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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性格,從來不會這樣不加防備的和一個幾乎陌生的人長篇大論。可鹿晗說話的表情和語氣都平和而緩慢,似乎有一種讓人坦誠的力量,現在他說的每一句話,都紮紮實實釘在了李昌基心裏。印證著每一個細微卻不願被他承認的事實。讓他在未來的日子裏不停惋惜。

“你既然放不下她,不如就去見見她?挑個好時候,把事情說清楚。”

當然,如果鹿晗知道這句無心之言會給某個人帶去多大的災難,他也不會多嘴一問。只是有些結果好壞快慢自有定數。由不得他們說行不行。

“好了,不聊了,謝謝你給我補習會社的事,”鹿晗說,站起來拍拍屁股,並未介懷李昌基正在沈思的事,“我得趕去打工,欠你一頓飯,下次補上。”

李昌基朝他點點頭,說謝謝。

“作為我在感情上開導你的酬勞,安宰孝那家夥沒回來之前跟我一起分組練習吧。”鹿晗笑了笑,朝他揮揮手,拎著包走了。

雨已經停了有一會兒,路上深深淺淺積著水窪。映著路燈與夜色。

秋夜的街景讓他想起一個對立詞。炎夏永晝。

鹿晗想著,毫無緣由。都說一場秋雨一場涼。這哪是秋雨。身上還滲著汗,天幕低垂,悶得人透不過氣。

似乎在他心裏,這個異常煩悶的夏季,再也過不去了。

地鐵裏的人稀稀疏疏,鹿晗盤起一只腳扭頭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閃爍燈牌。漸漸磨掉表情。

過於相似的日子已經讓他開始遲鈍。他知道,他必須馬上找些刺激的事來做。才不至於慢慢老死在這枯槁腐銹的時間裏。

鹿晗決定集中準備兩個月,去參加三家大公司的日常Audition。後來的日子沒什麽可說道的。就是躲在教室裏等人都走了練習練習再練習,找地方錄幾首Demo,開小竈上聲樂課什麽的。除了累點兒,和平時沒什麽區別。鹿晗選來選去,對著幾個公司的不同口味,練了不同的曲子,最後還狠下功夫的糾正發音吐字和各種風格,費了不少事。最終通知入選的時候,他還傻樂了一會兒,後來不知道怎麽七拐八拐的,還是給弄到了CUBE去,說是要合作企劃一個新人組,讓他去做後備。鑒於暫時沒有專業的翻譯人員和鹿晗那不怎麽地的韓語實力,兩方人說的口幹舌燥也沒弄明白情況。鹿晗只聽懂了CUBE和JYP要合作企劃一個組合,希望有中國籍成員加入,前期階段讓他接受專業訓練,出道指日可待什麽的。鹿晗為此深深地懷疑了自己的實力和腦力,懷疑實力是因為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沒能進那三家比較雄偉的巨人公司,腦力是這公司能拿著還沒裝修好的地下室當辦公地點,合同上連個律師資格機構都沒有,自己看起來真的這麽好糊弄?

安宰孝和他一起入選當了練習生,也加入了那個什麽培養計劃。鹿晗長了點兒心,沒有簽正式合同,只是像走讀生一樣進公司上課練習。

平時樂樂呵呵與世無爭上課打工唱歌跳舞那個心情一下兒就沒了,鹿晗心裏總是堵著一口氣,硬是不知道該撒給誰,難受得要死。覺著自己這兩年多挺努力的鹿晗,算是遇上了計劃外的第一道坎兒。

過年鹿晗緊趕慢趕回了趟家,大院兒裏頭花花草草什麽都沒變樣兒。

胖子讀了跟自己的面相特別不相稱的法學,黑子出乎意料的去了軍校。在韓國打工上課的事兒,沒跟父母交代,倒是跟他倆全都坦白了。兩個人後來爭著說鹿爺別累著了,咱們養活你。不停犯貧耍嘴炮,被鹿晗連掐帶咬的揍了一頓,這才算完。

跟倆人玩兒了一大圈兒,從海澱到朝陽三裏屯兒簋街都吃了個遍,坐在後海看球喝啤酒國罵一晚上,倆人說給鹿晗開開運又拉著他上雍和宮上了香捐了錢,跑到三元梅園去一天三頓猛吃奶酪跟蕓豆卷,地頭蛇夠了,再回家聽老爺子訓話聽爸媽嘮叨一遍,這才收拾東西回韓國。

鹿晗對自己在韓國的事兒提的少,也沒犯貧,倆人兒瞧得出來,這是鹿晗心裏頭不痛快了。倆人又都知道鹿晗那個死鴨子嘴硬的倔脾氣,問也問不出什麽了,也就幹脆什麽都沒說。

臨走,倆人趕一大早上排隊去給鹿晗帶了金栗聖的油栗子和護國寺的薩其馬,包了好幾包,讓他拎著。其實鹿晗平時也不特想著這個,就是眼瞧著要走,以後見不著這口兒了,才讓他解解饞。

胖子說,鹿爺,別硬挺著,有什麽事兒、想這口兒了,都跟哥兒幾個招呼一聲。有我們呢。黑子說,鹿爺,有什麽坎兒不能夠的,摸著石頭也趟過去,不怕栽跟頭,有我們呢。

鹿晗這邊兒還笑得沒心沒肺,揉著倆人的腦袋說小鬼,出息了,知道孝敬鹿爺了。

說著也沒好好跟人道個別抱一抱,立馬拉上行李甩手就走。

一扭頭,眼就紅了。

上了飛機往那兒一坐,胖子塞給他的油栗子還呼呼冒著熱氣,香味濃的撲鼻。

鹿晗覺得隱形眼鏡上好像被熏上一層霧氣。什麽都看不清了。

然後就看見自己的眼淚吧唧吧唧往裏掉。

一邊嫌棄這油栗子不幹凈,一邊毫無章法得上手去剝,邊吃邊哭,燙的嘴裏呼呼直呵氣。想了想反正這機艙裏沒人認識他,也不丟人,幹脆就把臉埋進去不出來了。

鹿晗那時候不知道他為什麽哭,肯定不單單是為這倆人感動的。後來他明白了,一個人孤獨絕望,走在懸崖峭壁上,以為自己掉下去,就快沒命了,突然一擡頭發現,還有那麽幾只手死死拽著他,不肯放他。

那感覺,是絕處逢生。不只是感動,而是慶幸。

可是那一趟回家之後,鹿晗心裏還真就舒服多了。想想爺爺父母,胖子黑子,一身膽兒就全回來了,還真就沒覺著有什麽過不去的。

只不過,他雖然明白選拔這件事兒,是上面的運作方式不一樣,心裏卻總是止不住的想,自己敗在了這次面試上。鹿晗向來不是個你給什麽他都兜著的主兒。認定了的事兒絕對撞了南墻也不回頭跟你死磕到底。

他沒慣著自己。依舊計劃著一次還擊。

大半年了。鹿晗心裏始終停在那個漫長夏季。殺不下去的煩悶燥熱。

好在CUBE裏頭有安宰孝陪著,好歹能鬧在一塊兒,不至於總憋著。安宰孝看那一段鹿晗心情不好,請了好幾次假領他回釜山家裏,到海邊兒坐摩托艇吃燒烤的,散散心走走路,也算舒緩了壓力。鹿晗心裏頭都記著他的好。老愛請他去吃貴的嚇人的高檔中餐,嚇得安宰孝都不怎麽敢送鹿晗禮物了,怕他瞧不上。

練習的日子除了課程比學院更加高密度的緊湊,沒有什麽不同。SM學院的課程中斷,鹿晗的生活費突然十分富裕,然而為了不閑著,他還是換了一家咖啡館重新找了個兼職,只作周末晚上的工作。

鹿晗只是最普通的授課練習生,而安宰孝簽了合同,進了出道預備班,去住了宿舍,練習不在一起,學校出勤也少了,兩個人一起上學放學的時間更是微乎其微。

剩下的大部分時間鹿晗用在了漫無目的的課堂和練習上。可力氣明顯沒原來那麽充足,雖說不至於三心二意,終究是少了以前的那點兒執著。這種平平淡淡折磨得鹿晗渾身上下泛著一股子黴味兒,自己都嫌棄自己。然而他從不肯卸下身上的這些包袱,總覺得這麽背著它們走,雖然一腳深一腳淺,但能更牢固。

零九年對鹿晗來說,大多數是灰蒙蒙散不開的陰天。

那一年,讓他高興的事有四件。

和胖子黑子打電話侃天侃地。

和安宰孝去搜索大街小巷的中餐館。

在練習室練聲練舞。

看CY裏陌生人的匿名留言。

CY裏豐富多彩的匿名鼓勵留言,一度讓鹿晗感嘆韓國真是個友好熱情的國度。一下能翻來覆去看好多遍。回覆上長長的一大段。

他不知道的是,所有文字,都來自於同一個人。

那個人,從他不知道的時候起,就給著他不知道的關心。

很久很久。久到無聲無言。習慣成癮。

一劑良藥。

一雨成秋。

【Chapter 5·Fall In Rain】

【END】

【Chapter 6·P.S. I Love U】

公司頂樓的天臺總是消遣躲懶的好去處。

一個扣著大沿帽的短發女生,和一個戴著毛線帽的長發男生,動作一致得趴在天臺的護欄邊上。曲起手臂,弓著身子向下低頭。說著口純正的英文。若有似無的聊著些什麽。

他不知道這種摻雜著城市喧囂與排氣管溫度的塵埃算不算秋風。溫哥華的秋季比這裏早一些,比這裏涼爽,帶著海水的味道。每每那個季節母親就要念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覆驚的老句,雖然不明深意,聽了這麽些年早也會背了。

我們來這裏兩年了。我還沒適應首爾的氣候。這句話來自那個發梢飛揚遮住眼睛的男生。

我需要她,像我需要空氣呼吸。這句話來自那個帽檐低低看不到表情的女生。

兩個人驢唇不對馬嘴的聊著天。卻似乎對這種情景彼此又都已經習慣。

女生來自橘子郡。那個傳說中宮殿綿延風光旖旎能把LA和NYC直接PK掉的全美富人區。帶著明顯的洛市口音,說話時總愛翹著兩邊嘴角,還愛擡手蹭蹭鼻子。和所有港臺華人一樣,她有一個通俗易懂又朗朗上口的名字,Amber。

男生的名字很多。但更多時候叫Kevin。來自溫哥華,那個連年在《經濟學人》雜志全球宜居城市排行高居榜首的北半球港口。這也不能怪他天天抱怨首爾的天氣。事實上,他抱怨過的不止天氣。關於交通擁堵、市政設施、便民措施等等,他總是有不斷增加的各類意見,他甚至考慮過給首爾市長寫信,但是這個想法剛剛萌芽,就在樸燦烈的狠狠打壓下很快被拋棄了。

Amber是個習慣了洛市古怪的地中海氣候,恨不得天天晴空萬裏陽光燦爛,很容易被下雨天澆滅情緒的人。Kevin正相反,他喜歡夾雜著海鹽味道的西風雨。和被白色雲層占據的天空。

在這個問題上,跟他熟的人都有深刻體會。

比如樸燦烈跟他上完RAP課,看見天上滴著小雨,正愁沒帶傘跟他說咱們趕緊跑到車站吧的時候,他會露著牙齦特別激動的一邊笑一邊把人往回拽,說這哪行啊,等下大了咱們再跑,這麽小的雨沒意思。

再比如,張藝興練舞練到半夜,本來起床氣特別大的Kevin,接起催命似的手機,一聽說是下雨了叫他去送傘,就立馬樂呵呵地滿口答應,然後在十分鐘之內必然出現在公司門口。當然,後一條理由,Amber說那是Kevin摻雜了個人感情,不能作為客觀證據。

但Kevin喜歡下雨天這件事是不容置疑的。

“即便如此,離你們出道沒剩幾天了,”Kevin突然很認真的思考起她剛才說的話。叮囑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你知道意味著什麽,”Amber笑了,拖長音模仿他的低沈聲線和加拿大口音,很驕傲的揚揚頭,玩笑道,“意味著你以後見了我,要像韓國人一樣恭順的叫前輩了,”

“哈哈。”特有的雙音節傻笑之後,他重新變回面癱臉,很嚴肅,“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別為了她搞砸這一切。”

“你知道麽,K,”女生罕見的不笑了,收起低著的頭,轉個身靠在護欄上,搭起一只手,玩著帽沿邊緣,“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聽民樂,跳古典舞,我當時就想,這麽一個人,這麽個和我截然不同的人,我們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麽交集。”

“然而從她轉臉看我,對我說話的那個一瞬間,什麽都變了。”Amber無可抑制的又一次浮出笑容,似乎想到什麽無比滿足的事,“變得愈發不可收拾。你能明白我說的嗎。”

能明白麽。Kevin在思考,似乎在自己的生活裏,也有這麽個人存在著。

第一次見他,他聽中文流行樂,自己塞著黑人RAP。他和金鐘仁一起挑戰著在自己看來已經可以叫做變態的舞蹈動作,而自己還在課上因為四肢不協調和樸燦烈一起受罰。他一閑下來就把自己關在寢室擺弄那架電子琴。而自己則躲到客廳看書。他總是哼哼哈哈的笑,沒跟誰發過火沒說過狠話,原以為這人城府圓滑,後來才知道他那真是沒脾氣。不熟的時候客客氣氣,混好了立馬各種蹂躪加吐槽,小宇宙一爆發跟你大戰三百回合都不是沒有可能。但大多數時候,自己沈默,他安靜。不像樸燦烈那樣可以輕易地和人拉近距離,也不像金鐘仁可以用舞蹈來和彼此交流。是同胞又是室友,雖然不至於生疏,但也沒有過分親密。

這麽截然不同的兩個人。Kevin起初也以為,要不是因為都是中國練習生,他和他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麽交集。

“你在想的人是他,對嗎?”Amber忽然老奸巨猾的笑了,學著Kevin的口音又說,“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別為了他搞砸這一切。”

她只不過換了個代詞,卻很輕易的就把Kevin給K.O.了。

Kevin聳聳肩,老老實實的閉嘴。在打嘴仗這件事上,他從來沒占過什麽上風。

中國有句俗語叫說曹操曹操到。Amber以前不怎麽懂這個意思。張藝興來的時候,再加上Kevin明顯因為停留在剛才那個問句裏咽不下吐不出的表情,她就全懂了。

“Herees your Mr.Right。”Amber一邊很痞的推推Kevin的肩,一邊跟剛走上來的張藝興打招呼。

“Yo!Amber前輩。”張藝興忽然在原地站好,很做作的點頭問候,然後就被自己給逗樂了,又笑開。Amber立馬甩了Kevin就去和他玩兒了。

Kevin還站在一邊沈浸在思索剛才她的那句Mr.Right是什麽意思裏。

樸燦烈第一次見卞白賢,是在公司後門的巷口。

那條巷子極其狹窄,拐過去就是一條大路。大路上開著SM的側門,那幾乎是所有練習生的必經之地。

巷口的飲料店叫Cofioca。人氣不錯。從樸燦烈來練習開始它就一直在,沒人知道是什麽時候開的。

這個時候,樸燦烈剛上完中文課,正拎著吳世勳少爺點名要喝的巧克力奶茶一步三晃的從小店裏出來。

不遠處隱約傳來窸窣低語。

“所以說……不行嗎。”

“名額是有規定的,下次吧,下次還有機會。”

樸燦烈認得那個聲音,公司選拔部的工作人員,經常會引著新人來熟悉公司的各個地方。退選練習生,挑明了說,就是即便通過了Audition入選的練習生,高層看著不行,還是要把你弄走。有時候,通過並不能代表什麽,出道前才空降的情況更是成了慣例,當然,理由是多種多樣的。練習生滿額是最常見的借口。

這要擱平時,樸燦烈是絕不會去管閑事的。不聽不看,是SM練習生公認的必備守則。更何況是對他這種無時無刻不在拿Idol的標準約束自己的人來說,保持沈默,已經成了一種慣有的生存手段。

然而現在,樸燦烈卻偏偏很不像自己得停住腳步轉過頭,多事的看了那麽一眼。

以至於,他的這些反應,其中某個動機,在之後很久的一段時間裏,他從來都沒有弄明白過,到底是為了什麽。

偶爾,樸燦烈會覺得,時間像一條涓涓不息的巨大河流,橫亙在他們之中,沖走了許多東西。

在這裏,過這種生活,在這種速度下,每個人都好像無時無刻不在經歷著大洪水的襲擊,要眼睜睜看著並學會讓更多的人和事,在不可抗拒的力量撕扯下,離開你的生命。除了讓自己不再留戀外,你無能為力。

而到了後來,每每感慨時光飛逝,樸燦烈總要想起卞白賢。因為,在自己這段並不漫長卻跌跌撞撞的生命裏,無論什麽時候回頭,他總站得不遠。

似乎只有他,那麽勇敢,打敗了時間。

而那時候樸燦烈看到的,只是個穿著菱格針織衫校服的小個子,留著邊緣整齊的蘑菇頭,看不清長相,表情卻明顯失落而焦急。

那個職員似乎不願再和他多說什麽,走之前,擡手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很敷衍。

那孩子手足無措的站在巷口。躊躇著邁不開步子。

是啊,誰會那麽輕易就說放棄呢。尤其是在以為自己已經得到的時候。

樸燦烈看了看手機,略思忖片刻,沖著那孩子站著的地方走了過去。

卞白賢當下正很不爽的擰著掛在肩膀上的一根書包帶,只想沖上去砸了面前的綠色玻璃。

誰知這時候,竟然遠遠走來一個對他笑得呲牙咧嘴的人,那副表情噌得一下點燃了卞白賢本就壓制不住的火氣。

“學生,”誰知道那人走到自己身邊停下,還不知死活得開口了,“熱吧。天兒就這樣,開空調冷,出來又太熱,真煩人,是不是。”

卞白賢詫異於那個人話裏一百二十分自來熟的語氣,扭頭瞪他一眼,樸燦烈卻笑得更開了。

“喏,珍珠奶茶,剛買的,還是冰的。拿著。”樸燦烈也不管對方表情多不好看,執意把一杯奶茶塞到他手裏,十分無賴。

這回卞白賢傻了,看著他說不出來話,手裏捏著冰塊棱角突出的奶茶杯子,眨眨眼,又眨眨眼。

“沒事兒,這不算什麽。”樸燦烈說著,朝剛才那個職員離開的側門努努嘴,“這點兒壓力都頂不住,以後進來了怎麽辦。”

卞白賢楞了一下,又擡頭看他,才發現這個人是在對自己出言安慰。

你也是SM的練習生麽。練習很辛苦麽。有趣麽。都有什麽課程。卞白賢想問他很多問題。又什麽都問不出口。

眼前的人帶著明顯的善意,那樣的笑容也不再難以接受。

奇怪的,聽著他那篤定的語氣,卞白賢似乎就要相信,自己可以很輕易的重新回來一樣。

奇怪的,一個陌生人。

他的那股火氣似乎無處發洩,又似乎已經煙消雲散。

樸燦烈露著一口白牙,又很周到的拿出一根吸管戳進卞白賢手中那杯奶茶裏,朝他擺擺手,走了。

這個突兀出場又突兀謝幕的角色,前前後後,加起來跟他說了不過三句話。

卻讓卞白賢記了三年。

“找我?”

Amber和張藝興玩了一會兒走了,Kevin仍舊伸著頭看著樓下的不知什麽風景,表情很詭異。

“鐘仁說今天老師過來檢察,讓我叫你和燦烈早點回去練習。”張藝興說得很自然。

Kevin臉上瞬間掛滿黑線。真是的,說話就不能婉轉一點麽。他曾經一度懷疑舞蹈這種東西就是被創造出來專門毀滅他的殺傷性武器。雖然拼死拼活練了這麽久,好歹算是能過得去,但是在這兩位終極BOSS面前,他還是不能說什麽。於是點點頭,特別難得的乖乖跟著回去了。

剛到地下室,還沒進門,就聽裏面傳來樸燦烈鬼哭狼嚎的聲音,時間還早,這個時候大家都在食堂吃晚飯,練習室零零散散就四個人,吳世勳現下正特別小霸王得橫在地板上,大腿和胳膊都夾在前者脖子上,把樸燦烈拖在地板上甩來甩去,嘴裏還神神叨叨的念著,讓你把我奶茶拿去泡妞,讓你把我奶茶拿去泡妞。

“幹嘛呢這是。”Kevin保持著視線的水平角度,兩條大長腿一踢就垮了過去,楞裝沒看見,直接無視了樸燦烈慘絕人寰的呼救。

金鐘仁異常淡定地坐在不遠處嘬著樸燦烈剛拎上來的奶茶。一邊兒喝還一邊兒指點吳世勳該怎麽下腳。

在視線和樸燦烈對上的那千分之一秒,張藝興猶豫了,剛要開口,就看見吳世勳憑空甩過來的小白眼兒,立刻梗了梗脖子,撇嘴說了句燦烈啊,你這,你怎麽能這樣呢,然後就故作深沈的擺弄音響去了。

徐英浩特別不客氣的舉著兩杯奶茶說,燦烈哥,這個,我看你也喝不成了,就歸我吧。

“啊一古,這小子,對你哥這是在幹嘛啊!”樸燦烈被扭得臉紅脖子粗的,掙紮著沖吳世勳嚷嚷。

“還哥呢,好意思麽,你見過誰家的哥會為了泡妞把自家弟弟的口糧都獻出去的!”吳世勳掐著樸燦烈的脖子晃來晃去,一邊笑一邊吼,一副欺淩弱小的惡霸嘴臉。

“我都說了不是了,是個男的,你們都想什麽呢,我像那樣的人麽!”

這句話一出口,金鐘仁叼著吸管,突然就換上一副特別痛心疾首的表情看著他,說,“男的?男的你也敢下手!哥,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徐英浩跟著在後面呵呵直樂。

Kevin似乎知道什麽似的,笑得特別諱莫如深。“你就別裝了,我剛在樓頂都看見了,見了人家小男生就走不動路。”

“看吧!你還敢說不是!”吳世勳又來勁了,拎著樸燦烈死不撒手,“說!你怎麽補償我下午四點竟然喝不到巧克力味奶茶就格外空虛寂寞的心情!”

樸燦烈臨死之前,沖Kevin比了個你死定了的手勢。然後就在吳世勳狂風驟雨般的攻擊下果斷咽氣兒了。

在被吳世勳那張純良無害的小臉欺騙的這件事上,樸燦烈並非第一個受害者,但一定是最慘的那個。

剛來公司的時候,樸燦烈處處賠著小心,前輩訓話老師批評什麽的,過來人都知道,那是進來當練習生必經的一道坎兒。一是欺生慣了,二是看看你這個人的底子,夠不夠讓大家認同你,能不能呆得下去。但親身經歷的時候,還是挺嚇人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是半大孩子,沒個人跟你玩兒跟你鬧,心裏總是不舒服。樸燦烈那時候就總覺得前輩練習生都特別可怕,只有那個在哥哥堆兒裏一天到晚笑容滿面看起來特別軟妹的吳世勳,似乎特別容易親近。

當然,有一天,當這個看起來特別好親近的也戴著一副特別好親近的表情的小屁孩,奶聲奶氣的過來跟自己說,哥哥哥哥,你想不想喝奶茶啊,給我買奶茶吧的時候,樸燦烈覺得,自己終於要熬出頭了。

只不過,樸燦烈不知道的是,那杯奶茶一買就是好幾年,以至於直到如今他還生活在吳世勳這個惡霸的陰影下,和俊綿哥一模一樣,現在,要是再敢聽見他突然和藹可親的叫你哥,第一個反應就是有多遠跑多遠。

結果,吳世勳因為下午四點沒喝到巧克力奶茶這個特別渾不吝的理由趴在地上一晚上除了來人檢查那節課就沒怎麽正經練習。

這會兒練習室裏人走得差不多了,金鐘仁和張藝興正坐在電視邊看Shinee的現場錄像。樸燦烈和Kevin湊在一起問今天中文課上不懂的東西。吳世勳本來想拉著徐英浩去補一頓奶茶,結果小孩搪塞說要回去做作業拍屁股就跑了。

Kevin看吳世勳實在無聊,又似乎心情不好,就掏出自己的本給他看電影,吳世勳似乎特別受用,樸燦烈給下完了字幕之後,他就插著耳機躲到一邊立馬沈浸在自我世界去了。

電影叫《P.S. I Love U》。在韓國這種嚴格實行分級制度的地方,吳世勳覺得Kevin的筆記本簡直就是一座寶藏。

比如現在,剛剛開場的電影就立刻出現了少兒不宜的十八禁畫面,然後在樸燦烈的驚聲尖叫下不得不被合上的屏幕,引來了一幹人的圍觀。

“你又讓他看什麽?”張藝興戳了戳Kevin的背,“一天到晚不學好。”

“哥!美國的電影限制級畫面太多了!不能給白久看這個!”樸燦烈十分大驚下怪的咋呼。

“給他看的還少麽。”Kevin還嫌不夠鬧騰,很淡定的添油加醋說。“我那麽大個硬盤都讓他拷一遍了。”

“麼?!”這個摻雜著期待與驚訝的聲音來自遠處的金鐘仁。

“黑鐘!你也給我閉嘴!”樸燦烈繼續吼,“等俊綿哥回家收拾你們!”

“哥……”吳世勳默默回頭,看著Kevin咬了咬牙,“我改天一定要找Amber姐姐好好聊聊。”

張藝興把樸燦烈拖走,說,“沒事那電影我也看了,就是一般的電影,只有開始是那樣的。”

張藝興說話的時候總愛拖長音,用在生疏的韓語裏就更加明顯了。這種那個語氣在情急之下忽然冒出來,就把本來在正抓狂的樸燦烈逗樂了,然後那家夥就把自己笑得趴到地上去,半天沒站起來,好不容易停住,迷迷瞪瞪的,又想不起來剛才自己在笑什麽了。

吳世勳吐吐舌頭抱著電腦回了宿舍。

金鐘仁收拾好東西拉著樸燦烈也要走,說是要回去休息似乎總像是沖著那個傳說中的硬盤去的。

Kevin自己傻樂了一會兒,看看表跟張藝興說都十點了,你不走啊。

張藝興難得對回寢室這麽積極,想了想說行。就跟著回了。

一路上都是Kevin在沒話找話。本來還挺歡樂,隨著張藝興回答的頻率降低氣氛慢慢就不怎麽好了。

Kevin很奇怪。張藝興是那種平常沒事兒就樂樂呵呵的人。除非遇上什麽大事兒,他不能是這種臉色。

最終還是Kevin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一把揪住他的背包帶,問,“你怎麽回事。”

張藝興難得一見的有些緊張,這種表情是Kevin沒有見過的。有些緊張,甚至還有些窘迫。

嘴撇在一邊,陷下一個深深的酒窩,撓撓頭,欲言又止。

“有什麽話你說。”Kevin似乎並未覺出什麽不妥,很坦然的追問他。

“我那什麽,你別嫌我愛管閑事啊,就是……”張藝興抓了半天下巴,也沒組織好什麽語言。

Kevin不說話,等著下文。

“你和……Amber,”張藝興又使勁抓了下頭皮,心一橫說,“是不是談戀愛來著?”

“What?!”Kevin嗷的一嗓子,聲音都有點兒抖,顯然被這個假設鎮住了,繼而露出傻兮兮的牙齦笑,上上下下打量著張藝興,問,“你想什麽呢?”

“你別笑,我跟你說正事兒呢。”

“我說的也是正事兒啊。”Kevin十分厚顏無恥的勾上張藝興的肩膀,“你怎麽突然想起來關心我的私生活了。”

“不是,你先別……”張藝興從那可惡的身高差底下掙紮出來,“那我今天聽你們倆在那兒說的話是怎麽回事兒。”

“我們倆又不是第一次在那說話。你別形容的跟捉奸似的行不行!”Kevin笑得極其另有深意。

“那世勳還說要跟Amber怒那好好談談是麽子意思咯?”張藝興又開始拖長音。

“Amber知道我略慫的爆料唄,世勳那小子記仇著呢,估計一年之內都得等著怎麽扳回一局。”

“那,我聽Amber叫你Mr.Right是什麽情況?”張藝興急了,冒著被人說偷聽墻角的危險把話都給說了。

“那是叫你呢。”Kevin面不改色。

“啊?”張藝興突然就定住了,就跟讓人點了穴似的。“Amber說,我是她的Mr.Right……”

Kevin隨即瞇了瞇眼,做了個你在逗我的表情,哼一聲說,“想得美!人家說你是我的Mr.Right。”

張藝興又楞了幾秒,腦子卡了一下,然後用長沙話喊,“麽子意思咯?!”

“你別一驚一乍的好不好,跟樸燦烈上身似的。”Kevin又開始故作淡定。“就是開個玩笑,別當真。公司有戀愛禁令,你又不是不知道。”

張藝興在心裏對他豎起了高貴的中指。廢話,小爺我不知道有戀愛禁令我還在這兒跟你瞎操什麽心!

Kevin保持著面癱的表情,心裏美滋滋的甩頭走了,一扭頭就又露了牙齦。

張藝興馬上追上去說,“那你臨走的時候還不是跟人家說I Love U,I Love U是什麽意思我又不是聽不懂!”

“我跟你還說I Love U呢,那是什麽意思啊。”Kevin拿出十二萬分的厚臉皮,特別深情的反問道。

“……”張藝興一下吃癟,洩了氣,然後甩下Kevin徑自走了,走出很遠之後,忽然扭頭用長沙話憤憤喊了一句,“吳凡!老子搞碎你……”

Kevin的另一個名字是吳凡。

不過這是在和他認識了有一段時間之後,張藝興才知道的。

說實話,吳凡特別不走運。剛被選進來的時候,高層計劃著一個混血組合的案子,備選人員包括李昌基,金俊綿他和另外兩名中國練習生。KPOP是韓國政府的政治策略,那種情況下政壇的每一個細微變動,對SM這樣的企劃社來說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效果。這樣厚黑的運作機制,吳凡並不是不知道。他甚至比一些韓國本土的老資歷練習生都要更加清楚。至於他為什麽放著宜居城市榜首的溫哥華不呆非要遠渡重洋跑到這兒來吃苦受罪,這都是後話了。那一年行裏人都看得出來,SM高層大換血,內外都出事兒,整個兒一風雨飄搖。吳凡的這張舊案子也被擱置。一拖兩年,有這個耐性的人不多,和吳凡一起進來的兩個朋友都走了,公司也出了新組,大部分人都已經不再抱什麽希望。去年李昌基也去了學院。這麽算來,那一撥兒人裏頭,到現在還能剩下的也就他和金俊綿了。

韓文的吳凡叫起來特別拗口。吳凡自己聽著也別扭,於是慢慢的跟他熟的人,索性都叫他Kevin。

張藝興剛來的時候,和吳凡不在一起上課。後來搬了宿舍,才知道公司裏這個長發飄飄好看得跟整了容似的Kevin原來是個華人,會說中文。自我介紹了之後,張藝興也沒想起來問人家也沒有中文名,後來熟悉了才知道,人家中文溜著呢,上中學才移的民,就連張藝興語速快得不行的長沙話都能猜出個一二三來。

鑒於吳凡習慣性的對著生人總愛擺一張面癱臉的毛病,張藝興起先一直為了和這個看似冷艷高貴的室友熟絡起來費了不少腦細胞。以至於後來發現吳凡和你熟了之後就是一話癆外加滿嘴跑火車附贈牙齦傻笑之後,張藝興開始極其心疼一度慷慨解囊為了請吳凡吃飯而浪費的零花錢。後來鹿晗用一口京片子對吳凡這個毛病做了很精確的總結,叫跟你不熟裝逼癥。

在說沒說I Love U這個問題上,吳凡某種程度上並沒有撒謊。那確實近乎於他和熟人的口頭禪。就像他和Amber在人來人往的公司大廳互相擁抱高喊著這句寒暄語也沒有人會覺得不正常一樣。

但是偶爾,只是偶爾,有某個特定的時段,吳凡對他不經意說出的這句話時,會陡然豎起渾身的神經。不只是在防備,還是在期待。

比如,在去年和張藝興一起看了《P.S.I Love U》這部電影之後。吳凡就習慣性得在給他的賀卡或生日卡片上加上這樣的註腳。

那是一部典型的小眾美式愛情片。大張大弛,起伏不斷。

去年春節張藝興剛下飛機回來,趴在宿舍沙發上說過年過得真累,公司還在休年假,宿舍裏也只剩他們倆,他閑的沒事兒幹,在客廳裏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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