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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她的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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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已過了巳時,旺叔仍不見主子起來,心下便犯了疑,平日這個時候主子早就起來,且已在校場練功回來了,今日怎的一直沒動靜?

他站在臥房的臺階下喚了好幾聲“少主”,屋內仍是沒人應他。

旺叔便趕緊找來順子與唐四,詢問主子的情況,順子蹙眉思忖了片刻,沒好氣地回道:“宮裏沒按時送血過來,少主怕是身上又痛了。”

“我竟把這事兒給忘了。”旺叔駭得面色煞白,“那我得趕緊進宮,讓吳太醫給少主調制止痛的藥劑。”

“我送你過去。”唐四急匆匆轉身去駕馬車。

馬車“踏踏”而行,迅速穿過街巷,往城中心的宮門口行去。

旺叔有腰牌,很順利便入得宮內。

自向清風宅表了忠心,旺叔見到宮裏的人便多少有些心虛,尤其沒膽再見皇上,怕一不小心被皇上瞧出端倪掉了腦袋。

他攏著袖子走在紅墻綠瓦的甬道裏,臉垂在胸前,眼微微瞇著,與甬道裏路過的太監婢子們匆匆擦肩而過,他誰也不攀附,誰也不招呼,免得無端生出是非來。

旺叔直接去了太醫院,吳太醫正翹著二郎腿在屋內悠閑地飲茶,見旺叔進屋後頭也沒擡:“本太醫今日不出診。”

“吳太醫,今日兒個老奴過來不是讓您出診的,只想麻煩您調制幾副止痛傷藥讓我們家少主服用,還望您老行行好。”

吳太醫這才擡頭瞟了一眼旺叔:“喲,是清風宅的人來了。”他將二郎腿放下來,輕咳了一聲,“給清風宅的人止痛藥須得由皇上首肯,老夫可做不得主。”

“吳太醫您真是說笑了,皇上哪有空閑管這麽細,以前我們少主疼痛發作,不一直是找您拿藥麽。”旺叔陪著笑臉說道。

吳太醫挑起眉眼:“沒錯啊,你們找我拿過幾回藥,都是經過了皇上首肯的。”

“吳太醫……”旺叔正欲再次出言懇求,背後冷不丁冒出一聲傳喚:“師傅,皇上有請。”

旺叔後背一涼,扭頭一看,只見趙潛揮著拂塵站在門外的臺階上正一臉得意地看著他,就像看一只隨時能捏死的蟻螻。

“趙公公。”旺叔客氣地施了一禮,“老奴這就隨你一同去見皇上。”

趙潛咧開嘴角意味深長一笑,轉身在前方引路,屋內的吳太醫則繼續翹起二郎腿,哼著歌自在地飲茶。

太和殿裏。

旺叔對著高高在上的宣德帝席地而跪,“皇上萬歲萬萬歲。”

一旁的趙公公陰陽怪氣:“師傅真是白活了這些歲數,今日來宮中竟也不先拜見咱們皇上。”

旺叔腦門上冒了一層細汗,心下惶惶:“稟皇上,老奴今日來得急,本打算先讓吳太醫調好止痛藥後再來拜見的。”

趙公公暗暗嗤笑一聲,那笑聲聽上去格外刺耳。

宣德帝從案前擡起頭來,瞇了瞇蒼老的雙眸,似在細細打量旺叔,“數月不見,旺公公看上去倒是壯碩了許多,看來在清風宅的日子過得不錯。”

“老奴是皇上身邊的人,在清風宅裏自然沒人敢招惹,老奴的好日子全是仰仗皇上的恩德呀。”旺叔語氣赤誠。

宣德帝總算放下了正在批閱的湊折,朝一旁的趙公公吩咐道:“賜座吧,旺公公也一把年紀了。”

趙潛拿過一旁的錦凳:“師傅,起來吧,你看皇上多顧念著咱們。”

“謝皇上隆恩。”旺叔踉蹌了一下,從地上爬起來,戰戰兢兢地挪到錦凳上坐好。

“明月堂少主的痛病又發作了?”宣德帝明知故問道。

“回皇上,發作了,今早就在房中沒出來,老奴也是怕他發病耽誤了為皇上辦事,這才急著來太醫院找吳太醫的。”旺叔慌忙解釋。

宣德帝嘴角微微擡起,眸中的光亮卻陰森冷漠,自太尉府起火之後,他雖派仵作驗看過那燒焦的兩百多具屍首,卻並未查出什麽異常,甚至剛好就有一具他要找的五歲女童的屍身,這恰好能印證李允所言非虛。

但這也一度讓宣德帝陷入疑惑,他直覺此事並不簡單,卻又找不出什麽漏洞,一切看上去都嚴絲合縫,以至於此時他只能將那些疑惑壓在心底。

“以前罰他,只是讓他淺嘗這百蟲噬骨之痛究竟有多痛,此次他惹下的禍事太過重大,便讓他好好體會一下這刻骨的痛吧。”

旺叔軟了半截身子,諾諾道:“皇上英明,只是不知……要讓他痛多久?”

宣德帝一聲輕笑,擡起老臉盯著梁上的浮雕思量片刻:“兩日吧,兩日後朕會安排吳太醫制好藥後送去清風宅,你回去後且好好盯著,但凡有任何異動,須得第一時間來向朕稟報。”

旺叔慌忙從錦凳上滑下去,再次席地而跪:“老奴謹遵皇上意旨。”

“嗯,若無其他事便退下吧。”宣德帝淡然說完,便繼續埋頭批閱湊折。

旺叔躬著身子退出了太和殿,出來時身上嚇出一身冷汗,雙腿發軟。

清風宅裏,嬋兒一整日都沒見到李允,小嘴又撅了起來,小奶音嚷著:“哥哥都沒來看我,我去找哥哥陪我吃飯。”

她說完從桌前的圓凳上下來,撒腿就往屋外的走廊跑,水琴眼疾身快伸手將她攔在屋門口,嘴裏嗚嗚著不停地搖頭,那意思自然是先吃飯不準出去。

“水琴姑姑,你就讓我出去吧,求求了。”小姑娘蹙著眉乞求著。

水琴自然是不退讓,除了嗚嗚地搖頭也說不出別的。

小姑娘耷著腦袋撅著嘴,悻悻地往回走,繼而翹起小屁股趴在圓凳上,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今日送餐的是順子,見嬋兒這副模樣,心裏倒生出了一個主意,“你真想見哥哥?”

嬋兒擡起小腦袋,眨著撲閃閃的眼睛:“小順答應讓我去見哥哥了?”

順子點了點頭:“要不,你給哥哥送點吃的進去?”

李允不出屋子,自然也沒人敢進他的屋子,往日他痛入膏肓時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床上扛。

哪怕是給他送吳太醫熬的止痛藥水,也是靠順子自己做的一個小滑輪,將藥碗蓋好後放在滑輪上一推,便能將藥汁順利送到李允床前了。

如今倒好,眼前這小孩兒被允許能進入主子的臥房,倒是省了不必要的麻煩。

順子將雞蛋羹倒入一個大碗裏,又將大碗放進食盒中,再將食盒遞給小姑娘:“看看提不提得動?”

小姑娘勾著身子,小手抓緊食盒的提手,使勁“呀”了一聲,果真還將食盒提了起來,“小順,你看,我的力氣好大吧。”

順子啞然一笑:“我送你到那樓梯下面,你再自己提上去。”說著便將食盒提回到自己手裏,領著嬋兒往屋外走,小白跟屁蟲一般跟在嬋兒的身後。

兩人行至樓梯下,順子又走上了幾級臺階,這才將食盒遞到嬋兒手中,“小心一些,一步步上去。”

小姑娘難得替大人做一回正事,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嘴角上揚,脆生生地回道:“要是哥哥不吃,我便餵給他吃。”

順子朝嬋兒點了點頭,還別扭地豎了豎拇指:“嗯,很棒。”

得到表揚的小姑娘更來勁了,兩只手提著食盒一步步朝樓梯上爬上去,小白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頭,跑幾步後又等一等小姑娘。

嬋兒提得氣喘籲籲,還不忘數落兔子:“小白,別以為你很厲害,我要不是給哥哥提吃的跑得可比你快了。”

小白懵頭懵腦,仍然自顧自地朝前跑。

嬋兒費了老鼻子勁終於鉆出了木櫃,再轉身雙手抓住樓梯上的食盒往屋子裏挪,小手都攥白了,矮矮的身子縮成一團,總算是使勁將食盒挪到了屋內。

小姑娘呼呼地喘著氣,圓嘟嘟的臉蛋白裏透紅,額上出了一層細汗,她看了一眼床榻,脆生生地喚了聲“哥哥”。

床上的少年一動不動,像沒聽到一般。

屋內門窗緊閉,光線幽暗,唯有從旁邊花窗裏漏進的幾縷光線幽幽落到床前的空地上,將絨毯印得白晃晃一片。

“哥哥,你是睡著了嗎?我給你送吃的來啦。”小姑娘顧不得提食盒,轉身往床榻前跑。

少年背朝她側身躺著,腦袋窩在枕頭裏,身上仍然是那件緋衣長袍。

“哥哥。”小姑娘糯糯地喚著,繼而沿著矮的那邊床沿爬上去,踉蹌著爬到少年身邊,將頭湊到近前:“哥哥你餓了嗎?”

少年渾身是汗,牙關緊咬,整個人都在顫抖,每一寸皮肉與骨骼都在痛得錚錚作響。

嬋兒的靠近讓他霎時聞到那血香,清新的血香。

只須那血,他便可以去掉疼痛,去掉這比死還難受的煉獄般的折磨。

野獸的利爪再次伸出來,想將身旁的小姑娘剁為肉泥,繼而享用她新鮮的血液。

“哥哥,你怎麽了,你的病還沒有好嗎?”小姑娘看到大汗淋淋的李允,關切地問。

李允霎時握緊了拳,倏地睜開雙眼,那眼裏好似還冒出綠光,嚇得倚在床頭的嬋兒往後退了退。

他咬牙顫抖道:“走開,快走開。”

“哥哥,我害怕,你別這樣。”滿臉驚懼的小姑娘非但沒走開,還帶著哭腔軟軟地環住了少年的脖頸,“哥哥,你快好起來吧,好了就能陪嬋兒一起吃好吃的了。”

少年渾身如篩糠一般抖得更厲害,野獸的暴戾與人性的柔軟在抵死糾纏,牙關“嘣嘣”作響,嘴角有細細的血跡滲出。

“哥哥,你別害怕,我陪著你好嗎?”小姑娘靠在少年的頸窩裏自顧自地說著,綿軟而溫熱的氣息打在少年鼻際,使得他因疼痛而僵直的身體略略放松下來,仿佛野獸又收起了利爪。

李允喘了口氣,總算平靜下來,啞聲道:“乖,回密室。”

嬋兒翹起小腦袋盯著少年:“哥哥,你還沒吃飯呢,我餵你吃好不好?”

李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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