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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宜。可是揍吳世勳那幾下全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三五下裏頭估計就是磕著牙把嘴角弄流血那一拳最狠了。
吳世勳左手舉著冰袋擱在嘴角，另一邊還不遺餘力的叼著吸管，樣子看起來特別滑稽。
“疼麽。”鹿晗沒有扭頭看他，玩著摘下來放在手上的帽子。
“嗯，特別疼。”吳世勳卻看著他嬉皮笑臉的，一句話說得無比刻意，似乎在等他的反應。
鹿晗惱了，扭頭瞪他，“疼你不會躲！缺心眼兒啊你！”
吳世勳笑得更開了，“躲幹嘛啊，哥不是消氣了嘛。”
鹿晗嘴角抽搐，小聲罵他有病。
“看吧，消氣了吧。”吳世勳見他表情松懈下來，就立刻蹬鼻子上臉的晃蕩了兩下向鹿晗靠過去。歪著頭從下往上仔仔細細看他，笑瞇瞇的確認道，“哥是已經消氣了沒錯吧現在？”
鹿晗斜眼兒看他，回嘴說“沒消”。
吳世勳丟下一個分明就有的表情就不說話了。吭哧吭哧繼續喝奶茶。
“你真打算什麽都不跟我說？”鹿晗也沈默了一會兒，把大口大口喝見底兒的奶茶杯子扔掉，最終還是問道。
“什麽？”吳世勳準備裝傻到底。
鹿晗實在是沒脾氣了。那小子不會老老實實呆著，又搖又晃的，冰袋眼看著快用完了。於是伸手把他的腦袋扳過來，奪過他的冰袋按在上面，“別的也沒什麽。你要是實在不想說就算了。這事兒也讓你折騰出來了，以後想辦法再回來就行。”
鹿晗絮絮叨叨的說話，由於角度的問題，吳世勳的腦袋被固定著不能動，只看得到他一開一合的嘴巴。小孩兒楞了會兒神兒，一下就慌了。
鹿晗穿著香芋色的套頭衫，脖頸周圍領子的弧度怎麽看都恰到好處。說話時淺淺的呵氣，也還能嗅出甜甜的香芋奶茶的味道。因為給自己托住冰袋而彎曲伸展的臂彎和肩膀，合起來是一個漂亮的擁抱的姿勢。
於是此時吳世勳滿腦子只剩下一個想法。
能不能靠上去？
吳世勳瞬間感覺自己從背脊到脖子到頭皮，一溜肌肉骨骼都開始不受控制的僵直發麻。如果這個畫面帶上CG特效的話，那麽他臉上一定有大大的兩個粉紅螺紋圈。而且是動圖格式不斷旋轉的那種。
好想靠上去。
可以的吧。挨頓揍，索個抱，小爺值了！
我鹿晗哥的肩膀只摟過還沒抱過呢。看起來很舒服啊。
吳世勳的思維鬥爭進行到最後，終於下定決心要死皮賴臉的靠上去的時候，鹿晗忽然用手撐開他的肩膀，把冰袋拿下來說，“好了。差不多了。”
哪差不多了？！差多了！
吳世勳無語凝噎。只能在心裏拍胸咆哮，一句話說不出咽不下的，差點兒沒把自己噎死。
鹿晗檢查了一下他腦門和嘴角的淤青，再次確定一遍之後，滿意的點點頭。
吳世勳一臉要死不活蹙眉沈思的表情。
鹿晗以為這孩子是把自己的話都聽進去了正思考呢。一下就特別有成就感，然後伸手繞到吳世勳後腦勺上，使勁揉了揉他的頭發。
“以後再有什麽難事兒的話，跟哥說，哥幫你解決。”
吳世勳的視線由於那個動作被迫向下時，才發現這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地方。金黃色的法桐樹葉鋪了一地。在明亮卻不喧嘩的燈光下愈發璀璨。雖然還沒有到寒冷的季節。但路上攜手而行的那對身影，已經戴上了長長的情侶圍巾。偶爾有鴿子踱步走來，不知是在覓食還是在散步。喙子掃過厚厚的落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路過這裏上百遍。從來都沒有發現過這樣的風景。就像他在首爾生活了十幾年，竟然不知道在頻繁的季節變換裏，還有如此動人的深秋。
而在這副風景裏最美的地方，還是坐在他對面的這個人。
他像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一座安然佇立的救護所。無論自己剛剛經歷了多麽慘厲的戰鬥，他都能伸出手，把你從死亡邊緣搶出來。
就是這個人。
剛才還在用帶著香芋味道的手指，穿過自己的頭發。然後把自己本覺得已經難堪忍受的一切，描寫得風輕雲淡。說。
哥幫你解決。
他最美的風景。正說著最好聽的句子。
吳世勳忍住從鼻尖擴散開的那股酸澀的氣息。緩慢的仰起頭。
他並沒有倒在鹿晗的肩膀上，相反的，卻緩緩與他拉開距離。
作為替代，他只是輕輕把一只手放上去。
即便吳世勳心裏已經無數次的想把他擁在懷裏。
想對他撒潑耍賴，大吐苦水。好好說一說這些日子受的委屈。
可是。現在不行。
那個場景設定，應該出現在吳世勳這部電影的小高潮裏。帶著高昂無比的配樂。效果一流的燈光。峰回路轉的劇情。
而不是現在這樣，讓自己像個在成人世界受到沖擊的小孩一樣，束手無策，只會賴在鹿晗身邊求順毛求安慰。不可能。吳世勳不會允許。他一定會狠狠唾棄這樣的自己。
就在這麽短短的一瞬。吳世勳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的痛恨。他的憤怒。他的委屈和無能為力。諸如此類。所有對這個世界有心無力的不甘，全都源於他的弱小善欺。
那好。吳世勳放在鹿晗肩膀上的手指緊了緊。
那麽從今天開始。就死扛到底吧。和這個對我從未曾手下留情的世界。
無論如何。當我再站到這個人身邊的時候。都不必再依靠祈禱和乞討獲得本該屬於我的資格。無論如何。我都再也不必為自己的選擇付出如此不公的代價。
吳世勳又一次感到那種剝皮剔骨的感覺在身體裏緩慢滋長。那種獨屬於成長期的，拔節蛻皮的方式。
他忽然想到《飄》那部老電影裏的Scarlett。
畫面中日漸西沈。滿身泥濘的Scarlett饑不擇食，瘋狂啃食著沾滿泥土的甘薯。然後舉著拳頭對天起誓。
As god is my witness.
I'll never be hungry again.
吳世勳感到現在的自己和她一樣。一樣的困窘。一樣的饑腸轆轆。
那麽，上帝為我作證。
我再也不會使自己變得饑餓羸弱。
If I have to lie, steal, cheat, or kill.
As god is my witness.
即便我不得不說謊，欺詐，變成兇惡盜徒。甚至無謂殺戮。
讓上帝為我作證。
我再也不會容許自己。
陷入饑餓。
I'll never be hungry again.
【Chapter 18·Hungry】
【END】
【Chapter 19·回家的路】
我絕不是這世界上僅有的走失者。但你的路標卻一定是這連綿坎坷裏，我唯一能看懂的那個。
吳世勳是真心看不慣首爾藝高那渾身上下黃巴巴的校服。
不過也沒辦法，當初不撞南墻不死心的非要考這個學校的也是他。人們對某些事情的野心和意欲，有時僅僅存在於得不到和拼命想要得到的那個階段。一旦到手，再念念不忘執著不已的東西都會身價大跌。
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確實如此。吳世勳站在教室外的開闊走廊上俯瞰這座校園。各種跳脫喧鬧的身影混雜著讓人看了不舒服的黃色校服，七零八落，遍布整個視野。不想再被這種顏色充斥，想要緩解一下視覺疲勞，極目遠眺，卻無奈的發現校舍周邊還是同一個色系的枯枝落葉。吳世勳十分煩躁的拽了拽難受的領帶，然後俯下身，整個人搭在窗臺上，定定地看著地面發呆。現在SOPA對他來說不偏不倚就是個食之無味的雞肋。也對，又不能出道，演員也做不了，估計家裏面現在還想著趕緊用什麽損招把他給轉學出去。以前喜歡上的演技課、練習室，現在對他來說每分每秒都是煎熬。那感覺就像你告訴一個高三學生你已經沒有高考資格了，但還是讓他每天老老實實坐在教室裏上課一樣。
吳世勳趴在那兒越想越心煩，任憑冷風怎麽撲打過來，也澆不滅心裏那一股火氣。身上凍得冰涼，心裏卻要炸了似的。而且，那個讓他心裏快炸了的想法裏，總是無比清晰的出現某個人的臉。一會兒像跳著雪花的古典默片，一會兒又像細致雋永的蒙太奇。翻來覆去的折磨你，不肯消減。
吳世勳忽然楞了一下，猛的睜開眼睛，撲面而來的冷風將它吹得酸澀無比。
那個人是鹿晗。
那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出現並始終不願消退的影像。是鹿晗。就像是深深刻在腦子裏一樣。再大的風，再怎麽閉上眼，都不會模糊的清晰輪廓。
可是為什麽。他不知道。吳世勳開始仔細思索。突然間好像有人在他嗓子眼堵了一塊燒紅了的熱炭，吐不出咽不下，憋悶而燥熱，讓人難忍。
吳世勳直起身，甩甩頭，想著嗓子冒煙肯定是渴了，準備回去喝口水。
然後一個一貫欠揍的聲音就突然從身後響起來。
“呀，兔崽子，你玩兒溜號吶？”
不用看就知道是金鐘仁。明明和自己同歲卻天天仗著比自己早上一年學讓自己叫前輩的無恥的家夥。想到這貨以後還能照常跟他鹿晗哥一起去公司練習上課，心情就不好得很。
吳世勳壓根兒就不想搭理他，手插在褲兜裏扭頭就走。
和吳世勳不同，金鐘仁並沒有穿校服正裝，而是穿著寬松的杏黃色針織衫，似乎是剛運動完回來不覺得冷，沒有系扣子，也沒有系領帶，和裏面敞領的襯衣一起挽起袖子，再加上那松松垮垮的走姿，十分有校霸的風範。和原本就習慣端正筆直的吳世勳這樣一前一後走著，對比就更加明顯。但兩個人那麽離去的背影，卻看起來十分自然，並不顯得別扭。那是屬於朋友的特殊距離。不偏不倚。不會由於太近而相互排斥，也不會因為太遠而相互拉扯，永遠不會變軌的平衡點。
可有些人就不同。
你和他走在一起，永遠找不到自己到底應該站在那裏，有時候不知道手該不該插在兜裏，有時候無法決定是跟在他身後還是走在他身邊。你們永遠不會處在靜止的平衡中，要麽相互碰撞，要麽纏繞背離，更無可救藥的是，你並不覺得尷尬，反而十分享受這種自找罪受的相處方式。那麽只有兩種可能，這個人不是你的仇人，就一定是你的愛人。
“呀！你真要溜啊？”後者走快了幾步追上來，還刻意壓低聲音。
吳世勳擡手一看表，再瞅瞅四周，這才發現剛才喧嘩大鬧的人群都消失不見，已經上課了。
“哦真的啊。”吳世勳兀自感嘆道，“我還是頭一回翹課。”
“頭一回個屁！你都多少天沒來學校了。”金鐘仁在一邊吐槽。
“那叫翹課麽，叫缺勤。沒文化。”吳世勳不動聲色的毒舌。腳步卻沒有停下。
“哪去啊？”
“怎麽說也是第一次翹課。走去紀念一下。”
幾分鐘之後，倆人坐在學校小超市的簡易餐桌邊。對著兩盒農心辛辣面面面廝覷。
“這就是你說的慶祝？用吃拉面？”金鐘仁的面部表情十分嫌棄。
“怎麽了不挺好的麽我好長時間沒吃了。”吳世勳掏出口袋裏的手機壓住拉面盒子。
“那你自己在家都是怎麽活過來的呀。吃空氣啊？”金鐘仁繼續對吳世勳嗤之以鼻。
“你們都知道啦？”吳世勳自顧自笑笑，“我還以為自己的形象特別英雄偉岸呢。”
“偉岸什麽，絕食自盡啊？”金鐘仁斜眼兒看他，“你怎麽不直接揮刀自宮呢。”
“他們怎麽說我的？”吳世勳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語氣表情都很到位的在那兒演，“吳常務家的兔崽子瘋了吧，玩兒呢，要上什麽倒黴的SOPA，跟家裏鬧掰了，最後還是被收拾了吧。”
“西……神經病。”金鐘仁皺起嘴巴罵他。
“這麽說的吧？我用腳都能想出來。”吳世勳還樂在其中，似乎對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
“你到底為什麽呀？”金鐘仁喝了一大口可樂十分不解的問道，“非上這兒來不可？演技課什麽的公司不是比這兒強多了？”
這小子知道什麽呀。原來還以為自己就是為了上首爾藝高和家裏鬧掰的。吳世勳松了口氣，賤兮兮的說，“這兒不是有你麽。”
金鐘仁一口可樂噴出來，死喘活喘的咳嗽半天，臉都憋紅了，然後伸手在身上摘著雞皮疙瘩對吳世勳吼“滾蛋。”
吳世勳掀開杯面，看悶得差不多了，就把一袋魷魚片泡進去，攪了半天，剛要把面放進嘴裏，卻突然頓了頓，扔下叉子，特沒勁的趴在桌子上不動了。
“怎麽了。”金鐘仁挑挑眉。“哪兒病了？”
“不是。”吳世勳側臉趴在桌子上，枕著一只胳膊。聲音悶悶的。“就是無聊。”
“啊西還敢說無聊要來慶祝第一次逃課的是誰啊。”金鐘仁拿叉子敲他。
“就是啊。”吳世勳自言自語。“都逃課了為什麽還這麽無聊呢。”
“別廢話趕緊吃面都坨了。”
“真是。”吳世勳發著無謂的感嘆。眼睛卻盯著一個很遠的地方。對面的墻上有一幅很小的風景畫，主色調也是枯黃，卻看起來並不覺得疲憊。
“呀。你死了嗎。”
死了。無聊死了。我真是。到哪兒都多餘。幹脆也別去練習室了。回家呆著算了。混吃等死。
“死了的話面給我，別浪費。”
吳世勳沒理他，揉揉頭發站起來，朝那幅畫的方向走去。
走近了才發現那並不是一幅畫，而是一張照片。雖然不懂攝影，但可以感覺到，那張照片裏光線角度都很完美，讓人的眼睛很享受。
那是一張縱深的透視構圖攝影。鏡頭裏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銀杏大道。時近深秋。道路上鋪著的，遮天蔽日的，滿目都是金色怒然的銀杏葉。層層疊疊，深淺參差，美得不可方物。大道上幾乎不見行人，攝影師是下了一番功夫的，鏡頭中間很空曠，只有最遠的地方隱隱有個人影。不知是偶然闖入，還是久久追隨。整個照片都是離別的模樣。
吳世勳楞楞的盯著它看，竟然也生出一股不舍的情緒。
照片的裝裱畫布底部，有一行小字。深藍的畫布黑色的字體，不仔細辨認很難看清楚。
“最終是離別也好。你要把我記住。只有你記住我，我才能記住回家的路。”
吳世勳心裏的某個地方狠狠地疼了一下。
是啊。你要記住。
這世界都覺得我多餘也沒關系。不著痕跡的消失了也沒關系。
可你一定要把我記住。
我才有勇氣去走那條看不見摸不著的路。
最終是，離別也好。
“呀。”金鐘仁適時的把他拉回現實。“你晚上會去練習室吧。”
吳世勳一副不然我還能去哪兒的表情，說當然了。
“嗯，那什麽。”金鐘仁點點頭，還疑惑，分明那小子剛才還恨不得逃回家躲起來的表情，怎麽答應的這麽幹脆。想了想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和他一起保持沈默。
後來整個下午吳世勳都黏在座位上捧著一個筆記本不停地寫寫畫畫。坐地鐵時也不閑著。金鐘仁特別好奇的想去看那上面的內容，剛伸長脖子，就迎來了一個無比驚人的白眼。於是只好作罷。
金鐘仁轉頭盯著窗外飛速倒退的一切。
隧道裏的燈光被拖成幾道長長的光纜。沿著漆黑狹窄的鐵軌鋪開纏繞。閉塞的空間裏，人們各自靜默。被這條鋼鐵怪物在沿途吞吐。並把自己一點點塞進這世界所有狹窄的縫隙裏去。
上一次他這樣安安靜靜坐下來，沒有戴耳機，聽著鐵軌的摩擦聲，認真的去看地鐵窗外的風景。還是兩年前。
總有那麽一段路途，你身邊有個人占據著不可替代的位置。那個位置一空出來，你周圍都會感到冷風習習。可一旦習慣之後，再想把誰強塞進來給你，你都會覺得擁擠。
金鐘仁想到的是金文奎。自從出道通知下來重新分組之後，兩個人就默契十足的沒有提起過那段長達兩年的陌生人時期。依舊如常的同進同出。可金鐘仁覺得不舒服。他心裏藏著的那個自以為是的秘密，在遠遠觀望的時候就已經把他攪得不得安寧。現在天天對著他，更是要每分每秒都考驗自己的演技。他有時候真羨慕吳世勳。和鹿晗要死要活的打了一架，不出三分鐘又好的跟一個人似的。他甚至覺得要是金文奎能撕破臉揍自己一頓就好了。或許這件事情就不會再對自己糾纏不放了。他總是這樣勸慰自己。但其實金鐘仁自己心裏明白，其實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失去了獲得原諒的權利，無論事後再怎麽彌補或追悔，錯誤就是錯誤。他現在唯一期盼的就是這一次金文奎能夠順利出道。無論中間走了多少彎路，最終是個好結果，至少他自己會好過一些。想到這兒的時候，金鐘仁突兀的笑了笑。他覺得自己真是自私得令人唾棄，時至今日考慮的人還是自己。
“你幹什麽呢怪嚇人的。”吳世勳一擡頭看見金鐘仁那個要死不活的表情嚇了一跳，然後撇撇嘴深深地嫌棄了一下。
金鐘仁沒搭理他，轉移話題說，“你去哪上課？”
吳世勳很隨意的回答，“說是讓我去B107的練習室。”
“B107？基礎班？”金鐘仁震驚了，罕見的很不淡定的吼了一嗓子。
“幹嘛這麽驚訝。”吳世勳依舊一臉的事不關己。
“呀！你怎麽可能去基礎班，瘋了，那裏面都是些剛進來的練習生毛還沒長全好麽？！”
“知道啊。”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我被淘汰了唄。”
“你舞蹈分級是A2好麽！”
“呀，黑鐘你再不給我去掉感嘆號說話我就把這個本子讓你吃下去。”
“那演技課呢？”
“照常。”吳世勳吐出倆字兒，見金鐘仁松了口氣，十分無語的翻了翻白眼兒。多大個人了還這麽好騙。你還真以為會是照常啊，小爺虎落平陽，不知道演技部那幫兔崽子要怎麽變著法兒的惡心我呢。
他想了想自己暗無天日的未來突然有點兒頭疼。
終於等兩個人到了公司地下室，親眼目睹了那個傳說中的基礎班練習室的時候，吳世勳就不止頭疼了。
屋子裏的人各玩兒各的。有的紮堆兒聊天，有的霸占著音響，有的對著鏡子插著耳機不問世事。有的躲在一邊聽歌。大部分是初中生模樣的新晉者。偶爾有幾個兵油子似的老人，拍拍這個的腦袋踹一腳那個的大腿，一股橫行鄉裏的混混氣質。這個時間已經沒有了老師，都是自由練習。吳世勳也絲毫不懷疑，自己這個從出道班被淘汰出來，或許是因為得罪了上面而被直接發配到基礎班或許過幾天就卷鋪蓋滾蛋的人物，在無數個版本傳言中已經被他們徹徹底底的八卦了好幾個來回。在練習室這個圈子裏，落井下石是家常便飯，墻倒眾人推簡直是種傳統風俗，現在在所有人看來，吳世勳這個“被淘汰又得罪了上面”的練習生，已經沒有任何希望可言了。這當然是萬人踐踏的最佳時機，尤其對於這些邊緣化的老練習生來說，這個時候不去踩踏一腳，簡直就對不起自己的臉面。
吳世勳推門進入的那一瞬間，理所當然的集中了所有人的視線。
拒絕了金鐘仁要來幫他巡視一圈的好意。現在還真有點兒後悔。那小子甩著一張黑漆漆的校霸臉，直接幫他鎮住這班閑得無聊等著找茬兒的練習生的話，倒省事了。他當然可以甩手走人一了百了，可是目前為止他還有必須留下來的理由。不但要留下來，他還要避免和這些人有任何的沖突與口角，否則那將會是父母把他召回的最好借口。
吳世勳的眼睛緊盯著地面，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進去。好了。演員吳世勳，拿出你的專業素質來，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你要用全部的演技來戰勝自己那顆敏感的自尊心，千萬別和他們動手。他一邊自我催眠，一邊徑直走到練習室的最角落，希望找出一個地方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當然，事實證明他還是太低估自己的存在感了。
“呀。他就是那個被淘汰的吧。”
“看那樣兒，絕對是啊。”
“操！這小子才多大啊，毛兒還沒長全吧。”
“哈哈哈……”
吳世勳見怪不怪的聳聳肩。盤腿坐在地板上，調大耳機的聲音。靠著墻壁側過頭去。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一個多小時的自由練習時間結束。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見著吳世勳，不清楚他的底細，那幫想找茬的人沒有付諸什麽行動，只是竊竊喳喳不幹不凈的聊了一會兒就散了。
吳世勳看了看表，又見練習生三三兩兩走了大半，於是就跳起來拍拍褲子，大步流星的離去。
這個時間鹿晗他們應該正在中間休息。走到出道班的練習室後門，仔仔細細的挨個看過去，竟然沒有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吳世勳突然就有點兒委屈。他擡腳踢了一下門框，我這麽忍氣吞聲的等到現在都是為了誰啊。他心裏這麽想著，卻又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他踢上後門那輕微的一聲響，已經引起了裏面歪歪扭扭躺在地上休息的人的註意。
“哦，白久。”最先發現他的是金文奎。
“怎麽來了？”樸燦烈本來是很高興的，可是問完話突然發現自己的意思特別容易引起誤會。於是趕緊大型犬一樣連滾帶爬起來撲過去要攬他的肩。
吳世勳避開了。很自然的向後退了一步。那意思很明顯。我們得劃清界限。
樸燦烈楞在那裏不動了。
“怎麽了？”金鐘仁問他。
“沒事兒。”就算是去盥洗室過了這麽長時間也應該回來了。吳世勳確定了鹿晗是真的沒有來。於是再也沒有逗留的意思。“我們下課了。”
他說的是我們。沒有人知道他說的是哪個我們。可以確定的是，那裏一定沒有他們。沒有他們任何一個人。
吳世勳不想再繼續這樣荒謬的尷尬。所有人都用一副我很抱歉的表情看著他，看得他直想發火。
“走了。”他做了個毫無意義的擺手動作。不知是在安慰還是在告別。然後掉頭就走。
身後有個人跟了出來。
“世勳。”
從那個黏黏的發音可以聽出是張藝興。
“鹿晗剛剛有急事。先走了。”
畫外音就好像是他有什麽事兒我都知道，你不用擔心。
吳世勳又一次沒來由的很火大。於是再一次很無禮的對張藝興招呼也不打的走了。
吳世勳思量再三，對家裏以有些東西需要收拾為由回了宿舍。然後火急火燎的回去一開門沒有看到鹿晗，只看到了鹿晗房裏擺著的塞得七零八落的行李箱。他才徹底明白張藝興口中那個“走了”是什麽意思。
那箱子的主人顯然走得很急，大號的行李箱敞開著橫在床上，最終由於太過笨重而被拋棄。吳世勳跑過去仔細翻看衣櫃，還好，冬天的衣服都沒有帶走。而另一只小型登機箱卻已經不見蹤影。應該只是收拾了幾件隨身的衣服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吳世勳一下慌了，以為鹿晗這肯定是飛回中國了。當時一急腦子也死機，也沒想想鹿晗怎麽就走了出沒出事兒，什麽也不顧直接就給鹿晗打電話。手機裏響起連線的嘟嘟聲時，他才松了口氣。
手機的提示音響了漫長的十幾秒。那頭才緩緩接起。
“餵。”
鹿晗的聲音似乎很疲憊。換作平時，他絕對不會在接吳世勳的電話時說餵。他會直接叫他，世勳吶。
吳世勳楞了一下，然後問，“哥，在哪？”
“哦，世勳吶。”那個人突然反應遲鈍了，似乎是拿開手機看了看屏幕上面的名字，卻並不準備回答他的問題。“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我問你呢！你現在在哪？”吳世勳的聲音陡然拔高，很急切。
對面的人不明所以。
“在機場嗎？要走嗎？”吳世勳終於忍不住吼道。
鹿晗繼續沈默。
閃爍不清的無線電波裏傳出類似航站樓廣播的聲音。
吳世勳心涼了一截。“回答我！”
“呀……”過了很長時間，鹿晗才說。“你喊什麽喊，耳朵疼。”
“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現在！”
“什麽為什麽……”
“你這個時機挑得真好啊……”吳世勳又氣又急，開始口不擇言，“啊我真是！這個不省心的家夥！”
“家夥？！”鹿晗聽小孩奇奇怪怪的發著火，反而樂了，“我不就回個家麽。有什麽大不了的。你瞎操什麽心。”
吳世勳沈默了一下，又吼道，“對！我瞎操心！我從頭到尾都瞎操心，跟我有什麽關系，走吧趕緊走！”吳世勳真惱了，他真是受夠這種吃了啞巴虧的委屈。他恨不得去仁川機場捶鹿晗一頓再把他裝在袋子裏扛回來。
嗶的一聲掛斷電話。吳世勳甩手就扔了手機洩憤。然後開始站在空無一人的宿舍冷冰冰的地板上發楞。
周遭出奇的安靜。他開始漸漸意識到自己將會失去什麽。
十一月十七日。距離韓國的高中統一模擬測試的日子還有兩周。很可能在測試結束，高一上學期的學籍證明一完成，父母就會迫不及待的把自己轉學出去。不再出現在練習室的日子更是隨時。很可能某一天一放學他就被車子直接載回家再也回不來了。現在的每一天他都是讀秒度過的。二十四個小時他還嫌不夠用。鹿晗這一走，不知道要回家多久。或許他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拿著陌生的護照被發配到大洋彼岸的某個國家留學去了。然後他就順理成章的消失在他的身邊。最終也永遠消失在他的記憶裏。就像在這個世界被抹掉了一樣，沒有任何存在過的證據。
他清楚那種失去的感覺。曾經對某個人的越走越遠他始終視而不見。現在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把鹿晗留在自己身邊的機會。雖然他不知道鹿晗是不是和他一樣。但有一點他可以確信，那就是，他絕不希望自己被忘記。他不允許。
於是吳世勳抓起手機，繼續撥鹿晗的電話。然後沖出門，飛奔到大街上攔車。
“目的地是哪裏顧客？”
“仁川機場！”
“又怎麽了。”那頭鹿晗的聲音有點兒氣急敗壞。顯然是很不爽吳世勳剛才撂電話的行為。
“別走！我剛剛因為太著急了，我說的都不是真心話。”吳世勳不管不顧的大聲沖電話裏嚷嚷。說的話毫無邏輯零零碎碎。“別走，鹿晗，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
“小子……”
“真的！我現在在路上了，等著我，會很快。在那之前別走。”吳世勳的語速超快，不等鹿晗回答什麽就沖著電話說個不停。
“我說……”
“就這樣等著我！絕對不能掛電話絕對不能登機，聽見沒！”
“呀！”鹿晗不得已提高音量吼了一嗓子。“吵死了兔崽子。”
“我不管！你不能掛電話！”
“誰掛電話了。你能不能安靜點兒聽我說。”聽那頭小孩最終安靜下來，鹿晗呼了口氣，才說，“我那什麽……護照夾忘帶了。剛發現。”
“啥？！”吳世勳噎住了。等一下，他剛剛是不是低聲下氣說了很多丟臉的話。
“所以說，你能不能……幫我送過來。”鹿晗在手機這頭憋住笑，故意逗他。
“不能！”吳世勳脫口而出。很淡定的翻了個白眼。
“好了。我不走了。什麽重要的事啊？告訴我吧。”
“……”吳世勳打了個磕巴兒，趕緊說，“不行。怎麽能隨隨便便就告訴你了。你先回來再說。”
“呀。我說不走了就是不走了。還能蒙你啊。”
“沒準兒。”吳世勳笑了。跟司機交待說機場不去了原路開回去，然後很認真的說，“我就在宿舍等你。你不回來我就哪也不去。”
鹿晗嘟囔著年紀不大疑心挺多就掛了電話。
然後聽著航班登機的提示廣播，無奈搖頭。到服務臺去退了登機牌，改簽，收起自己的護照夾，把它藏在包裏不會被看到的地方。到免稅店裏晃了一圈，就打車回了宿舍。
吳世勳覺得自己剛剛一定用完了這輩子所有的感嘆號。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輕而易舉的就會對一個人這麽歇斯底裏。怎麽樣，鹿晗在電話那邊聽起來，絕對得覺得自己是個瘋子。不過話說回來，仗著自己年紀小就撒潑耍賴的事，不是他的特長麽。雖說這一招只肯對鹿晗用吧。但好歹算自己的必殺技了。吳世勳自顧自的琢磨，心裏又開始冒出兩個一黑一白的小人兒打嘴仗，白的說，真夠卑鄙的，鹿晗哥都多長時間沒回家了，人萬一真的家裏有急事，你這麽死皮賴臉的攔著像話嗎。黑的一味捂著耳朵，絮絮叨叨自言自語，說我不管我不管。
晚上張藝興跟吳凡下課回來，張羅著晚飯，問吳世勳要不要一起吃，小孩別別扭扭的趴在沙發上撇撇嘴，算是拒絕。
“那我們待會兒就走了。冰箱裏有大媽做的小菜和飯。你要是餓了自己吃。”
吳世勳終於給了點兒反應，說，“回去？大半夜的你們去哪兒。”
“明天有評價。去練習室通宵。”
“評價？”吳世勳蒙了。“明天有評價，然後今天鹿晗就坐飛機回家了？”
張藝興似乎也對鹿晗的行為很不爽的點點頭。就說了個嗯。
“什麽事兒能比評價還重要？”吳世勳有點兒跟不上事情的發展速度，“你們怎麽不攔他？”
“攔了，攔不住。”張藝興一臉挫敗，看那表情，應該是用了什麽並不和平的方法正正經經的試圖阻攔過。
“服了你們了真是……”吳世勳想了想真是後怕，幸好鹿晗自己忘了帶護照。
“也不是來蹭飯的，那你不回家躲這兒幹什麽？”張藝興看著吳世勳舒舒服服窩在沙發裏不準備挪屁股的模樣，更加奇怪了。
吳世勳特別沒好臉色的白了他一眼。“等人。”
“誰啊。”
“鹿晗。”
“我不是跟你說他走了嗎？”
“可我說他會回來。”吳世勳反而來勁了，“等著瞧。看看是你說對了還是我說對了。”
“呀臭小子你給我適可而止啦。”吳凡早就不滿他對張藝興冷眼相待的行為了，掂著大木鏟子站在廚房裏嚷嚷。
“你也給我適可而止。”張藝興跑回去踹他。伸手把他拎回鍋子跟前，交待道，“好好看著鍋。”
“怪小孩。一點都不可愛。”吳凡攪著煮粥的鍋子，用中文吐槽道，“有本事跟鹿晗撒氣去啊，他們小兩口的事，幹嘛扯上你。”
“你少說兩句吧。”張藝興在一邊切菜，“小孩脾氣，他這是吃醋呢。”
“吃誰的醋？”吳凡把兩只眼皺起來瞪著，張著嘴，很不可思議。
“當然是吃小爺的醋，”張藝興很是自豪用手背抿了抿鼻尖，嘻嘻笑道，“發現他親得不行的鹿哥身邊兒還有個親得不行的我，把我當天敵了唄。……不過這小孩兒要是真能把鹿晗給勸回來就好了。”
“那你為什麽不吃他的醋？”吳凡被張藝興那個形容詞刺激到了。
“我犯得著麽。我和鹿姑娘的革命友誼可是很深厚的。”張藝興開始犯貧。
吳凡又受到了新一輪的刺激，他現在有點兒理解吳世勳了。他聽見自己心裏有一個小人在吶喊，我一大活人在你跟前站著呢你在這兒跟我叨逼叨的渲染你跟鹿晗的革命友誼你把我置於何地！然後臉上依舊保持風度的問，“哦，你很有自信嘛。”
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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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世勳左手舉著冰袋擱在嘴角，另一邊還不遺餘力的叼著吸管，樣子看起來特別滑稽。
“疼麽。”鹿晗沒有扭頭看他，玩著摘下來放在手上的帽子。
“嗯，特別疼。”吳世勳卻看著他嬉皮笑臉的，一句話說得無比刻意，似乎在等他的反應。
鹿晗惱了，扭頭瞪他，“疼你不會躲！缺心眼兒啊你！”
吳世勳笑得更開了，“躲幹嘛啊，哥不是消氣了嘛。”
鹿晗嘴角抽搐，小聲罵他有病。
“看吧，消氣了吧。”吳世勳見他表情松懈下來，就立刻蹬鼻子上臉的晃蕩了兩下向鹿晗靠過去。歪著頭從下往上仔仔細細看他，笑瞇瞇的確認道，“哥是已經消氣了沒錯吧現在？”
鹿晗斜眼兒看他，回嘴說“沒消”。
吳世勳丟下一個分明就有的表情就不說話了。吭哧吭哧繼續喝奶茶。
“你真打算什麽都不跟我說？”鹿晗也沈默了一會兒，把大口大口喝見底兒的奶茶杯子扔掉，最終還是問道。
“什麽？”吳世勳準備裝傻到底。
鹿晗實在是沒脾氣了。那小子不會老老實實呆著，又搖又晃的，冰袋眼看著快用完了。於是伸手把他的腦袋扳過來，奪過他的冰袋按在上面，“別的也沒什麽。你要是實在不想說就算了。這事兒也讓你折騰出來了，以後想辦法再回來就行。”
鹿晗絮絮叨叨的說話，由於角度的問題，吳世勳的腦袋被固定著不能動，只看得到他一開一合的嘴巴。小孩兒楞了會兒神兒，一下就慌了。
鹿晗穿著香芋色的套頭衫，脖頸周圍領子的弧度怎麽看都恰到好處。說話時淺淺的呵氣，也還能嗅出甜甜的香芋奶茶的味道。因為給自己托住冰袋而彎曲伸展的臂彎和肩膀，合起來是一個漂亮的擁抱的姿勢。
於是此時吳世勳滿腦子只剩下一個想法。
能不能靠上去？
吳世勳瞬間感覺自己從背脊到脖子到頭皮，一溜肌肉骨骼都開始不受控制的僵直發麻。如果這個畫面帶上CG特效的話，那麽他臉上一定有大大的兩個粉紅螺紋圈。而且是動圖格式不斷旋轉的那種。
好想靠上去。
可以的吧。挨頓揍，索個抱，小爺值了！
我鹿晗哥的肩膀只摟過還沒抱過呢。看起來很舒服啊。
吳世勳的思維鬥爭進行到最後，終於下定決心要死皮賴臉的靠上去的時候，鹿晗忽然用手撐開他的肩膀，把冰袋拿下來說，“好了。差不多了。”
哪差不多了？！差多了！
吳世勳無語凝噎。只能在心裏拍胸咆哮，一句話說不出咽不下的，差點兒沒把自己噎死。
鹿晗檢查了一下他腦門和嘴角的淤青，再次確定一遍之後，滿意的點點頭。
吳世勳一臉要死不活蹙眉沈思的表情。
鹿晗以為這孩子是把自己的話都聽進去了正思考呢。一下就特別有成就感，然後伸手繞到吳世勳後腦勺上，使勁揉了揉他的頭發。
“以後再有什麽難事兒的話，跟哥說，哥幫你解決。”
吳世勳的視線由於那個動作被迫向下時，才發現這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地方。金黃色的法桐樹葉鋪了一地。在明亮卻不喧嘩的燈光下愈發璀璨。雖然還沒有到寒冷的季節。但路上攜手而行的那對身影，已經戴上了長長的情侶圍巾。偶爾有鴿子踱步走來，不知是在覓食還是在散步。喙子掃過厚厚的落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路過這裏上百遍。從來都沒有發現過這樣的風景。就像他在首爾生活了十幾年，竟然不知道在頻繁的季節變換裏，還有如此動人的深秋。
而在這副風景裏最美的地方，還是坐在他對面的這個人。
他像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一座安然佇立的救護所。無論自己剛剛經歷了多麽慘厲的戰鬥，他都能伸出手，把你從死亡邊緣搶出來。
就是這個人。
剛才還在用帶著香芋味道的手指，穿過自己的頭發。然後把自己本覺得已經難堪忍受的一切，描寫得風輕雲淡。說。
哥幫你解決。
他最美的風景。正說著最好聽的句子。
吳世勳忍住從鼻尖擴散開的那股酸澀的氣息。緩慢的仰起頭。
他並沒有倒在鹿晗的肩膀上，相反的，卻緩緩與他拉開距離。
作為替代，他只是輕輕把一只手放上去。
即便吳世勳心裏已經無數次的想把他擁在懷裏。
想對他撒潑耍賴，大吐苦水。好好說一說這些日子受的委屈。
可是。現在不行。
那個場景設定，應該出現在吳世勳這部電影的小高潮裏。帶著高昂無比的配樂。效果一流的燈光。峰回路轉的劇情。
而不是現在這樣，讓自己像個在成人世界受到沖擊的小孩一樣，束手無策，只會賴在鹿晗身邊求順毛求安慰。不可能。吳世勳不會允許。他一定會狠狠唾棄這樣的自己。
就在這麽短短的一瞬。吳世勳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的痛恨。他的憤怒。他的委屈和無能為力。諸如此類。所有對這個世界有心無力的不甘，全都源於他的弱小善欺。
那好。吳世勳放在鹿晗肩膀上的手指緊了緊。
那麽從今天開始。就死扛到底吧。和這個對我從未曾手下留情的世界。
無論如何。當我再站到這個人身邊的時候。都不必再依靠祈禱和乞討獲得本該屬於我的資格。無論如何。我都再也不必為自己的選擇付出如此不公的代價。
吳世勳又一次感到那種剝皮剔骨的感覺在身體裏緩慢滋長。那種獨屬於成長期的，拔節蛻皮的方式。
他忽然想到《飄》那部老電影裏的Scarlett。
畫面中日漸西沈。滿身泥濘的Scarlett饑不擇食，瘋狂啃食著沾滿泥土的甘薯。然後舉著拳頭對天起誓。
As god is my witness.
I'll never be hungry again.
吳世勳感到現在的自己和她一樣。一樣的困窘。一樣的饑腸轆轆。
那麽，上帝為我作證。
我再也不會使自己變得饑餓羸弱。
If I have to lie, steal, cheat, or kill.
As god is my witness.
即便我不得不說謊，欺詐，變成兇惡盜徒。甚至無謂殺戮。
讓上帝為我作證。
我再也不會容許自己。
陷入饑餓。
I'll never be hungry again.
【Chapter 18·Hungry】
【END】
【Chapter 19·回家的路】
我絕不是這世界上僅有的走失者。但你的路標卻一定是這連綿坎坷裏，我唯一能看懂的那個。
吳世勳是真心看不慣首爾藝高那渾身上下黃巴巴的校服。
不過也沒辦法，當初不撞南墻不死心的非要考這個學校的也是他。人們對某些事情的野心和意欲，有時僅僅存在於得不到和拼命想要得到的那個階段。一旦到手，再念念不忘執著不已的東西都會身價大跌。
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確實如此。吳世勳站在教室外的開闊走廊上俯瞰這座校園。各種跳脫喧鬧的身影混雜著讓人看了不舒服的黃色校服，七零八落，遍布整個視野。不想再被這種顏色充斥，想要緩解一下視覺疲勞，極目遠眺，卻無奈的發現校舍周邊還是同一個色系的枯枝落葉。吳世勳十分煩躁的拽了拽難受的領帶，然後俯下身，整個人搭在窗臺上，定定地看著地面發呆。現在SOPA對他來說不偏不倚就是個食之無味的雞肋。也對，又不能出道，演員也做不了，估計家裏面現在還想著趕緊用什麽損招把他給轉學出去。以前喜歡上的演技課、練習室，現在對他來說每分每秒都是煎熬。那感覺就像你告訴一個高三學生你已經沒有高考資格了，但還是讓他每天老老實實坐在教室裏上課一樣。
吳世勳趴在那兒越想越心煩，任憑冷風怎麽撲打過來，也澆不滅心裏那一股火氣。身上凍得冰涼，心裏卻要炸了似的。而且，那個讓他心裏快炸了的想法裏，總是無比清晰的出現某個人的臉。一會兒像跳著雪花的古典默片，一會兒又像細致雋永的蒙太奇。翻來覆去的折磨你，不肯消減。
吳世勳忽然楞了一下，猛的睜開眼睛，撲面而來的冷風將它吹得酸澀無比。
那個人是鹿晗。
那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出現並始終不願消退的影像。是鹿晗。就像是深深刻在腦子裏一樣。再大的風，再怎麽閉上眼，都不會模糊的清晰輪廓。
可是為什麽。他不知道。吳世勳開始仔細思索。突然間好像有人在他嗓子眼堵了一塊燒紅了的熱炭，吐不出咽不下，憋悶而燥熱，讓人難忍。
吳世勳直起身，甩甩頭，想著嗓子冒煙肯定是渴了，準備回去喝口水。
然後一個一貫欠揍的聲音就突然從身後響起來。
“呀，兔崽子，你玩兒溜號吶？”
不用看就知道是金鐘仁。明明和自己同歲卻天天仗著比自己早上一年學讓自己叫前輩的無恥的家夥。想到這貨以後還能照常跟他鹿晗哥一起去公司練習上課，心情就不好得很。
吳世勳壓根兒就不想搭理他，手插在褲兜裏扭頭就走。
和吳世勳不同，金鐘仁並沒有穿校服正裝，而是穿著寬松的杏黃色針織衫，似乎是剛運動完回來不覺得冷，沒有系扣子，也沒有系領帶，和裏面敞領的襯衣一起挽起袖子，再加上那松松垮垮的走姿，十分有校霸的風範。和原本就習慣端正筆直的吳世勳這樣一前一後走著，對比就更加明顯。但兩個人那麽離去的背影，卻看起來十分自然，並不顯得別扭。那是屬於朋友的特殊距離。不偏不倚。不會由於太近而相互排斥，也不會因為太遠而相互拉扯，永遠不會變軌的平衡點。
可有些人就不同。
你和他走在一起，永遠找不到自己到底應該站在那裏，有時候不知道手該不該插在兜裏，有時候無法決定是跟在他身後還是走在他身邊。你們永遠不會處在靜止的平衡中，要麽相互碰撞，要麽纏繞背離，更無可救藥的是，你並不覺得尷尬，反而十分享受這種自找罪受的相處方式。那麽只有兩種可能，這個人不是你的仇人，就一定是你的愛人。
“呀！你真要溜啊？”後者走快了幾步追上來，還刻意壓低聲音。
吳世勳擡手一看表，再瞅瞅四周，這才發現剛才喧嘩大鬧的人群都消失不見，已經上課了。
“哦真的啊。”吳世勳兀自感嘆道，“我還是頭一回翹課。”
“頭一回個屁！你都多少天沒來學校了。”金鐘仁在一邊吐槽。
“那叫翹課麽，叫缺勤。沒文化。”吳世勳不動聲色的毒舌。腳步卻沒有停下。
“哪去啊？”
“怎麽說也是第一次翹課。走去紀念一下。”
幾分鐘之後，倆人坐在學校小超市的簡易餐桌邊。對著兩盒農心辛辣面面面廝覷。
“這就是你說的慶祝？用吃拉面？”金鐘仁的面部表情十分嫌棄。
“怎麽了不挺好的麽我好長時間沒吃了。”吳世勳掏出口袋裏的手機壓住拉面盒子。
“那你自己在家都是怎麽活過來的呀。吃空氣啊？”金鐘仁繼續對吳世勳嗤之以鼻。
“你們都知道啦？”吳世勳自顧自笑笑，“我還以為自己的形象特別英雄偉岸呢。”
“偉岸什麽，絕食自盡啊？”金鐘仁斜眼兒看他，“你怎麽不直接揮刀自宮呢。”
“他們怎麽說我的？”吳世勳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語氣表情都很到位的在那兒演，“吳常務家的兔崽子瘋了吧，玩兒呢，要上什麽倒黴的SOPA，跟家裏鬧掰了，最後還是被收拾了吧。”
“西……神經病。”金鐘仁皺起嘴巴罵他。
“這麽說的吧？我用腳都能想出來。”吳世勳還樂在其中，似乎對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
“你到底為什麽呀？”金鐘仁喝了一大口可樂十分不解的問道，“非上這兒來不可？演技課什麽的公司不是比這兒強多了？”
這小子知道什麽呀。原來還以為自己就是為了上首爾藝高和家裏鬧掰的。吳世勳松了口氣，賤兮兮的說，“這兒不是有你麽。”
金鐘仁一口可樂噴出來，死喘活喘的咳嗽半天，臉都憋紅了，然後伸手在身上摘著雞皮疙瘩對吳世勳吼“滾蛋。”
吳世勳掀開杯面，看悶得差不多了，就把一袋魷魚片泡進去，攪了半天，剛要把面放進嘴裏，卻突然頓了頓，扔下叉子，特沒勁的趴在桌子上不動了。
“怎麽了。”金鐘仁挑挑眉。“哪兒病了？”
“不是。”吳世勳側臉趴在桌子上，枕著一只胳膊。聲音悶悶的。“就是無聊。”
“啊西還敢說無聊要來慶祝第一次逃課的是誰啊。”金鐘仁拿叉子敲他。
“就是啊。”吳世勳自言自語。“都逃課了為什麽還這麽無聊呢。”
“別廢話趕緊吃面都坨了。”
“真是。”吳世勳發著無謂的感嘆。眼睛卻盯著一個很遠的地方。對面的墻上有一幅很小的風景畫，主色調也是枯黃，卻看起來並不覺得疲憊。
“呀。你死了嗎。”
死了。無聊死了。我真是。到哪兒都多餘。幹脆也別去練習室了。回家呆著算了。混吃等死。
“死了的話面給我，別浪費。”
吳世勳沒理他，揉揉頭發站起來，朝那幅畫的方向走去。
走近了才發現那並不是一幅畫，而是一張照片。雖然不懂攝影，但可以感覺到，那張照片裏光線角度都很完美，讓人的眼睛很享受。
那是一張縱深的透視構圖攝影。鏡頭裏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銀杏大道。時近深秋。道路上鋪著的，遮天蔽日的，滿目都是金色怒然的銀杏葉。層層疊疊，深淺參差，美得不可方物。大道上幾乎不見行人，攝影師是下了一番功夫的，鏡頭中間很空曠，只有最遠的地方隱隱有個人影。不知是偶然闖入，還是久久追隨。整個照片都是離別的模樣。
吳世勳楞楞的盯著它看，竟然也生出一股不舍的情緒。
照片的裝裱畫布底部，有一行小字。深藍的畫布黑色的字體，不仔細辨認很難看清楚。
“最終是離別也好。你要把我記住。只有你記住我，我才能記住回家的路。”
吳世勳心裏的某個地方狠狠地疼了一下。
是啊。你要記住。
這世界都覺得我多餘也沒關系。不著痕跡的消失了也沒關系。
可你一定要把我記住。
我才有勇氣去走那條看不見摸不著的路。
最終是，離別也好。
“呀。”金鐘仁適時的把他拉回現實。“你晚上會去練習室吧。”
吳世勳一副不然我還能去哪兒的表情，說當然了。
“嗯，那什麽。”金鐘仁點點頭，還疑惑，分明那小子剛才還恨不得逃回家躲起來的表情，怎麽答應的這麽幹脆。想了想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和他一起保持沈默。
後來整個下午吳世勳都黏在座位上捧著一個筆記本不停地寫寫畫畫。坐地鐵時也不閑著。金鐘仁特別好奇的想去看那上面的內容，剛伸長脖子，就迎來了一個無比驚人的白眼。於是只好作罷。
金鐘仁轉頭盯著窗外飛速倒退的一切。
隧道裏的燈光被拖成幾道長長的光纜。沿著漆黑狹窄的鐵軌鋪開纏繞。閉塞的空間裏，人們各自靜默。被這條鋼鐵怪物在沿途吞吐。並把自己一點點塞進這世界所有狹窄的縫隙裏去。
上一次他這樣安安靜靜坐下來，沒有戴耳機，聽著鐵軌的摩擦聲，認真的去看地鐵窗外的風景。還是兩年前。
總有那麽一段路途，你身邊有個人占據著不可替代的位置。那個位置一空出來，你周圍都會感到冷風習習。可一旦習慣之後，再想把誰強塞進來給你，你都會覺得擁擠。
金鐘仁想到的是金文奎。自從出道通知下來重新分組之後，兩個人就默契十足的沒有提起過那段長達兩年的陌生人時期。依舊如常的同進同出。可金鐘仁覺得不舒服。他心裏藏著的那個自以為是的秘密，在遠遠觀望的時候就已經把他攪得不得安寧。現在天天對著他，更是要每分每秒都考驗自己的演技。他有時候真羨慕吳世勳。和鹿晗要死要活的打了一架，不出三分鐘又好的跟一個人似的。他甚至覺得要是金文奎能撕破臉揍自己一頓就好了。或許這件事情就不會再對自己糾纏不放了。他總是這樣勸慰自己。但其實金鐘仁自己心裏明白，其實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失去了獲得原諒的權利，無論事後再怎麽彌補或追悔，錯誤就是錯誤。他現在唯一期盼的就是這一次金文奎能夠順利出道。無論中間走了多少彎路，最終是個好結果，至少他自己會好過一些。想到這兒的時候，金鐘仁突兀的笑了笑。他覺得自己真是自私得令人唾棄，時至今日考慮的人還是自己。
“你幹什麽呢怪嚇人的。”吳世勳一擡頭看見金鐘仁那個要死不活的表情嚇了一跳，然後撇撇嘴深深地嫌棄了一下。
金鐘仁沒搭理他，轉移話題說，“你去哪上課？”
吳世勳很隨意的回答，“說是讓我去B107的練習室。”
“B107？基礎班？”金鐘仁震驚了，罕見的很不淡定的吼了一嗓子。
“幹嘛這麽驚訝。”吳世勳依舊一臉的事不關己。
“呀！你怎麽可能去基礎班，瘋了，那裏面都是些剛進來的練習生毛還沒長全好麽？！”
“知道啊。”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我被淘汰了唄。”
“你舞蹈分級是A2好麽！”
“呀，黑鐘你再不給我去掉感嘆號說話我就把這個本子讓你吃下去。”
“那演技課呢？”
“照常。”吳世勳吐出倆字兒，見金鐘仁松了口氣，十分無語的翻了翻白眼兒。多大個人了還這麽好騙。你還真以為會是照常啊，小爺虎落平陽，不知道演技部那幫兔崽子要怎麽變著法兒的惡心我呢。
他想了想自己暗無天日的未來突然有點兒頭疼。
終於等兩個人到了公司地下室，親眼目睹了那個傳說中的基礎班練習室的時候，吳世勳就不止頭疼了。
屋子裏的人各玩兒各的。有的紮堆兒聊天，有的霸占著音響，有的對著鏡子插著耳機不問世事。有的躲在一邊聽歌。大部分是初中生模樣的新晉者。偶爾有幾個兵油子似的老人，拍拍這個的腦袋踹一腳那個的大腿，一股橫行鄉裏的混混氣質。這個時間已經沒有了老師，都是自由練習。吳世勳也絲毫不懷疑，自己這個從出道班被淘汰出來，或許是因為得罪了上面而被直接發配到基礎班或許過幾天就卷鋪蓋滾蛋的人物，在無數個版本傳言中已經被他們徹徹底底的八卦了好幾個來回。在練習室這個圈子裏，落井下石是家常便飯，墻倒眾人推簡直是種傳統風俗，現在在所有人看來，吳世勳這個“被淘汰又得罪了上面”的練習生，已經沒有任何希望可言了。這當然是萬人踐踏的最佳時機，尤其對於這些邊緣化的老練習生來說，這個時候不去踩踏一腳，簡直就對不起自己的臉面。
吳世勳推門進入的那一瞬間，理所當然的集中了所有人的視線。
拒絕了金鐘仁要來幫他巡視一圈的好意。現在還真有點兒後悔。那小子甩著一張黑漆漆的校霸臉，直接幫他鎮住這班閑得無聊等著找茬兒的練習生的話，倒省事了。他當然可以甩手走人一了百了，可是目前為止他還有必須留下來的理由。不但要留下來，他還要避免和這些人有任何的沖突與口角，否則那將會是父母把他召回的最好借口。
吳世勳的眼睛緊盯著地面，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進去。好了。演員吳世勳，拿出你的專業素質來，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你要用全部的演技來戰勝自己那顆敏感的自尊心，千萬別和他們動手。他一邊自我催眠，一邊徑直走到練習室的最角落，希望找出一個地方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當然，事實證明他還是太低估自己的存在感了。
“呀。他就是那個被淘汰的吧。”
“看那樣兒，絕對是啊。”
“操！這小子才多大啊，毛兒還沒長全吧。”
“哈哈哈……”
吳世勳見怪不怪的聳聳肩。盤腿坐在地板上，調大耳機的聲音。靠著墻壁側過頭去。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一個多小時的自由練習時間結束。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見著吳世勳，不清楚他的底細，那幫想找茬的人沒有付諸什麽行動，只是竊竊喳喳不幹不凈的聊了一會兒就散了。
吳世勳看了看表，又見練習生三三兩兩走了大半，於是就跳起來拍拍褲子，大步流星的離去。
這個時間鹿晗他們應該正在中間休息。走到出道班的練習室後門，仔仔細細的挨個看過去，竟然沒有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吳世勳突然就有點兒委屈。他擡腳踢了一下門框，我這麽忍氣吞聲的等到現在都是為了誰啊。他心裏這麽想著，卻又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他踢上後門那輕微的一聲響，已經引起了裏面歪歪扭扭躺在地上休息的人的註意。
“哦，白久。”最先發現他的是金文奎。
“怎麽來了？”樸燦烈本來是很高興的，可是問完話突然發現自己的意思特別容易引起誤會。於是趕緊大型犬一樣連滾帶爬起來撲過去要攬他的肩。
吳世勳避開了。很自然的向後退了一步。那意思很明顯。我們得劃清界限。
樸燦烈楞在那裏不動了。
“怎麽了？”金鐘仁問他。
“沒事兒。”就算是去盥洗室過了這麽長時間也應該回來了。吳世勳確定了鹿晗是真的沒有來。於是再也沒有逗留的意思。“我們下課了。”
他說的是我們。沒有人知道他說的是哪個我們。可以確定的是，那裏一定沒有他們。沒有他們任何一個人。
吳世勳不想再繼續這樣荒謬的尷尬。所有人都用一副我很抱歉的表情看著他，看得他直想發火。
“走了。”他做了個毫無意義的擺手動作。不知是在安慰還是在告別。然後掉頭就走。
身後有個人跟了出來。
“世勳。”
從那個黏黏的發音可以聽出是張藝興。
“鹿晗剛剛有急事。先走了。”
畫外音就好像是他有什麽事兒我都知道，你不用擔心。
吳世勳又一次沒來由的很火大。於是再一次很無禮的對張藝興招呼也不打的走了。
吳世勳思量再三，對家裏以有些東西需要收拾為由回了宿舍。然後火急火燎的回去一開門沒有看到鹿晗，只看到了鹿晗房裏擺著的塞得七零八落的行李箱。他才徹底明白張藝興口中那個“走了”是什麽意思。
那箱子的主人顯然走得很急，大號的行李箱敞開著橫在床上，最終由於太過笨重而被拋棄。吳世勳跑過去仔細翻看衣櫃，還好，冬天的衣服都沒有帶走。而另一只小型登機箱卻已經不見蹤影。應該只是收拾了幾件隨身的衣服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吳世勳一下慌了，以為鹿晗這肯定是飛回中國了。當時一急腦子也死機，也沒想想鹿晗怎麽就走了出沒出事兒，什麽也不顧直接就給鹿晗打電話。手機裏響起連線的嘟嘟聲時，他才松了口氣。
手機的提示音響了漫長的十幾秒。那頭才緩緩接起。
“餵。”
鹿晗的聲音似乎很疲憊。換作平時，他絕對不會在接吳世勳的電話時說餵。他會直接叫他，世勳吶。
吳世勳楞了一下，然後問，“哥，在哪？”
“哦，世勳吶。”那個人突然反應遲鈍了，似乎是拿開手機看了看屏幕上面的名字，卻並不準備回答他的問題。“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我問你呢！你現在在哪？”吳世勳的聲音陡然拔高，很急切。
對面的人不明所以。
“在機場嗎？要走嗎？”吳世勳終於忍不住吼道。
鹿晗繼續沈默。
閃爍不清的無線電波裏傳出類似航站樓廣播的聲音。
吳世勳心涼了一截。“回答我！”
“呀……”過了很長時間，鹿晗才說。“你喊什麽喊，耳朵疼。”
“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現在！”
“什麽為什麽……”
“你這個時機挑得真好啊……”吳世勳又氣又急，開始口不擇言，“啊我真是！這個不省心的家夥！”
“家夥？！”鹿晗聽小孩奇奇怪怪的發著火，反而樂了，“我不就回個家麽。有什麽大不了的。你瞎操什麽心。”
吳世勳沈默了一下，又吼道，“對！我瞎操心！我從頭到尾都瞎操心，跟我有什麽關系，走吧趕緊走！”吳世勳真惱了，他真是受夠這種吃了啞巴虧的委屈。他恨不得去仁川機場捶鹿晗一頓再把他裝在袋子裏扛回來。
嗶的一聲掛斷電話。吳世勳甩手就扔了手機洩憤。然後開始站在空無一人的宿舍冷冰冰的地板上發楞。
周遭出奇的安靜。他開始漸漸意識到自己將會失去什麽。
十一月十七日。距離韓國的高中統一模擬測試的日子還有兩周。很可能在測試結束，高一上學期的學籍證明一完成，父母就會迫不及待的把自己轉學出去。不再出現在練習室的日子更是隨時。很可能某一天一放學他就被車子直接載回家再也回不來了。現在的每一天他都是讀秒度過的。二十四個小時他還嫌不夠用。鹿晗這一走，不知道要回家多久。或許他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拿著陌生的護照被發配到大洋彼岸的某個國家留學去了。然後他就順理成章的消失在他的身邊。最終也永遠消失在他的記憶裏。就像在這個世界被抹掉了一樣，沒有任何存在過的證據。
他清楚那種失去的感覺。曾經對某個人的越走越遠他始終視而不見。現在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把鹿晗留在自己身邊的機會。雖然他不知道鹿晗是不是和他一樣。但有一點他可以確信，那就是，他絕不希望自己被忘記。他不允許。
於是吳世勳抓起手機，繼續撥鹿晗的電話。然後沖出門，飛奔到大街上攔車。
“目的地是哪裏顧客？”
“仁川機場！”
“又怎麽了。”那頭鹿晗的聲音有點兒氣急敗壞。顯然是很不爽吳世勳剛才撂電話的行為。
“別走！我剛剛因為太著急了，我說的都不是真心話。”吳世勳不管不顧的大聲沖電話裏嚷嚷。說的話毫無邏輯零零碎碎。“別走，鹿晗，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
“小子……”
“真的！我現在在路上了，等著我，會很快。在那之前別走。”吳世勳的語速超快，不等鹿晗回答什麽就沖著電話說個不停。
“我說……”
“就這樣等著我！絕對不能掛電話絕對不能登機，聽見沒！”
“呀！”鹿晗不得已提高音量吼了一嗓子。“吵死了兔崽子。”
“我不管！你不能掛電話！”
“誰掛電話了。你能不能安靜點兒聽我說。”聽那頭小孩最終安靜下來，鹿晗呼了口氣，才說，“我那什麽……護照夾忘帶了。剛發現。”
“啥？！”吳世勳噎住了。等一下，他剛剛是不是低聲下氣說了很多丟臉的話。
“所以說，你能不能……幫我送過來。”鹿晗在手機這頭憋住笑，故意逗他。
“不能！”吳世勳脫口而出。很淡定的翻了個白眼。
“好了。我不走了。什麽重要的事啊？告訴我吧。”
“……”吳世勳打了個磕巴兒，趕緊說，“不行。怎麽能隨隨便便就告訴你了。你先回來再說。”
“呀。我說不走了就是不走了。還能蒙你啊。”
“沒準兒。”吳世勳笑了。跟司機交待說機場不去了原路開回去，然後很認真的說，“我就在宿舍等你。你不回來我就哪也不去。”
鹿晗嘟囔著年紀不大疑心挺多就掛了電話。
然後聽著航班登機的提示廣播，無奈搖頭。到服務臺去退了登機牌，改簽，收起自己的護照夾，把它藏在包裏不會被看到的地方。到免稅店裏晃了一圈，就打車回了宿舍。
吳世勳覺得自己剛剛一定用完了這輩子所有的感嘆號。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輕而易舉的就會對一個人這麽歇斯底裏。怎麽樣，鹿晗在電話那邊聽起來，絕對得覺得自己是個瘋子。不過話說回來，仗著自己年紀小就撒潑耍賴的事，不是他的特長麽。雖說這一招只肯對鹿晗用吧。但好歹算自己的必殺技了。吳世勳自顧自的琢磨，心裏又開始冒出兩個一黑一白的小人兒打嘴仗，白的說，真夠卑鄙的，鹿晗哥都多長時間沒回家了，人萬一真的家裏有急事，你這麽死皮賴臉的攔著像話嗎。黑的一味捂著耳朵，絮絮叨叨自言自語，說我不管我不管。
晚上張藝興跟吳凡下課回來，張羅著晚飯，問吳世勳要不要一起吃，小孩別別扭扭的趴在沙發上撇撇嘴，算是拒絕。
“那我們待會兒就走了。冰箱裏有大媽做的小菜和飯。你要是餓了自己吃。”
吳世勳終於給了點兒反應，說，“回去？大半夜的你們去哪兒。”
“明天有評價。去練習室通宵。”
“評價？”吳世勳蒙了。“明天有評價，然後今天鹿晗就坐飛機回家了？”
張藝興似乎也對鹿晗的行為很不爽的點點頭。就說了個嗯。
“什麽事兒能比評價還重要？”吳世勳有點兒跟不上事情的發展速度，“你們怎麽不攔他？”
“攔了，攔不住。”張藝興一臉挫敗，看那表情，應該是用了什麽並不和平的方法正正經經的試圖阻攔過。
“服了你們了真是……”吳世勳想了想真是後怕，幸好鹿晗自己忘了帶護照。
“也不是來蹭飯的，那你不回家躲這兒幹什麽？”張藝興看著吳世勳舒舒服服窩在沙發裏不準備挪屁股的模樣，更加奇怪了。
吳世勳特別沒好臉色的白了他一眼。“等人。”
“誰啊。”
“鹿晗。”
“我不是跟你說他走了嗎？”
“可我說他會回來。”吳世勳反而來勁了，“等著瞧。看看是你說對了還是我說對了。”
“呀臭小子你給我適可而止啦。”吳凡早就不滿他對張藝興冷眼相待的行為了，掂著大木鏟子站在廚房裏嚷嚷。
“你也給我適可而止。”張藝興跑回去踹他。伸手把他拎回鍋子跟前，交待道，“好好看著鍋。”
“怪小孩。一點都不可愛。”吳凡攪著煮粥的鍋子，用中文吐槽道，“有本事跟鹿晗撒氣去啊，他們小兩口的事，幹嘛扯上你。”
“你少說兩句吧。”張藝興在一邊切菜，“小孩脾氣，他這是吃醋呢。”
“吃誰的醋？”吳凡把兩只眼皺起來瞪著，張著嘴，很不可思議。
“當然是吃小爺的醋，”張藝興很是自豪用手背抿了抿鼻尖，嘻嘻笑道，“發現他親得不行的鹿哥身邊兒還有個親得不行的我，把我當天敵了唄。……不過這小孩兒要是真能把鹿晗給勸回來就好了。”
“那你為什麽不吃他的醋？”吳凡被張藝興那個形容詞刺激到了。
“我犯得著麽。我和鹿姑娘的革命友誼可是很深厚的。”張藝興開始犯貧。
吳凡又受到了新一輪的刺激，他現在有點兒理解吳世勳了。他聽見自己心裏有一個小人在吶喊，我一大活人在你跟前站著呢你在這兒跟我叨逼叨的渲染你跟鹿晗的革命友誼你把我置於何地！然後臉上依舊保持風度的問，“哦，你很有自信嘛。”
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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