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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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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不住愛情的我,總是眼睜睜看它溜走,世界上幸福的人到處有,為何不能算我一個——」

搖頭晃腦一陣後,那雙刷上深褐色眼影的、煙熏的、迷離的、像貓的眼,透過手中玻璃杯,看著臺前那彈著電吉他的樂團主唱。

好啊,他唱得真好,世界上幸福的人到處都有,就是沒有她呢!

仰頭灌下酒精,周丹抓住經過身側的服務生,取走托盤裏的其中一杯。

錯愕的服務生瞠著眼。「小姐,那不是你的——」

「噓,不要緊張喔,我會付錢嘛。」周丹擺擺手,嬌笑著。

「不是錢的問題,是別桌客人……唔?」小姐柔嫩的手心突然包覆住自己的手掌,服務生眼瞠得更大了。

「我美嗎?」偏過臉容,微微仰起,小姐直勾勾看著他,笑容甜美。

「美、美美美……小姐,你很美麗。」被一位看起來美艷且神秘的小姐這麼熱烈地看著,他面皮一熱。

「呵!人家說水人有水命,可是我卻沒有水命呢。」小姐語氣一轉,是不怎麼標準的臺語。

「不、不會啦!小姐這樣美麗,一定會很、很好命。」服務生搔搔頭,又道︰「不然那杯算我請你啦!你慢慢喝。」又看了美麗小姐一眼,才紅著臉離開。

淺笑了幾聲,她撥了撥那頭下午剛買的栗色假發,再度跟著舞臺上的樂團哼哼唱唱。「一個多情的癡情的絕情的無情的人來給我傷痕,孤單的人那麼多,快樂的沒有幾個,不——哼呃……呵呵……呵啊哈哈哈——」很不客氣地打了個酒嗝後,她揚著嫣紅臉蛋笑了起來,愈笑愈開懷,愈笑愈朗聲,卻又愈笑心愈酸。

她腦袋晃呀晃,栗色發絲在面頰上不安滑動,眼眸迷迷離離的,說不出是真醉迷糊了,還是清醒著寂寞?

今晚,打從一站上舞臺這個工作崗位,音高不怎麼準確卻又清亮的女嗓便不時搔擾著他,其間還混雜著相當不淑女的酒嗝聲。諸如此類的狀況倒也不是沒遇過,只是那女嗓的主人就坐在舞臺正前方那一桌,她的聲音如影隨形,他罕見地被影響了。

趁著換曲空檔,郭書齊黑眸輕掃了過去,下一瞬卻蹙起眉宇。

「嗨,小姐,一個人喝酒?」襯衫領口大敞,脖頸露出頗有分量的黃金,公子哥模樣的男人靠近周丹,他徑自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周丹像是未聞,跟著樂團演奏,算數著拍點。

「唔呼——看不出小姐這麼酷喔?」男人調笑,不懷好意的臉龐湊近,嗅聞著她的發香。「嗯……小姐好香!渾身上下都是女人味。像你這種調調的女人,我最疼愛啦!」

周丹掀了掀刷著濃密睫毛膏的長睫,睨他一眼,被酒精調戲過的紅撲撲臉蛋在此時的男人眼裏,是風情萬種,是欲語還休。

「疼愛?」散漫的貓眼細瞇,她忽地笑了笑。「你最愛誰?」

「當然是你……我最愛像你這樣的女人,又性感、又美麗。」男人大手大膽地搭上小姐巧肩,見她未閃躲,那只不規矩的手開始自上往下游移,落在纖腰上。

「誰?你說誰?你最愛誰?」周丹側目,恰恰對上男人的臉,她吐氣如蘭,帶著淡淡酒香。

「你。我說你,美麗的小姐。」左手一使力,將小姐摟在懷間,男人右手擡起小姐下頷,拇指放肆地在她唇腹上來回滑動。

「你愛我?」周丹眨了下眼,懶懶地回望他。

「小姐這麼美麗,是男人都會喜愛。」視線被她上下起伏的胸脯勾纏住,男人呼吸逐漸濃重。

周丹咯咯笑了兩聲。「你的意思是不愛我的都不是男人?」

「是啊,不懂得小姐的美麗,除了不是男人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瞎了。」大掌已不客氣包覆住小姐胸前的飽滿,捏揉著。

身子輕顫了下,周丹回覆微有遲鈍,而後才笑著說︰「好啊,你要愛我,我就讓你愛。」

「真的嗎?」如此艷遇,男人猴急了,他看看周遭不乏擁吻男女,也顧不得場合,直接低頭埋進她衣領稍低的胸口,用力一吸。反正別人都那樣光明正大地親熱了,眼前小姐也沒抗拒,他何必矜持?

這種場所本就是如此,情侶當眾擁吻,孤單的人來尋覓一夜情對象;喝酒、聽歌……做什麼都好,只要能快樂,誰又能管著誰?

這麼想的同時,手掌已探進她裙擺下,撫上那觸感極佳的膚質。

嘖嘖!不知道誰惹了小姐,竟讓她一人來到PUB買醉,可真是造福了他!

那只大手順著小腿逐漸往上,經過腿膝,來到大腿,就在將觸到女性極私密地帶時,半路殺出了壞事的程咬金。

「餵!這種事不適合在這裏做吧?」郭書齊握住男人那只不安分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被壞了好事而一臉不悅的男人。

「你誰啊?我花錢來這裏消費,想幹嘛就幹嘛,你管得著?」男人松開周丹,站了起來。到嘴的肥肉飛了,他極為不爽!

「我是管不著,但警察管得著。」郭書齊看了一眼那滑坐在椅子上,對於周遭一切置若罔聞的小姐,俊朗的眉一蹙。

「警察?啐!我跟我女朋友辦事,條子管個屁!」

「女朋友?」淡淡收回落在小姐身上的視線,郭書齊眉一揚。「你確定她是你女朋友?我在臺上看得一清二楚,這位小姐從踏進大門開始,一直都是一個人。」

「你、你——我們吵架,她在跟我鬧脾氣,不行喔?後來我想通了,來把她帶回家,行吧?!」

「鬧脾氣?」郭書齊點點頭。「可以,女朋友鬧脾氣很正常,不過你如何證明你是她男朋友?」

「我?這……我……」男人臉一青,頓了頓後,理直氣壯。「你是沒看見我們剛才正在恩愛嗎?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是看見了,不過我看見的是一個男人想要趁人之危。」

「餵!你說話給我放尊重一點!」被識破心思,男人上前一步,揪住郭書齊衣領。「什麼叫趁人之危?」

「唉,好了好了,何必為這種事壞了咱們喝酒的氣氛?想要女人還不簡單,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在那裏要哪種女人就有哪種女人,看是要越南還是大陸都有,脫光光隨你玩,玩到你滿意咧!」男人的友人靠了過來,丟了兩張大鈔在桌上,手一勾,搭著男人肩膀就往門口移動。

郭書齊深深吐息,視線回到小姐身上,他看她拿起桌上杯子,又是幾口酒精入口,他眉宇不由得一蹙。

——這小姐的行為高深莫測,實在難以理解。

他靠過來前,明明瞧見她眼角有著淚光爍動,既有淚,那為什麼還讓方才那不懷好意的男人在她身上吃盡甜頭?

臺上同伴揮手呼喚,他無暇多想,長腿一跨,利落地躍上舞臺。

「嘿,你真的不跟我們去吃消夜?」鼓手阿況搭上郭書齊的肩。

「不去了,回家睡覺比較實在。」他雙手滑入褲袋,俊俏面龐略有倦色。

阿況睞了他一眼,語氣狐疑又暧昧。「是真的這麼累嗎?還是急著回去陪小花花?」

「是真的累了。」他沒好氣地看著阿況。「還有,茉莉她有名字,不是什麼小花花。」

「唉唷,有什麼差別?茉莉花不就是花?」阿況聳聳肩。「再說,小花花聽起來多可愛。」

郭書齊沒轍,意懶懶地看著他。

阿況攤手。「好吧好吧,不鬧你就是。」

「靠!死況,你到底走不走啊?」前方,久候不耐的貝斯手喊了聲。

「來啦來啦來啦!什麼死況,多難聽!下次可以叫我小況況。」阿況一面碎念著,一面追上前。「來吧,喊一聲小況況來聽聽。」

「小個屁!」貝斯手回嚷了聲。

睇著不遠處那對感情明明就很好,卻又愛鬥嘴的夥伴,郭書齊好笑地搖搖頭。然後,欲邁步時,身側一抹打扮時髦俏麗的身影讓他頓下了腳步。

女子步伐淩亂,走走停停,口中哼著歌,而那聲音……

郭書齊瞪著那道纖瘦的背影。難不成她打算用那樣的姿態回家?

「找一個最愛的深愛的相愛的親愛的人來告別單身,一個多情……惡——」斷斷續續的歌聲伴著歪歪斜斜的腳步,周丹模樣狼狽,突地,一陣惡心感翻湧上來,她捂住嘴,就在馬路邊彎下身子。

深夜時分,一輛車速極快的機車呼嘯而過,不知是被驚嚇到還是怎麼著,她身子突然傾斜,而後坐了下來。

「要緊嗎?」郭書齊微彎身子,大掌握住她手臂,這一靠近,才瞧見了她臉上的珠淚。

周丹沒說話,細聲啜泣。

「受傷了?」淚漣漣的一張臉,饒是再陌生,他也做不到無動於衷。

周丹還是不說話,吸著鼻子,流眼淚。

見她只是卯起來哭,他有些無奈,卻又不能丟下她一個人。頹唐的長眸一擡,他看了看周遭……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萬一讓路過的夜歸人瞧見他倆這情況,恐怕要誤會他欺侮她了吧?!

「小姐,你好歹說句話,要是受了傷我送你去醫院;如果沒事,而你信得過我的話,我送你回去吧。」長腿一蹲,他盡量讓自己與她平視。

也許是哭累了,周丹終於願意理他,那水花花的貓眼一轉,綻出異輝。「你、你是那個主唱?」忽地輕笑了聲,她道︰「唱嘛,再唱嘛,你歌唱得好,我喜歡聽你唱。噢,就是那個……那個什麼單身什麼歌的……」偏頭想了想,打個酒嗝,她揚唇笑,笑得美艷,也笑得可憐,然後她揚聲又唱。

「找一個最愛的深愛的相愛的親愛的人來告別單身,一個多情的癡情——」周丹腦袋瓜晃了兩下,借著他的扶持站起身來,她掙脫他的掣握,想要走,偏偏步履淩亂,身子搖搖欲墜的。

「打個電話回家,請你家人來接你回家。」郭書齊上前,大掌撐著她手肘,明顯感覺她僵了下。

她像是醞釀著什麼,好半晌才深深吐息,然後不緊不慢回答︰「我沒有家,也沒有家人。」音調平平的,聲嗓卻略帶沙啞,同時,她已格開他的撐扶,又往前頭踉蹌走去。

郭書齊微瞇黑眸,瞪著前方纖瘦背影片刻。走都走不穩了,還要堅持一個人離開?思及此,他一惱,薄唇掀動︰「你就非要這麼逞強?」

前頭小姐沒理會他,只是一徑往前走,他看不過去,追上前。雙手搭上她纖細的肩,強迫她轉身,這一轉,才發現她又是淚漣漣。可真會哭!

「一個女孩子喝成這樣,連路都走不穩,你以為你能走去哪?」雙手微使力,制住那老想掙開他的小姐。

「走到哪……就是那了。那、那、那裏,隨便都好。」纖指胡亂一點,周丹忽地又笑了起來。「反正……反正會愛我的都不在了,去哪都無所謂的……無所謂的唷。」掩嘴咯咯笑,眼眶濕潤紅腫,很矛盾的神態。

郭書齊仍是瞪著她。她看來年紀輕輕,應該與他不相上下,而這個年紀,還是很叛逆的,他想,也許她是和家人鬧意見。

「嘿!你唱歌啊,剛剛那首很好聽的。」周丹見他不說話,笑著用手心輕推他胸口。「唱嘛,唱啊!」

「你醉了。」他冷眼看她。

「啊?醉了……要真能醉多好,這樣就能忘記自己有多孤單、多不快樂……呵呵、呵呵哈——」她笑著流淚,然後腳步一移,身子跟著轉了個圈,她開始唱起歌來,邊唱邊輕躍著腳步。「孤單的人那麼多,快樂的沒有幾個……唔!」腿膝忽地一軟,她被身後那雙及時探出的溫熱大掌托住腰身。

「要唱歌回家唱,別在這種時間、這種地方擾人安寧。」郭書齊雙手輕握她腰身,冷聲說道。他實在不懂,一個女孩子跟人家喝什麼酒?

「家……就跟你說了我沒有家嘛。」周丹驀地回身,伏靠在他胸膛,哀哀哭了起來。「我沒有家啊!」

看著胸前那顆腦袋,他有些莫可奈何。「好,就算沒有家,也會有個住的地方吧。」老嚷著沒家,那他換個方式問總成吧?!

聞言,她擡臉看他,仔仔細細地看他,豆大淚珠還掛在面頰上。「咦?現在才發現……你長得很帥耶,不然——」圓圓貓眼轉了轉,粉唇忽地揚了揚。「不如我去你家住。」

郭書齊瞠眸,瞪住她。這小姐是個性本就如此隨便?還是醉胡塗了?

「不讓我去住啊?」醺醺然的,她的眼兒看上去也是醺然迷離的。「那就不要再跟著我了。」她猛然回身想走,腳下重心一個沒抓好,身子又踉了蹌,身後一雙大手再度及時護住她。

她很是懊惱,老是被他擋住去路;他很是無奈,明明不相識,他做什麼非要這樣幫她,而她未必領情?

「你——」周丹回過身,秀眉微蹙,眸底似有火花燦燦,才想掙離腰間那雙溫熱大掌時,胃部一陣翻湧,酸液直往咽喉竄,「嘔」一聲,她無法再抑制身體本能反應,吐了出來。

「餵、餵!」察覺不對,正要松手之際,一陣溫熱混著酸味的穢物已往他胸口招呼。急忙之下,他手一放,周丹瞬間跌坐在地,他瞪著胸前那團臟汙,俊朗的眉宇蹙鎖,神情冷凜。

眼一擡,郭書齊正要開口斥責那可惡肇事者,才發現她早像團軟泥坐在地上。雙手掩面,那頭栗發垂散兩側,教他看不清她神情,但那一聳一聳的巧肩和細微的吸鼻聲,就足以說明小姐又是淚流成河了吧?!

長嘆一聲,他腿一屈,彎下身子。「你打算就這樣坐在這裏一直哭?」

周丹似是未聞,仍舊專心掩著面容不動。

「給我地址,我送你回去。」他雙手搭上她肩,強迫她面對他。

怎奈小姐菱唇一張,「嘔」一聲,穢物再度在郭書齊身上留下罪證。

說她沒醉,她偏偏有著誇張的、稚氣的舉止;說她醉了,她又能自己一個人進浴室梳洗……究竟,她是否清醒著?

已換下臟衣物,簡單沐浴過的郭書齊穿著旅館提供的白色睡袍,雙臂抱胸立在床尾,一雙長眸緊鎖對面那扇傳出嘩啦水聲的門,像要穿透它似的。

在馬路邊和小姐牽扯許久,最後在她第二次朝他吐出穢物時,他忍無可忍,帶著她直接上旅館。他無法丟下她一人在路邊游蕩,卻也不能將她帶回家,想了想,唯有走進旅館才能洗去他一身酸味和解決不知該將她帶往何處的困擾。

認真探究起來,他其實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何要這樣多事,男人在PUB獵艷不是什麼新鮮事,女人也不會不清楚獨自一人身處PUB所暗藏的隱憂,他理該視而不見才是,只是在店裏瞧見那男人不懷好意欲欺侮她時,他卻難袖手旁觀。

嘖,她等等走出來倘若尚未完全清醒呢?他該繼續留下來陪她?還是……叮叮叮,手機響起鈴聲。

他轉身,在床鋪上找到手機,拇指按了通話鍵。

雙手一拉,確定腰前的結是打好的。

周丹緩緩昂起小臉,睇向霧蒙蒙的鏡面……經過梳洗,她清醒許多,又或者該說,她剛才不過是借著酒意發洩罷了——她想要有人疼愛。

然而,還有誰會愛她呢?

自小母親便不疼愛她,父親早逝,手足關系也不親密,一個月前,最要好的死黨為了小事與她翻臉,她仍難過之際,自高二交往至今的學長男友卻在今天提了分手……這世上,還有什麼人是愛她的?

學長口口聲聲、信誓旦旦說要愛她一輩子,可交往時間連兩年都不滿,他竟為了她遲遲不願與他有進一步親密關系而送她一份分手的大禮,這樣的她,還能相信誰的愛?

她想起PUB那位對她不懷好意的男人,不也是把愛掛在嘴邊,其實只是想占她便宜而已?要不是那位樂團主唱……她陡然想起自己在旅館,還是那個主唱帶她來的。

堅持送她回家,最後卻帶她上這來,他最終目的也是想占她便宜吧?否則,與她不相識的他,又何必這樣好心?

輕聲笑了笑,周丹戴上假發,扭開門把,走了出去。

男子就站在窗前,很專註聽電話,似乎沒發現她已緩步移至他身後。電話那端的人不知說了什麼,逗笑了男子,她從窗戶上的倒影看見他溫柔的神態。

——是在和心愛的女子通電話?

真好,如果有人願意用那樣的溫柔表情、那樣的專註態度對她,該有多好?

睇著窗面上映著的俊顏,周丹著魔似的,移步上前,她雙手一探,從他腰間環過,十指相扣在他腰腹上,面頰貼上他寬闊的背心。

當另一個體溫貼上背脊,腰腹間被緊緊摟住之際,郭書齊身軀一僵,他從窗面上看見一幅甚為甜蜜的擁抱畫面,當然,他錯愕的表情除外。

「我等等就回去,你別擔心。」匆匆忙忙的,他結束通話。

「你做什麼?」分開腰腹間緊扣的十指,郭書齊勉力轉身,他看著因沐浴過後臉容泛著桃色,神態顯得十分性感的女子。

「做你想做的事。」周丹揚揚粉唇,欺上前去,雙手拉住男子睡袍的衣襟。

郭書齊垂眸看著停留在胸前的那幾根纖白指頭,她有一雙漂亮的手,修長而白皙,若在琴鍵上游走,會成為美麗動人的樂章……這樣的一雙手,不適合用來勾惑男人。

「你以為我想做什麼?」掀睫,他望入她水靈靈的瞳底。

「愛我啊。」她雙手順著他衣襟往下,來到腰間的結。

「我們相愛嗎?」對於她挑逗的動作,他仿佛無動於衷。

「做了,就是相愛的吧?!」她那雙貓眼迷迷蒙蒙的,不是無知,是迷惘。

「誰給你這種觀念?」大手往下,制住女子欲拉開他睡袍的舉動。「男朋友,嗯?」

她咬唇,不說話了。

郭書齊深深睇了她一眼……今晚雖是第一次遇見這女孩,可他發現她眼底不時泛著愁思。這年紀,怎麼會這樣不快樂?

「等等服務人員把衣服送來後,我送你回家,可別再跟我說你沒家,你並不像游民也非流浪漢。」他把兩人的臟衣物交給旅館清洗,加上烘幹,應該不須花上多少時間,他還能回家睡上幾小時。

他一邊說,一邊轉身往床鋪走,等待衣服送洗時間,他先看個電視不為過吧?!可驀然間,腰腹倏然一緊,背上多了柔軟的觸感,他身軀一僵,垂眸看著腰間那交扣的纖白十指。

「我沒有家……沒有人愛的人,怎會有家呢?」雖已習慣與寂寞為伍,可是,她仍然有脆弱得需要一個肩膀、需要人疼愛的時候啊。「今天晚上,你愛我好嗎?我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沒有親情、沒有友情,連愛情都失去了,她還剩下什麼?

聞言,郭書齊一怔,然後低低開口︰「你這是在邀約一夜情?」

面頰貼在男子背脊的周丹,深深迷醉這樣溫暖的體溫,她滿足地笑了笑。「我想要有人愛我,一個晚上也好。」

「你酒還沒醒?」想起店裏她被男客人吃盡豆腐那一幕,胸口莫名冒火,燒得他氣躁,猛然一轉身,他瞪視她。「還是只要是男人你都好?」

沒預期男子的毒語,周丹明顯楞了下,她垂眸須臾後,忽然笑了出來,她笑得開懷、笑得春暖花開、笑得不正經,也笑得一副無所謂。「是呀,你真聰明,被你說對了喔,只要有人願意愛我,我都好呢,呵……」

「你——」語未竟,他瞠眸。

周丹忽然捧住他的臉,吻上他嘴角,她輕柔吮含他微涼的唇瓣,然後試圖闖進他不為所動的齒關,偏了偏頭,她尋找著最佳角度,卻徒勞無功,男子一雙眼沈沈望住她,薄唇抿得死緊。

「嘿,你沒接過吻嗎?不能這樣張著眼看人,要閉上的。」見男子深幽幽的長眸仍停留她面容上,她伸出手心覆住他的眼。「都說了接吻要閉眼楮嘛。你不閉,我幫你就是。」

她左手心覆在男子眼眸,右手勾攬住他脖頸,粉唇再次蹭上他的。

她吻得認認真真、吻得小心翼翼,吻得他唇上的涼意被她驅逐,漸漸泛漫開溫熱……想起什麼似的,她拿下他眼皮上的左手,下移至他寬肩,輕攀住,而右手則往他唇一探,指腹撫過他上唇峰,順著唇線游移到下唇,來回輕觸、廝磨。

他的唇比學長的略薄。曾聽說薄唇男人無情,可學長那寬唇不算薄,不也對她無情?那麼眼前這男子,有不有情?

郭書齊斂眸,睇著小姐那透著紅澤的面容,有什麼輝芒在他墨邃的瞳底明明滅滅竄跳著,他眉宇蹙鎖,有些氣急敗壞的,全因小姐太過大方的姿態,可她那專註凝視他唇的臉蛋,卻又讓他莫名一悸。

「你在看什麼?」唇掀動,聲嗓啞得連他自己都意外。

「看你。」她緩緩揚睫,望入男子深黝如井的眼底。

他帶她上來這裏,真只是梳洗清理,對她沒任何意圖?這樣的男子會怎麼愛女人?深刻嗎?永遠嗎?溫柔嗎?

「有什麼好看?」

「好看,你長得好看啊。」周丹一雙手撫上他的面龐,從濃眉到那雙頹唐的長眸,再到直挺的鼻梁,然後是抿直的唇角。

今晚,她是出來放縱的。她一直努力成為乖孩子,也已經考上風評還不錯的大學,下個月就要開學了;她努力做好學長的女朋友,不吵也不鬧;她努力維系著友情……可她的努力沒人看見,那些人最後還是離開她,既然如此,她那麼乖巧做什麼?

她應該和同齡的朋友泡泡夜店、應該夜唱、應該學習逃課、應該遲到早退、應該嘗試男歡女愛……對,這些不就是讓她今晚首次走進PUB的動力?

「你酒還沒醒。」被一個小姐這樣當面稱讚他的長相,他神情顯得有些尷尬。

她微瞇圓潤水亮的眼,又露出那種無所謂的輕浮笑容。「你話好多喔。」話落的同時,她踮足,菱唇精準地覆上他的。

像是早知曉他不會響應她的吻,那雙小手竟大膽地自他微敞的胸口間溜進去,撫上他溫燙的肌理,這樣還不夠,誰知她作風豪放,竟又一路下滑至他緊實的腰腹間,惹來他抽氣,她微微一笑,抓住時機,粉舌侵入他微啟的薄唇。

他唇齒間的氣味很清爽,她意外自己喜歡他的氣息,只是他的冷淡不響應,無可避免地傷了她的自尊心。

郭書齊從沒想過這輩子會有被一位陌生女子這樣對待的時候,不過無法否認,他不討厭她的吻,認真探究起來,他甚至是有些喜歡的。那滑溜的小舌,泛著淡淡酒香,有些粗魯地強要他的回應,讓他莫名一陣心痛。

才想厘清那樣情緒從何而來時,他在自己唇上嘗到了鹹鹹的味道,那是……長睫一掀,愕然見到她的淚容——

被強吻的是他,她這個加害者,卻哭成這樣?

「吻我啊,你吻我啊……你吻啊、吻啊,用力吻啊……」周丹粉唇反覆輾轉著他唇線。

她覺得好無力又好心酸,為何這樣努力取悅他,他仍是不為所動?她真的讓人這樣討厭?真的一點魅力都沒有?真的註定得不到任何人的疼愛?哪怕只是與她一夜情愛他也不願意?

學長提分手時,說像她這樣不願與男朋友上床的女生,就註定一輩子要被男人甩、一輩子都沒人愛,然後單身到老……可是她不想要沒人愛,她不想啊!

「你為什麼不吻我?為什麼?為什麼……」她淚漣漣控訴著,雙手緊揪住他胸襟。「我只是想要一點愛,難道這麼難嗎?」一張小臉淚如雨下,姿態楚楚可憐。

哭到最後,她已是埋進他胸口,溫淚將他胸前染出一片濕熱,那熱意煨進他肌膚、燙進他心,他心口驟然一震。

◎註︰引用歌詞為林志炫《單身情歌》(詞︰易家揚)

「不要哭。」郭書齊看著胸口那顆頭顱,大手再難克制,輕拍了她背心。他並不認同她的主動,卻無法漠視心中那份被她淚水莫名勾出的心疼。「我吻了你,這樣就能證明是愛嗎?我們並不認識。」

「我想知道被愛的滋味,就算只有一夜也好。」她吸吸鼻。

「只要一夜,這樣的愛不會太膚淺?」她的感情觀有待糾正。

「膚淺?」學長的苛薄話語如影隨形,她現在卻從另一名男子口中聽見不同的說法……輕聲笑了笑後,她昂起臉容。「你們男生追求的,不都這麼膚淺?」雙手突然一扯,扯掉男子腰腹上的結。

郭書齊一楞,尚未回神時,小姐已湊上前,送上紅唇。那丁香造訪他毫無防備的唇齒,在他口腔留下薄酒餘香。

「你——」方回神,一出聲便又被小姐接下來的行為給震得錯愕不已。

周丹拉開睡袍的結,兩袖順著秀肩滑落,跟著整件睡袍落至腳邊,她全身一絲不掛。

女子沐浴過後的肌膚剔透無瑕,漫染著淺淺的粉色,天花板上的暈黃燈光,在她身上打出一層軟薄的鵝黃色調。

他方才被她的行為擾亂得無心思註意其它,未察覺她的改變,現在這樣專註著看她,才發現原來卸去艷妝的她,容顏竟是這樣清雅素凈,雖然那頭栗色卷發仍有些突兀,但不掩純潔的姿態。

前一刻還是朵帶刺的嬌艷玫瑰,這時卻像有著紅心的桐花,似雪如蝶,有抹能挑起黛玉惜花詩情的美。

這樣的她,美得很朦朧,透著一種不切實際。

他想用雙手捧起這樣的小花,像大葉大樹般,小心翼翼護持在左右。

……慢,他在想什麼?她醉了,而滴酒未沾的他也要跟著不清醒嗎?

意識到自己竟開始對眼前的身軀有著旖旎情思,他耳根熱辣辣,面龐也泛開潮紅。郭書齊逼迫自己撇開目光,輕咳了聲,想開口要她穿上衣物時,她已早一步傾前,雙手捧住他面龐。

「餵!你——」方啟唇,周丹已再度吻住他,純女性的細致裸膚瞬間貼上他繃得緊實的身軀,他長眸一瞠,冷冷的眼漸漸輻射出灼灼異輝。

她溫熱的舌尖在他口中舔逗,片刻,她又退出,在他唇上廝磨、輕啃,纏纏綿綿的。而女子柔美的馨息,這樣綿密纏繞,像在他心版烙下了什麼,他胸口莫名起了波動。

她察覺男子的呼息轉紊,逐漸深濃,而這樣的轉變讓她微微一笑,隨即地,那雙手緊緊攫住他的肩膀,十根手指幾要陷入他結實的肌理,她踮足,毫不退縮地索求他的溫熱氣息。

飽滿的胸脯有意無意在他胸前輕蹭,而那雙不知羞的小手在他背脊來回觸碰,最後竟是下移到他的臀,然後緩慢往前頭探去。

郭書齊一愕,大掌握住小姐不安分的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輕笑了下,眸底卻爍著淚。「知道啊,我想要被疼愛,想要被捧在手心裏疼惜著……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渴望有個人可以好好愛惜我,如果一輩子不可能,那麼一夜也好。」她忽地輕捧住他面龐,哀傷的眼神有著渴望。「我想你一定是個很好的男人,因為你竟然不占我便宜……」

他瞪著她。現在是什麼情況?她一絲不掛,他也好不到哪去,兩個初相識的陌生人就這樣裸身對話?而她一會兒放聲高歌,一會兒又如此悲傷,這般矛盾,哪一面才是真的她?

「你不占我便宜,可是、可是我想占你便宜耶。呵呵!」周丹迷蒙泛淚的眸光一轉,又回到那個醺醺然、無所謂的模樣。

這次,她不再遲疑,傾身上前。她吻住他嘴,一雙手在他胸口來回觸碰,那掌心下的溫燙體膚、那結實健碩的胸膛,她細細體會。

鼻端縈回不去的是她身上淡雅的香氣,他平靜的心湖開始像雨落般,緩緩漫開圈圈漣漪,層層堆棧。他呼息了她的呼息,這樣的親密,讓他心口抹開一道難言的柔軟,一個無聲的喟嘆後,他終是啟唇,包容了她的唇舌。

他微垂面龐,更深入她芳腔,唇齒密密流連,纏綿難分;她雙手的動作略顯急躁,像是害怕他推開她似的,這樣的發現教他莫名心疼,他竟主動抓住胸前那雙微顫的手心,引領至他的頸背。

她明明害羞,仍是把握住這個機會,將大腿擠進他雙腿間,形成暧昧姿態。

攀著他肩頸,她離開他的唇,將吻落在他性感的鎖骨間,然後緩慢下移……

他向來無心這樣的艷遇,更未曾想過時下男女流行的一夜情,可他畢竟身心正常,面對眼前這番情況,男人的生理讓他很難不起反應。況且,他幾度推拒,她偏不死心,他再鎮定,也難自持體內被她挑起的那股欲思。

他的身體,對她的身體,有反應,蠢蠢欲動了。

他的心思,對她的那雙淚眼,有反應,心疼了。

他的掙紮,敵不過她的行動,下一秒,小姐用力欺上他,他一個沒留神,仰倒在身後大床,小姐柔軟的身軀覆上……

掌心底下的肌膚這樣滑嫩、這樣軟綿,他竟是撫了再撫,愛不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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