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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熱的對自己說這種惡俗的臺詞。
現在的吳世勳雖然會傷心會難過，但也會重新收拾精神，想要好好生活。
而那時候的吳世勳，卻早已經沒有了重頭來過的心情，只剩一具將要垮塌的空殼走走停停。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吳世勳現在過得不錯。在一個叫鹿晗的人出現之前，他一直都過得不錯。
吳世勳絕對是個非典型性忙內。
剛來公司那會兒，吳世勳見著誰就一口一個前輩一個哥的叫，那個小眼睛一彎小嘴一咧，絕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很快，憑借多年來刻苦保持的陌生人職業裝乖癥，在欺生的環境裏堅強的生存下來的吳世勳就被老資歷的金俊綿金文奎幾個當成了自己人，只有金鐘仁有一天沒一天的因為突然來了個比他小的搶了他的飯碗而看吳世勳不順眼，不過看在吳世勳願意認金鐘仁做哥的份兒上，事後倆人鬧著鬧著就立馬好的穿一條褲子了。
事實證明，在把吳世勳當成乖孩子這件事上，你總會付出血的代價。跟公司裏的男女前輩混熟了之後，吳世勳發展到後來簡直是強霸一方無惡不作，往金俊綿的漢堡裏放芥末或者和金鐘仁串通好喝了他洗牛奶浴用的材料都已經是細枝末節的小事了。更有甚者比如拉著某個有望發展成為金俊綿初戀女友的女前輩發自肺腑地說，我們俊綿哥雖然不墊鞋墊沒有姐姐高，不過我相信姐姐一定不會在這種事上嫌棄他的等等。以至於在公司食堂吃飯的時候，看見別班的老幺賣萌扮可愛並且充滿崇敬之情得給哥哥們夾菜，再看看自己對面這位萬年面癱小白眼，所有人都會放下筷子垂涎三尺的對著人家那桌直咂嘴。因為通常金俊綿和韓奎萬一幹人每次帶著慈父微笑蹂躪著他的腦袋，說世勳吶撒個嬌來看看的時候，這小孩都會瞬間炸毛，然後翻著白眼兒有多遠滾多遠。
以至於出道之後，因為年齡不得已成了撒嬌擔當的吳世勳，總會被之前欲求不滿的哥哥們不分時間地點場合得強烈要求撒嬌。然後眼看著這孩子在鏡頭前一副糾結致死的表情心不甘情不願地做著各種撒嬌賣萌的動作，一幫人就躲在後頭，爽的不行的一邊起著雞皮疙瘩一邊憋笑。尤其是金俊綿後來搞來一張吳世勳做小可愛的高清大圖當電腦桌面開一次機笑半天一點兒不嫌煩。
不過大部分時候吳世勳還是會表現得很馴順，在沒有撒嬌之類的非分要求和他碰巧也沒有心情想要惡作劇的時候。
一邊裝乖，一邊琢磨著大家都以為老小不會考慮的事。比如他記得金俊綿愛吃的潤喉糖是什麽牌子，記得晚上要嚴格控制他喝水的頻率否則第二天會腫的比誰都明顯。他也記得樸燦烈平時雖然沒什麽笑點，但是一定不能在他面前提想爸媽或者沒時間陪父母很難過之類的話，提一次他就淚崩一次。
身邊的熟人朋友比較少，來來回回就這麽兩三個，總會使吳世勳很有安全感。有著難得的安全感的同時，他卻會反覆考慮些什麽，從而鞏固、或不小心削弱了這種東西。
比如現在，他正在一家醫藥超市裏替金鐘仁挑好用的束腰帶，已經背著書包晃晃悠悠轉了一個下午。
“是麽，可是這種不會對腰部有什麽傷害麽？”
“有加熱的功能？出汗怎麽辦？”
“活動不便的話不行啊，是要跳舞的人。”
“對於發育期的青少年有損害嗎？”
“這樣勒得太緊影響血液通暢了吧。”
吳世勳很有耐心，把所有的疑問一點一點倒出來，似乎必須要找到一個十全十美的高科技產品才會令他滿意。
售貨員已經口幹了。但是為了那高昂的提成，似乎還沒準備撤離。
“那……還是這個吧。在哪裏結算？”穿著校服的半大孩子似乎決定了多重要的一件事情，終於指了指其中一件說道。
今天周五，初二分了新班級，吳世勳本來和幾個同學約好了下午去練歌房聚餐。
走出醫藥超市的大門，抱著一個長矩形包裝盒，低頭看手機，那個約好的聚餐應該已經開始了很久。
他總是錯過一些本該在這個年紀這個時間去完成的事情。即便他都已經習慣，還是偶爾會遺憾。
站在街口往來不息的人群裏略微沈默了半分鐘，還是決定放棄已經錯過了許多次的聚餐，去練習室。
翻了翻手機，和李昌基的對話框依舊停留在最後的那條短信上，沒有收到答覆。
“就這麽害怕我。”
周遭突然毫無預兆的再次安靜了。
吳世勳是這樣的人，周圍越嘈雜，他就越平靜。他喜歡走在喧鬧人群裏。插著耳機卻不開音樂，只能聽見骨傳導的腳步和呼吸聲，似乎周圍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虛像。只有他才是真實的。
他似乎可以把自己藏在這種喧囂裏。不被任何人發覺。
他按了主鍵，界面跳回巨大的天氣時鐘。陰雲密布。
安全感這種東西就像飯量一樣各有不同，但在這方面，吳世勳的胃口異乎尋常得大。
天開始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
他必須回家一趟。吳世勳又停下腳步，擡頭看了看天，才繼續往前走。包裏沒有可以換的T恤。為了晚上不一身臭汗的擠進金鐘仁的床，他要回家一趟，即使他很不情願這麽做。
清潭洞是多好的地方。吳世勳不這麽認為。相比於家，這兒更像是一座巨大的百貨商場。
每次從7號線出來，吳世勳都會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像是從流水線運送上架的商品，在這一路燈火通明的街道上被包裝，被挑選，甚至被購買。
耳機再也遮不住這種清晰刻骨的嘈雜。
大概從可以完完整整看懂首爾地鐵線路圖的年紀，吳世勳就開始想要自己擠地鐵上學，而不願再坐家裏的車了。
記憶中清潭洞的一切沒有任何值得描述的輪廓。吳世勳不明緣由地對家裏的一切有些或多或少的排斥。比如他從來不戴父母送的昂貴手表。從來不召集一大群人到附近哪個餐廳開什麽生日Party。不愛穿那些太紮眼的衣服鞋子。寧肯省下零花錢自己去逛街或者穿公司統一配發的練功服。他不喜歡任何人包括父母在內給他這種帶著張揚與炫耀的關懷，他寧願請求兩個人可以擠出點昂貴的時間安安生生坐下來陪他喝一杯不冷不熱的白開水。
生活在不用為衣食保暖擔憂的家庭，為這些解釋不清的理由心煩，總是容易被概括為虛偽。
因而吳世勳也從未因此向誰抱怨過。他也知道這種話聽起來多像無病呻吟，令人厭惡。除了金鐘仁。某種層面上，他的反應比吳世勳還過激，只是不想回家，就拿著練習緊張的借口，死賴在練習生宿舍不走，幾乎和外市來的練習生沒什麽不同。相同處境的人，總是可以輕易猜破彼此心中所想。
不一會兒功夫，吳世勳就坐著電梯到了自家門口。
今天在他眼裏。密碼防盜門的顏色出奇的難看。
他不想進去。
忽然，如他所想，裏面傳來熟悉的吵鬧聲。吳世勳抱著腰部繃帶的盒子立在那裏。迅速組織了自己想要掉頭就走的心情。
吳世勳後悔自己回來的時候沒看看表，也不能真的不進去。可是也不能聽著父母吵架進去明快地打個招呼再揮手說拜拜啊。
等等吧。吳世勳想。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道金鐘仁舍不舍得換文奎哥送他的那一副腰墊，吳世勳開始思考些無關緊要的事，調大耳機裏的聲音，有意無意避開屋裏的動靜。
吳世勳總在這種時候不甚理解他的父母，如果偽裝是件困難的事，為什麽在外做得那麽手到擒來，而如果簡單，又為什麽一到家就這麽急著面目全非。
沒有看時間。只知道窗外的天又黑了幾層。他坐在門口的腳墊地毯上，鋪了一張狹窄的紙巾。蜷著腿。
“小子，幹嘛。”突然一個人毫無預兆地伸手摘掉他的耳機，揉揉他的腦袋，語氣很熟悉。
“哦，哥。你回來了。”吳世勳仰起頭看他，有些意外，然後站起來，笑笑，拍掉身後的灰塵。
吳世雍上高三，或許只是由於課業繁重，又或許是出於和吳世勳一樣的理由，已經開始住校了。一個月才回家一次。沒想到這麽巧就遇上了。
“怎麽了。”被吳世勳叫哥的人留著清爽的短發，穿著高校校服，背著單肩包，一只手裏抱著幾本書，此刻，另一只手正拎起被吳世勳隨手扔在地上的書包，隨口問他。但那問題裏卻聽似安撫多於疑問，不只是出於內容，還是出於這個人說話的習慣，總是淡淡的。
“啊，忘帶鑰匙。”吳世勳撓頭開著玩笑，並不想解釋，而對面的人，他一定什麽都知道。
“走吧。”吳世雍按開密碼鎖，對這個理由當然嗤之以鼻，然後拉著門，換了一副表情，語氣恭順的沖裏面說，“爸媽，我回來了。”
吳世勳伸手拉住他，示意他先不要說話，“哥。”他叫的極小聲，似乎不想讓裏面的父母聽到。
“怎麽？”
“幫我去房裏拿兩件T恤吧，我……走得有點急，不進去了。”他說話時低著頭，明明是自己家，語氣卻像個客氣的陌生人。
吳世雍看了他一眼，那意思似乎是在詢問，然後看到吳世勳抱歉地抿抿嘴，不再說什麽，點點頭進去了。
果然，屋子裏的形式是一對一劍拔弩張的在沙發兩端站著。沒有人給高高興興進門的吳世雍多大回應。母親理了理鬢角的碎發，告訴他餐桌上有準備好的食物，吩咐他去吃飯。阿姨端著餐盤在廚房有些尷尬，不知該不該走出來招呼。
一直到吳世雍進了吳世勳的房間，拿了兩件棉T恤，送出門，也沒有人再給他多餘的關註。
多好笑，在自己家門口，我多餘的像個過路者。吳世勳盯著玄關的地面，還是希望誰會發現他在這裏。
“世勳吶，今晚不回來的話，哥明天找你去。”吳世雍把衣服裝在一個小手提袋裏遞過去，想了想對他說，門後的密碼鎖傳來細微的滴答聲。
“真的？”吳世勳笑得開了一點，瞪著眼問他。
“嗯，我還沒有認認真真看過你練習的樣子。我去給你應援。”吳世雍說著把吳世勳手裏的那個腰墊的巨大包裝盒接過來，裝在另一個手提袋裏，讓他提得輕松一些。然後突然手握拳放在臉上，很做作地學女飯說，“哥哥，我是你的飯哦，請簽個字吧！”
“哈哈要是丟臉了怎麽辦。你期待這麽高。”吳世勳很配合地開了句玩笑，眼角細微且迅速的彎了一下。
“不會。”吳世雍也笑，又揉揉他的腦袋，拍拍肩膀，說，“行了，快去吧，別太累。”
吳世勳擡眼看他，點點頭。呆了幾秒種沒說話，擺手走了。
“洗好的衣服別掛在陽臺上，今晚有雨。”
“哦。”走出很遠，吳世勳背著他回答道，聲音悶悶的。
這個距離，至於吳世勳是不是逃也似的進了電梯。吳世雍不會發現。
事實是的。
吳世勳突然很難受。
在哥哥再一次擡手去揉自己腦袋的那一瞬間。他心裏經過很長時間一片一片搭起來的看似堅固的那個東西，垮了。
他想哭，他想馬上抱住自己很久不見的兄長，像小時候在哪受了委屈的時候一樣，像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一樣大鬧一通。
他確實受了很大委屈。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什麽沈悶堵塞的東西，一點一點積在他的心口，不通不暢，難受之極。
他知道哭出來會好一點，把什麽都說出來會好一點，他特別想聽吳世雍用特有的語氣罵他兩句。
可是不行。這次不行。吳世勳長大了。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用驚人的速度默默拔節。他已經努力學著把這些難過都榨幹了嚼碎了吞進肚子裏，讓人再看不出什麽蛛絲馬跡。
吳世勳靠在電梯的一個角落，仰著脖子吸氣。所有的情緒混雜著襲擊他，他以前從不知道忍著這種感覺有多難受。連電梯箱迅速下墜的反作用力也不能抵消一絲一毫。
於是吳世勳鬼使神差地坐過了站，到狎鷗亭下車，去了上次買李斯特CD的Galleria百貨。
How can I decide what’s right.
When you are clouding up my mind.
I can’t win your losing fight.
All the time.
若你拼死一戰，則我必敗無疑。
那家叫做LEFT的CD店這次很落俗套的播放著暮色的片尾曲《Decode》。
吳世勳忽然想起，上次在路上溜達著看見那個在小超市裏嚷嚷著要買酒的小孩，呃不對、那個大四歲的哥哥。
嘖，想想就丟臉。吳世勳擡手捏了一把耳垂。
那個他緩緩降下的扶梯口，現在空無一人。這兒也沒了李斯特的《鐘》。
故事不一樣了。他想。
他忽然明白，李昌基對他來說，只是一場無妄之災。
這故事已經日暮西沈。他覺得暗淡無光，只是因為一切都還背在身上。而現在他要做的，就是不停步，走出去，走到日升月落，天際泛白。就像躲避吸血鬼追殺的人類。一路不停，到陽光耀眼的地方去。一切都會好起來。
現在橫亙在他面前的，已經是最後一抹暮色。
即便知道前方仍有漫長黑夜。他也不能停歇。
吳世勳累得不行終於到了公司的時候。金鐘仁正在地下練習室和李泰民飆舞。
這小子，仗著俊綿哥和文奎哥不在，這麽膽大包天的。
吳世勳一聽這消息東西也沒有收拾就直沖那間練習室去了，本來想不留餘地的直接把金鐘仁提溜著領子拎出來，可是進去一看，謔，好家夥，這天南地北的練習生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全都塞了進來，一個個兒伸長了脖子煞有介事得圍觀。
吳世勳想，金鐘仁這種紙老虎，你私下可以隨意蹂躪捏踹，但是要敢當著這麽多人不買他面子讓他下不來臺，那絕對是找死。
於是他默默地擠進人群，站在正對著大立鏡的中心位置，不遺餘力的朝金鐘仁翻著白眼兒。
敢情金鐘仁死鴨子嘴硬，壓根沒告訴過李泰民自己有腰傷這檔子事兒。後來李泰民的證言是，我看他當時龍精虎猛活蹦亂跳的，誰知道這麽快就軟了。
一首沖得人耳膜癢癢的激烈舞曲結束，兩個人死命喘著氣兒，誰也沒先開口說不比了。金鐘仁看樣子實在是支不住了，腳後跟一歪，向後退了小半步。
吳世勳趕緊特別大嬸的沖上去，笑得皺起鼻子說，“泰民哥，我剛剛遇見瑉豪前輩，說是有什麽急事兒找你，你不去看看？”
對面的人果然立刻中招，一邊兒嘟囔著啊又找我幹嘛人在哪，拎著包和外套拍了拍金鐘仁的肩膀就走了。
後頭的練習生看著沒什麽好玩的，也一哄而散。
本來是Shinee的專用練習室，現在只剩下翻著白眼的吳世勳和手扶著腰做孕婦狀的金鐘仁。
“這腰不是你的？面子能當飯吃啊？”吳世勳斜眼兒看他，“俊綿哥不在，你就這麽折騰，等著他回來念叨你吧。”
“白久，快來扶著點兒你哥，我不行了，我快生了。”金鐘仁扭頭求救似的看他，還開玩笑。
印象中，金鐘仁不會對誰露出這種表情。除了吳世勳。
金文奎和金俊綿太嘮叨，金鐘仁喊一句腰疼，兩個人要難受好幾天，樸燦烈會稀裏嘩啦倒出包裏的各種補藥，逼著金鐘仁按時按量一天三次服用。只有吳世勳，表面上還是會很嫌棄的翻著白眼不愛搭理他。
這讓金鐘仁感到很自在。他一向不習慣接受別人特別明顯的照顧和關心。這一點上吳世勳和他如出一轍。因此他也懂得用什麽方法關心金鐘仁最正確，最不會讓他感到不安。
某種程度上他們是一類人，時常會感到不安。理由卻荒謬多樣。
“不要仗著你是個病號就占我便宜，”吳世勳把他的一只胳膊扛在自己肩上，用腿和攬住他腰部的手合力，一步一步幫他往前挪。“來，叫句哥來聽聽，不然我就把你扔在這兒不管了。”
金鐘仁咬了咬牙，頭上冷汗直下。似乎終於沒有什麽力氣再和吳世勳拌嘴。
這個時候金鐘仁是絕對不會回去的。他不想讓任何熟悉或不熟悉他的人產生啊原來那個傳說中的金鐘仁受傷了不過如此這樣的想法。這不是驕傲，而是一種變態的自尊。吳世勳曾經這麽形容過。
挪到離壓腿單杠最近的地方，被吳世勳攙扶著，金鐘仁緩緩撐著手，屈膝低頭，一點一點跪了下去，然後身子向前倒下，緩緩翻個身，終於完成了一系列動作，安安穩穩躺在了地上。長舒一口氣。
腰疼的時候，彎腿坐下這麽簡單的動作，對金鐘仁來說，就是無法完成的任務。然而每天在眾目睽睽的練習室，他不得不咬緊牙關完成這個不可能的任務，疼得最厲害的時候，休息時間金鐘仁寧願站著。只有在沒人的地方，他才敢一點一點跪地躺下。
當然，金鐘仁不知道，這個動作在旁人看來有多麽觸目驚心。
“俊綿哥說你過生日的時候趕上出道練習，都沒好好慶祝，今天給你辦驚喜派對。”吳世勳忽然一蜷腿坐下，很無恥的劇透了。
本來想說好啊的金鐘仁一下反應過來，猛的抽了口氣，一臉無奈狠毒加幽怨的看著這個不要臉的劇透專業戶，學他翻了個白眼。
“黑鐘，你知道麽，你翻白眼瞪我的表情，真是分外耀眼。”吳世勳語重心長的說，“因為眼仁和你的膚色對比太明顯，亮瞎我了。”
金鐘仁滿腦子勸自己別跟這貨一般見識，等自己血條加滿絕對把他揍得鼻青臉腫親媽都不認識，然後軟趴趴的擡起手對他豎了個中指。
“所以你先想想待會兒怎麽好好表現，”吳世勳還準備給金鐘仁上課，“你要既富有激情又表露感動同時又不失對俊綿哥的仰慕與愛戴之情。”末了，還加上一句，“你要是再敢像去年一樣就只是傻兮兮笑兩聲讓俊綿哥覺得這個驚喜特失敗然後在我耳邊不停念叨到下一個派對的話，我就讓他搬你那屋睡，不吵死你也煩死你。”
兩個人又漫無邊際的耍了老半天嘴炮，金鐘仁說差不多了，產前陣痛過去了。咱走吧。
吳世勳挎著他在走廊裏突然就問，說你這個傷一直貼膏藥也不是個事兒，你什麽時候上病院好好治治。
金鐘仁沒說話。點點頭。
半晌，突然轉頭對吳世勳冷不丁的說，你跳舞悠著點，別跟我似的。
驚喜派對很“驚喜”。幾個人吃了牛排蛋糕還聽了餐廳裏的現場演奏。金俊綿對金鐘仁意外熱烈的情感流露十分滿足。韓奎萬送了一件克羅心的黑色T恤，還說這衣服穿在金鐘仁身上簡直是渾然一體，不仔細看還以為那圖案是他身上的紋身呢。金鐘仁說你們一定要這麽損我麽，樸燦烈在一邊兒笑斷氣兒了接話說對啊你們考慮過這件衣服的感受麽。後來，在吳世勳的幾句激將法下很快金文奎送的那副腰墊就被金鐘仁收起來換上了新的。一頓飯也算賓主盡歡功德圓滿。
晚上吳世勳和金鐘仁擠一張床。吳世勳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還趕上金鐘仁夢裏不知道是打架還是跳舞了，一會兒踹他一腳一會兒扇他一巴掌的，特別折騰。
吳世勳跑到陽臺上透氣。從空調房出去之後突如其來的熱空氣讓人打了個激靈。擺弄著手機，翻來覆去沒有發現一個可以騷擾的人。就又回到那個對話框的界面。
不一會兒身上出了一層細汗，晚來無風。悶了一天的這場雨必定來勢洶洶。吳世勳想。
淩晨三點。
手機亮了，對話框裏終於有了沈寂數十個小時後的回覆。
“Not afraid of you,but afraid of losing you.”
暮色海報上的宣傳語。
他的答案依舊模棱兩可。讓人不得不費心揣測。
吳世勳不能理解。
你還沒有失去我麽。
你已經失去我了啊。
193天了。我都算著呢。
這次吳世勳不想再回覆了。他不想讓對話框上再留下一個沒有答案的疑問句。
暴雨如註。傾盆澆下毫無預兆。
閃電在天際鋪陳開去讓人產生一種黃昏日暮的錯覺。
但無論怎樣，吳世勳知道，屬於他的那個黃昏已經結束了。
他不想再拖泥帶水或者究根追底，其實在這個問題上，他一直沒有什麽得到答案的立場。
糾纏只會使他變得難堪。
希望這場暴雨，可以洗去一切長久以來長在他心上的泥濘青苔。
希望這個黑夜，是這次漫長追逐中的勝利逃亡。
【Chapter 4·Twilight】
【END】
【Chapter 5·一雨成秋】
孤獨總是存在。金錢治不好，友情治不好，最愛情人的陪伴，也治不好。
焦慮與不安的種子在你的心裏長途奔襲。四季如夏。
秋後開學，入校，報到，辦理手續，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卻平淡乏味。
由於時間有限，在學院的課程只剩晚班和周末班。打工也只剩了咖啡館一個。大學的許多理論課冗長無趣。鹿晗很容易放空，忽然有了大片大片的時間想些以前沒有思考過的問題。從安山到蠶室，是一段很長的車程。除了聽歌之外，也有很長時間可以用來胡思亂想。
這種胡思亂想漸漸使鹿晗感到不安。
一種懸在半空，雙腳不能著地的不安。
鹿晗覺得一直這麽呆著也不是個事兒，雖說五年之期還長，但是千篇一律的日子也挺招人煩，於是鹿晗就開始和安宰孝一起試著去了幾次Audition。
大部分Audition的結局就是剛過了初試鹿晗就撒丫子跑了。都是些名不見經傳說不定還會搞搞潛規則的小公司，不是鹿晗眼高手低，著實是這麽順利進入初試讓他有點懷疑。
這種懷疑使他徘徊焦慮。那是自從來到韓國，時時處處都有所計劃有條不紊的鹿晗所沒有經歷過的心境。
從小到大，雖說皮是皮了點兒，也愛折騰不老實，可是鹿晗想幹的事兒，沒什麽幹不成的。一部分源自他的定力與執著，一部分源自上天眷顧。以至於鹿晗順理成章覺得來韓國，按計劃，應該怎麽辦怎麽辦，他從來沒有費心規劃過計劃外的事。
比如他現在正經歷著乏味與不安。
他不知道這種不安來自何處，在計劃裏他應該老老實實上課學習，在計劃裏他應該有條不紊而習以為常。
他像陷入一個封閉的莫比烏斯環在原路上不斷徘徊，找不到出口。這種慌忙延長著夏日焦灼的溫度。使人心煩意亂不得安寧。
不知什麽原因，今年首爾的夏季異常悶熱多雨。往往是鹿晗的一把傘撐在外面還沒晾幹，又一場雨已經淅淅瀝瀝落下來。或者像現在一樣，出門還烈日當天空，立馬就陰雨連綿。
鹿晗覺得像他這麽冷艷高貴的人遇上突降大雨這種天，應該像日劇裏的二次元美少年一樣，站在大門口，手伸出屋檐，一邊感受著掌心滴落的水珠一邊做美好狀感嘆，哦下雨了。然後根據導演和編劇的尿性基本上這個時候會冒出來個同二美少女舉起雨傘做女仆狀笑說，同學，沒帶傘吧，一起走吧。當然再加上島國編劇那獨特取向，出現基友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只不過現在鹿晗身邊兒這唯一一位貼身基友，也已經顛兒回釜山老家去了。
鹿晗最近的情商似乎又倒回解放前，在安宰孝不在的這段時間了不用聽嘮叨的他更加沒什麽動力去和人插科打諢搞好關系。總是會累的，鹿晗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偶爾休息休息沒什麽。
事實上，在這種雨天，鹿晗連伸手感嘆的機會都被狗血編劇剝奪了。現在他正特別不二次元的手裏疊著一坨墩布，做狗刨狀在學院教室裏奮力抹地。雨聲倒是很浪漫的敲打著窗欞。只不過鹿晗現在沒那閑功夫兒欣賞。
排外這種事兒其實很正常，鹿晗也完全可以理解。反正在這兒上課學東西，是他心裏拿準的事兒，路都是一步一步走，誰也沒想過功德圓滿一步登天，往後路上的磕磕絆絆，肯定不比這兒的少。留你值日打掃，或者是抽簽給你個難題，都不是什麽大事，鹿晗是那種脾氣上來了抽你十個嘴巴都不嫌多，該忍的時候不喘氣兒也能憋住的主兒，反正無論真假，這把好脾氣已經修煉出來了。他就是鬧不明白，這麽幹能給他們什麽好處。鹿晗自認為形象氣質挺親和的，也沒到非好感那個地步，反過來說，實力目前也不算出色，引不起什麽註意和嫉妒，這他就奇了怪了，為什麽這幫人就非得抓著他不放呢。
後來進了公司，鹿晗受到了加倍的特殊待遇，終於有一天，忍無可忍的他終於特納悶特上火的問吳凡，說老子哪兒招他們了他們這麽跟我過不去。
他清楚的記得，那個時候吳凡叼著個面包，嘴角上還掛著咖啡沫，臉一鼓一鼓嗚嗚囔囔吐字不清卻回答得異常淡定，他說，你知道什麽叫紅顏天妒麽。
而現在，鹿晗還沒有嚴肅得考慮過這個問題。他也不屑於為了這些小事跟誰發生爭執，落在老師眼裏倒讓自己不痛快。留下來值日的次數多了，老師們反而會在下班經過教室的時候，跟他打個招呼道聲辛苦，鹿晗平時就跟安宰孝學會了笑臉迎人裝乖恭順的功夫，這樣一想，在老師面前留個好印象，也不算吃虧。
雖然空調還開著，鹿晗還是弄出了一頭汗。用腳踩了半天墩布，七拐八拐，沒拖完一半，可是真讓他推著抹布跑來跑去，鹿晗滿腦子都愛想著日本電影裏的女仆姿勢，十分不痛快。
胖子跟黑子這會兒該湊在一塊兒打DOTA呢，不用想都知道他們倆那熊樣兒，準是光著腳丫子往地板上一坐，手邊兒還堆了兩三包零食跟宅急送。都不帶收拾的。往常鹿晗愛幹凈，實在看不過去都幫著收拾好了，這回沒他了，看他媽回來怎麽嘮叨吧。
鹿晗想著想著，就特難受。出去涮抹布，順帶就洗了把臉。回來看見個人影也端著個抹布左晃右晃在教室裏像是在打掃。走進去一瞧，是李昌基，立馬就樂了，上去招呼他說，“怎麽的，支使支使我就得了，怎麽您這一大前輩也能受欺負啊。”說完鹿晗就後悔了，他平時在家在這兒跟人都貧慣了，可跟他又不熟，也不知道李昌基能不能把這玩笑聽歪了。
李昌基轉過臉沖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順口還笑嘻嘻的自嘲了一句說，“我哪是前輩，比你來的還晚呢，明明是個新人。”
鹿晗更樂了，立馬搶過他的抹布說，“得了，我來吧，我這前輩可不欺生。”
李昌基不幹了，說“我都習慣了，以前那練習室比這大多了，你一人來估計晚上就趕不上末班車了。我幫你。”
鹿晗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品出味兒來了，“敢情你不是輪值啊，你這算是特意留下來幫我的？”
李昌基笑笑，沒說話。
“嘿，瞧我這人品！行！”鹿晗特過意不去，一急就不說韓語了，這句話是中文說的，李昌基一回頭瞪著倆眼看他，等著翻譯，鹿晗趕緊點頭說，“真得謝謝你，你想吃什麽，我給你買。”
李昌基擺擺手說沒事不用，就跑到窗戶邊擦地板去了。
雨水潲了一地。
鹿晗老老實實幹活，沒註意到李昌基時不時就躲在窗簾後面往外張望的動作。當然，他也不知道現在正有個穿著藍白校服，拎著兩桶奶茶，腦袋上冒著汗的小屁孩，正堅定不移得站在樓下等人，剛好，就是他日思夜想要還人唱片錢的那個。
鹿晗現在只顧著感動了，想著從SM公司裏出來的老練習生，還能這麽助人為樂，肯定是心地善良被人陷害的，那一會兒功夫他腦子裏什麽宮鬥陷害爾虞我詐的八點檔劇情全都出來了，還有聲有色的。
終於，冒了一身白毛汗，總算收拾完了，鹿晗過去拍拍李昌基的肩膀頭說，“走吧，咱說一不二，請你吃晚飯，想去哪？”
李昌基這才把腦袋從窗戶上挪回來，依舊心不在焉應著不用不用。
“別呀，我不能平白無故欠你個人情啊。”鹿晗收拾好包，盤腿在李昌基身邊坐下，等著他說話。
“嗯……要不，我跟你說說公司的事。”李昌基回過頭，楞了楞，答得驢唇不對馬嘴。
“啊？”
“你不是也想去SM做練習生嗎，有備無患嘛。”
鹿晗傻了，這是哪一出兒啊，不過人家這麽熱情，萬一是想傾訴個什麽，咱也不好拒絕啊。於是想了想就說行。李昌基就真的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裏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聊開了。一邊說還一邊做沈思狀看向窗外，鹿晗還以為那是人家陷入思考時的習慣動作呢。
眼看著天黑了，李昌基扯得天南海北沒個邏輯，鹿晗卻老老實實把什麽都記在了腦子裏，李昌基也算是老資歷的了，就這麽不著四六的說，也算讓鹿晗有不小的收獲。過了一會兒李昌基忽然停下來，眼睛盯著窗外的馬路，追隨著什麽漸行漸遠，然後如釋重負的回頭，說，好了，咱們走吧。
鹿晗還正琢磨著李昌基說的那些老師啊什麽社長啊前輩練習生啊的事兒呢。然後嘴一不走腦子，脫口就問，“咱們學院好多人都說你是Shinee的出道預備成員，你為什麽又回這兒來了？”
鹿晗還沒來得及為這句特八卦的話咬舌頭呢，李昌基倒沒事兒人似的回答了，“我……理由比較覆雜，”他的手捏在窗簾上，笑得全不在乎，“一定要說有什麽具體原因的話，應該是戀愛禁令。”
“啊？你跟會社的練習生戀愛了？”鹿晗略微有些驚訝，李昌基看起來滴水不漏，不像是這麽感情用事的人。可他的語氣表情，又無一不是真誠。
“也不是，”他似乎很認真地想了想，才解釋說，“不是戀愛了，是將要戀愛了。”
“怎麽個意思？”鹿晗在心裏翻個白眼，怎麽的，還用倆時態，欺負我韓語不好麽。
“我喜歡一個練習生，但我不能做出什麽影響他的事，你也懂的，在那種地方，出道對他很不容易，也很重要。”
“那就是說，你被人告發了？”鹿晗聽見這種糟心的事兒就替人上火，只顧著氣了，“哪個兔崽子幹的，真不要臉。”
李昌基笑了笑，“也不是，是我自己決定走的。月末評價沒有用心，就被送到這兒來了。”
“為什麽？”鹿晗窮追不舍。
為什麽。李昌基突然被問住了。
他忽然發現這一切難以解釋。果然從一個謊言開始的故事，想要自圓其說，太不容易。
“我……”他猶豫了很久，“我還是不想連累……她。”
“誰問你這個了，我問的是，為什麽月末評價不好好考，為什麽非得走？你就一定覺得她比你重要，還是一定覺得她也是這麽想的？”
“誒？”李昌基不明白鹿晗的邏輯。
“你有沒有去問過她，她希望怎麽做，她同意你走麽。”
“我們，那樣，只是朋友……這樣會打擾她的。”
“不，正相反，你現在讓她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失去了一個朋友，而不是少了一個麻煩。”
李昌基意外地沈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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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吳世勳雖然會傷心會難過，但也會重新收拾精神，想要好好生活。
而那時候的吳世勳，卻早已經沒有了重頭來過的心情，只剩一具將要垮塌的空殼走走停停。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吳世勳現在過得不錯。在一個叫鹿晗的人出現之前，他一直都過得不錯。
吳世勳絕對是個非典型性忙內。
剛來公司那會兒，吳世勳見著誰就一口一個前輩一個哥的叫，那個小眼睛一彎小嘴一咧，絕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很快，憑借多年來刻苦保持的陌生人職業裝乖癥，在欺生的環境裏堅強的生存下來的吳世勳就被老資歷的金俊綿金文奎幾個當成了自己人，只有金鐘仁有一天沒一天的因為突然來了個比他小的搶了他的飯碗而看吳世勳不順眼，不過看在吳世勳願意認金鐘仁做哥的份兒上，事後倆人鬧著鬧著就立馬好的穿一條褲子了。
事實證明，在把吳世勳當成乖孩子這件事上，你總會付出血的代價。跟公司裏的男女前輩混熟了之後，吳世勳發展到後來簡直是強霸一方無惡不作，往金俊綿的漢堡裏放芥末或者和金鐘仁串通好喝了他洗牛奶浴用的材料都已經是細枝末節的小事了。更有甚者比如拉著某個有望發展成為金俊綿初戀女友的女前輩發自肺腑地說，我們俊綿哥雖然不墊鞋墊沒有姐姐高，不過我相信姐姐一定不會在這種事上嫌棄他的等等。以至於在公司食堂吃飯的時候，看見別班的老幺賣萌扮可愛並且充滿崇敬之情得給哥哥們夾菜，再看看自己對面這位萬年面癱小白眼，所有人都會放下筷子垂涎三尺的對著人家那桌直咂嘴。因為通常金俊綿和韓奎萬一幹人每次帶著慈父微笑蹂躪著他的腦袋，說世勳吶撒個嬌來看看的時候，這小孩都會瞬間炸毛，然後翻著白眼兒有多遠滾多遠。
以至於出道之後，因為年齡不得已成了撒嬌擔當的吳世勳，總會被之前欲求不滿的哥哥們不分時間地點場合得強烈要求撒嬌。然後眼看著這孩子在鏡頭前一副糾結致死的表情心不甘情不願地做著各種撒嬌賣萌的動作，一幫人就躲在後頭，爽的不行的一邊起著雞皮疙瘩一邊憋笑。尤其是金俊綿後來搞來一張吳世勳做小可愛的高清大圖當電腦桌面開一次機笑半天一點兒不嫌煩。
不過大部分時候吳世勳還是會表現得很馴順，在沒有撒嬌之類的非分要求和他碰巧也沒有心情想要惡作劇的時候。
一邊裝乖，一邊琢磨著大家都以為老小不會考慮的事。比如他記得金俊綿愛吃的潤喉糖是什麽牌子，記得晚上要嚴格控制他喝水的頻率否則第二天會腫的比誰都明顯。他也記得樸燦烈平時雖然沒什麽笑點，但是一定不能在他面前提想爸媽或者沒時間陪父母很難過之類的話，提一次他就淚崩一次。
身邊的熟人朋友比較少，來來回回就這麽兩三個，總會使吳世勳很有安全感。有著難得的安全感的同時，他卻會反覆考慮些什麽，從而鞏固、或不小心削弱了這種東西。
比如現在，他正在一家醫藥超市裏替金鐘仁挑好用的束腰帶，已經背著書包晃晃悠悠轉了一個下午。
“是麽，可是這種不會對腰部有什麽傷害麽？”
“有加熱的功能？出汗怎麽辦？”
“活動不便的話不行啊，是要跳舞的人。”
“對於發育期的青少年有損害嗎？”
“這樣勒得太緊影響血液通暢了吧。”
吳世勳很有耐心，把所有的疑問一點一點倒出來，似乎必須要找到一個十全十美的高科技產品才會令他滿意。
售貨員已經口幹了。但是為了那高昂的提成，似乎還沒準備撤離。
“那……還是這個吧。在哪裏結算？”穿著校服的半大孩子似乎決定了多重要的一件事情，終於指了指其中一件說道。
今天周五，初二分了新班級，吳世勳本來和幾個同學約好了下午去練歌房聚餐。
走出醫藥超市的大門，抱著一個長矩形包裝盒，低頭看手機，那個約好的聚餐應該已經開始了很久。
他總是錯過一些本該在這個年紀這個時間去完成的事情。即便他都已經習慣，還是偶爾會遺憾。
站在街口往來不息的人群裏略微沈默了半分鐘，還是決定放棄已經錯過了許多次的聚餐，去練習室。
翻了翻手機，和李昌基的對話框依舊停留在最後的那條短信上，沒有收到答覆。
“就這麽害怕我。”
周遭突然毫無預兆的再次安靜了。
吳世勳是這樣的人，周圍越嘈雜，他就越平靜。他喜歡走在喧鬧人群裏。插著耳機卻不開音樂，只能聽見骨傳導的腳步和呼吸聲，似乎周圍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虛像。只有他才是真實的。
他似乎可以把自己藏在這種喧囂裏。不被任何人發覺。
他按了主鍵，界面跳回巨大的天氣時鐘。陰雲密布。
安全感這種東西就像飯量一樣各有不同，但在這方面，吳世勳的胃口異乎尋常得大。
天開始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
他必須回家一趟。吳世勳又停下腳步，擡頭看了看天，才繼續往前走。包裏沒有可以換的T恤。為了晚上不一身臭汗的擠進金鐘仁的床，他要回家一趟，即使他很不情願這麽做。
清潭洞是多好的地方。吳世勳不這麽認為。相比於家，這兒更像是一座巨大的百貨商場。
每次從7號線出來，吳世勳都會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像是從流水線運送上架的商品，在這一路燈火通明的街道上被包裝，被挑選，甚至被購買。
耳機再也遮不住這種清晰刻骨的嘈雜。
大概從可以完完整整看懂首爾地鐵線路圖的年紀，吳世勳就開始想要自己擠地鐵上學，而不願再坐家裏的車了。
記憶中清潭洞的一切沒有任何值得描述的輪廓。吳世勳不明緣由地對家裏的一切有些或多或少的排斥。比如他從來不戴父母送的昂貴手表。從來不召集一大群人到附近哪個餐廳開什麽生日Party。不愛穿那些太紮眼的衣服鞋子。寧肯省下零花錢自己去逛街或者穿公司統一配發的練功服。他不喜歡任何人包括父母在內給他這種帶著張揚與炫耀的關懷，他寧願請求兩個人可以擠出點昂貴的時間安安生生坐下來陪他喝一杯不冷不熱的白開水。
生活在不用為衣食保暖擔憂的家庭，為這些解釋不清的理由心煩，總是容易被概括為虛偽。
因而吳世勳也從未因此向誰抱怨過。他也知道這種話聽起來多像無病呻吟，令人厭惡。除了金鐘仁。某種層面上，他的反應比吳世勳還過激，只是不想回家，就拿著練習緊張的借口，死賴在練習生宿舍不走，幾乎和外市來的練習生沒什麽不同。相同處境的人，總是可以輕易猜破彼此心中所想。
不一會兒功夫，吳世勳就坐著電梯到了自家門口。
今天在他眼裏。密碼防盜門的顏色出奇的難看。
他不想進去。
忽然，如他所想，裏面傳來熟悉的吵鬧聲。吳世勳抱著腰部繃帶的盒子立在那裏。迅速組織了自己想要掉頭就走的心情。
吳世勳後悔自己回來的時候沒看看表，也不能真的不進去。可是也不能聽著父母吵架進去明快地打個招呼再揮手說拜拜啊。
等等吧。吳世勳想。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道金鐘仁舍不舍得換文奎哥送他的那一副腰墊，吳世勳開始思考些無關緊要的事，調大耳機裏的聲音，有意無意避開屋裏的動靜。
吳世勳總在這種時候不甚理解他的父母，如果偽裝是件困難的事，為什麽在外做得那麽手到擒來，而如果簡單，又為什麽一到家就這麽急著面目全非。
沒有看時間。只知道窗外的天又黑了幾層。他坐在門口的腳墊地毯上，鋪了一張狹窄的紙巾。蜷著腿。
“小子，幹嘛。”突然一個人毫無預兆地伸手摘掉他的耳機，揉揉他的腦袋，語氣很熟悉。
“哦，哥。你回來了。”吳世勳仰起頭看他，有些意外，然後站起來，笑笑，拍掉身後的灰塵。
吳世雍上高三，或許只是由於課業繁重，又或許是出於和吳世勳一樣的理由，已經開始住校了。一個月才回家一次。沒想到這麽巧就遇上了。
“怎麽了。”被吳世勳叫哥的人留著清爽的短發，穿著高校校服，背著單肩包，一只手裏抱著幾本書，此刻，另一只手正拎起被吳世勳隨手扔在地上的書包，隨口問他。但那問題裏卻聽似安撫多於疑問，不只是出於內容，還是出於這個人說話的習慣，總是淡淡的。
“啊，忘帶鑰匙。”吳世勳撓頭開著玩笑，並不想解釋，而對面的人，他一定什麽都知道。
“走吧。”吳世雍按開密碼鎖，對這個理由當然嗤之以鼻，然後拉著門，換了一副表情，語氣恭順的沖裏面說，“爸媽，我回來了。”
吳世勳伸手拉住他，示意他先不要說話，“哥。”他叫的極小聲，似乎不想讓裏面的父母聽到。
“怎麽？”
“幫我去房裏拿兩件T恤吧，我……走得有點急，不進去了。”他說話時低著頭，明明是自己家，語氣卻像個客氣的陌生人。
吳世雍看了他一眼，那意思似乎是在詢問，然後看到吳世勳抱歉地抿抿嘴，不再說什麽，點點頭進去了。
果然，屋子裏的形式是一對一劍拔弩張的在沙發兩端站著。沒有人給高高興興進門的吳世雍多大回應。母親理了理鬢角的碎發，告訴他餐桌上有準備好的食物，吩咐他去吃飯。阿姨端著餐盤在廚房有些尷尬，不知該不該走出來招呼。
一直到吳世雍進了吳世勳的房間，拿了兩件棉T恤，送出門，也沒有人再給他多餘的關註。
多好笑，在自己家門口，我多餘的像個過路者。吳世勳盯著玄關的地面，還是希望誰會發現他在這裏。
“世勳吶，今晚不回來的話，哥明天找你去。”吳世雍把衣服裝在一個小手提袋裏遞過去，想了想對他說，門後的密碼鎖傳來細微的滴答聲。
“真的？”吳世勳笑得開了一點，瞪著眼問他。
“嗯，我還沒有認認真真看過你練習的樣子。我去給你應援。”吳世雍說著把吳世勳手裏的那個腰墊的巨大包裝盒接過來，裝在另一個手提袋裏，讓他提得輕松一些。然後突然手握拳放在臉上，很做作地學女飯說，“哥哥，我是你的飯哦，請簽個字吧！”
“哈哈要是丟臉了怎麽辦。你期待這麽高。”吳世勳很配合地開了句玩笑，眼角細微且迅速的彎了一下。
“不會。”吳世雍也笑，又揉揉他的腦袋，拍拍肩膀，說，“行了，快去吧，別太累。”
吳世勳擡眼看他，點點頭。呆了幾秒種沒說話，擺手走了。
“洗好的衣服別掛在陽臺上，今晚有雨。”
“哦。”走出很遠，吳世勳背著他回答道，聲音悶悶的。
這個距離，至於吳世勳是不是逃也似的進了電梯。吳世雍不會發現。
事實是的。
吳世勳突然很難受。
在哥哥再一次擡手去揉自己腦袋的那一瞬間。他心裏經過很長時間一片一片搭起來的看似堅固的那個東西，垮了。
他想哭，他想馬上抱住自己很久不見的兄長，像小時候在哪受了委屈的時候一樣，像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一樣大鬧一通。
他確實受了很大委屈。這段時間，不知道是什麽沈悶堵塞的東西，一點一點積在他的心口，不通不暢，難受之極。
他知道哭出來會好一點，把什麽都說出來會好一點，他特別想聽吳世雍用特有的語氣罵他兩句。
可是不行。這次不行。吳世勳長大了。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用驚人的速度默默拔節。他已經努力學著把這些難過都榨幹了嚼碎了吞進肚子裏，讓人再看不出什麽蛛絲馬跡。
吳世勳靠在電梯的一個角落，仰著脖子吸氣。所有的情緒混雜著襲擊他，他以前從不知道忍著這種感覺有多難受。連電梯箱迅速下墜的反作用力也不能抵消一絲一毫。
於是吳世勳鬼使神差地坐過了站，到狎鷗亭下車，去了上次買李斯特CD的Galleria百貨。
How can I decide what’s right.
When you are clouding up my mind.
I can’t win your losing fight.
All the time.
若你拼死一戰，則我必敗無疑。
那家叫做LEFT的CD店這次很落俗套的播放著暮色的片尾曲《Decode》。
吳世勳忽然想起，上次在路上溜達著看見那個在小超市裏嚷嚷著要買酒的小孩，呃不對、那個大四歲的哥哥。
嘖，想想就丟臉。吳世勳擡手捏了一把耳垂。
那個他緩緩降下的扶梯口，現在空無一人。這兒也沒了李斯特的《鐘》。
故事不一樣了。他想。
他忽然明白，李昌基對他來說，只是一場無妄之災。
這故事已經日暮西沈。他覺得暗淡無光，只是因為一切都還背在身上。而現在他要做的，就是不停步，走出去，走到日升月落，天際泛白。就像躲避吸血鬼追殺的人類。一路不停，到陽光耀眼的地方去。一切都會好起來。
現在橫亙在他面前的，已經是最後一抹暮色。
即便知道前方仍有漫長黑夜。他也不能停歇。
吳世勳累得不行終於到了公司的時候。金鐘仁正在地下練習室和李泰民飆舞。
這小子，仗著俊綿哥和文奎哥不在，這麽膽大包天的。
吳世勳一聽這消息東西也沒有收拾就直沖那間練習室去了，本來想不留餘地的直接把金鐘仁提溜著領子拎出來，可是進去一看，謔，好家夥，這天南地北的練習生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全都塞了進來，一個個兒伸長了脖子煞有介事得圍觀。
吳世勳想，金鐘仁這種紙老虎，你私下可以隨意蹂躪捏踹，但是要敢當著這麽多人不買他面子讓他下不來臺，那絕對是找死。
於是他默默地擠進人群，站在正對著大立鏡的中心位置，不遺餘力的朝金鐘仁翻著白眼兒。
敢情金鐘仁死鴨子嘴硬，壓根沒告訴過李泰民自己有腰傷這檔子事兒。後來李泰民的證言是，我看他當時龍精虎猛活蹦亂跳的，誰知道這麽快就軟了。
一首沖得人耳膜癢癢的激烈舞曲結束，兩個人死命喘著氣兒，誰也沒先開口說不比了。金鐘仁看樣子實在是支不住了，腳後跟一歪，向後退了小半步。
吳世勳趕緊特別大嬸的沖上去，笑得皺起鼻子說，“泰民哥，我剛剛遇見瑉豪前輩，說是有什麽急事兒找你，你不去看看？”
對面的人果然立刻中招，一邊兒嘟囔著啊又找我幹嘛人在哪，拎著包和外套拍了拍金鐘仁的肩膀就走了。
後頭的練習生看著沒什麽好玩的，也一哄而散。
本來是Shinee的專用練習室，現在只剩下翻著白眼的吳世勳和手扶著腰做孕婦狀的金鐘仁。
“這腰不是你的？面子能當飯吃啊？”吳世勳斜眼兒看他，“俊綿哥不在，你就這麽折騰，等著他回來念叨你吧。”
“白久，快來扶著點兒你哥，我不行了，我快生了。”金鐘仁扭頭求救似的看他，還開玩笑。
印象中，金鐘仁不會對誰露出這種表情。除了吳世勳。
金文奎和金俊綿太嘮叨，金鐘仁喊一句腰疼，兩個人要難受好幾天，樸燦烈會稀裏嘩啦倒出包裏的各種補藥，逼著金鐘仁按時按量一天三次服用。只有吳世勳，表面上還是會很嫌棄的翻著白眼不愛搭理他。
這讓金鐘仁感到很自在。他一向不習慣接受別人特別明顯的照顧和關心。這一點上吳世勳和他如出一轍。因此他也懂得用什麽方法關心金鐘仁最正確，最不會讓他感到不安。
某種程度上他們是一類人，時常會感到不安。理由卻荒謬多樣。
“不要仗著你是個病號就占我便宜，”吳世勳把他的一只胳膊扛在自己肩上，用腿和攬住他腰部的手合力，一步一步幫他往前挪。“來，叫句哥來聽聽，不然我就把你扔在這兒不管了。”
金鐘仁咬了咬牙，頭上冷汗直下。似乎終於沒有什麽力氣再和吳世勳拌嘴。
這個時候金鐘仁是絕對不會回去的。他不想讓任何熟悉或不熟悉他的人產生啊原來那個傳說中的金鐘仁受傷了不過如此這樣的想法。這不是驕傲，而是一種變態的自尊。吳世勳曾經這麽形容過。
挪到離壓腿單杠最近的地方，被吳世勳攙扶著，金鐘仁緩緩撐著手，屈膝低頭，一點一點跪了下去，然後身子向前倒下，緩緩翻個身，終於完成了一系列動作，安安穩穩躺在了地上。長舒一口氣。
腰疼的時候，彎腿坐下這麽簡單的動作，對金鐘仁來說，就是無法完成的任務。然而每天在眾目睽睽的練習室，他不得不咬緊牙關完成這個不可能的任務，疼得最厲害的時候，休息時間金鐘仁寧願站著。只有在沒人的地方，他才敢一點一點跪地躺下。
當然，金鐘仁不知道，這個動作在旁人看來有多麽觸目驚心。
“俊綿哥說你過生日的時候趕上出道練習，都沒好好慶祝，今天給你辦驚喜派對。”吳世勳忽然一蜷腿坐下，很無恥的劇透了。
本來想說好啊的金鐘仁一下反應過來，猛的抽了口氣，一臉無奈狠毒加幽怨的看著這個不要臉的劇透專業戶，學他翻了個白眼。
“黑鐘，你知道麽，你翻白眼瞪我的表情，真是分外耀眼。”吳世勳語重心長的說，“因為眼仁和你的膚色對比太明顯，亮瞎我了。”
金鐘仁滿腦子勸自己別跟這貨一般見識，等自己血條加滿絕對把他揍得鼻青臉腫親媽都不認識，然後軟趴趴的擡起手對他豎了個中指。
“所以你先想想待會兒怎麽好好表現，”吳世勳還準備給金鐘仁上課，“你要既富有激情又表露感動同時又不失對俊綿哥的仰慕與愛戴之情。”末了，還加上一句，“你要是再敢像去年一樣就只是傻兮兮笑兩聲讓俊綿哥覺得這個驚喜特失敗然後在我耳邊不停念叨到下一個派對的話，我就讓他搬你那屋睡，不吵死你也煩死你。”
兩個人又漫無邊際的耍了老半天嘴炮，金鐘仁說差不多了，產前陣痛過去了。咱走吧。
吳世勳挎著他在走廊裏突然就問，說你這個傷一直貼膏藥也不是個事兒，你什麽時候上病院好好治治。
金鐘仁沒說話。點點頭。
半晌，突然轉頭對吳世勳冷不丁的說，你跳舞悠著點，別跟我似的。
驚喜派對很“驚喜”。幾個人吃了牛排蛋糕還聽了餐廳裏的現場演奏。金俊綿對金鐘仁意外熱烈的情感流露十分滿足。韓奎萬送了一件克羅心的黑色T恤，還說這衣服穿在金鐘仁身上簡直是渾然一體，不仔細看還以為那圖案是他身上的紋身呢。金鐘仁說你們一定要這麽損我麽，樸燦烈在一邊兒笑斷氣兒了接話說對啊你們考慮過這件衣服的感受麽。後來，在吳世勳的幾句激將法下很快金文奎送的那副腰墊就被金鐘仁收起來換上了新的。一頓飯也算賓主盡歡功德圓滿。
晚上吳世勳和金鐘仁擠一張床。吳世勳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還趕上金鐘仁夢裏不知道是打架還是跳舞了，一會兒踹他一腳一會兒扇他一巴掌的，特別折騰。
吳世勳跑到陽臺上透氣。從空調房出去之後突如其來的熱空氣讓人打了個激靈。擺弄著手機，翻來覆去沒有發現一個可以騷擾的人。就又回到那個對話框的界面。
不一會兒身上出了一層細汗，晚來無風。悶了一天的這場雨必定來勢洶洶。吳世勳想。
淩晨三點。
手機亮了，對話框裏終於有了沈寂數十個小時後的回覆。
“Not afraid of you,but afraid of losing you.”
暮色海報上的宣傳語。
他的答案依舊模棱兩可。讓人不得不費心揣測。
吳世勳不能理解。
你還沒有失去我麽。
你已經失去我了啊。
193天了。我都算著呢。
這次吳世勳不想再回覆了。他不想讓對話框上再留下一個沒有答案的疑問句。
暴雨如註。傾盆澆下毫無預兆。
閃電在天際鋪陳開去讓人產生一種黃昏日暮的錯覺。
但無論怎樣，吳世勳知道，屬於他的那個黃昏已經結束了。
他不想再拖泥帶水或者究根追底，其實在這個問題上，他一直沒有什麽得到答案的立場。
糾纏只會使他變得難堪。
希望這場暴雨，可以洗去一切長久以來長在他心上的泥濘青苔。
希望這個黑夜，是這次漫長追逐中的勝利逃亡。
【Chapter 4·Twilight】
【END】
【Chapter 5·一雨成秋】
孤獨總是存在。金錢治不好，友情治不好，最愛情人的陪伴，也治不好。
焦慮與不安的種子在你的心裏長途奔襲。四季如夏。
秋後開學，入校，報到，辦理手續，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卻平淡乏味。
由於時間有限，在學院的課程只剩晚班和周末班。打工也只剩了咖啡館一個。大學的許多理論課冗長無趣。鹿晗很容易放空，忽然有了大片大片的時間想些以前沒有思考過的問題。從安山到蠶室，是一段很長的車程。除了聽歌之外，也有很長時間可以用來胡思亂想。
這種胡思亂想漸漸使鹿晗感到不安。
一種懸在半空，雙腳不能著地的不安。
鹿晗覺得一直這麽呆著也不是個事兒，雖說五年之期還長，但是千篇一律的日子也挺招人煩，於是鹿晗就開始和安宰孝一起試著去了幾次Audition。
大部分Audition的結局就是剛過了初試鹿晗就撒丫子跑了。都是些名不見經傳說不定還會搞搞潛規則的小公司，不是鹿晗眼高手低，著實是這麽順利進入初試讓他有點懷疑。
這種懷疑使他徘徊焦慮。那是自從來到韓國，時時處處都有所計劃有條不紊的鹿晗所沒有經歷過的心境。
從小到大，雖說皮是皮了點兒，也愛折騰不老實，可是鹿晗想幹的事兒，沒什麽幹不成的。一部分源自他的定力與執著，一部分源自上天眷顧。以至於鹿晗順理成章覺得來韓國，按計劃，應該怎麽辦怎麽辦，他從來沒有費心規劃過計劃外的事。
比如他現在正經歷著乏味與不安。
他不知道這種不安來自何處，在計劃裏他應該老老實實上課學習，在計劃裏他應該有條不紊而習以為常。
他像陷入一個封閉的莫比烏斯環在原路上不斷徘徊，找不到出口。這種慌忙延長著夏日焦灼的溫度。使人心煩意亂不得安寧。
不知什麽原因，今年首爾的夏季異常悶熱多雨。往往是鹿晗的一把傘撐在外面還沒晾幹，又一場雨已經淅淅瀝瀝落下來。或者像現在一樣，出門還烈日當天空，立馬就陰雨連綿。
鹿晗覺得像他這麽冷艷高貴的人遇上突降大雨這種天，應該像日劇裏的二次元美少年一樣，站在大門口，手伸出屋檐，一邊感受著掌心滴落的水珠一邊做美好狀感嘆，哦下雨了。然後根據導演和編劇的尿性基本上這個時候會冒出來個同二美少女舉起雨傘做女仆狀笑說，同學，沒帶傘吧，一起走吧。當然再加上島國編劇那獨特取向，出現基友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只不過現在鹿晗身邊兒這唯一一位貼身基友，也已經顛兒回釜山老家去了。
鹿晗最近的情商似乎又倒回解放前，在安宰孝不在的這段時間了不用聽嘮叨的他更加沒什麽動力去和人插科打諢搞好關系。總是會累的，鹿晗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偶爾休息休息沒什麽。
事實上，在這種雨天，鹿晗連伸手感嘆的機會都被狗血編劇剝奪了。現在他正特別不二次元的手裏疊著一坨墩布，做狗刨狀在學院教室裏奮力抹地。雨聲倒是很浪漫的敲打著窗欞。只不過鹿晗現在沒那閑功夫兒欣賞。
排外這種事兒其實很正常，鹿晗也完全可以理解。反正在這兒上課學東西，是他心裏拿準的事兒，路都是一步一步走，誰也沒想過功德圓滿一步登天，往後路上的磕磕絆絆，肯定不比這兒的少。留你值日打掃，或者是抽簽給你個難題，都不是什麽大事，鹿晗是那種脾氣上來了抽你十個嘴巴都不嫌多，該忍的時候不喘氣兒也能憋住的主兒，反正無論真假，這把好脾氣已經修煉出來了。他就是鬧不明白，這麽幹能給他們什麽好處。鹿晗自認為形象氣質挺親和的，也沒到非好感那個地步，反過來說，實力目前也不算出色，引不起什麽註意和嫉妒，這他就奇了怪了，為什麽這幫人就非得抓著他不放呢。
後來進了公司，鹿晗受到了加倍的特殊待遇，終於有一天，忍無可忍的他終於特納悶特上火的問吳凡，說老子哪兒招他們了他們這麽跟我過不去。
他清楚的記得，那個時候吳凡叼著個面包，嘴角上還掛著咖啡沫，臉一鼓一鼓嗚嗚囔囔吐字不清卻回答得異常淡定，他說，你知道什麽叫紅顏天妒麽。
而現在，鹿晗還沒有嚴肅得考慮過這個問題。他也不屑於為了這些小事跟誰發生爭執，落在老師眼裏倒讓自己不痛快。留下來值日的次數多了，老師們反而會在下班經過教室的時候，跟他打個招呼道聲辛苦，鹿晗平時就跟安宰孝學會了笑臉迎人裝乖恭順的功夫，這樣一想，在老師面前留個好印象，也不算吃虧。
雖然空調還開著，鹿晗還是弄出了一頭汗。用腳踩了半天墩布，七拐八拐，沒拖完一半，可是真讓他推著抹布跑來跑去，鹿晗滿腦子都愛想著日本電影裏的女仆姿勢，十分不痛快。
胖子跟黑子這會兒該湊在一塊兒打DOTA呢，不用想都知道他們倆那熊樣兒，準是光著腳丫子往地板上一坐，手邊兒還堆了兩三包零食跟宅急送。都不帶收拾的。往常鹿晗愛幹凈，實在看不過去都幫著收拾好了，這回沒他了，看他媽回來怎麽嘮叨吧。
鹿晗想著想著，就特難受。出去涮抹布，順帶就洗了把臉。回來看見個人影也端著個抹布左晃右晃在教室裏像是在打掃。走進去一瞧，是李昌基，立馬就樂了，上去招呼他說，“怎麽的，支使支使我就得了，怎麽您這一大前輩也能受欺負啊。”說完鹿晗就後悔了，他平時在家在這兒跟人都貧慣了，可跟他又不熟，也不知道李昌基能不能把這玩笑聽歪了。
李昌基轉過臉沖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順口還笑嘻嘻的自嘲了一句說，“我哪是前輩，比你來的還晚呢，明明是個新人。”
鹿晗更樂了，立馬搶過他的抹布說，“得了，我來吧，我這前輩可不欺生。”
李昌基不幹了，說“我都習慣了，以前那練習室比這大多了，你一人來估計晚上就趕不上末班車了。我幫你。”
鹿晗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品出味兒來了，“敢情你不是輪值啊，你這算是特意留下來幫我的？”
李昌基笑笑，沒說話。
“嘿，瞧我這人品！行！”鹿晗特過意不去，一急就不說韓語了，這句話是中文說的，李昌基一回頭瞪著倆眼看他，等著翻譯，鹿晗趕緊點頭說，“真得謝謝你，你想吃什麽，我給你買。”
李昌基擺擺手說沒事不用，就跑到窗戶邊擦地板去了。
雨水潲了一地。
鹿晗老老實實幹活，沒註意到李昌基時不時就躲在窗簾後面往外張望的動作。當然，他也不知道現在正有個穿著藍白校服，拎著兩桶奶茶，腦袋上冒著汗的小屁孩，正堅定不移得站在樓下等人，剛好，就是他日思夜想要還人唱片錢的那個。
鹿晗現在只顧著感動了，想著從SM公司裏出來的老練習生，還能這麽助人為樂，肯定是心地善良被人陷害的，那一會兒功夫他腦子裏什麽宮鬥陷害爾虞我詐的八點檔劇情全都出來了，還有聲有色的。
終於，冒了一身白毛汗，總算收拾完了，鹿晗過去拍拍李昌基的肩膀頭說，“走吧，咱說一不二，請你吃晚飯，想去哪？”
李昌基這才把腦袋從窗戶上挪回來，依舊心不在焉應著不用不用。
“別呀，我不能平白無故欠你個人情啊。”鹿晗收拾好包，盤腿在李昌基身邊坐下，等著他說話。
“嗯……要不，我跟你說說公司的事。”李昌基回過頭，楞了楞，答得驢唇不對馬嘴。
“啊？”
“你不是也想去SM做練習生嗎，有備無患嘛。”
鹿晗傻了，這是哪一出兒啊，不過人家這麽熱情，萬一是想傾訴個什麽，咱也不好拒絕啊。於是想了想就說行。李昌基就真的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裏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聊開了。一邊說還一邊做沈思狀看向窗外，鹿晗還以為那是人家陷入思考時的習慣動作呢。
眼看著天黑了，李昌基扯得天南海北沒個邏輯，鹿晗卻老老實實把什麽都記在了腦子裏，李昌基也算是老資歷的了，就這麽不著四六的說，也算讓鹿晗有不小的收獲。過了一會兒李昌基忽然停下來，眼睛盯著窗外的馬路，追隨著什麽漸行漸遠，然後如釋重負的回頭，說，好了，咱們走吧。
鹿晗還正琢磨著李昌基說的那些老師啊什麽社長啊前輩練習生啊的事兒呢。然後嘴一不走腦子，脫口就問，“咱們學院好多人都說你是Shinee的出道預備成員，你為什麽又回這兒來了？”
鹿晗還沒來得及為這句特八卦的話咬舌頭呢，李昌基倒沒事兒人似的回答了，“我……理由比較覆雜，”他的手捏在窗簾上，笑得全不在乎，“一定要說有什麽具體原因的話，應該是戀愛禁令。”
“啊？你跟會社的練習生戀愛了？”鹿晗略微有些驚訝，李昌基看起來滴水不漏，不像是這麽感情用事的人。可他的語氣表情，又無一不是真誠。
“也不是，”他似乎很認真地想了想，才解釋說，“不是戀愛了，是將要戀愛了。”
“怎麽個意思？”鹿晗在心裏翻個白眼，怎麽的，還用倆時態，欺負我韓語不好麽。
“我喜歡一個練習生，但我不能做出什麽影響他的事，你也懂的，在那種地方，出道對他很不容易，也很重要。”
“那就是說，你被人告發了？”鹿晗聽見這種糟心的事兒就替人上火，只顧著氣了，“哪個兔崽子幹的，真不要臉。”
李昌基笑了笑，“也不是，是我自己決定走的。月末評價沒有用心，就被送到這兒來了。”
“為什麽？”鹿晗窮追不舍。
為什麽。李昌基突然被問住了。
他忽然發現這一切難以解釋。果然從一個謊言開始的故事，想要自圓其說，太不容易。
“我……”他猶豫了很久，“我還是不想連累……她。”
“誰問你這個了，我問的是，為什麽月末評價不好好考，為什麽非得走？你就一定覺得她比你重要，還是一定覺得她也是這麽想的？”
“誒？”李昌基不明白鹿晗的邏輯。
“你有沒有去問過她，她希望怎麽做，她同意你走麽。”
“我們，那樣，只是朋友……這樣會打擾她的。”
“不，正相反，你現在讓她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失去了一個朋友，而不是少了一個麻煩。”
李昌基意外地沈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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