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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戲子之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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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裏的待遇很差,甚至比被關在北楚營地的牢籠時還要糟糕。沒有水更沒有食物,連著兩天他早已饑腸轆轆。身上被打的地方疼痛難忍,尤其是右手手肘,關節的地方好像脫臼了。

他靠著墻壁渴得嗓子冒煙,牢頭拿著鑰匙開了隔間的牢門。沒多久,便從裏面擡出來一具屍體,那是昨天還跟他說過兩句話的犯人。

面黃肌瘦,嘴唇發白起皮,竟是活活餓死的。

他爬到牢門口捶打著,沖那牢頭道:“我是被冤枉的,我沒偷東西!你們抓錯人了!放我出去!!”

牢頭根本沒搭理他,跟另外一名衙差把屍體搬走了。

“混蛋!”

他算是知道什麽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因為太過饑餓,他隨便叫喚兩句便覺得頭暈眼花。他混沌的靠在牢門角落,企圖用睡眠來擺脫這種困境。

牢房的門關了又開,一個女人被牢頭架了進來。鑰匙在關押林景墨的地方轉了幾圈,牢頭手一推,將那女人扔了進來。

等牢頭走後,女人拉開面前蓬亂的頭發爬到林景墨身前,哽咽道:“渡玄,對不起,我不該跑的……”

林景墨迷蒙著睜開眼,眼前穿著一身女裝塗了胭脂水粉的竟是小端。因為長時間不喝水,他的聲音都有些沙啞。

“你怎麽進來了?他們為什麽抓你?你,為什麽穿著雲萍的衣服?”

小端哭道:“你前兩日救的那孩子,是個戲子生的。你救他的那日,他母親正好在陳家大院裏唱戲。第二日走的時候,陳家大院少了件值錢的寶貝,說是傳家寶值萬兩金。

可當陳家人再去尋時,那戲子早帶著兒子跑了,哪兒也找不著。於是便想到前一天晚上那孩子被你帶去了火神廟,這才找上門。”

林景墨撐著地面盡量讓自己坐直了,他憤慨道:“可我們也沒偷,又怎麽能隨便抓人?”

小端哭花了妝,幹脆用衣裙把臉上的妝擦了。他道:“那陳家老爺揚言,抓不著人便將那群沒用的家丁送去大牢。那幫畜生便想,與其如此,倒不如隨便抓一個安個罪名,也好過他們自己坐牢。”

林景墨怒火燒心,他罵道:“家丁是畜生,那這衙門老爺也是吃屎的嗎?沒有證據怎麽能判?”

小端握緊拳頭,低聲道:“因為你掛了火神的玉佩。”

“什麽?”

小端別過臉,哭道:“原梁的人痛恨火神,他們看到你脖子裏掛的玉佩後,壓根兒就沒斷案。他們還說……”他顫聲道:“明日,要將你當眾施以火刑。”

火刑……竟是要活活地燒死他!林景墨臉上的血色退了個幹凈。

小端猛的抱住他,顫巍巍道:“渡玄,我是個膽小鬼,打小就是個貪生怕死的人。那些家丁毆打你時,我本可以回來的,可我卻選擇了逃走。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林景墨的眼眶也紅了,習慣了和平社會的他,在這亂世中也會因為害怕跟膽戰心驚而哭。他啞著聲音道:“竟然跑了,就幹脆跑得遠一點……又回來做什麽……”

“……雲萍要救你……她說那官老爺是個好色之徒,便想用……”小端松開抱著林景墨的手,他低著頭不敢與其對視。“我把雲萍弄暈了,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換了她的衣服……”

接下來的事,小端不說他也知道了。難怪會被抓進來,這不是自尋死路是什麽。

林景墨問道:“那蘇安呢?蘇安去哪兒了?”

“蘇安?”

小端一時沒明白他說的是誰,林景墨又道:“那個乞丐,跟我們一起住在廟裏的乞丐。”

這人不提還好,提到後小端更是氣憤,他大罵道:“那混蛋比我還不如,他一直告誡我們不要管,還說什麽本就該死之人救了也是白救。”

林景墨雙目無神,不該管的人……

小端抱膝坐在他身側,許久後才喃喃道:“渡玄,我能叫你聲哥嗎?”

林景墨沒吭聲,他繼續說道:“打小你就特照顧我,誰欺負我你就站在我前頭護著。其實,我一直都挺感激你的……我只是有些怨你,或者說,我怨我哥為什麽那麽勇敢,為了救你連命都沒了。”

林景墨皺眉,他想起來了。當年北楚賊人來火蟒村抓人當奴隸時,那個為了護他咬了賊人一口的小胖子,便是小端的哥哥。那也是他叫渡玄時,第一次親眼看到火神洛川。

小端道:“我每次看見你,就像是看見我哥一樣。”

林景墨伸手揉著小端的發頂,無力道:“叫吧。”

小端紅著眼,喚道:“哥。”

“哥在呢。”

第二日午時,牢頭果然來提人了。

小端展臂護在他身前,沖那牢頭大罵道:“你們這是誣陷,是濫殺無辜!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牢頭嗤笑道:“天打雷劈?你們這麽信奉火神,火神來救你們了嗎?”牢頭要來抓林景墨的胳膊,小端猛地將人推開。

牢頭本就沒什麽好脾氣,反手便打了小端一巴掌,嘴裏還罵道:“小子,我勸你們還是老實點,至少去的路上也能少吃點苦頭。”

林景墨手裏握著最後一枚飛鏢,他拉過小端,秉著最後一絲力氣沖向牢頭。竟是個濫殺無辜的亂世,他又何嘗不可!

因為虛脫,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比尋常慢了數倍。牢頭輕松避開,擡腿踢在他那只脫臼的手上,他疼得滿頭大汗。

左手又是一擊,最後覬覦希望的飛鏢也沒了。牢頭招呼另外兩人過來捆人,林景墨頭昏腦漲得被拖了出去。

小端一直叫囂謾罵著,牢頭嫌煩,幹脆一掌將人劈暈了。

長時間處於黑暗,突然見到外頭的光,讓林景墨不得不瞇起眼。他被牢頭一路拖拽到一間被砸毀的火神廟前,把他跟小端一起綁在門口的柱子上。

這間火神廟原是原梁內城中最大的,相對的,也是被毀得最厲害的。放眼望去,滿地狼藉,原該放著神像的地方只有一個碎裂的底座。

廢廟前已經圍了不少百姓,有人嘆息有人叫好。邊上站著官老爺還有被偷盜傳家寶的陳家家主,劊子手手裏的大刀也換成了火把。

林景墨用脫臼的胳膊撞了兩下昏睡的小端,小端轉醒後無力地看著四周,身體因為害怕微微發顫。

他的眼中布滿了絕望,沈聲道:“渡哥,如果沒有你,我恐怕早就死在北楚賊人的手裏。一直活到現在,我其實也沒什麽特別大的遺憾,至少到了地底,我也能見到阿爹阿娘,還有……我哥……”

“別說喪氣話。”林景墨紅著眼眶,雖是安慰卻說的底氣不足。

小端道:“渡哥,如果有來世,我們一定要活在一個沒有戰爭,人人講理的地方,不會挨餓也不會受凍。”

“會的,一定會的。”

劊子手拿過邊上的酒壇,迎頭將捆縛的兩人從頭澆到腳。

小端蒼白著一張臉,終是控制不住哭了出來,他哽咽道:“渡哥,我其實從未見過火神,小時候的那場大火,是我自己算準了會下雨故意放的。”他懺悔道:“人人都崇敬火神,我便覺得揚言見過後,別人也會像喜歡火神一樣喜歡我。”

“雲萍說火神根本不存在的時候,其實我也是這麽覺得的。可我信你……只要你說有,我便相信真的有。”

林景墨握緊了雙拳,他顫聲道:“有的,他會護佑你的,一定會護佑你的。”

火把點著了他兩腳下堆起的柴火,火勢碰到烈酒成了火蛇,轉瞬將兩人周身全數點燃。

掙紮,哭喊,在這無情的烈火中毫無作用。

圍觀的百姓還有不少拍手叫好的,當然也有無法茍同卻不敢出聲的。林景墨擡起頭,火焰蔓延到了他的褲腿,疼痛難忍。

“渡玄!小端——畜生,放了他……唔,唔……”

“雲萍……”

林景墨看向出聲的地方,蘇安捂著雲萍的嘴,不停地把人往人群外拽。

火焰遍布全身,頭發,眼睫,無一不例外。小端氣息不穩,在生命的最後大喊道:“渡玄,若有來生,你還是我哥——”他閉上雙眼,低吟道:“我不會在活的窩囊,一定會……過得比誰都好……”

林景墨渾身一震,哭紅了眼。他好像知道了什麽,陡然喊道:“景年……林景年——”

“不要……不要這麽對我……”他哭喊道:“老天爺,你究竟跟我開了一個什麽玩笑……”

火勢漸漸吞噬著他兩,疼痛麻木窒息,到最後只剩絕望。

人群中,穿著女裝的雲陽哭紅了眼,他握緊雙拳,身體因為氣憤不停地發著顫。

他喃喃低語,祈求著老天下雨,下雨……他請求著神明能夠降一場及時雨。只可惜,他的祈求沒有如願,大火越燒越旺,將捆縛的兩人燒末,唯剩兩具焦骨。

被燒斷繩索的火神玉佩從屍體上掉落,叮鈴一聲砸在黑灰裏,激起一片塵土……

主事的官老爺沖圍觀的百姓道:“看見了嗎?這便是一心向著火神的人,火神顯靈了嗎?他來救人了嗎?沒有。你們若是有人再這般……”

話還未完,漫天火光箭羽從高聳的城墻外向城內*了進來。原梁軍營的號角被吹得震天響,原兵著急忙慌的穿戴防護的盔甲,有些甚至連鎧甲都來不及穿就被一箭射穿。

緊閉的城門被巨木撞擊轟炸著,街上的百姓嚇得魂不附體。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北楚來犯,那圍觀的人群頓時亂作一團。

有一支箭羽射在了雲陽腳邊,他緩緩將其拔起走向六神無主的官爺,在四下逃竄的人群中成了唯一的逆行。他走上廢廟的臺階,撿起那枚黑灰裏的玉佩。

在人人只求自保的時候,他握緊箭羽趁人不備,狠狠地將鋒利的箭頭紮進了官爺的膝蓋。

官爺慘叫一聲,喊著原本該護著他的官差。只可惜官差跑的跑,躲得躲,竟是無一人護他。

官爺疼得跪倒在地,雲陽一拳揮落他頭上的烏紗帽,而後拽著他的頭發,毫不猶豫地將箭羽紮進了官爺的脖子。

他狠厲著一雙眼看向那名劊子手,只可惜,劊子手已經被北楚的箭羽射殺,不能由他親自動手。

他將死去的兩人擺成向渡玄跪拜的模樣。在這火光戰亂中,漫天箭雨下,他沖著那位心中的神,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作者有話說:

下章洛川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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