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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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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沒收到好友申請, 沈棠無聊得蹲在椅子上轉了個圈, 手滑點進季歸鶴的微信。

上一條聊天記錄在昨晚, 是一句風雨無阻的晚安。

季歸鶴此時在幹什麽?

前段時間大家都不輕松,他也很累,現在應該已經睡了?

他胡亂想著, 忽然想起自己似乎還沒瞅過季歸鶴的朋友圈, 萌生出些許好奇,點開看了看。

基本都是他自己拍下的照片,隨性至極,路過城市一隅的綠樹、跑外景時道旁的野貓、夕陽西下之際天邊流動的殘雲, 花花草草,湖泊天空, 風花雪月。

技術倒是真的不錯,不來當演員去當個攝影師也能混碗飯吃。

往下翻了翻, 居然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畫作, 色彩熱烈, 畫面頗具後現代風格。

亦或是遒勁飄逸的書法, 淡雅素馨的插花,甚至是在酒吧裏的即興調酒,還有很久以前的跳傘證和潛水證。

沈棠越看越怔然,季歸鶴的生活比他想象的更具情趣浪漫, 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優秀,無論哪方面。

他蹲在轉椅上轉圈的動作驀地一頓,掰著指頭細數, 可惜過往的人生都在娛樂圈裏撲騰,沒有季歸鶴那麽多技能,自認脾氣也不算好,不比別人優異什麽。

季歸鶴為什麽會喜歡他?

季歸鶴會一直喜歡他嗎?

心臟被什麽攝住了般,從心底升起的一股慌亂暴風般席卷過來,沈棠從未像現在這麽慌過,他茫然地想自己是不是借著季歸鶴的喜愛,太過有恃無恐。

小鳥很優秀,別人會喜歡他,他也會喜歡上別人。

他也沒有義務,要一直等在緊閉的門後,等一個遲遲不肯邁出步的人。

他隨時可以轉身離開,抽身就走。

季歸鶴不是非他不可的。

那他沒有季歸鶴也可以嗎?

腦中閃過一幕幕回憶,炙熱安心的擁抱,繁星點點下隔著手的一吻,溫暖撫慰的手掌,還有可以容納他休憩的懷抱……先前無數所謂理智的衡量推論都被掀翻,原來他的小鳥隨時可以飛走。

分明是顯而易見的道理,他卻遲遲不肯直面。

沈棠沈默了很久,點開季歸鶴的頭像看了看。

季歸鶴以前的頭像是藍天白雲微笑臉,撲面而來的一股老幹部氣息。

後來某一天,突然換成了一只手的局部特寫。

指節分明,幹凈修長,指尖挑著縷紅線,纏繞著中指打了個結,飛揚得像一縷灼燒的火焰,舔舐上手腕,血一般紅的線,象牙般白皙細膩的肌膚,對比鮮明,色彩艷烈。

沈棠心裏陡然一跳。

那只手……是他的。

這種滋味實在難以形容,患得患失的欣喜與恐懼皆有。

如若當真要二擇其一,勢必鮮血淋漓。

沈棠指尖微顫,很想立刻去見季歸鶴,又惶然不安。

他點開徐臨的微信,反反覆覆打出一句話,卻都沒能發出去。

假如我做了讓你失望的事,你會不要我嗎?

怔然間,忽然跳出個好友申請,消失很久的小徒弟加他了。沈棠像是被人從魔障裏拽了出來,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不少汗,隨手同意了添加。

小徒弟中規中矩地發來句你好。

沈棠有氣無力地趴到床上,回了個表情包。

-小徒弟:師父?

-沈棠:[表情包]

小徒弟非常敏銳:心情不好?

沈棠又回了個表情圖,才動動尊指,打了個嗯字。

小朋友怎麽不高興了?

隔壁屋裏,季歸鶴瞅著熟悉的頭像,幾次忍住過去敲門的沖動。

上天將這根紅線交到了他手裏,怎麽能辜負這番美意,不用紅線束個死結,都對不起月老的款待。

季歸鶴深吸了口氣,沈靜下來:怎麽了?工作有煩心事?

哪個不長眼的惹他的小美人不開心了?

沈棠遲疑了一下,想著反正不認識,自暴自棄地在床上滾了一圈:感情。

小徒弟溫和地繼續詢問。

沈棠擰起了眉,又在床上滾了一圈,沒註意在床邊,直接摔了下去。好在地毯鋪得厚實,只是摔得懵了懵,幹脆坐在地上,捧著手機打了幾行字,又刪掉,反反覆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沒什麽,你老婆追得怎麽樣了?

他沒有向陌生人傾訴的習慣。

-小徒弟:不太好,他現在心情不好。

沈棠納悶:心情不好,你就去哄哄他唄。

-小徒弟:他喜歡我,又不敢承認,苦惱著感情問題,我過去看他的話,會讓他的心情更糟。

沈棠心裏一突,差點要以為小徒弟說的是他。

順著這話想了想,發覺還真是。

他腦子裏一團亂,如果現在見到季歸鶴,恐怕心情也不會太好。

-沈棠:你怎麽知道他也喜歡你?

-小徒弟:他看我的眼神,明明就是喜歡的。

沈棠更納悶了:那他為什麽不接納你?

-小徒弟:外因,內由,我理解,也心疼,所以願意等著。

-小徒弟:但我怕他會放棄我。

沈棠蹙了蹙眉,非常同情小徒弟:那怎麽行,他既然別扭,你光等是沒用的,刺激刺激他,攤開了擺明了說,讓他直面自己的感情,這種不逼他一把是沒用的。

“……”

季歸鶴幾乎要氣笑了。

好你個沈歲歲!分析別人分析得一套一套的,輪到自己身上就拎不清了!

他咬牙切齒,慢悠悠打字。

-小徒弟:我考慮考慮。

沈棠的後背莫名發涼,茫然地瞅了眼空調,發覺溫度太低,滿地找了找遙控器,將溫度調高了點,才回到床上,解決了別人的戀愛煩惱,頗為滿意:照著我說的去做,保管能行。

小徒弟禮貌回覆:謝謝師父。

沈棠有些困了,扔開手機,卷吧卷吧小被子,滾到床中央,想著季歸鶴,闔上眼睡去。

大概是昨天心境的變化,隔天看到季歸鶴,沈棠下意識地想躲。

剛得到“戀愛指點”的季歸鶴被躲了一早上,好氣又好笑,終於在午休時,成功逮住了小美人,直接抓進了自己的休息室。

休息室裏準備了不少甜點,沈棠不好解釋自己躲人的緣由,只能默默吃著甜點,忐忑地等待季歸鶴開口。

然而季歸鶴除了將他拽過來時叫了他一聲後,再沒開口,靜靜托腮看著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麽,許久才問:“今晚我可以去上課嗎?”

沈棠頓時噎了一下,似乎是給這突然的開口嚇到了,小小地打了個嗝,唇角還沾著點奶油,他忍不住笑了,伸手托住他的下頷,湊過去將那點奶油舔走:“不可以嗎?”

沈棠沈下心,靜靜地和季歸鶴對視了片刻:“嗝。”

沈棠:“……”

沈棠面無表情地拍開他的手:“可以。”

季歸鶴知道此時打死也不能笑,倒了杯水遞給他,努力嚴肅起來:“嗯,喝點水就好了。”

大概。

沈棠:“嗝。”

好在下午開拍前,沈棠止住了打嗝,羞憤難當,氣得挑了季歸鶴一下午的刺。

歷史驚人的相似,只是程振沒有陳導那麽沈穩,經歷過大風大浪,心驚膽戰地看著兩位主演。

周圍的員工們心態就簡單很多了:

買定離手……打!起!來!

當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最繁忙的時間過去,今天收工就早了些,雖然依舊是夜幕時分。

劇組管了晚飯,大家吃完回去,沈棠半路被拐走,方好問被陳涉劫走。

季歸鶴帶著劇本,拐著沈棠,回到酒店,直往頂樓。

沈棠倒是不怕季歸鶴對他做什麽不利的事,看著他按下電梯,有些奇怪:“不是要對戲嗎?”

季歸鶴一本正經:“戶外課堂。”

酒店的頂層不對客人開放,沈棠忽然冒出個想法,戳了戳他的腰:“……這家酒店是你家的?”

季歸鶴沖他眨了下左眼:“答對了可以獎勵一個吻,現在接收還是等會兒?”

沈棠盯著他,選擇從兜裏摸出顆棒棒糖,剝開塞他嘴裏。

頂樓天臺上打掃得幹凈,天色已經擦黑,這棟建築拔地而起,高過四周,圍著堅固的圍欄,地上沒有沈棠暗裏揣測的什麽浪漫布置,只有仰頭才能看見的一片散布著細碎星子與明月的夜空。

沈棠走到護欄旁邊,打了個冷戰,俯瞰下方無數星火點點,一點接連一點,蔓延到望不盡的天邊,夜風肆虐過耳邊,城市還未休息下來,夜空高高在上,俯視一切。

季歸鶴脫下外衣給他披上,陪他看了一會兒:“喜歡嗎?”

沈棠直覺他想說什麽,收回視線:“有點冷,回去吧。”

“不行。”季歸鶴站在他身後,牢牢把他困在懷裏,將下頷抵在他的發頂,“昨天師父教我,對那種把自己縮在殼裏不肯出來的小烏龜,得刺激一下,直接坦白說清楚,我覺得很有道理。”

沈棠怔了怔,腦中閃過昨晚和“小徒弟”的聊天記錄,驀地瞪大了眼:“你……”

“我也想刺激一下,可是我的小烏龜膽子太小,萬一嚇跑了怎麽辦。”

沈棠撐起的冷靜自持險些瓦解:“你怎麽……”

“我也是昨天才發現的。”季歸鶴輕輕掰過他的身,眼神認真,“我們之間不會有秘密。歲歲,今天是我給你上課,好好聽講。”

沈棠推了推他,可惜力量懸殊有點大,只能放棄,低聲道:“你想說什麽?”

季歸鶴道:“我可以利用你不知道的小號套你的話,可我還是想用自己的身份,讓你對我敞開心懷。”

沈棠擡起眼,面前的人光風霽月、磊落坦蕩,漆黑深邃的眸裏恍如天河,一派溫柔的星光與寬容。

他喉間一澀,忽然說不出話了。

“你最近的表現太飄忽了,我很擔心。”季歸鶴微微嘆氣,“今天為什麽要躲我?”

沈棠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你在打算拋棄我是不是?”季歸鶴偏不如他意,偏要與他耳鬢廝磨,“我猜你在拿我和徐臨比?歲歲,你不可以這樣,感情不是物品,不能把它放在天平上稱,那對誰都不公平。”

沈棠方寸大亂,明明夜風陣陣,冷意鉆入骨髓,他卻出了一身的汗。

徐臨是一手將他養大,給他無數寵愛關心的人,他連一個失望的眼神都不敢承受,要他怎麽割舍得。

季歸鶴眉眼微沈,定定地看著他,似乎有些難過:“你要放棄我嗎?”

沈棠一震。

季歸鶴撫摸著他柔軟的發,聲音也很溫柔:“過幾天有吻戲,你希望我吻別人嗎?”

“或者看著我對其他人說情話,親他吻他,將對你做過的事,與他全部重覆一遍……”

心口早已被敲開的裂縫不斷擴張,似乎隨時會湧出洶湧澎湃的情緒,將他徹底淹沒。

沈棠連呼吸都不太順暢了,他闔了闔眼,冷汗不斷浸出,顫抖著握緊了季歸鶴的手,啞聲打斷:“別說了!”

“歲歲,你要我喜歡別人嗎?”

沈棠靜下來。

沸騰的心緒沖破一層層的阻礙,喧囂著要他邁出那一步。

眼前的情景、耳邊的風聲似乎都遠了,忽然天地間只剩下季歸鶴的聲音:“沒有人要你二選一,你需要做的也不是二選一。徐臨不會逼你,我也不會。”

他握住他汗濕的手,聲音柔和下來:“你介意我跟別人接吻,承認你心裏有我吧。你害怕的,擔心的東西,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

想法太多,以至於腦中有點發疼,可是雜亂的思緒裏,只有一個聲音很清晰。

季歸鶴說,他把刀收起來了。

沈棠沈默了很久,才輕聲開口,聲音很小,卻很清晰:“小鳥,我也可以任性一點嗎?”

季歸鶴眸中微熱:“當然可以,寶貝。”

借著月光,他看見沈棠淺色的眸中水光微微,含著淚,專註地看著他。

季歸鶴說:“歲歲,我就在你面前,抓住了就是你的。”

沈棠的手微微一顫,卻很堅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悄然彎起唇角,捧起沈棠的臉,低頭吻過那道淚痕,在兩片薄唇貼上前,像個邀請美人跳舞的紳士,聲音微啞:“月色這麽好,不要辜負了,我們談個戀愛吧。”

隨即而來的吻吞沒了那聲“好”。

月色星光與城市燈火間,好像只有他們和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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