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可她現在要死了，而我卻救不了她！”

“它是妖魅！它不是人，它怎麽能是你女兒，它是害人的妖物！它該死！”雲中子激動地喊著，沖展昭不管不顧地廝吼起來。那模樣竟帶出些瘋狂的意味，二人不由暗自一楞，心中千回百轉，卻尋不出一個出口。

“你到底如何才肯救丫頭！你說，白玉堂一定辦到！”

一個癡的，另一個還是癡的！是自己不正常了，還是別人都瘋了，救一個害人的妖精，瘋了，全都瘋了！

白玉堂看尚香忽然顫抖起來，怕剛才那一掌雖隔了展昭但那靈符之力想是已波及到她身上了。

“雲道長，你忍心見死不救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站在一旁公孫策不由喊道。

“它本就不是活物，我豈能救它！似這等妖孽，平日裏讓雲某見了，早就施法滅去了。今日我不動手，不過多等幾個時辰罷了！”雲中子面容陰冷，心沈到深潭之中，妖就是妖，人就是人，妖魅惑人，必除之以正世道，豈能共處！

“雲道長！展某求你！”

“……恕貧道無能為力！”

“雲兄！展昭求你！”趕上兩步，展昭身子似站立不穩，一個前曲，雙膝一折竟當場跪了下去！

“展昭！”

“貓兒！”

“雲道長！展昭求你，只要你肯救香兒，展昭死不足惜！”

白玉堂哪見過展昭這般屈折自己，心下大慟，“貓兒！你起來！你求他作甚！”不料展昭卻是鐵了心，使了個千斤墜，就是不願起身。白玉堂又疼又怒，“姓雲的，你別欺人太甚！”

雲中子楞了楞，禁不住心思紊亂，已有了些動搖，奈何心中除妖之意根深蒂固，縱然猶豫卻不能違背舊日誓言，看著跪倒的展昭也是不忍，卻強了自己背向二人，冷冷道，“你願意跪著就跪著吧！”說完擡腳出了門離開了開封府。

“貓兒，我就不信全開封只他一個道士，我去找別人！”白玉堂扶起展昭，提著畫影就往外走。

“沒用的，雲中子道行精絕，名貫天下，既是他落的符，他若不肯救，別人便解不開救不得！”公孫策深深嘆息道，“現下，只得拖過一刻算一刻，聽天由命罷了！”說完看了看二人，“你們，多陪著些她，也就是天明的時辰了……”

白玉堂咬了咬牙，沖展昭叮囑兩聲，依舊奔出了門。展昭雙目迷離，仿佛已魂魄離體，懷中的小人兒昏迷不醒，漸漸冷去。

第十二大願：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若諸有情貧無衣服，蚊虻寒熱，晝夜逼惱；若聞我名，專念受持，如其所好即得種種上妙衣服，亦得一切寶莊嚴具，華鬘、塗香，鼓樂眾伎，隨心所玩，皆令滿足。

——《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

展昭想起七歲之前，再小些時候，父親帶著他在書房中習字，母親就站在院中侍弄花木，不經意間回眸，相視而笑，此情此景一生再不能忘。後來，七歲上，父親得了一場大病，不久就去逝了，只留下他和母親相依為命。記得父親臨終前，將他叫到病塌前，細細吩咐他要好生照料母親。再後來，父親離世之後，母親也曾帶他在月夜外出。纖弱的母親提著燈籠走在前面，一手牽著他慢慢走在田埂上，路邊有染露草芽，田地裏隱約的綠色熒光往來飛舞。四下闃靜，稻穗柔軟地輕垂，隨夜風起伏不定，如松濤翻湧，層層疊浪蕩漾，吹散白日內的暑氣，搖曳了河邊蘆葦。母親俯身將數十盞河燈放到水面上，希冀此燈如她心海，直到黃泉碧落，那時的母親眼中，永遠是濃得化不開的哀戚與思念，而轉身看向自己時，卻是不變的溫柔與安詳。

誰想隨師傅山中習武，一去經年，再回家時母親也已病入膏肓，如油盡燈枯再無生氣，苦苦支撐，終未熬過一年。十四歲時，萱堂辭世，終於這世間最後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親人，也沒了。

少年失怙，世事艱難，煢煢獨立於世。奈何，子欲養，而親已不待……

夢也？真也？

展昭的房間窗下有一張書案，楠木質地，雕刻得古樸沈韻，桌面光潔照人，上面鋪了幾張生宣，小羊毫還擱在一旁的硯臺上，吸飽了濃墨的筆頭早已風幹了。紙上歪歪扭扭蟲爬似的寫了幾個字，是白玉堂抱著尚香坐在案前手把手親自教的。初學的字體著實幼稚，幾近難看，可白玉堂看了卻歡喜得不得了，直誇丫頭真聰明，真是他的好女兒！書案的花瓶裏插了一大捧黃、白相間的菊花，沒人料理它們，已開得敗了，散落了一地的花瓣，雕零如斯。這是尚香路過公孫策房間時，看房前花圃裏各色菊花開得熱鬧喜人，順手連花帶葉胡亂揪下來的，又跑到包拯書房裏搬椅子搭凳子砸爛了好幾個瓷瓶兒才挑了這麽個陶瓶，蓄了水插好了屁顛屁顛抱到展昭面前獻寶。房門出有一道門檻，掛了青碧色的細竹簾子，展昭吩咐劉平看著些尚香，莫絆了門檻摔了去。門外走廊的檐子下掛著白玉堂買來的紅嘴兒白腹翠羽雀兒，調教得水晶樣兒靈性，叫聲清脆動聽，專給尚香逗樂耍趣，怕把她悶在屋子裏悶壞了。院子裏一棵白梅花，聽爹爹說這花傲氣得很，不敢多種也不再養別的花木，怕別的艷浮香氣兒倒蓋了這白梅天然一段風流凜冽，這般胡謅合該只有白玉堂講得理直氣壯，展昭卻也由著他胡說八道，尚香在一旁聽得直樂，不懷好意地盯著默不作聲的白玉堂，笑得見牙不見眼的。

嚶嚀一聲，“嗚嗚……爹爹……爹爹……” 床上的小人兒忽然睜開眼來，侯在一旁神游太虛的展昭雙眼一亮，欣喜地站起身看向尚香，卻見她額頭一抹黑色蔓延而出，果然，天命難為麼！？

“香兒，爹爹在這兒！”

“爹爹，抱。”展昭顫著手將尚香摟到懷中，伸手理順她額前亂發，遮蓋住那抹烏黑。

“爹爹，您都知道了？”展昭點點頭，雙目一瞬不瞬看向尚香，“可香兒還是香兒，還是爹的寶貝女兒。”

尚香聽了這話，不由甜甜笑開，抱住展昭脖子，與第一次一樣，脆生生喊道：“香兒最喜歡爹爹了！”

白玉堂幾乎走遍了汴梁所有的道觀寺廟，可如公孫策所言，一聽是雲中子施的法，沒有一個人敢保證能救得了尚香。最後，他還是去了青霞觀，在觀門前立了許久。天已黑透，月色中天，離天亮不過兩個時辰而已。白玉堂隱下了所有的情緒，敲開了青霞觀的大門。

展昭陪著醒過來的尚香玩兒，猜拳、揀小石子兒、翻線繩，他強迫自己不去註意尚香額上那抹烏黑緩慢地但確實地蔓延開來，先是整片額頭，然後是眉宇、臉頰……忽然尚香丟開手上線繩，“爹爹，香兒是不是快沒啦？”沒啦？對了，她本就不是活的，因而不會死，只會消失。

展昭看著她，而後點了點頭，尚香噤了聲，不再開口，屋中一時沈默下來。

“我本是家中最小的，再我之前已有七個哥哥姐姐了。爹爹原本練了一身的好功夫，可惜還是免不了家道中落，到我五歲上，家裏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尚香雙手抱住展昭手臂，蜷著腿縮成一團，蹭來蹭去，乖得如同一只小貓兒。“幾個哥哥姐姐送人的送人，賣掉的賣掉，卻把我留了下來。只因我是家中最小的。”說到這裏，尚香忍不住呵呵笑起來，一臉的幸福歡欣，想來那時她還是極被疼愛的吧，“可惜後來母親病了，兩個哥哥也染上病，父親沒辦法，不知從何處聽來一種法術，父親便信了，把最小的我用來獻神。”說到這兒，尚香頓了頓，又微微笑了一笑，毫無感情的笑，很純粹的笑，“果然，娘和哥哥的病都好了，家裏也好轉起來。不過是死了我一個，卻得了這許多好處，爹爹說這可劃算？”展昭沒有回答，叫他如何回答，劃算或不劃算，這能用商人的眼光來計算麼？

“劃算！”尚香兀自拍著手，又歪著腦袋一根根掰著手指頭。

“香兒……”

尚香搖搖頭，“爹爹別擔心，香兒想得很清楚，很劃算，真的很劃算，所以香兒不怪爹，不怪任何人。香兒本是死了的，奈何卻是非命，因而不能前驅去托生，就留在老宅子裏。後來又陸續死了好多小孩，過了不知多久也不知為何，我就成了現在的樣子，就是所謂的山鬼精魅了。”想到什麽，尚香得意地笑了笑，“我們那兒，我可是孩子王，他們都要聽我的呢！”嘻嘻哈哈，沒心沒肺。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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