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篇文章只有短短的幾句話。

“你好，鹿晗。我是一個喜歡你的飯。”

“雖然我們沒有生在同一個國家，但我很開心你穿過了遙遠的距離來到了我身邊。在我遠遠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

“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做你的第一個飯。”

“雖然看不見你的辛苦。但我可以想象，我的Idol每天都是怎麽努力的在練習，在奮鬥。”

“不管現在的日子有多艱難。鹿晗。請你相信。”

“一切都會好的。”

“請鼓起最大的勇氣吧。”

“我保證。我一定會盡職盡責。”

“做你身後的影子。”

“和你一起一步一步，走到全世界都知道鹿晗這個名字的那一天。”

“請讓我為你驕傲。鹿晗。”

“請加油，小鹿。”

那是當天晚上鹿晗窩在寢室用電腦反反覆覆看了數十遍的話。

空無一人的房間裏他滑著鼠標。一忍再忍。直到視線模糊。

他發誓那是這輩子他看到的最好的，告白。

穿越了時間與空間，他甚至不知道他的樣子，他的一切一切，但偏偏就是可以感覺得到，他伸出了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掌，輕輕的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用說什麽話。你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全部心意。

你就裝滿了全部的勇敢。

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萬眾矚目，真的走到了他說的那個日子。

鹿晗在心裏對自己發誓。

一定要找到他。

自己的頭號粉絲。

自己的流水知音。

在自己被這個世界反覆踐踏直不起身的時候依舊堅持的說，我和你一步一步走到那一天，請讓我為你感到驕傲的那個人。

找到他。抱緊他。

附在他耳邊，用自己能給的所有的，最大的愛意說一句。

謝謝。

我現在讓你驕傲了嗎？

那個陌生人的一句話。結束了鹿晗這輩子最後的一次逆反期。

他從此可以從容應對電話裏父親對五年之期的催促和旁敲側擊。從容面對出道名單的不在其列。從容面對身後走過的漫長征途。

讓他終於確信那不是光陰虛度。而是胸有成竹。

2010年的春節假期將是他最後的懈怠和荒廢，最後的給這個世界的自我懷疑的餘興和可趁之機。2011年鹿晗的新年願望是，讓自己成為娛樂新聞的當事人。當然在這一系列的豪言壯語之後。還有兩個最大的阻礙。

吳凡即將到來的夠得上七級謀殺的年夜飯。

和一個叫吳世勳的小屁孩。

聖誕節當晚的中餐館裏，菜色已經基本上到西湖牛肉羹的時候吳世勳又一次開了尊口。

“其實，鹿晗哥，我的理想表白方式是在沙灘上，一邊看著煙花，一邊和你拉著手說：”小孩放下筷子，很正式的擦了擦嘴，清清嗓子，說“沒你我不行的，我愛你，到死為止。呃……想這麽說來著。”

鹿晗雖然狠狠地被瓷勺硌了下後槽牙。卻還只是不鹹不淡的說了句。“那證明你電視劇看多了。”

“我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鹿晗幹脆攤了攤手不吃了。他拿起一張紙巾來來回回擦著身邊的桌角，斟酌著措辭。“你剛剛說，上回那個不算正式告白，這回才算數，是吧？”

“哦。”吳世勳似乎早就看穿了鹿晗，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服務員買單。”

兩個人又陷入了不正常現在又最正常的僵持。

乘著扶梯到了那個音像店。三年前吳世勳點著鹿晗的後背叫小屁孩的那個音像店。

然後沒有任何吳世勳所預料的回首往事無比浪漫的事發生。鹿晗基本上就他解約的那碼子事絮絮叨叨了十來分鐘。氣氛被破壞得已經很徹底的時候。兩個人走到了停車場後門。

穿堂風呼嘯著直撲人的臉。刀削一般。

“如果你所說的該死的告白這回才算數的話，那我就正正經經的再拒絕一次。”

“不聽。”

“吳世勳你他媽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這只是開場。爭吵與沖突達到頂點的時候具體說了什麽鹿晗已經想不起來了。

唯一有印象的也就剩了吳世勳氣急敗壞的最後幾句話。

“在告白啊！看不出來麽！”理直氣壯的叫人上火。

而自己反唇相譏的句子。鹿晗揉了揉太陽穴，他那個時候到底說了什麽。以至於那個小孩眼裏的什麽東西一瞬間就好像全都焚盡了。灰敗下去。

他隨手在舉起自己拎了一路的手提袋，沖著一個巨大的骯臟的垃圾桶一脫力，就扔掉了。

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那個系著深藍色絲帶的巨大白色盒子。當然是鹿晗趁他走了之後偷偷撿回來的。

至於那裏面有什麽，代表著什麽。鹿晗始終都沒敢打開看一看。

都已經不重要了。吳世勳最後扔下的那幾個字刻刀一樣在鹿晗心裏劃來劃去。

他並不是第一次從他的臉上見到那種漠然的表情。而他確是第一次用那種漠然的眼睛看著他。

語氣莫可分辨。

他說。

“鹿晗。你真夠毒的。”

鹿晗仰著頭灌下幾口涼白開。

門鈴恰巧響起來。

他又在吳世勳身上虛耗了一個傍晚。

在拌了兩碗沙拉沖了一包速食玉米片煎糊了兩塊牛排弄壞了一只平底鍋之後。吳凡終於認命的撥打了外賣電話。最終，兩個人的年夜飯變成了炸醬面糖醋肉披薩和炸雞啤酒。

春晚的倒計時結束的時候吳凡和鹿晗已經在客廳裏東倒西歪。

吳凡橫在地板上看著掛在臥室門前的星星風鈴咧嘴傻笑。如果沒記錯那是他遠渡重洋帶給張藝興的禮物。

“老吳，你幹嘛呢？一人兒笑得少兒不宜的。”鹿晗揮揮手打斷他的自娛自樂。雖然自己也已經口齒不清。

“沒什麽，就是想著，往年都是我和張藝興孤零零的，今年有你們，真好。”

“丫喝大了吧，”鹿晗哼哧哼哧的笑，“不就我一人兒麽還你們。”

“是你們，是你們。”吳凡依舊堅持點頭，一個人絮絮叨叨。

然後手機響起來，那是剛充上電準備給家裏打電話的鹿晗的手機。後者匆匆接起跑到了陽臺外面。

“媽。”伸手將推拉門關得嚴絲合縫。“……嗯挺好的我這兒可熱鬧著呢。”

吳凡扭頭去看他。幾分鐘的大笑和點頭之後，鹿晗開始間斷的用手死死捂著mic孔。然後靠著玻璃門蹲在地上。

這就是他們的春節。

他可以想象得到鹿晗在電話裏對父母天花亂墜的吹噓，一大群中國練習生聚在一起包餃子，嗯，熱熱鬧鬧的玩兒到半夜，一片祥和其樂融融的都快趕上新聞聯播了，絕對是的。用膝蓋想都知道，跟自己對媽咪撒的謊估計一模一樣。

舊年的最後兩個外賣送到了。但都不是鹿晗點的。一個蛋糕，一份水餃。蛋糕沒有署名只寫著網址。鹿晗知道一定是站子裏那位飯送的。水餃外賣是兩人份。

緊接著就是吳世勳的短信。

“鹿晗哥新年快樂。餃子好吃麽。”

當然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吳凡已經饑不擇食的報銷了一大半。然後醉醺醺的嚷嚷著吳世勳對你真好，朕嫉妒。

鹿晗在沙發上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他似乎想起來了。那天他咬牙切齒口不擇言的對吳世勳說。

“真惡心。”

鹿晗只能把頭埋進靠枕裏。一瞬間清醒無比。在這樣急轉直下的邏輯裏，他無法再給吳世勳做的事冠上一個合理的動因。一直以來他為自己的抵觸情緒巧立名目。以至於早早忘記了掩人耳目是多麽無恥的勾當。

他為此懊惱且心虛。

吳凡換臺的時候外文頻道跳到了《Emily》的那段經典獨白。

我們總以為那份愛很重，很重，甚至超越了所有變成這世上最沈的重量。但終有一日，當你回首往事，才會發現，他一直都很輕，很輕。我們總會誤認為愛情是彌足深陷。而實際上他只是擱淺。

鹿晗背對著電視機聽著無法理解的法語，但他知道那段話的含義。

他真想把這段話告訴吳世勳。

晃著他的腦袋讓他醒一醒好好看清楚自己當局者迷的感情。

他想告訴他。或許自己就是他的那段鄙薄無意的擱淺。等到迷途知返，自己不過就是他鞋底的那塊汙泥。風幹剝落。甚至都沒有什麽理由去占用他人生的寶貴時間。

他不希望有一天自己會變成吳世勳意興闌珊的遺憾。

鹿晗不知道。

那天晚上Hunt For Lu站子裏的更新日志依舊只有一句話。

“朋友的溫暖和情人的熱愛。我都想給你。”

而他也粗心大意的忘記了《Emily》裏最後的那句臺詞。

The deepest and heaviest love must grow up with the time.

最深和最重的愛，只不過需要和時間一起生長。

【Chapter 23·The Deepest and Heaviest】

【END】

【Chapter 24·沙礫】

仔細想一想，吳世勳也不過就是一粒沙子。

新年夜鹿晗和吳凡窩在宿舍一邊吃餃子一邊搶電視遙控器的時候。吳世勳正人模人樣的在清潭洞的某個酒店陪父母出席宴會。與其說是宴會，吳世勳覺得自己著實和父親手腕上的表或母親脖子上的珠寶沒什麽兩樣。都是光鮮亮麗的擺出來沖人炫耀的裝飾品。

在跟一幹穿著同樣做作的人一通不相幹的誇耀之後，哥哥西裝革履的隨父母進了主會場。他就是可以成為資本和籌碼的那種保值珠寶，吳世勳看著哥哥逐漸遠去的捏著香檳杯的模糊側影，這樣想著。而自己，就是那種經久不用藏汙納垢的，連帶出來示人都會有損顏面的裝飾。

值得慶幸的是他本人並不以為意。反而十分享受。華麗的浮雕木門漸漸合上，吳世勳手插在西褲的口袋裏卸掉了一身的防備，長舒了口氣，掉頭去了另外一側的小型休息廳。那裏，對被逼無奈隨同父母來出席宴會卻又未成年禁止酒精的孩子們來說，才是真正的派對場所。

當然了，派對，只是指除了吳世勳之外的那幫人。

吳世勳的原本計劃是在裏面找一個面壁或死角的沙發安安靜靜呆上一時三刻就不辭而別。那也算是給足了父母面子。或者實在餓得不行就拿幾個Cupcake先填飽肚子大不了待會兒自己去找包裝馬車吃炒年糕。然而事與願違。老天爺連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機會都懶得給他。脫下別扭的西服外套扯開領帶窩在一張國王椅子上蒙頭大睡的吳世勳插著耳機都能被休息廳裏的喧鬧吵醒。

那聲音來源於一張臺球桌。

兩個針鋒相對的男生被一群鶯鶯燕燕包圍，為了賺足面子，不惜壓上全副身家。每一次擊球都會引來無數歡呼，氣氛極其熱烈。

並且吵得吳世勳十分頭大。

“我要贏了！”

“真厲害！”

“大發！”

不知道第幾次試圖睡覺無果的時候，心氣兒不順很久的某人終於爆發了。

“啊我真是……”吳世勳噌的一聲從國王椅上彈起來吼道，“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了。”

人群驟然沈默。不明所以的盯著這個不知什麽時候存在的不速之客。

一個穿著墨綠收腰西裝卻因身材比例失調而顯得十分滑稽的矮個子扒開人群走出來。一副鼻孔朝天的嘴臉。“呀，吵死了？這小子活得不耐煩了吧和誰說話呢沒大沒小的，想死啊！”

吳世勳十分不屑的斜睨他，哼了一聲說，“哦，想死，試試麽。”

“什麽？！”顯然矮個子被吳世勳不上道的反詰噎了一下，堂皇的說道，“什麽呀這小子，瘋家夥。”

吳世勳故意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隨手拎起躺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甩了甩，很自然的從人群中自動分出的過道走進去。

緞黑襯衫的領口松松散散，領帶完全解開了一長一短的掛在脖頸上，熠熠生輝的黑曜石袖釘。加上再尋常不過的面癱。饒是一張五官還沒全長開的臉，這樣一身行頭也足夠讓人群中的女生們倒吸幾口涼氣。

這大概就是他的天賦。吳世勳只用了短短幾秒，就打敗了那個被圍觀者，獲得了這間小廳裏所有人的註意力。他瞄了一眼就大略看出了端倪。臺面上的球已成散局。矮個子顯然處於劣勢。而他之所以能獲得不間斷的歡呼和虛捧並沒有立即輸掉，大抵是因為他的觀眾和那位技高一籌的對手都在礙於他的身份或顏面。還只是一群高中沒畢業的孩子。就已經畸形腐臭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吳世勳伸出一只手摩挲著綠色的天鵝絨球桌。他低頭思索自己是不是已經或將要和他們一樣。他不停嗅到黴爛的泔水味兒，不知來自對方還是自己。只是想想，就驚出一身冷汗。

吳世勳挑了一根球桿，直接越過那個綠色西服的矮個子，踱到他剛剛所在的位置。

球桌兩邊分別放著兩個人的賭資。一只限量版Gloomy Bear鑰匙扣。一條手鏈。

“我押這個。”吳世勳佯裝做了一下不算思考的思考，一手摟著球桿，一手隨即摘下那塊金屬腕表。

人群中激起一陣小小的騷動。尤其是在近處的幾個人看清了那表盤上的英文之後。

“玩兒大了吧。”矮個子嘲笑道，幾步走到吳世勳對面的位置。

“不。”吳世勳輕輕搖了一下頭，伸出手掌對著他不耐煩的撇了撇，“不是你，我和他比。”

他言指矮個子剛才的對手。

那個穿著銀色西服的男生始終一言不發的站在戰場之外。此時才略顯詫異的擡頭看了吳世勳一眼。帶著詢問。吳世勳看著他聳聳肩表示確定。

“什麽呀！”矮個子不樂意了。

“你，”吳世勳一臉你沒救了的表情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是裝呢，還是真看不出來這幫人都在讓你呢。”

“你說什麽？！”吳世勳話裏直白譏諷，矮個子似乎也有自知，只是從未被人點破，這下臉上掛不住了，就只能嚷嚷。

“臺球教練的學費付得起麽，”吳世勳專註的用滑石粉擦拭球桿，看都不朝他看一眼，“想知道自己打得多爛去找專業人士咨詢，我沒空跟你廢話。”矮個子還想爭辯什麽，卻被吳世勳陡然響起的聲音壓了下去。“你們，”他舉起球桿在人群中掃了一周，最終定格在那個灰色西服的男生臉上，“都聽好了，現在堵的這場球，所有人都包括在內。”

銀灰西服扯了扯領帶直視著他。

“一局定勝負。”他把腕表放在球桌邊緣，“啊，真不方便，”然後皺著眉將袖釘也一一摘了下來，扔在腕表旁邊，卷起袖子，“我輸了，這些算你的。”

“你輸了，你，你們所有人，都出去。”

“這就完了？”矮個子反而為吳世勳的要求感到奇怪。

“哦。”吳世勳無所謂的應了一聲，“公平吧。”

“你到底想幹什麽？”

“沒什麽。”吳世勳聳聳肩，“我只是想安安靜靜的睡會兒覺而已。”

“既然你敢賭這麽大的，怎麽不把手上的戒指一塊兒算上？”

“這個？”吳世勳低頭看了看左手中指上的烏金指環。立即答道。“不行。”

“為什麽？怕了？”矮個子像好不容易抓到了對方把柄似的不依不饒。

吳世勳橫了他一眼，“先不說我不會輸，即便輸了也不會拿它出來賭。”

“所以說……”

“技不如人的人就閉上嘴老老實實當觀眾吧，別給自己找不自在。”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矮個子笑了一聲，回手勾住銀色西服的肩膀，十分得意，氣哄哄的喊道，“呀金鐘大，好好打，給我直接滅了這狂小子。”

被叫做金鐘大的人也沒做什麽回應，不著痕跡甩開了他的胳膊走到球桌前，似乎對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並不在意，伸出手揉了揉鼻尖，反而笑了。男生笑起來的八字眉十分喜感。吳世勳敢打賭，現在要不是為了強充門面，他一定早就笑噴在地板上了。當然，他那時候還不知道，這個人的眉毛將會是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笑點。

“請多指教。”金鐘大點點頭，很有禮貌的笑著對吳世勳說道。

那明明是最做作敷衍的一句話。但從他嘴裏說出來偏讓人覺得正經且坦然。當然那個時候吳世勳已經沒有心情分辨他的真假。只是淡淡點頭回應。

“你開球吧。”

出道名單確定之後，吳凡的副業就變成了天天守在電視機前看KBS整點新聞。他的Mac裏甚至有個專門的文件夾負責記錄半個多月來各個議員的動態支持率。

鹿晗對此不置可否只是單方面的以為由於教育背景不同導致吳凡是個業餘的政治狂熱分子。反正他當年剛來首爾要給各個市政廳寫意見書的事已經不是新聞了。出道遙遙無期，有了心理落差之後，總得給自己找個事兒幹不是。鹿晗的副業是到宿舍不遠處的小學操場和金瑉碩一起踢球。

說實話這批要是真出道，那公司裏的大齡練習生基本上已經屈指可數了。然而在這批人裏面準備期最長的，大概就只有吳凡了。無論是Dancer還是Rapper，只要按照金英敏的方案出一個七人組合，那吳凡和張藝興的定位毫無疑問都是沒有任何區別的，中國成員。那就證明一旦公司決定按這個套路來，他和張藝興之間就必須有一個人被淘汰。吳凡深谙此道，所以他的目的地始終異於常人，幾乎所有的練習生問他你的目標是什麽他絕對會不假思索的回答當然是出道，即便張藝興也不會有什麽不同。而吳凡的答案卻奇怪的偏移了這個共同點，他希望以李秀滿的計劃方案出道。這個希望和目標從十七歲那年吳凡來首爾就一直沒有改變過。這並不是說他是多麽忠實的滿叔追隨者或者有強烈的愛國情懷，而是作為留到現在的曾接觸過那個雙子組合計劃的為數不多的一個練習生來說，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麽做對他的好處，對一個中國練習生的好處。

當然這些覆雜的原因裏還有一個連他自己幾乎都忽略了的故事情節。那就是，他希望和張藝興一起出道。不僅僅出於幾年間不分你我的熟絡。也不僅僅出於同胞的便宜行事。更不出於他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句帶著玩笑意味的“星星我要和你相依為命”。只是，這個理由根深蒂固的存在於吳凡的認知裏，長此以往，樹大根深。以至於他的主人早已經忘了去刨根問底，而只是對此毫無二致的確信和堅持。

在白熱化的拉鋸戰中李秀滿曾經提出收購Woolim，正常情況下在集中資源硬碰硬的時候分散資金去做別的公司是樁愚蠢的買賣，吳凡雖然不懂此舉意義何在，但他絕對能隱約嗅出這裏面危險的味道。要麽Woolim即將推出的新人團體有中國混血，要麽他幹脆就是想扶植優秀的中國練習生。但可以確定的是，無論哪一種情況，這對吳凡和SM所有的中國練習生來說都無異於是場滅頂之災。因為，一旦收購成功，李秀滿的中國牌就會全然在握，不必再在SM內部挑選生源，那吳凡期盼已久的雙子計劃和針對中國市場的組合將會完全流產。當然，他本以為已成定局的成為李秀滿奪權工具順利出道的這部熱血青春劇，也將會演變成淪為金李戰爭犧牲品的殘酷都市版。所以原本只要金英敏和李秀滿的戰爭還在繼續，吳凡就覺得還有希望。相比於不知明日為何物的大部分練習生，他有明確的規劃和期待，並始終沒有喪失信心。

然而收購Woolim的傳聞一出，吳凡整個人簡直如遭晴天霹靂，整整一個聖誕節假期在遙遠的溫市喝水塞牙食不知味。連同媽咪一起去做聖誕采購的邀請都婉言拒絕。大部分時間原本一回家就愛找朋友去打球大半夜才回家的吳凡這次出其不意的老老實實把自己悶在了家裏。當然還自以為掩人耳目的以今年溫哥華出其不意的降雪量為由。於是吳凡全天的活動變成了下樓吃一日三餐，悶在臥室對著Kakao Talk上張藝興的頭像百看不厭。雖然張藝興的頭像只有潦草的“星星加油”四個字。但還是能最大程度的激起吳凡滿懷的擔憂與失落。

那四個歪歪斜斜的手寫體源自兩年前的某個早晨叼著面包尚未清醒的吳凡。前一天晚上張藝興由於閃著老腰勉強缺了兩節舞蹈課，很是自責，今天一早出其不意的比吳凡起得還晚，這個點兒還在悶頭大睡。吳凡迷迷糊糊吃著典型的生冷美式早餐，看見了冰箱上空著的便利貼，就摸出一支筆在上面隨手寫了幾個字。然後用玻璃罩蓋好剩下的食物，拎著包去了練習室。他不知道張藝興一覺醒來發現玻璃罩上的蒸汽水珠和冰箱上的那四個難看的漢字有什麽感覺。即便是他知道張藝興把它設置成了Kakao頭像，也是很久之後了。

但他大抵明白。

自己看見那個頭像的感覺，和他當初看見那幾個字的感覺，應該是一樣的。

吳凡不知道該怎樣向已經收到了出道喜訊的張藝興解釋這一切。他不能脫身，只能以還有一位中國朋友孤單的在異國他鄉過年為由，博取媽咪的同情，火急火燎的訂了新年當天到首爾的機票。

當然了，他掩飾的再好，面對察言觀色八面玲瓏的Mathew，也依然會露出馬腳。不知道第幾天吳凡游魂似的在積雪過踝的院子裏游蕩的時候，Mathew終於拎著個奇奇怪怪的燒賣籠子出現了。吳凡看見那個東西就恨不得朝天翻一個巨大的白眼。然後看著Mathew得意的樣子攤開手很無奈的說，“Matt，I’ve told you I don’t need that anymore。”

剛來溫哥華的時候他還是個連花園柵欄都翻不過的小屁孩。就比現在的Ken高一點點。公學裏比他高壯的男生們，與眾不同的東方臉孔，包圍他的奇怪的眼神，語速飛快的異國話。這些都是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太難以承受的東西。終於，剛開始在這個剛剛離開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來到陌生家庭的孩子身上得不到太多的發言權的Mathew找到了一個萬全之策，請吳凡吃燒賣。這個一天當中除了聽從母親的安排一臉苦大仇深去上學就是趴在臥室窗臺上一言不發的，甚至對自己護照上的新名字Kevin·Wu十分抵觸的小孩，終於願意在燒麥面前給Mathew賞個笑臉。

久而久之，這就變成了每當吳凡遇到問題時Mathew的必修課。這種溝通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消弭了兩人之間那道天然的巨大溝壑。但或許是Mathew覺得“讓Kevin和我開口講話了”的這個功勞太過巨大，因此在此後的許多年裏，雖然吳凡已經長得跟他差不多高心智健全，無數次威脅他不允許再向逗小孩一樣給自己打包燒賣了，他也依舊對這個招數奉行不誤，樂此不疲。

當然吳凡始終都沒有告訴他那燒麥的味道簡直是個災難。它比廣州街頭的早茶鋪子差遠了。

“I’m not a KID，for god’s sake！”

“Yes，you are。”

“Oh，please！”

“Oh please to you，Kevin，your mom’s gonna murder me if you don’t tell me what happened。”

“……”

e on，have a heart！”

“OK，enough，I’ll take this but I don’t do talk today。”吳凡接過燒賣盒子就上樓了。留下Mathew在院子裏無辜吶喊。

“Oh，if you really worry about that guy，Kevin，you should let him solve it himself。”

“None of your business！”

後來Mathew試圖勸服吳凡留下來過完除夕，但毫無收效。最終事情不了了之，他瘋了似的在新年早一天就上了飛機，不知道想幹什麽。

事實上吳凡現在除了瞎操心沒什麽實質性的解決方式。那當然不是他能解決的問題。可是，讓張藝興自己解決？笑話。他是沒有看到張藝興熬夜練習的樣子。

他不知道李秀滿和金英敏那些錢袋子的爭奪戰已經到了那個地步，但他明白這將是最後一次機會。

他，和他，和他們所有人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星星。我想和你一起出道。

年三十夜裏吳凡對著Kakao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又迅速刪除。那是他永遠不會說給人聽的，刻在心裏的秘密。

吳世勳站在餐廳的隊伍中間發呆。

嘈雜的人聲和擁擠的摩肩接踵雖說不會打擾他的思考，但被他影響到進餐的學生和工作的餐廳阿姨早已經急不可耐的敲了許多次飯勺。濺出來的湯汁徹底結束了吳世勳試圖吃一頓正常的晚飯的興致。

白色校服襯衫上的汙漬在這個絕妙的時機提醒了他某一場失敗又狼狽的告白。

很好。吳世勳擡手將幹幹凈凈的餐盤扔在了洗刷池，便轉身離開了擁擠的隊伍。

他連沖洗一下汙跡的心情似乎都沒有了，徑直走到儲物櫃前，拿出另一件襯衫，在盥洗室換好後就獨自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

他插著耳機，卻沒有開任何音樂。只能聽得見自己無比清晰的呼吸聲，和心跳的骨傳導。新年假期結束後的校園，總讓人覺得無比蕭條。吳世勳趴在課桌上看窗外幹枯的枝椏在逐漸暗沈的天幕淩亂縱橫，煩得厲害，索性閉上眼假寐。

大課間總是特別難熬。至少對吳世勳來說。

他不想無事可做。即便是聽歷史老師絮絮叨叨講李舜臣或滿清入侵，也好過讓他一個人在大片的空閑時間裏一寸一寸溺死。以前不想回家他還能在練習室躲懶。現在除了學校，他發現自己竟然真的無處可去了。校園廣播開始響起最新的Hit曲。典型的女子組合的音樂節奏。沒有任何實質感染力，難聽的令人發指。吳世勳難忍的打開播放器之後，又自我嘲諷的咧嘴笑了一下。以前聽到這種口水歌忍不住取笑的時候他總會跟自己說都是要當Idol的，誰嫌棄誰啊。現在他竟然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洗脫自己的理由，去挖苦那些口水組合。

他把腦門枕在手背上肩膀抖了兩下便戛然而止。耳機裏的巨大音樂蓋過了他幹燥的笑聲。

那個嗓音低沈而沙啞的Rapper在歌曲裏說。

沒有你首爾只不過是荒涼的沙漠。

新年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七人出道組照常訓練。

公司上上下下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吳凡日覆一日都在愈發涼透的失望中度過。他甚至想做個應援燈牌寫上李秀滿加油給Blackmail到他的辦公室去讓他趕緊鬧出點兒什麽動靜兒來。當吳凡的神經質指數即將破表，並由於球迷和股迷搶遙控器每天都要和他大吵三次小吵不斷的鹿晗密謀把他一棍子悶暈空運回溫哥華的時候。事情終於有了轉機。

某個十分尋常的午後。

當吳凡第無數次收拾了背包準備回寢室守著電視機看議員滿意度調查的時候，一位似曾相識的工作人員帶著個長得兇神惡煞的男生和他擦肩而過。事後吳凡曾經無數次的指燈發誓，如果那個時候他知道實情的話，他一定會不顧被人當做瘋子的危險，沖上去給他一個巨大的熊抱。

雖然當事人也慎重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拒絕了他。但這仍然無法阻擋吳凡單方面的巨大熱情。

那個黑發擋住眼睛面相兇狠帶著臥蠶的男生就是黃子韜。

時隔整整一年。繼鹿晗之後第二個直接進入預備役的練習生。

吳凡被強制拽回練習室並聽到那個中文蹩腳的工作人員宣布這一消息之後，噌的一聲跳了起來，滿眼綠光的盯著那個可憐的新人，差點兒把那孩子嚇出一哆嗦。雖然這個事實在後來黃子韜獨自強烈譴責的時候招致一幹人的無數白眼兒。但那個時候你不可否認豪情萬丈剛剛邁進門的黃子韜同學看著吳凡毫不掩飾的如狼似虎的嘴臉，真的就差四處找一根棍子防身了。

吳凡沖上去給了黃子韜一個令人發指的擁抱加貼面禮。笑得牙齦都露出來了之後也不知道忽然趕著去幹什麽，抓起背包就火急火燎的往外跑，一個眨眼之後人就不見了。黃子韜還沒有來得及用敏捷的身手躲避那個可怕的禮節，就感覺一個巨型陰影壓了過來又跐溜一下消失了。

然後整間教室就剩下了面前的那個弧形留海的長發男生一邊用毛巾擦汗一邊笑嘻嘻的跟他招呼說“甭理吳凡內二貨！”

哦，所以那個紮著小馬尾帶著發箍沖上來蹭了自己臉的人叫吳凡。

“黃子韜。”他尷尬的伸手提了提自己的包帶，“黃色的黃，文韜武略的韜。”

顯然還沒有熟悉這裏奇奇怪怪的寒暄方式的高個子男生帶著詭異的表情低了低頭，似乎在考慮需不需要用剛剛學到的鞠躬，隨後又試圖伸出手，但最終只是撓了撓頭，無奈的笑了。

鹿晗立刻擺手示意他不必拘束，又走得離他近了一些。“咱們用不著。”隨後又半開玩笑的促狹笑道，“你還沒說是哪個‘子’呢？”

對方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容又擴大了，然後說，“最好寫的那個，了一子。”

“我鹿晗。”那個在黃子韜眼裏長得簡直逆天了的男生隨手撥了撥被汗水沾濕的留海，“剛剛不知道抽什麽風顛兒出去的那個叫吳凡，呃，還有一個中國練習生在隔壁，叫張藝興，待會兒回宿舍你就見著了。”

“陸寒？大陸的陸走路的路？”

鹿晗找了一瓶礦泉水扇著風挨著墻坐下，黃子韜似乎也終於卸下了一路奔波的謹慎姿態，放了包有樣學樣。

“群雄逐鹿的鹿，日字旁今口晗。”鹿晗灌了兩口水，說。

“哇。”笑起來嘴巴就會變成W形狀的小孩十分羨慕的對鹿晗這個名字發出了感嘆，“晗是什麽意思？”

“嗯，”似乎太久沒有被問及這個問題，鹿晗確實仔細思索了一下，“黎明之前。”

“厲害。”

鹿晗咧著嘴笑出聲，特別地痞無賴的伸手拍了拍黃子韜的肩膀，“小孩還挺上道兒的，鹿爺準你入我後宮了。”

黃子韜繼續咧著嘴笑。

“踢球去吧鹿哥！”兩人正聊得起勁，一個聲音突然闖入。來者是金瑉碩，此刻正一手拎著球包，一手撐門，聲調上揚滿臉期待，用發音不準中文叫的那句鹿哥，立馬就把鹿晗逗樂了。周末去宿舍附近的學校運動場踢球顯然已經成了這兩位的必修課。

“是前輩。”鹿晗扭頭對一臉迷茫的黃子韜點點頭。

後者立刻站起來，十分羞澀的低下頭說了一句讓金瑉碩此後每每想起都都會打著寒戰風中淩亂的話。“你好啊。偶巴。”

鹿晗笑著迎上去的臉顫抖了一下僵在原地。

門口的金瑉碩更是帶著一臉撞鬼的表情向後退了半步目瞪口呆的看著黃子韜。

所有可能的和不可能的猜測以最快的速度閃現在他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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