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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舊照 路家退婚,你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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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太太最早註意到秦霧令人憂心的轉變, 是從他不經意間脫口而出的稱呼開始。

那時,秦措剛把兒子送來,秦太太問過孩子, 聽他說已經吃過早餐, 便讓傭人準備茶水, 自己先帶他一起到家庭影院,欣賞維也納愛樂樂團的新年音樂會。

秦太太深愛古典交響樂。

動人心弦的音樂聲中,她抽一張紙巾,優雅地抹去眼角備受感動而流下的淚水, 轉過頭說:“小霧,除了鋼琴和小提琴,你有沒有興趣再學習一門大提琴演奏?”

秦霧端著精致的茶杯, 說:“很遺憾, 我實在沒有時間。我已經答應媽媽,以後和她一起做事。”

樂聲驟然激昂。

秦太太的心隨之一顫, 警鈴大作, “你叫她什麽?”

秦霧說:“媽媽。”

秦太太愕然,“你為什麽要叫她媽媽?”

“因為大家都是這麽叫的。母親平時在我面前, 也會自稱為媽媽。”秦霧將小勺子放在茶杯的托盤上,“祖母, 你也希望我稱呼你為奶奶嗎?我看電視劇裏,故事書裏, 別人家也這麽叫。”

“不。”秦太太立即否定, 試圖講道理, “小霧,你聽著,我們不是一般人家。”

“那我們是什麽?”

“我們是秦家。”秦太太堅定的說, “我們和別人註定不在一個高度,這也是他們羨慕我們、尊敬我們的原因——還有,你剛才說要和白小姐一起做事?”

秦霧說:“是。等我長大,不僅要像父親,也要像母親。”

秦太太受到不輕的驚嚇,心臟怦怦直跳,一只手按在心口。

她握住男童的手,將他拉到面前,“不可以。小霧,你是我們秦家的繼承人,不可以學她——不行,你受到她的影響太深,再這樣下去,後患無窮。”

秦霧沈默,許久,嘆一口氣:“祖母,你不要暗示我母親不好,她也從不說你壞話。”

丟下這句,他像是生悶氣,背著手,飛快地走出放映室。

音樂依然恢弘、震撼人心。

秦太太以手撫額,頭疼不已。

於是,次日一早,秦園的司機接走秦霧,她第一時間出行,趕去秦家鄉下的祖宅。

“……我們是秦家,這一點,小霧不可忘記。他身為秦家未來的繼承人,必須擁有正確認知。”

秦老爺子戴著老花鏡看舊相冊,聞言,從鏡片後瞧她一眼,“就是一句稱呼,有什麽大不了。”

“父親!”秦太太懇切道,“現在是稱呼,下次會是什麽?假以時日,只怕小霧被那女人引入邪路,像劉家、元家的孩子,無心家族事業的重任,一門心思往娛樂圈鉆。以後秦家上新聞再也不是財經版,而是娛樂醜聞分類,那怎麽辦?”

“……小茹,你會不會想太遠了?”

“我是未雨綢繆。”秦太太說,深深嘆息,“我已經煩惱了一上午。如果小霧有個兄弟姐妹還好,偏偏秦措……短期內,他不會再有孩子。”

秦老爺子瞥她一眼,見她當真心力交瘁,精致的妝容也掩飾不住焦慮之色,便搖搖頭,“看開點,兒孫自有兒孫福。”

秦太太不甘就此放棄,“父親,您勸勸秦措。您的話,也許他還能聽進去。”

秦老爺子慢慢翻一頁相冊,平淡道:“你提醒了我——他是得來一趟,我有事問他。”

他回頭,喚道:“朱媽,給少爺打電話,讓他有空回來。”

朱媽應道:“唉,好的。”

秦老爺子手指點著一張黑白照,笑了笑,“瞧,我和路守謙他爸六十年前的合影,那時我倆多年輕啊。”

秦太太順著望過去,嘆道:“風華正茂。一晃眼,路老先生過世許多年。”

“得有二十年。他走的時候,路家丫頭還沒丟。”秦老爺子淡淡道,“所以我總想著,趁這把老骨頭還能動,總要為老朋友盡盡心——盡人事,聽天命。”

秦太太看著那張老照片,沈思片刻,開口:“我聽說,您去了那家醫院,見黃惠。”

“是。”

“問出什麽了嗎?”

“零零碎碎的。”秦老爺子說,“我在等調查結果,應該很快會到手。”

朱媽打完電話,回來報告:“少爺說,過兩天,等送白小姐回劇組,他馬上過來。”

秦太太蹙眉,“他今天在哪?”

朱媽:“少爺一家三口去海洋世界玩。”

“一家——”秦太太氣道,“朱媽!你老糊塗了?哪來的一家三口。”

朱媽回去做事。

秦老爺子哼一聲:“小兩口感情挺好。”

“……總不是長久之計。”秦太太沈默,思索良久,試探道,“路家退婚,秦措以後的婚事——”

秦老爺子長嘆,當真厭倦,“小茹啊,你看你那兒子,他像是能任人擺布、接受家族聯姻的性子嗎?他未成年的時候就敢離家出走,現在他二十好幾了!”

秦太太定定道:“正因如此,我也不指望秦措,現在我將希望放在小霧身上,我更不能允許白小姐胡亂教育他。”

“……”

秦老爺子合上相冊,不再與她無意義的爭論下去,忽然笑道:“小茹,你記不記得?當初你開價十億,要求白纖纖離開小措。她說,不用這麽多,一口價,五百萬。”

秦太太笑的勉強,“記得。”

“她走了,你還不放心,再三確認,發現她真出國了,就背著你兒子,帶小霧去做智商鑒定。”

“我也是沒辦法!”秦太太辯解,“任何一個正常人,都分得清十億和五百萬的差距。秦家如果出了個低智兒童……我只想排除這一可能性。”

秦老爺子笑意淡去,目光深沈,“是啊,任誰都清楚,可她只帶走五百萬。這次回來,才幾天,又從路家孩子手裏坑走五千萬。”

秦太太詫異,“您也知道彩票的事?”

秦老爺子抿一口茶,“今早才知。”

他望向窗外,過一會兒,低聲道:“路家退婚的事,能不能緩一緩?等上幾天,不會太久。”

“怕是不行。”秦太太思忖著,慢慢道,“父親,您聽說過奧斯汀·溫德爾這個人嗎?”

秦老爺子拿起放在一邊的報紙,“知道,經常上新聞。”

秦太太說:“他這個月會來淞城。我聽人說,路太太正忙著敦促盼寧考證。”

秦老爺子皺眉,“考證?”

“對,什麽證書能在一兩個月內獲取,就考什麽。”談起這事,秦太太好笑,“可盼寧從小就不是天資聰穎的孩子。路太太沒法子,只能叫她考駕照。等月底盼寧取得駕駛證,路家準備為她舉辦隆重的慶祝晚宴。”

秦老爺子聽的莫名其妙,“慶祝她考到駕照?”

秦太太淡然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慶祝是借口,邀請溫德爾出席是真,他們有意將盼寧正式介紹給那個外國人。”

秦老爺子扶正老花鏡,抖一抖報紙,“新聞說,那位先生的姓取向比較開放——”

“父親!”秦太太無奈,“花邊緋聞能信嗎?新聞還說,白小姐和路家司機的兒子因戲生情。”

她又開始頭疼,端起茶杯,冷冷道:“……我不信她敢。”

秦老爺子又說:“關於退婚——”

他才開頭,朱媽走過來,說:“路太太剛才打電話來,希望明天早上來看望老爺。”

秦太太神色一凜,苦笑,“父親,看來,拖延不了。”

秦老爺子說:“我知道了。明天是麽?我等他們。”

秦太太看著他,“不如我明早過來?有些話,您不好說,我可以勸一勸路太太。”

秦老爺子搖頭,“不必。那場婚事是我和路守謙他爸定下的,現在他家長輩不在,要退,自然找我,只是當年——”他再次翻開舊相冊,看著最後一頁幾張小女孩的照片,心中五味雜陳,“當年定的可是路寧寧。”

秦太太輕嘆:“寧丫頭福薄,多半不在了。我們也得看緊小霧,千萬不能發生類似的慘禍。”

秦老爺子不語。

他想起好幾年前,那位秦措帶回海之嶼的女朋友。小姑娘水靈又漂亮,白衣黑發,講話輕聲細語,溫溫柔柔。

唯一一次見面,她跟在秦措身邊,問一句,答一句。後來不知怎麽得罪了小茹,不歡而散。

……和說出‘我不拜財神,財神拜我’的狂妄小丫頭,完全不同。

真是一個人麽。

“哇!”

“快跑!快跑!”

“爸爸好嚇人啊!大白鯊沖著姐姐游過去——咦,姐姐一點都不害怕。”

“那不是大白鯊,是另一種鯊魚。”

“姐姐在和它說話嗎?”

水族館最有名的海底通道,前來參觀的游客都被面前的一幕驚呆。

三面海水環繞,一條巨鯊俯沖而下,卻沒有沖撞隔離帶。它靜靜地停在一側,隔著玻璃,與白色羊毛衫、白色短羽絨服的女人對視。

秦措帶兒子去衛生間,還沒趕上來。

纖纖伸出手,指一指自己的太陽穴,對那條魚輕聲說:“——自閉靈識很多年,聽不見你說什麽。別試了。”

鯊魚的小眼睛仿佛在瞪她。

纖纖搖搖頭,“不聽也知道你想說什麽。在這裏待的很煩,不開心,沒自由,整天被奇怪的生物圍觀——有什麽辦法呢?現在海裏也臟,都是垃圾,又危險。所以我在解決啊。”

鯊魚小幅度擺動軀體。

“人類討厭?”

纖纖回頭,望著嘰嘰喳喳經過的游客,大多是帶小孩的父母,或是年輕人結伴出來玩。

“是討厭,但偶爾也有討人喜歡的,不能一棒子打死。看那邊,我兒子,我兒子他爸。”

鯊魚甩尾就走。

纖纖抱著手,“誰告訴你物種不同不能生孩子的?誰說的?我找人類生怎麽了?我在規則之外。你不要搞物種歧視——”

“媽媽。”

纖纖低頭。

秦霧問:“你在跟魚說話嗎?”

纖纖說:“一條沒有禮貌的魚,居然鄙視我。”

秦霧配合地笑了聲:“這個笑話很好笑。”

纖纖本想說沒開玩笑,但說了也無意義,就牽起他的手。

秦霧走在當中,一邊是母親,一邊是父親。

海底通道向前方筆直延伸,宛如真的身處海底世界。他們所到之處,所有海洋生物都會紛紛迎上前。

周圍的行人註意到這一點,驚訝地看著他們。

秦霧戴著兒童口罩,第一次來,就能看見如此罕見的情景,表面平靜,內心很是高興。

纖纖壓低聲音,問另一側的男人:“今天怎麽主動帶我和小霧來海底世界?”

秦措淡聲道:“小霧說你提過。”

纖纖:“不信你那麽好心啦。”

“白小姐。”他輕笑,“你想要的,我有什麽不給?”

“就沒一點私心?”

秦措沈默片刻,在她耳旁輕輕道:“……找靈感。”

纖纖笑,“深海萬裏啊?”她擡起頭,先望著頭頂流動的水,然後是兩旁,“秦措,你知道深海之下有什麽?”

“遠古生物。”

“什麽也沒有。”纖纖說,“只有亙古的寧靜。”

話音剛落,她微微偏頭,眼角餘光瞥見一只對準她、來不及收起的相機。

“居然有狗仔。”她感到意外,“我這麽紅了嗎?”

秦措說:“我處理。”

“好。”

等他離開,纖纖的手機在口袋裏振動。她拿出來,看了一眼,示意高卓和另一名保鏢看好秦霧,獨自走到一邊。

消息是大衛發來的。

[大衛:先生,您之前說過,如果有人調查白纖纖女士的背景,第一時間通知您。]

她下意識地擡眸,看見秦措的背影,笑了笑。

[Mr. GF:誰?]

[大衛:這次比較覆雜。客人通過位於淞城的獨立事務所調查,因為涉及白女士在海外的經歷,所以那家事務所主動聯系我們。]

[Mr. GF:客人姓秦?]

[大衛:是的,是一位秦先生,具體名字未知,目前只知道客人似乎年齡很大,對方事務所非常尊敬他。]

纖纖一怔,心想,不是他。

秦先生?不是秦措,多半是他爺爺——有意思。

[Mr. GF:海外經歷,和上次一樣的處理方式。]

[Mr. GF:你和對方事務所交涉,表態可以提供白女士早年在H市的線索。叫他們去一個地方,找一家珠寶商店的老板詢問細節。具體地址我稍後發你。]

[Mr. GF:要價盡量高,這條信息非常珍貴。]

[大衛:明白。]

放下手機,纖纖走過去。

那名疑似職業狗仔的青年頭戴鴨舌帽,穿著普通,原本見秦措註意到他,還想躲藏,結果被兩名保鏢左右夾擊,退無可退,只能一再告饒。

“……您是捧白小姐的那位刪帖大佬——不,我說錯了,您是白小姐的男朋友,對嗎?我無心的,真的無心。”

“……我也是拿錢辦事,這是我的職業,我就是幹這個的。”

“……沒拍小孩,我不至於那麽下作。”

“……我知錯了,我不會再跟蹤白小姐,今天我真的只是碰巧遇見,我是來拍別人的。”

海底隧道幽藍的光芒閃爍。

秦措站定,比任何海洋獵手更可怕。他雙手伸進口袋,語氣平穩:“給你五百萬。”

狗仔楞住,驚疑不定,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大喜。

“好好!大哥,我這就把底片給你,絕對不自留,以我的人品——以我的小命發誓。”

他馬上就取底片,過於欣喜,咧著嘴角,笑的停不下來。

男人又道:“現在發出去。”

狗仔脫口而出:“保證不發出去,保證沒有上傳雲端——咦?”他眨了眨眼,呆住,“你剛才說什麽?發出去……發哪?網上嗎?”

“隨你。”

“……”

纖纖無語,趕上前,對狗仔解釋:“他開玩笑的——他的意思是千萬不能發出去,保護隱私重要。”

狗仔提到半空的心終於安全降落。

剛才,聽大佬說給他五百萬叫他發上網,他還以為大佬在跟他開恐怖又很冷的玩笑。

底片到手。

纖纖看著狗仔逃開,深覺不可思議,“秦先生,五百萬?我都不知道我值那麽多,張啟聖都未必值那麽多。”

秦措伸手牽住她,情緒無任何波動,“發出去值五百萬,解決我心腹大患。不發一分錢不值。”

纖纖不小心笑出聲音:“還心腹大患。秦措你病的不輕,都不知道怎麽說你。”

秦措望著前方,“那天為什麽對他臉紅?”

纖纖一時沒想起在哪臉紅,過一會兒才記得,“說你呢。”她斜睨他一眼,“說你有夠無恥。”

“真的?”

他停下。

海底隧道特有的光線籠罩,男人的黑眸泛起柔和的光,便如海水起伏綿延。

他俯身,凝視她眼睛,再一次確認:“是因為我?”

纖纖:“……你還引以為榮!”

秦措不答,笑一聲,繼續往前走。

纖纖跟著他走了一會兒,問:“為什麽一開口就是五百萬?條件反射嗎?”

他的聲音低沈:“也許。畢竟白小姐賣我賣五百萬,從此這數字深刻入骨。”

纖纖說:“你加兒子五百萬,光你可能打對折。”

秦措:“……”

車子駛進停車場。

下車前,路太太遲疑:“守謙,今天真的提退婚嗎?我總覺得,是不是太草率?也許該在更正式的場合——”

“草率什麽!”路守謙不悅,“溫德爾先生就快來了,難道讓寧寧帶著秦措未婚妻的身份,與他見面?同樣是聯姻,我再三考慮過,溫德爾最適合。”

他要做的事情,很可能會觸怒Utopia——如果女兒和奧斯汀·溫德爾成了夫妻,那就有緩和的餘地。

Mr. GF既然選擇溫德爾作為代理人,證明他們關系匪淺,他也不會太為難溫德爾妻子的娘家。

這是最好的結果。

秦老爺子在客廳,電視開著,放的是經濟之聲。

他看見路守謙和他太太走進來,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身後跟隨的司機也帶著不少禮盒。

他笑笑,“守謙,靜嫻,客氣了。”

路守謙在他下首坐下,身體前傾,雙手交握,“伯父,早該來探望您老人家,小時候受您照顧,這兩年太忙,走動都少,我心裏十分過意不去。”

秦老爺子說:“年輕人忙於事業,好事。”

“可不是嗎。”路守謙嘆氣,“平平還小,雖然有小洄幫我,但他到底是個孩子,會莽撞,會犯錯。”

雙方寒暄幾句,路守謙沈不住氣,直奔正題:“實話說,寧寧和秦措的事,我一直打心底的覺得遺憾。可這年代,講究自由戀愛,強求只會害了孩子。”

“關於這件事。”秦老爺子擰眉,停頓少許,接著說,“能不能緩上兩天?就兩天。”

路守謙以為他有意拖延,心生不滿,面上笑容不變,點頭道:“當然可以,但那樣於事無補。聽說秦措和小霧他母親相處融洽,寧寧的身份實在尷尬。她也不小了,我不能因為私心,耽誤她的青春。”

路太太說:“伯父,時代不同了。”

秦老爺子微笑,嘆息:“我老了,活在過去的時代,再也看不見外面的世界。”

他雙手握住拐杖,“守謙,靜嫻,三天,不,兩天。我只要兩天,有件事情,我必須親自確認,一旦得到答案——關於秦措和寧丫頭的婚事,你們也許會改觀。”

路守謙心底已是怒極。

又是這樣,永遠被姓秦的人壓一頭。

秦家人說什麽,路家人必須遵從,即使道理在他這邊!

“伯父,真的拖不了。”路守謙開口,語氣明顯強硬,“有句話也許我不該說。可您和家父定下的這樁婚事,本就不太現實。當時定的是寧寧——”

他一滯,皺眉,“是我和靜嫻的寧寧。她和秦措從未見過,性格也不一定相符,強作姻緣,只會害了小輩。更何況,寧寧不在了,現在盼寧也快二十五,我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不能因為您和家父的約定,傷害另一個女兒!”

一陣沈默。

秦老爺子笑了笑,“說的好。”

路守謙擡頭。

秦老爺子緩緩道:“你愛女心切,我也不好強求。既然如此,退婚的事,我答應。”

路守謙松了口氣。

秦老爺子看著他,“守謙,這些年,你變了很多。”

“伯父,世界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路守謙沈著微笑,轉過頭,看向落地窗外,“您感受到了嗎?今年淞城的風,都比往年變幻莫測。”

電視裏仍在播放經濟之聲,主持人正談起Utopia相關的報道。

路守謙沈聲道:“祿通,秦氏——這陣風到底會帶我們走向何方……伯父,我拭目以待。”

秦老爺子註視著他,在中年男人如鷹隼的眼眸中,清晰地看見蟄伏的野心。

一直以來,被壓抑太久的野心。

這個男人想改變的,恐怕是秦家和路家在淞城的地位,秦氏和祿通在財富榜的排名。

秦老爺子嘆氣,也轉過頭,凝望窗外。

院子裏,風卷殘葉。

他說:“起風了。”

三天後,傍晚,秦措回到祖宅。

秦老爺子披著樸素的長棉襖,手裏拿著一只文件袋,看見他,擡一擡眼皮,“葉子掉光了,花也謝的多,想叫你一起欣賞都晚了。”

秦措扶著他,往院子走。

秦老爺子有些疲倦,問他:“這幾天過的怎麽樣?”

秦措說:“很好。”

簡潔的兩個字,一如既往。

秦老爺子看著他,看著這個小時候在他腿邊走,現在比他高出一個頭不止的青年。

他又問:“小霧他母親,你不打算放手,是嗎?”

沈默。

秦老爺子苦笑。

自從小茹把他的白小姐趕跑了,害他五年相思,現在只要涉及那丫頭,他一字不肯多透露。

“秦措,我換個問題。”秦老爺子平靜道,“許玲——記不記得這個女人?”

秦措擰眉。半晌,他答:“記得。”

秦老爺子冷笑,“當初跪在路邊的女人,一直在哭,一直尖叫,我料你也不會忘。”頓了頓,他停住腳步,“白纖纖是許玲收養的孩子。”

他緊緊盯住對方,想從青年的眼裏,發覺一絲一毫最微小的震驚和仿徨。

沒有,什麽都沒有。

於是他大怒:“你早就知道!”

他氣的提起拐杖,發了狠勁往青年身上打,“你明知道許玲是小茹一生最恨的人,你明知道她把白纖纖送到你身邊,不安好心。你——你想活活氣死你母親嗎!”

秦措不躲,不反駁,只道:“祖父息怒。”

朱媽和另一名傭人聽見動靜,趕緊跑出來,“老爺,老爺!這才一會兒的功夫,怎麽吵起來了?”

秦老爺子被攙扶著在石桌旁坐下。

等傭人們又退開,秦措才過來,平淡道:“所以我不打算告訴母親。”

“你想瞞。”秦老爺子冷笑不止,“白小姐帶走五百萬,圖的壓根不是錢,只為折磨你——這你也知道?!”

秦措說:“都過去了。”

秦老爺子:“……”

秦措站在一旁,沈靜道:“如果您希望我不再隱瞞,我會與母親坦白。但我認為,最好的方式,只有維持現狀。因為——”

他聲音很輕,並非因為底氣不足,而是決然的清醒,“我絕不放手。”

秦老爺子看著他。良久,笑了。

“緣分這種事啊……”秦老爺子搖搖頭,嘆一口氣:“秦措,路家來退婚,我已經答應。你和路寧寧的婚事,正式作廢。”

秦措說:“很好。”停頓片刻,又道,“是路盼寧,您記錯了。”

秦老爺子心裏想笑,忍住。

他咳嗽一聲,問:“白小姐的照片,你有嗎?讓我瞧瞧。”

秦措不動。

秦老爺子瞄他一眼,“放心,我不是你母親,不會對一個小姑娘使手段。我只想知道,她現在長什麽樣。”

秦措頷首。

秦老爺子讓人帶來他的老花眼鏡,盯著手機屏幕。

秦措點開一張近照。

“不是現在的。”秦老爺子拿起保溫杯,“小時候的。你沒有?”

秦措又點幾下。

秦老爺子看見名為‘纖纖童年珍貴影像’的相冊,一口茶沒喝下,嗆的直咳嗽。

秦措輕輕拍他脊背順氣。

相冊裏只有一張照片,是個白裙小姑娘的背影,面對破舊的街道。

秦老爺子說:“只有一張,果然珍貴。”

他瞥了瞥青年,神秘的問:“想不想再收集兩張?我有,還是正面。”

“祖父說笑。”

“誰跟你說笑。”秦老爺子瞪他,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秦措你啊,你以為你什麽都知道,只顧護著你的白小姐,隱瞞你母親、隱瞞我,可真厲害。這下好了——路家退婚你很高興,是嗎?”

秦措眉心擰出一道痕。

他的目光落在祖父帶出來的文件袋上,沒有請示,直接打開。

先掉出來的是兩張照片。

穿粉色蓬蓬裙、梳公主頭的小姑娘,站在花園裏——莫名眼熟的花園。

被保姆抱在懷裏的小女孩,身邊散落無數的玩具、芭比娃娃,她手中捧著一只商店常見的招財貓。

都是有些年歲的舊照。

秦老爺子在旁徐徐道:“聽那一帶的鄰居說,她小時候過的苦,經常挨打。她總說許玲是神經病,醫院也救不了她。雖然小小年紀被欺負,那孩子性格很陽光。我猜,她早就不記得五歲前的事情。”

秦措在看文件,一張紙一張紙翻過去,速度飛快。

秦老爺子慢吞吞地打個呵欠,懶洋洋的,“秦措,路家退婚,你現在還開心嗎?”

他笑一笑,玩心起,有意捉弄。

“路守謙野心大,聽你母親說,他正想把盼寧介紹給奧斯汀·溫德爾。這要認回親生女兒,會不會換一個人選?”

“哦,還有,白小姐如果變回千金小姐,她還要你嗎?她長的漂亮,家裏有錢有勢,孩子也有了,沒什麽負擔,可以游戲人間,能選擇的男孩子太多,比如路家司機的兒子——”

秦措倏地起身。

秦老爺子很久沒笑那麽開心。

從小到大,他的孫子就是沈穩如山的性格,寵辱不驚,喜怒不顯,總沒什麽表情。

太久沒看見這孩子臉色發白、心神不定的樣子。

他從文件袋裏拿出一只最小號的真空袋,慢聲道:“DNA鑒定——白小姐的頭發、指甲,什麽都好。路守謙那邊,我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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