

“那你決定原諒他嗎?”

“死都不會原諒……我只是放過我自己了,我不和自己計較了。我現在過得很好,我還有你啊。”

那時還不理解他心裏努力壓抑下去的濃烈悲傷,還說過其實很傷他的話:“雖然我爸也不怎麽樣,但比你爸還是要好一些的,怎麽樣,不介意的話認他當幹爸爸吧,我來安排。”

……

所以雖然到現在她還不明白三井玲到底背負了什麽,但也明白,他一輩子都不會承認三井這個姓氏,也一輩子沒有叫過她三井唯。

站在那塊寫了【三井玲下輩子也喜歡三井唯】的巖石下,她說了什麽話呢?

她說:“即使知道不是你寫的東西,我也寧願相信你是借別人的手,告訴我你的心意啊。”

她看向源太一,認真地道謝:“謝謝你的表揚,也謝謝你以前照顧玲桑。”

源太一對於她的後一句話倒是頗為意外:“誒,你怎麽知道我和他認識?”

“……巖石上的刻痕字跡和他很像,但刻工比他還成熟,看得出來以前是他模仿你。而且你對他又如此了解,必然是和他曾經相識吧。”頓了頓,她又說,“你們一次又一次地將我趕盡殺絕,也是為了他吧,還有你的同夥,赤司家的仆人結木樹美。”

源太一嘖嘖稱讚:“多麽聰明的小姑娘啊,連結木的身份都能發現。要不是你姓三井,我都想好好養著你了。說說看,你是怎麽猜到的?”

他越說越興奮,直接扣下扳機,往三井唯的腳邊開了一槍,打中了一塊礁石,礁石碎裂開來,迸濺在她的腳背上,刮開了數道小口子。

三井唯心裏雖然緊張的要命,但忍著沒動。

“崩於泰山而面色不改,你是真的很優秀了……說說看是怎麽發現結木身份的。”

三井唯搖了搖頭:“這個你要去問赤司了,他早就跟我透露過了。”

“你竟然不懷疑赤司是幕後黑手,也算是很精明了,虧結木還精心設了那麽多局。我早說過沒必要的。”源太一倒也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緩緩扣下扳機,“反正沒打算留你到最後。”

三井唯緩緩擡起視線。

千鈞一發之際,一把銀光閃閃的手術刀突然向源太一刺來。

他騰出右手瀟灑地接住,銳利的刀鋒割破了他的食指,鮮血順著虎口往下流。

“呵,終於舍得現身了……”

源太一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指,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來人,“我等你很久了,黑傑克醫生。”

這是三井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怪醫黑傑克,尚不知他們之間將有半生的羈絆。

他比她幾年前在報紙上看到的還要滄桑和英俊,面容冷峻。

依然是一身黑衣,全身沒有多餘的任何一種顏色,目光裏有中年人的沈穩,卻比中年人要冷漠的多。

就是這樣從未有過一面之緣的人,讓她逐漸放下心來——她選擇相信三井玲相信的人。

“把槍扔了。”黑傑克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手裏的另一把手術刀已經抵在了源太一的脖子上,“你可以試試你快還是我快。”

源太一絲毫不慌張,似乎是有些痛心和遺憾:“原來黑傑克醫生,也會有這麽一天,手裏的手術刀不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殺人。”

面對他的挑釁,黑傑克毫不猶豫地劃開了他的皮膚:“你們這些社會的毒瘤,一樣可以切。”

他已經一無所有,又有何懼?

只是眼下,他必須得盡力保護舊友的妹妹,這是他作出的承諾。

“好吧,我扔。但是你們真的沒有勝算了。”源太一扔掉了手·槍,神色仍不見慌張。

黑傑克不知從哪裏找出了一根繩子,將源太一牢牢地捆成了一團,還在他頭頂打了個蝴蝶結。

三井唯默默地收起了手·槍,站在一旁看著,不得不感嘆醫生的捆綁手法確實不同於常人。

“謝謝你,黑傑克醫生。”

“不必。”黑傑克不多話,也沒有任何親近的表情,“我欠你哥哥一個人情。”

源太一被捆著也要插話:“醫生不如說是欠她哥哥十條命吧,不對,應該是十一條,還要算上您的助手皮諾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黑傑克手裏的手術刀已經抵在了他的舌尖上。

只要再往前一點,他的舌頭就會被戳破了。

源太一終於閉了嘴。

“對了,我還不知道這家夥長什麽樣子。”

三井唯伸手在源太一的臉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偽裝的仿真面具,撕開來,底下是一張年輕俊美,蒼白到沒有任何血色的臉。

……但是,不認識。

她又摸了摸,直到把源太一的臉扯紅了,確定沒有偽裝了。

“醫生,你認識他嗎?”

黑傑克搖了搖頭:“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月見山玲的養父。”

養父一詞既出,讓三井唯驚愕不已,即使是不間斷註射各種延緩衰老的藥物,也不可能把超過四十歲的身體控制在這種只有十七八歲、幾乎和她同齡的容貌上。

且他的臉光滑細膩,根本不像是做過醫學美容的。

連他的眼睛,牙齒,也依然保持著年輕人的活力。

源太一被三井唯又是扯臉又是拉開嘴唇,卻沒有生氣,反而主動介紹起自己的情況:“我與你父親三井禦人是同一年出生的,你若是真想知道我的名字,不妨去問問他……”

“問問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叫什麽名字?”

三井唯冷笑道:“他這輩子對不起的人太多了,我們全家他都對不起。”

“錯啦,孩子。”源太一笑道,“你這個女兒,他可從來沒覺得虧欠,畢竟不在他的計劃範圍內,要不是當時你母親的身體不適合墮胎,他早就拿掉你了,後來他立刻給自己做了絕育手術,所以你看看這麽多年,他對三井壽多好,對你的態度是不是不如家裏的一條狗?”

“比狗稍微好一點,有一次藥水灑進眼睛裏,他先救了我,然後才去救狗的。”三井唯認真地糾正道,她攔住了黑傑克,示意他讓源太一說完。

她現在壓根不在意三井禦人對她的態度,說到底不就是他們之間尚有血緣關系嗎?

可這玩意究竟能代表什麽呢?

她在不知道三井玲和她有血緣關系之前,她愛三井玲;她在知道三井壽和她沒有血緣之後,她依然很愛三井壽。

跡部對她是極盡所能的好,不二也很照顧她,幸村也是,連僅僅相識幾天的桃井五月都關心她,還有鐵男,櫻木,向日他們……

這世上現在還對她好的人,都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她還和自己計較什麽呢?

她應該感動才對呀。別人本可以不對她這麽好。

作者有話說

距離不二周助回來,還有兩章。

提前劇透:

【……

幸村說完那番話,三井唯已經震驚了。

她單手撐在旁邊的車子上,沒曾想那車子居然響了兩聲喇叭。

車窗緩緩打開,是不二的熊臉。

幸村:“不二,你不是說後天晚上才回來嗎?”

不二看著幸村,平靜地說:“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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