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第七天，夜晚八點整，澤奧西斯學院宿舍樓】

失聯數天後，神龍不見首尾的親哥，終於知道回來了。

洛莉癱在床上抱著自己逛街時從小男生那裏騙來的二手游戲機，靠著一只枕頭，斜眼瞥了一下，這幾天不知去哪鬼混的親哥。

親哥神情渾渾噩噩，走路搖搖擺擺，平時眨眨眼就能誕生出一股風騷之氣（？）的天賦蕩然無存，看上去有點像遭受了什麽無良土匪搶劫。

洛森·遭受了無良女朋友精神攻擊·布朗寧：嚶。

他走向自己的床位，正打算倒進去癱成一條鹹魚，就在半空遭遇了妹妹的審視性眼神。

布朗寧家的精靈，在不掉智的前提下，察言觀色是被點滿的天賦能力，分分鐘百分百。

而布朗寧家的這對兄妹，能在相依為命的前提下互相成功隱瞞了對方一金庫的秘密，對彼此的了解程度，也是極深的。

對視三十秒後，洛莉一挑眉：“喲，哥，你竟然被女人甩啦？”

洛森：“……”

好煩哦。

他打消了癱成一條鹹魚睡到昏天黑地的念頭，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回宿舍這趟是做什麽的。

於是腳步一變，走到書桌前，拉開了椅子坐下。

開場白是一句滄桑疲憊、誰聽了都會不自覺把心提緊的嘆息：“莉莉啊……”

洛莉：“被女人甩啦。”

洛森：“……還沒有！！”

洛莉：“噢，還。”

洛森：“……我這次回來是問你借東西的！！”

洛莉：“噢，不借。”

洛森：“……我要扣你這個月生活費！！”

洛莉：“噢，扣唄。”

她晃晃手裏的游戲機，又抽空把手伸進了一旁的薯片袋子：“前幾天逛街時結識了幾個帥氣的貴族小男生，我現在不缺錢。吃薯片嗎？”

洛森：“……”

他暫時性遺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數天前躺在病房裏恨不得把妹妹捉回來罵的沖動又出現了：

“你勾搭什麽小男生？？”

“那你勾搭什麽小姐姐。”

“我們家不缺錢！！”

“那你吃什麽免費沙拉。”

“……女孩子要矜持一點！”

“靠女孩子賺錢的家夥不要刻意偽裝大男子主義嘴臉。”

女朋友好像對他沒愛了，親妹妹好像對他也沒愛了。

被一懟再懟的布朗寧同學不再說話，伸出兩條胳膊往桌上一趴，整張臉往裏一埋。

半晌，胳膊中傳來一聲哽咽。

洛莉盯著游戲屏幕的眼神沒有一絲一毫波動：“哥，我是你妹，不是會心疼你哄你或者看在你這張臉的份上讓你撒嬌的金主小姐姐。”

嘖。

虛假的哽咽聲消失了，陰郁的敘述句冒出來：“她才不會看在我這張臉的份上縱容我做什麽。”

她親口表示不喜歡我這張臉。

她又曾暗示不喜歡我的短發。

她閨蜜還說過她喜歡健壯體格、與被曬黑的皮膚……

洛莉隨口說：“金主小姐姐不是看在你這張臉的份上給你花錢，難道還能是看上你這只精。”

說完後就立刻補刀：“怎麽可能，誰眼神這麽不好。”

洛森：“……”

他這趟回來是有一定心理準備的，前幾天猛然掛了莉莉的電話，又在她那裏暴露了一部分被隱藏的校園生活現況——肯定要遭到一番攻擊性辱罵。

物防法抗與臉皮全部奇高無比的布朗寧同學原本無所畏懼，可誰知道，他決定回來的這天，會於幾小時前對上現任女朋友，被對方幾句話削掉了所有物抗法抗，還暫時性削掉了一部分智商。

現在防禦體系就只剩臉皮了，但洛莉的攻擊字字尖銳，直接越過臉皮厚度對洛森脆弱（？）的心靈打出了真實傷害。

臉皮厚的兄長試圖進行掙紮：“除了臉，我擅長哄女孩……”

洛莉：“勾搭小姐姐練出來的唄。”

洛森：“我和異性約會從不喪失耐心……”

洛莉：“勾搭小姐姐練出來的唄。”

洛森：“我還會制造浪漫精巧的小禮物……”

洛莉：“勾搭小姐姐練出來的唄。”

洛森：“……我是個好精靈！！”

洛莉：“勾搭小……”

洛森忍無可忍：“你是覆讀機嗎？！從剛才開始就只有這個評價！！”

——雖然，這個評價，足以抵消任何他舉出來的“吸引異性”特點。

仔細想想，“吸引異性好感”，還真是洛森長大後進入人類社會，通過那一次次騙錢磨煉、積累出來的結果……

畢竟當年自己實打實的精憎狗嫌，連唯一一個人類未婚妻，都發展成了見面掐架的童年宿敵。

……好像，撇開在法師界套上的外殼，當年森林裏的那只小精靈，一丁點都沒有，值得別人喜歡的地方。

想到這，洛森臉皮的厚度都有點岌岌可危了。

他下意識就想碰碰自己的右耳，碰觸一下隱藏在外殼下、那團醜陋殘缺的肉塊。

【撕掉就好了。】

【撕掉就不是殘疾。】

【撕掉就不會痛……】

【撕掉，就能和完整的精靈一樣高尚漂亮。】

——可意識到洛莉就在旁邊後，洛森皺皺眉，還是迅速把那點陰暗的心思壓了下去。

能夠存活至今的殘耳精靈估計只有他一個，洛森找不到什麽《殘耳生存手冊》做參考，只好自己摸索著慢慢調整狀態……除了身體狀態，按照多年前混進那場拍賣會采集的資料，殘耳精靈都會產生一定程度的精神問題——這往往表現成瘋狂的自毀傾向。

洛森極其鄙視“自毀”“自卑”“自賤”，他從不允許自己冒出這種自毀型的陰沈想法，但它總有不受控冒出來的時候。

這時，要麽是自己產生了負能量情緒，要麽是服下的藥水藥效即將消失。

如今是兩者皆有——下半個月的藥，洛森早就打定主意，不花費金幣購買。

所以他吊命的藥只剩一瓶了。

解決了海倫娜，完成了一次約會，計劃表中，今晚就是對德魯拉根的拜訪。

……對了，對了，辦正事，還有工作要忙，誰忙起來會有心思糾結這些有的沒的……

“我不管。”

洛莉聽到她狀似抑郁的親哥停頓幾秒，就斬釘截鐵地說：“我就是全世界最帥氣最偉大的雄性。”

……這個自戀的傻叉應該是全世界最後一個得抑郁癥的存在吧。

她翻翻眼睛，從口吻中確認對方沒有大礙後，便停止了這段插科打諢式的慰問。

兩兄妹不約而同地把“你這幾天做了什麽”“你為什麽沒有聯系”“你是否遭遇危險”等關鍵問題掩蓋過去，回到了什麽都沒發生的日常。

還能繼續活蹦亂跳，就是一切都好。

這是很久以前就養成的默契，洛莉知道自己不能打聽太多，洛森知道自己不能透露太多——否則會相互成為對方的累贅。

前任聖女，妹妹在精靈族的身份太敏感了。

“莉莉，你在玩什麽？躺在床上玩游戲對眼睛不好。”

洛莉含糊地應了一聲。

“法師界改良版的《糖豆人》……我就快玩到澤奧西斯區的全服第一啦。第一名是個戴著熊耳朵發箍的憨憨，好久沒上游戲了，全靠積分在冠軍位狗著，呵。”

洛森·突然想起那個憨憨是誰·布朗寧：“……”

他有理由相信，自從那天自己幫忙代打刷分後，某只沈迷學習的蠢寶寶就再也沒上過游戲。

“幫我的糖豆人拿到第一”，這可是她發燒時各種撒嬌打滾求來的。

即使，現在，他還在生這只蠢寶寶的氣。

於是布朗寧同學道貌岸然地掏出手機：“那你玩完一局就把手機放下，莉莉，我有正事和你說。”

盯著游戲屏幕的洛莉：“OK。……咦，那個全服第一上線了？咦，她給我發送了挑戰申請？好啊好啊，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就讓本姑娘來……”

【五分鐘後】

瞪著游戲屏幕的洛莉：“她開掛了！！！”

道貌岸然的洛森收回手機：“呵。”

平心而論，洛莉的游戲技術與某只狂肝四小時卡在新手關的蠢寶寶完全不是一個等級，考慮到她接觸法師界手游才短短幾天就能沖上全服第二，給點時間培養，肯定又是一個大神。

但和某位常年經營游戲代打的同學比起來，還是太嫩。

……這位同學也沒有什麽優良競爭意識，“披著女朋友馬甲虐妹穩排名”的操作他十分自然地完成，直到洛莉怒氣滿滿地丟開手機，也沒從他臉上看出什麽端倪。

她沒好氣地說：“哥，你找我聊什麽正事？游戲輸了，不開心，今天我不做戀愛咨詢。”

洛森：“……聽你的口氣，好像經常給人做戀愛咨詢。”

哈。

洛莉抓過薯片袋子，又旋開吸吸果凍，洩憤式地吃起零食：“我有個人類好朋友，你知道的，哥，那個被渣男騙的團團轉、執迷不悟還往陷阱裏栽的小可愛。就是之前，你拼命告誡我，‘那種男人就該吊在澤奧西斯大門口’的那位。”

洛森：“……哦。”

“她經常來找我做戀愛咨詢，但每次都美其名曰‘探討宿敵’。”

洛莉嘆了口氣：“那個小姑娘挺可憐的，我一只母胎單身、全程瞎扯的單身狗都能被她當成戀愛大師，估計周圍人都在感情方面不靠譜，我悄悄分析過，按照她的穿著打扮——周圍的同性好友估計都是感情觀格外歪斜、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家夥……吧。”

洛森：“……”

何止。

她自己就是感情觀格外歪斜、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存在。

現在結合安娜貝爾透露的“沒經驗”，與薇薇安透露的“和很多男人約會”，洛森發自內心地認為，這位繼承人之所以到現在還是個純情小處女……是眼高於頂，看不上“不夠漂亮的男人”，所以連根手指頭都不去碰吧。

……女朋友挑剔一點他很高興，但被挑剔的是他就高興不起來了。

“莉莉，不提這個，”洛森捂著快被箭頭紮穿的弱小心靈說，“你有沒有什麽護膚品？借我……”

洛莉頓時驕傲起來：“本姑娘天生麗質，純天然美貌，從來不用護膚品！”

洛森：“要你何用。”

洛莉：“？”

——她滿臉的問號還沒打完，就見匆匆而來的親哥又猛地站起，撈起椅背上的外套，匆匆而去。

“你又去……”

“莉莉，今晚不回來了。”

大概是捕捉到了洛莉臉上一閃而過的擔憂，洛森頓了頓，破天荒解釋道：

“我去找金主姐姐玩。”

“……哦。那你走好。”別回來了。

【夜晚九點三十分，斯威特繼承人私宅】

安娜貝爾正在泡澡。

今天一整天，她的行程表排得滿滿當當——雖然成功推脫了和那位利昂少爺的晚餐約會，但經過一通上層勢力扯皮，這頓略暧昧化的晚餐，直接轉變為了商業式的酒局。

新銳家族的幾位領導者都出現了，利昂少爺則在一通操作後成功得到了安娜貝爾身邊的席位，一頓飯下來，大小姐肚子沒吃飽，差點被他暗搓搓的小動作氣飽。

最終忍了又忍，繼承人端著笑送走那幾位需要合作的領導者，在散夥後的第二頓飯局——第二頓只是給年輕小輩玩樂交流的場合，對不需與在場任何年輕男人聯姻的安娜貝爾來說，留下來是禮儀，不留也無所謂。

第二場是位於斯威特旗下某個高級會所的頂層派對，安娜貝爾溜到自助餐吧旁一口氣塞了自己好幾條巧克力填飽肚子，又坐回沙發，暗暗掐著表，打算在某個“恰好”的時機提前退場。

可是利昂少爺依舊黏到了她身邊坐下，還試圖把手放到她的腿上。

安娜貝爾保持微笑，示意仆人主持派對游戲，在氣球被魔法紮破、爆出大量金粉的同時，直接抄起桌上的冰鎮可樂，拉開拉環糊了對方一臉，再把冰鎮的空易拉罐砸到對方的重點部位上——美其名曰“手滑”。

當然，出於禮儀，她手滑後不忘給某位一直蠢蠢欲動的小姐騰了位置，讓她“給少爺找個房間換幹凈衣服”去，並附贈了樓下房間的房卡。

沒辦法，要和利昂家繼續合作，這位年輕少爺不能得罪死。

反正雄性就是有個女人給睡就完全OK的生物。

哦，布朗寧不算雄性，那是個盯著她看都不會超過三分鐘的慫貨。

……哼。

無聊。

大小姐在浴缸裏吐出一口濁氣，膝蓋屈起，腦袋一搭，整只往水中埋了埋。

濁氣很快變為水面上“咕嘟咕嘟”竄起的泡泡。

半張臉埋在水裏吐泡泡的安娜貝爾“咕嘟咕嘟”呆了一會兒，又換成洩氣的“噗嚕噗嚕”。

好想和布朗寧約會噢。

兩天前的那次完全沒有玩好嘛。

特地挑選的裙子沒穿，設計好的妝容沒化，除了被他評價為“無所謂”的腳部美甲，完全沒拿出任何做好的功課，塑造好自己的小甜甜人設……

安娜貝爾又往水下沈了沈，屈起的膝蓋不安分地彈動起來，一雙白嫩柔弱的腳踢出水面，搭在浴缸邊沿。

她縮了縮自己的腳趾，看著指甲蓋上畫好的小兔子頭也縮了縮。

……不行，不夠可愛。

因為這番動彈，安娜貝爾又在水裏下沈了幾厘米，從蜷縮坐著變成了半躺——她在水面上吐出的泡泡從“噗嚕噗嚕”變為“噗嘟噗嘟”。

又因為要鼓起嘴吐泡泡，被水汽蒸紅的臉頰更顯嬰兒肥，結合一串串泡泡來看，像極了溶解了一半的牛奶味泡騰片。

或者，在熱水中越泡越軟的糖塊。

事實證明，某位帶藝術家用“方糖”來形容她，太有先見之明。

正當糖果小姐要通過吐水泡的方式把自己進化成金魚，她最近寸步不離、隨身攜帶的通訊水晶閃了閃。

那是顆完全被削刻成月季形狀的水晶石，純正的月季紅此時沾了水珠，擺在浴缸旁的銀盤裏——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仆人剛剛采摘下來的紅月季。

男朋友交往後正式送的第一件禮物，安娜貝爾舍不得用，平時擺著看都開心。

……可這次，是對面主動在聯絡。

安娜貝爾一楞，盯著那點閃爍的紅光，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是洛森在聯系她？這麽晚了聯系她幹嘛？他打算說什麽？難道是說“晚安”嗎？我該不該接？等等等等，接過後我該怎麽開場——

閃了整整三分鐘，無人搭理的通訊水晶石：“……”

“啪”地一聲，紅光消失，它陷入自閉狀態。

糾結了整整四分鐘才敢伸手去戳水晶石的安娜貝爾：“……”

她急忙撲騰起來，抓住水晶石撥回去——

“餵。”

對面秒接，視頻畫面一閃。

“你剛才怎麽掛——你！！！”

“啪”地一聲，視頻畫面再次消失，通訊水晶陷入空前絕後的自閉。

安娜貝爾……安娜貝爾後知後覺低頭，發現，自己在浴缸裏。

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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