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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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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0日, 南京。】

【頭頂這天色顯得黑壓壓的, 大冬天外頭路面上和三伏天似的一層層地往上冒熱氣,從地底一絲絲蒸騰上來的異常熱氣流伴著城市裏的車流喇叭聲, 攪得人心口悶悶的不太平靜。】

【深夜十點多的華電路科技園附近, 門衛老王正在搖頭晃腦地用收音機聽評書, 斷斷續續的電流聲鉆進耳朵裏,搞得他的眼皮也是被困意弄得一點都睜不開。】

【“……1978年, 湖南永州城鬧饑荒, 一個娃娃死了媽,拿手指天上……他說他姓蕭, 天命不該讓他亡……】

【這本地老廣播電臺上流傳下來的評書, 耳朵不好的泔水廠門衛平時也就坐在門衛室裏隨便聽聽解悶。】

【講的多是些7, 80年代民間的奇聞異事,和上世紀歌功頌德的風氣有很大不同。】

【但不知為何,今天這帶著老花眼鏡的老爺子總覺得這收音機的傳出來內容就是大白天聽也怪滲人的。】

【而本來興致還不錯,今晚越聽越忍不住忍不住站起身來, 又面露疑惑地朝依稀傳來什麽奇怪動靜的外面看去。】

【這頭發花白的老人家這邊剛探出頭去, 就見這從入夜起就天色不太妙的天當空中,隱隱約約有一團黑霧樣的影子朝華電科技園這邊一點點。】

【“……哎喲, 這車子裏的是什麽東西,大老遠的這麽大的臭味兒……”】

【這樣的疑問促使門衛大爺飛快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但那股散發著一種腐爛惡臭的古怪影子還是愈發逼近了眼前。】

【門口, 廠房黃色大燈打下去的地方,一輛從附近實驗中開回的大泔水車正從他的視野裏緩緩準備進入廠房。】

【“快!快!註意倒車!天上馬上快下雨了!這些泔水垃圾都趕快處理一下!”】

【聽到外頭響起的喇叭聲, 有廠房的人拿著搖晃的手電筒就跑出來在來回指揮著。】

【這巨大的泔水車裏一般情況下裝的是半個南京城裏各個學校,餐館紛紛送來的,散發著惡臭味的廚餘剩飯,這些被倒掉的食物混合著外賣盒之類的東西,一晚上的密封發酵足以讓味道變得極其恐怖。】

【在當代,這種浪費幾乎每天都隨處可見,生活富裕了,食物的價值變得不再那麽珍貴。】

【米飯,肉類,即便被精心烹調的再好,也隨時隨地會面臨被人類浪費拋棄的命運。】

【因為無法再循環利用,寶貴的糧食就只能成為毫無價值的費用,而這些從四面八方匯總在一起的餿水泔水也就成了外表光鮮的城市所不能容納和接受的垃圾了。】

【——只待,被統統送進身後的廠房內,一點點在火光中被當做真正的垃圾燒毀。】

【“好臭啊,今天這泔水車裝的什麽東西?”】

【“不知道啊,從實驗中附近運回來的,估計是些學生們的剩飯吧……”】

【“實驗中?”】

【“對啊,怎麽了?”】

【“……你要不說,我還以為這是從火葬場裏扒出來的垃圾呢……這鬼東西也太臭了吧……”】

【因為泔水車的緩緩經過,兩個廠房內的工人湊在一塊就捂著鼻子就低聲議論了幾句。】

【一切看似平常,唯獨這對話聽著讓人有些背後發涼。】

【可隨著他們的議論,路過的泔水車內咕嘟咕嚕的也發出一下顛簸,半響,那內裏散發出惡心蠕動聲的竟是傳出了類似女孩低訴的詭異聲音。】

【“嗚嗚……媽媽……我想回家,我是秋秋,我的肝,還有我的胃在這裏……”“……嗚,爸爸媽媽……老師……我是陳麗的腸子……誰來救救我們出去……”“爸爸媽媽,我是小北……我想回去上學……”】

【這些泔水車裏垃圾依稀作響的哀鳴聲,統統淹沒在了那些散發出惡臭的剩菜剩飯裏。】

【失去了真正腸胃臟器,卻被‘肉’填滿,因此死去的孩子們的‘器’在泔水車裏發出哭喊,卻統統於事無補。】

【他們的生命如同被挖去中間的‘器皿’,同舊社會的那些饑荒而死,只能靠‘肉’而生而死的難民般,被災難與饑荒化身的「醢」設下的妖魔假象所奪去。】

【而本該最受泔水車內部散發的餿水味道影響的泔水車‘司機’卻是坐在顛簸密封的駕駛座,與此同時,一縷慘白的光卻是打在他完全變白,如同死人的一對眼珠子上。】

【他看上去身體狀況不太好,臉色青灰,頭顱很小,面頰凹陷,肚子像是吹了氣般膨脹地很大,鼻子裏還在往外呵著一股惡臭難聞的氣體。】

【“……是‘肉’……裏面是我肚子裏的……‘肉’……呵……呵……南京……這裏,這裏,就該長滿我的“肉”……】

【這言語詭異,形同僵屍的‘司機’的低語,外頭的人卻是聽不見了,車子緩緩開進廠房,一切詭異和邪惡都隱藏在了夜色之下。】

【天空中那猙獰恐怖的黑霧如同有生命般,繼續從華電科技園,乃至市中心實驗中的方向朝外繼續擴散著,而尚不知一切,只繼續打著瞌睡的門衛大爺的耳邊也繼續模模糊糊地傳來了那收音機裏女調哼唱著的聲音。】

【月光下,皿生禍也。】

……

兩天後,南京新街口某處的十字路口。

一身金光拎著包,緩緩睜開眼睛的謝放正雙腳懸空,手指合十的蹲在人馬路對面交通燈上。

這個視角很不錯,站得高,看得也遠。

所以施咒一路溜上來的謝放也踩著這馬路墩子就晃悠著肩膀地站了起來朝遠處看了過去。

他的發絲隨風而動,字術行雲流水,手上吊兒郎當地捏著只冒氣的煙頭,整張狂士之風的臉,卻在金光包裹中顯現出幾分真正實力下的高深莫測來。

底下此刻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他這麽做派高調地蹲在這兒俯瞰著整個南京,下頭的凡人卻也看不見他的身影,而他手上持著的著和龜甲相似的東西也飛快地旋轉著。

“——「瘞」,出來!”

隨著他的呵斥,一塊和平常字師使用的「四方龜甲」不太一樣的字門法寶閃爍著光芒漂浮在半空中,促使周身也是一股金身咒文遍布,流動著。

這東西叫「列卒周幣」,是形聲謝家的看家法寶之一。

謝家第五代裏會使這玩意兒的不多,謝放他自己勉強算一個,之前和劉罘陸三二他們故意鬧著玩的時候,他沒拿這東西出來。

雖然後來因此被那沒輕沒重的兩人把他給‘報覆’的夠嗆,但看在這不打不相識的份上,心胸寬闊的謝放也就不和這倆二百五計較了。

加上這兩天南京城也不太平,他想想陸三二和劉罘估計暫時也沒心思想別的了,謝放就更不會去幹涉他們的‘行動’了。

此刻不遠處,那團整個南京唯有他能看見的黑氣卻是在兩三天之內越演越烈,眼看著就要有沖破南京城頭頂互頂金光之勢了。

——這團黑氣正是那消失的「醢」周身所散發出來的邪氣,相傳由字師蕭無極親自創造,這「字」自然也是神力非凡,將這南京城的半片天空都染的陰森可怖起來。

只是長此以往下去,這城市中的尋常生靈不說,就連那隱藏在這裏多年的某個秘密怕是也要被被發現了……

這個想法一時令捏著煙頭的謝放一時陷入沈思。

說起來,他都在這兒都眼巴巴地蹲了幾天,期間好幾次,他都想直接出手,可每每想到另一件事,他卻不得不強忍著心頭的想法。

來之前,福建武夷山那位做事頗為仙風道骨的老字師還特意單獨交代過當時坐在人禪房裏的他。

說別插手,別管事,一切順其自然,任其發展。

這話來的路上謝放還沒想明白,老字師倒是笑笑也沒說別的,就這麽揮揮手示意他下山吧,誰想到地之後他卻懂了,所謂別插手,別管事,竟然最後是這麽回事。

可想想陸三二和劉罘跟自己無冤無仇,他也不能見死不救,他又覺得自己這良心過不去。

畢竟以這兩人如今的字術水平,遭此一劫哪還有命去什麽福建山門大會啊,但轉念再一想起那一晚在南站時自己看見陸三二和劉罘用的那奇怪的一招,謝放卻又莫名沈默了。

因為他忽然覺得,自己或許真的不該這麽早下定論。

他自己是活見了什麽場面都見過,但這世上也不是只有他一個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的人有很多,陸三二也會有那個可能,將來甚至能比很多人有本事。

至少現在,他也別把自己的眼皮子擡得那麽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好歹該擦擦眼看清楚那倆家夥是怎麽堂堂正正地獲得去山門大會的資格的。

——畢竟,那可是陸一的子孫啊,不是嗎?

……

從福建武夷山逃出的「醢」再次在南京城中消失了。

這個消息對於目前的陸三二和劉罘來說,不得不說是十分糟糕了。

且不提這次這事本身就事關他倆接下來能否去到那福建參加山門大會的資格,光是這次「醢」在南京引起的騷動就夠讓他倆上心的了。

兩個女學生暴斃身亡,那家奇怪的沙縣小吃又仿佛知曉被盯上般不翼而飛,如今,實驗中學那邊的線索到此一次性全部中斷。

盡管陸三二第一時間就從實驗中的那位老師口中得知了這件事。

但親耳得知那「字」竟然能夠一夜之間帶走所有曾經見過它的人的記憶,他一時間也有些覺得這事十分異於往常。

【那你們學校門口那個賣大肉面的福建小吃店呢?現在還開著嗎?學校那邊尋找學生的死因嗎?】

【福建小吃店?我們學校門口什麽時候有什麽福建小吃店啊?】

【……我們學校從來就沒有什麽大肉面,福建小吃店啊,陸老師你是不是記錯什麽了,還是……你現在這是在和我說夢話啊?】

現在回想起這對話來,知曉這件事必然有蹊蹺的陸三二都有些不自覺地思索。

此前三起怪事發生時都從未有過的情況在眼前發生,這情況對他來說也是相當棘手了。

只是第四起‘怪事’既然已經發生,在造成下一次無辜者因「醢」而受害前,他也只能先辦法趕緊抓住那作亂的「字」才是解決一切的關鍵了。

而為了找尋那消失的「醢」,他便和劉罘兵分兩路在南京城中一晚上一晚上地搜尋起來。

加上他們還有雞鳴寺,馬臺廟這兩尊‘大佛’的幫忙,兩人這幾晚就幹脆在鼓樓,建鄴,雨花臺周邊都尋找起了那「醢」的下落來。

“「朔」!去東邊看看!”

“——咻咻咻!!”

“「辶」?南京的西邊也沒有嗎?”

“——辶——辶——”

明明字靈們的神力在之前的一次次都發揮了十足的效果,可正如謝放先前私下和他那位‘武夷山首徒好友’得知的一樣。

這消失的「醢」在武夷宮呆了快半個多世紀了。

一直作為某種禁字被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山門字牢中,除了福建字門的極少數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外人壓根就沒見過這「醢」的原形。

它身上承載著上世紀字門大師字術的精華,是無數秘密與字法的載體,這次它之所以會在武夷宮重重把守下消失,本身就事有蹊蹺。

如今陸三二和劉罘要在這南京城設法抓住這「醢」,勢必就要趕在它下一次出沒害人並在此消失之前,那在這完全大海撈針的情況下,兩人倒是真需要好好從長計議了。

對此,劉罘倒是沒表示出什麽,而對於陸三二個人來說,眼前這一切不得不說又是一場十足的考驗。

畢竟福建山門大會的資格對他而言,不得不說是個一場能夠引起他心中真正勝負欲的挑戰。

他試圖走上一條追尋「字」與「道」的路,但在修習字術上以他的實力確實還差的太多。

他也許僥幸地打敗了楊逍,卻無法真正地可以確定自己能打敗下一個人,而放在多年前的少年時,他也許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或許是經歷了那麽多,他亦開始明白自己也許應該朝著那個更高更遠的方向去邁步,也因此他心中關於前方那未知「字」的腳步才始終不願意停下。

“我會幫你守在雞鳴寺上空,你對我用你的「訓詁之法」就好了,反正我和你也不是正式字師和「字」的關系,短時間內先把這次這件事給解決了。”

“……額,可這樣會不會不太好,萬一你以後碰上自己覺得更順眼的字師呢?”

“有什麽不好?除了你還有誰,總不能讓我去找那個謝零零後成為字師和「字」的關系吧?”

陸三二:“……”

大概是因為上次已經使用過一次的緣故,這一次劉罘竟然還冷冰冰地主動提出來願意幫他了。

而莫名地有種對方怎麽和‘小貓姐’似的什麽的都這麽溫柔別扭地遷就著自己的奇怪感覺,一時間沒往下細想的陸三二倒也和他道了句謝,緊接著才拋開顧慮,徹底開始尋找起那「醢」的下落來。

可眼看著第一晚過去了,第二晚過去了,眼看著第三晚過去了。

他和劉罘卻還是連那「醢」的影子都沒找到,更糟糕的是,伴隨著這緊張的時間的一點點過去,這麽多年睡眠質量一直不錯,也很少會做夢的陸三二竟然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在夢裏,他親眼看到明明應該是冬天少雨少水的南京竟然開始下‘紅雨’了。

關於這場奇異的‘紅雨’,最開始是從郊區開始蔓延的,氣象局在新聞上報道了兩天,說是並未發現有任何影響。

可不知為何,隨著這‘紅雨’開始下,南京城中的綠化帶,郊區的種植地,乃至很多正常的城市綠化旁都開始生長出一些奇怪的‘小肉芽’。

這些吸收著人間土地靈氣的‘肉’越長越大,漸漸地植物枯萎,蔓延到正常的土壤中,城市的人們甚至開始去瘋狂和搶奪著食用這些‘肉’,而在夢裏,他還聽到了一首奇怪詭異的歌謠……

【“1978年,湖南永州鬧饑荒,”】

【“一個娃娃死了媽,拿手指天上……他說他姓蕭,天命不該讓他亡……”】

【“天上下紅雨,地裏長怪肉,挖出來就能嘗,煮熟了吞下後……”】

【“……餓死的活人滿街爬,頭小身子大,新社會的天要塌……天要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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