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寧歡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那個攤位的。

【巧合罷了, 莫要放在心上。】

【我的演技這麽好，他怎麽可能看破！】

【陸寒霜向來不信這些算卦先生，他估計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寧歡在腦海裏不停地給自己做心裏建設, 越想越覺得問題不大。可半晌都沒聽到身邊的人說話, 她忍不住偶爾瞥瞥眼睛, 瞄了瞄陸寒霜的神色。

只見他面色如常，眉眼冷漠，還那副別人欠了他八百萬的冷淡表情。

看來沒啥問題。

好在陸寒霜不糾結這個問題！

兩人繼續往前走去，寧歡看見夜空中一片燈光閃爍。再往前走便是混沌海邊緣, 按道理來說, 凡人和修士皆無法靠近這片海岸。

寧歡也是如此。她走到離著海岸還有一百米左右的位置時，忽然寸步不得進。

她的面前像是存在著一道厚厚的無形屏障, 這道屏障直接把新國和混沌海隔斷。雙方雖然近在咫尺，可是卻又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師尊, 我們為何進不去？”寧歡的語氣頗為遺憾。

她眼含失望地看了看前方的景色。

混沌海其實是一片特別漂亮的海域, 海水深藍，在視線可抵達的最遠範圍, 泛著一圈淺淺的紅色。

漂亮的深藍與玫瑰色的暗紅重疊交錯，席卷到岸邊的一道道海浪都染著這兩種顏色。月白色的月光灑在海面上, 這片海面在晚風的吹拂下卷起片片漣漪。

即便是夜色沈沈, 也籠不住它的瑰麗色彩。

“混沌海只允許有心魔的修士進入。”陸寒霜神色淡淡，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她身上。

【還有這層規矩？】

【可這規矩也沒什麽實際作用啊！】

【修行之人, 誰沒有點執念呢？】

寧歡看著這片大海發呆。

修道者不可能每個人都是至純至善, 斷情絕愛之人。無論是誰, 他的的心中肯定有自己最珍愛最放不下的東西，那便是執念。

執念過深，就會形成心魔。但心魔這個東西並不可怕, 只要修道者能克制它，能時時刻刻牢記自己的道義，那心魔對修道者而言不僅無害，反而有利於增進心性。

寧歡拉了拉陸寒霜的手指，陸寒霜回頭看她。她剛開口，奈何旁邊的人說話聲太大，寧歡只得攀附在他耳邊低語，“師尊，有一點我覺得不太對勁。

每個人都有自己在意的東西，即便生了心魔也無可厚非。

但是為什麽雲海盟的諸位掌門都說，修士不可進入這片海？”寧歡疑惑。

陸寒霜的眉頭一挑，抿了抿唇，用一種看小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寧歡，他那眼神似乎在說“你問的什麽問題”。

寧歡眨眨眼。

【也對。】

【沒有人會主動承認自己心魔纏身。】

【即便雲海盟的修士能夠進入這裏，他們也根本不會進去。踏足這片地方，不就是告訴了所有人自己心有執念嗎。】

寧歡不再多問，她看著漫天燈火，眼睛都要亮了。方才離得遠，看得不真切，這會兒她離近了才發現，剛才看到的漫天星光，是新國百姓放的孔明燈。

“……”

“神明在上，希望我今年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我希望我能越長越漂亮！”

“我希望我和夫君能夠永遠快樂！就像今天一樣！”

“……”

寧歡聽到的全是祈福的聲音，要是讓仙界那幫人看到這裏的人都對著魔君祈福，豈不是肺都要氣炸了。

寧歡問身邊的人，“這位姐姐，你們為什麽都對著混沌海許願？”

“自然是希望魔君能夠聽到我的願望！助我達成所願！”

“啊？”寧歡不能理解。

“看你的衣著打扮，是外地人吧？”那女子打量了一眼寧歡，她眼裏有些新奇外地人到訪這裏，但還是對寧歡直言不諱。

“別看我們這裏現在是風調雨順四季平安了，但是據祖輩們說，在以前的時候，這地方都被海裏的兇獸糟蹋得不成樣子。

直到魔君出現新國才從混亂裏脫身。反正別的仙尊都不想庇佑新國，還不如直接信奉魔君。畢竟他的確沒做什麽傷害我們的事。”

【？？？？】

【這不太合適叭。】

寧歡有片刻驚訝，不過看著眼前放飛孔明燈的人群，她的眉頭一緩，忽然又覺得新國百姓有這種想法也不難理解。

【人家百姓才不管是仙是魔，只要能夠庇佑他們，他們就願意信奉他。】

【就看魔君在新國的這份威望，我倒是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至少不殘暴，也不喜歡吃人。】

【人言可畏，道聽途說果然不盡可信。】

想著想著，寧歡就從懷裏拿出一顆小小的正方形的水晶。

陸寒霜看了看她，寧歡解釋道，“這是郝掌門讓我測試的東西，來都來了，就拍給他看看。”

這塊小水晶石說是可以讓人身臨其境，即便相隔萬裏，也能切實體感受會到彼此所在的環境。

寧歡這邊拍了這片海域周圍百裏的景色，郝掌門那邊就能立刻接受到，而且是東南西北全方位還原現場的狀況。

全方位的感受需要全方位的拍攝角度。

“小黃豆，出來幹活了！”

寧歡拍了拍小家夥的翅膀，小家夥還沒睡醒，它用翅膀揉了揉腦袋，睡眼惺忪地看著她。

寧歡把這塊水晶方塊用繩子系在小黃豆的脖子上，戳了戳它的呆毛。小家夥心領神會地歪歪腦袋，往上一飛——

小黃豆就飛到天空記錄景色去了。

“你想把混沌海的畫面給他們看？”陸寒霜的語氣似乎有些不解。

寧歡點了點頭。

雲海盟的掌門們都不怎麽來這裏。有不喜歡這裏的，有畏懼魔君的，有各種各樣的情感的，總而言之最後真正到此地一探究竟的人其實少之又少。

大多數仙界修士都是道聽途說混沌海的險惡，便不來了。久而久之，這裏被傳成了極其險惡之地，就連居住在混沌海旁邊的新國百姓都連帶著遭殃，外地人都不想與他們接觸。

“我不僅要把這片景色給他們看，我還想他們知道，在這裏的百姓同樣安居樂業，和別的地方沒什麽不同。”寧歡道。

陸寒霜眸光微沈，“他們並不會因為你的行為而改變對這裏的看法。”

“那又如何？”寧歡渾不在意，“我照樣要把這裏的情況傳達出去。以前他們不知道，現在有了郝掌門的小方塊加持，他們就能和我一樣身臨其境地來這裏看人家放河燈，能看到這裏的人也安居樂業。要是這樣還不信，那就沒有辦法啦。”

寧歡想的通透。

反正混沌海有這麽多的兇獸和妖怪。如果沒有魔君，只會更加混亂，既然出了一個魔君能管住他們，寧歡覺得還不如合作，這樣既不用爭端也不用對抗。

“或許我能和他當好朋友呢？”寧歡笑著道。

陸寒霜看了她許久，沒有說話。

—

女兒節會持續三天，今日的游玩已經結束。人流慢慢從海邊撤回，寧歡也跟著人群一起往回走。

【他怎麽一直都不說話？】

【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麽？】

【我也沒說啥，就說了兩句魔君的好話。】

【等等，我們霜霜不會聽不得這些話吧？】

寧歡瞬間皺起眉頭。

也是，他可是仙界裏赫赫有名的仙君，看著自己的徒弟如此誇讚一個魔君，也是好脾氣才能忍到現在還不說什麽。

想到這裏。寧歡忽然拉住他的手，“師尊放心，我雖然對魔君是有些好感。但如果你和他一起掉進水裏去了，我一定會救你的！”

【畢竟他是在混沌海裏生活的，肯定會游泳的嘛。】

陸寒霜：……

此刻小黃豆已經打工回來。

它把水晶小方塊叼給寧歡，然後一股腦鉆進錦繡盒裏悶頭大睡。

看著這小家夥，寧歡忽然記起來她心裏許久沒弄明白的事情。

“師尊，雪域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

陸寒霜的眼神有些疑惑，像是在問她“這你都要問我？”但寧歡著實不解，她腦海裏對這兩個字只覺得一片空白。

“雪域是靈獸和靈植生長生活的地方，與世隔絕。”陸寒霜道，“無人知曉雪域的入口在哪裏，也無人知曉裏面到底是什麽樣子。”

他說著說著，目光便落在寧歡身上，“你想去看看嗎？”

“啊？”她摸不著頭腦，下意識道，“師尊剛才不是還說沒人知道在哪兒嘛。”

“若是修為足夠，可以強行破開雪域結界。”

【可惡！讓他裝到了！】

“不了不了。”

兩人找到一處落腳的客棧，寧歡和店小二交待了兩句就上房了。途中她隱約覺得店小二有些熟悉，但對方全程都低著頭，她也沒多多問。

看寧歡回房，墨鵠立刻擡頭，“主上現在回到混沌海，可是有何吩咐？”

墨鵠好久沒見寧歡，今日他假扮成客棧夥計忘了收斂氣息，差點被她發現。他心裏雖然詫異主上會帶她回到混沌海，但一想寧歡那般癡情，如今得償所願也不算稀奇。

墨鵠有些感動。

也算是他養大的白菜，終於會拱……這個比喻好像不太合適。

“主上——”

“將看守定海珠的人手增加一倍。”陸寒霜聲音冷淡。

“是。”

—

回到房中，寧歡倒頭就睡。小黃豆從錦繡盒裏飛出來，它蹲在寧歡的枕頭邊，親昵地蹭了蹭寧歡的頭發。然後開始照舊在她身邊扇動小翅膀。

在小黃豆的法力加持下，陣陣黃色光點縈繞著寧歡。

……

又是一片雪白的世界。

寧歡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夢到這個地方了。只是每次夢到這片世界石，她的狀態都不一樣。

一開始她能察覺到自己很懷念這地方，心裏更是十分欣喜的。可今日不知為何，如今她分明覺得十分難受。就像自己體內的靈氣被抽幹了一樣，每一次呼吸都變得艱難。

寧歡知道自己身處夢境，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圍的一切，似乎是某種外力把她帶入了夢中的這個世界。

雪花紛紛揚揚，寧歡呆呆地看著天。只覺得這裏她有些熟悉。站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她居然不覺得冷。

放眼望去，這片冰原世界裏什麽都沒有……哦，有兩只奔跑而過的大白雪兔。

寧歡呆呆地坐在原地，她並不想離開。甚至她的心裏有種莫名的感覺，似乎是她已經習慣了就呆在這裏，不去離開。

……過了許久。

一道淩冽劍光劃破眼前的雪景色！一片雪白之中，有人硬闖進來！寧歡心中升起一片危機感。那人渾身染著血色，長劍上還滴著不知道是哪頭兇獸的血跡。

他就那樣一步一步靠近。整片冰原之中，只有他的靈劍與冰原碰出的錚鳴聲！寧歡下意識屏氣凝神封閉五感，可那人似乎是發現了她。

本就呼吸艱難的寧歡頓時冷汗直下，她感覺到那人一步步靠近她，避無可避，寧歡索性睜開眼。

來人的身上滿是傷痕，一雙淡漠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那雙眼底滿是血絲。哪怕他臉上有血漬和汙垢，寧歡也能一眼認出來他是——

陸！寒！霜！

“嘭！”地一聲，門開了。

寧歡瞬間睜開眼睛，一下子從夢境裏脫離。她懵懵地看著提著長劍破門而入的陸寒霜，腦袋忽然發生了混亂，一下子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你不要過來啊！”寧歡抱著小黃豆瑟瑟發抖。

聽到寧歡的呼救聲而破門而入的陸寒霜：……

他剛才分明是聽到了寧歡的呼救聲，才回大半夜地過來查看情況。可看她現在這副弱小可憐的樣子……

“做噩夢了？”陸寒霜按下眼底莫名的情緒，冷淡發問，“夢到了什麽？”

寧歡：……

【我的噩夢就是你啊！！！！】

【離我遠一點啊！！！！】

陸寒霜皺了皺眉，但見寧歡這麽慌亂，他還是配合地轉身準備離開。可剛一回頭，他便覺得，不行。

寧歡總是不聽他的話，他為什麽要聽寧歡的話？

想到這裏，陸寒霜轉過身，拉了張椅子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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