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修眼睛一亮。

“看了之後有什麽感想不？”他取下煙，興致勃勃地問。

周離行思考了幾秒鐘：“挺迷的。”

葉修讚同地點點頭，道：“‘魔術師’王傑希是挺迷的。”

他沒繼續說下去，周離行也沒開口，一時之間，兩人同時沈默了。

大廳裏還在直播著嘉世的比賽，周離行看了一眼大屏幕，這會比賽正進行到團隊賽的階段，嘉世這邊已經折損了兩名角色，而藍雨在場五人的血線卻還維持在一個很安全的水平上。

周離行天生就對競技比賽沒有興趣，那邊直播的比賽他看了兩眼就很快興致缺缺地移開了目光。

他別過腦袋去看葉修，發現後者正盯著屏幕看的認真，滿眼都是一葉之秋與夜雨聲煩兵戎相向時，戰矛與光劍之間所摩擦出的火星。

周離行腦內冷不丁就冒出了一個問題，然後沒有多加思考地就問了。

“你退役前，是在哪一家戰隊？”

“嗯？我嗎？”葉修原本專註的眼神一個恍惚，他轉過頭來指了指自己，“嘉世的。”然後迅速地又將目光黏回了大屏幕。

“……你該不會是葉秋吧。”周離行懷疑道。

葉修又扭過頭來看他，滿臉驚訝的神色。

“你怎麽會這樣想？”他問。

周離行慢慢道：“陳林說你是十二月頭的時候來當網管的，葉秋的退役消息也是在那個時候放出的，剛剛你又說你之前在嘉世戰隊，所以我就猜你是葉秋。”

葉修笑笑：“猜得好，膽子夠大。”

“再問一下，一葉之秋一直都是你在操作麽。”

“是呀。”

“哦……”周離行垂下頭，悶悶地說了一聲，“那就是你了，不過這也無所謂。”

葉修眨眨眼，“嘿”了一聲。

“怎麽就無所謂了？”他逗周離行，“榮耀第一人就這麽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你竟然一點都不激動？”

“那你之前叫‘葉秋’的時候，算不算打假賽啊。還是說你為了來當網管還專門改了個名字？”周離行完全不理會葉修的話，反而直截了當地向他提問。

“沒打假賽，但我真的叫葉修。”葉修見他不理會自己的垃圾話，也就沒了再繼續逗弄下去的心思，他重新將煙叼回嘴上，重重地吸了一口。

周離行了然，他想了想，還是將心裏話說了出來：“被叫了十年雙胞胎兄弟的名字，受委屈了，葉修。”

葉修再一次被煙嗆到了。

“小周。”他一邊咳，一邊艱難地從嗓子中憋出幾個嘶啞的字符。

“你下次，拜托、咳咳……別在我抽煙的時候說話。”

周離行感覺自己很冤枉，但他還是伸出手拍了拍葉修的背，好讓他趕快順氣。

“你到底是什麽人。”葉修擺擺手，輕輕推開周離行。他抹了抹嘴角站直身子，用有些覆雜的目光看向身邊的少年。

周離行連忙舉手，做出一個投降的動作：“我只是一個有點倒黴的學生而已，葉修哥你要是再說些什麽，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推理出你家住在北京哪個屯兒了。”

葉修面上的神情稍微緩和下來。

“講講吧。”他從一旁撈起一個煙灰缸，把自己那一根多災多難的香煙掐滅後，認真地對周離行說。

“你是怎麽推理出來的。”

周離行也不藏著掖著，大方開口：“‘葉修’是你本名，‘葉秋’的身份用了那麽多年也沒出問題，說明這也是確有其人。身份證上的照片不會亂拍，所以借用別人的名字和身份打比賽而不被懷疑，這只有雙胞胎才能做到。”

“你倒是敢想。”葉修長嘆了一口氣。

“接下來你想問什麽？為什麽不用自己的身份打職業麽？”葉修感覺自己今天晚上受到的刺激簡直比十年以來還要多，他下意識地撓撓自己的頭發，做出一副“頭痛”的表情。

周離行這小孩這麽能想、這麽能猜這一點，他之前可是一點都沒有料到。

能打出“魔術師”打法的人，腦回路都那麽清奇麽，葉修不禁如此思忖。

果不其然，在葉修問出那個問題後，周離行立馬就搖頭否定了。

“我想問的是，‘葉秋’是哥哥還是弟弟啊。”

葉修被他問得哭笑不得。

“葉秋是弟弟。”

周離行“哦”了一聲，頓了頓。

葉修看他的面色上閃過幾絲糾結的神色，心下暗暗做好了準備，等待這個小孩又會突然冒出什麽不得了的發言。

然而，周離行只是扭捏了一陣，然後慢吞吞地吐出一句：“我也有個弟弟，不過不是雙胞胎。”

還算是一個正常的話題，葉修暗自舒了口氣，又想去摸口袋裏的香煙盒。

“我還挺想他的。”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周離行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悵然若失。

葉修顯然註意到了周離行突然黯然的表情，他撓撓臉頰，放開了口袋裏的煙盒，轉而伸出手拍拍對方的頭，權當是安慰了。

“想的話就回去一趟唄，杭州去上海的動車都不用一個小時。”

周離行“嗯”了一下，然後又沒聲了，小小的一只站在那裏，任由葉修把他的頭發整的亂七八糟。

葉修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周離行和上次一樣有什麽反抗的動作，看著這小孩難得露出這種不太成熟的申請，他一面感到新奇，一面又有些心疼。

十五六歲獨自一人遠走他鄉的孤獨，他是最能體會的了。

葉修以手做梳，慢慢地把周離行的頭發扒拉整齊，轉而拍拍他的背：“心情不好吃點甜的，嗯？我請客。”

在頭上停留敘舊許久的力度和溫暖離開後，周離行不知怎的，突然感到有些失望。

他到底還是對於現在獨自一人的生活感到不安和恐懼的，以往被當做孩子對待的時候，他總想著要快些獨立，所以，他在畢業後的暑假選擇了獨自旅行。但當他迷路到這個陌生的未來、被迫費盡心力養活自己的時候，他卻又開始懷念以往被父母捧在手心呵護著的日子。

雖然他以前從來不曾被長輩做過揉頭發這種行為，但葉修折騰他頭發的動作卻無端地讓周離行感覺到了一種被當成孩子寵愛的感覺，於是不知不覺中，他就這麽接受了對方這個看起來過分親昵的舉動。

太過了！周離行在內心毫不留情地指責方才的自己，這是在對著一個實際上並不怎麽熟悉的人撒嬌麽？實在太丟人。

“不不，該是我來請。”於是，他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了挪。

“昨天看到M記出了兩種新口味的冰激淩，我去買兩個？”

葉修放下手，扯了扯嘴角。

“大冬天，晚上，吃那麽大圓筒？”

“第二個半價呢，菠蘿和抹茶，你喜歡哪一個？”周離行鎮定道。

“不了不了，老年人，遭不住。”葉修連連擺手。

“行吧，我那去問問唐柔姐和陳姐她們要不要。”周離行轉了個身剛要走，卻突然想起了些什麽，腳步一扭又轉回了來，舉起雙手在葉修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兩下，力道大的直拍得後者露出一副齜牙咧嘴的表情。

“加油！”他說完這個兩字，立馬轉身一溜煙兒地跑走了，徒留葉修站在原地倒吸著冷氣揉肩膀。

“這小孩……”葉修無奈一笑，“回覆的倒是挺快的。”

盯著據說是“聯盟第一臉”的周澤楷的M記廣告吃完一個抹茶甜筒，周離行又去點餐臺打包了幾份小吃組合，準備帶回網吧，分給兩位不吃冰的女士和老年人值班小哥吃。

陳果，唐柔，兩位女士；葉修，值班小哥。

出快餐店的時候，周離行驚訝地發現天上竟然下起了小雪，所幸的是那家M記離興欣網吧不遠，他把打包得嚴嚴實實的外賣往懷裏一抱，百米狂奔進網吧，在前臺放下外賣，就開始伸手抹頭發上的細雪。

葉修剛準備離開前臺親自領客人去找位置，眼看著周離行披著一身差不多快化成水的雪進來，連忙停下腳步，從前臺抽屜裏撈出一包抽紙遞給他。

“你出門怎麽都不帶把傘。”葉修道，“給你去倒杯熱水？”

“不用不用，葉修哥你先去忙你的吧。”周離行拿著紙巾抹抹頭發和肩膀，“我等會找唐柔姐開機子就行啦。”

“用不著那麽麻煩。”熱水機也近，葉修還是堅持倒了杯熱水塞在小孩手裏，收獲了對方的一連串“謝謝”。

“我直接帶你和他去找一間空的包廂就成，當然，包廂的錢不用你付，他出。”葉修道。

周離行一手拿著茶杯，一手還攥著幾張皺皺巴巴的紙巾，他聞言擡頭，這才發現葉修身後還畏畏縮縮地站著一個人。

藍色的衣服，藍色的褲子，藍色的紮到頭頂上圍巾。

“呃……這就不用了吧。”這個人好奇怪，周離行腹誹。

周離行拒絕，那人也不願，自顧自地抓著葉修的衣角就開始快速地抱怨。

“靠靠靠你這是什麽意思啊，誠心要暴露我嗎還讓我和人家呆一間包間。誒誒我可是和你不一樣的啊，我粉絲超多的，要是被認出來我就完了，你也完了，這網吧也就完了！不對啊，這小孩看上去那麽小，到可以來網吧的年紀了麽？哦哦，難不成你這還是一個黑心網吧？葉修你墮落了啊，竟然還做起坑蒙拐騙小孩兒的生意了？信不信我現在拍個照發條微博，分分鐘你這邊就被粉絲和警察一鍋端了啊？誒小孩兒，我和你說，小孩子呢，最主要就是要好好讀書知道嗎，游戲可以玩，選手也可以粉，我看那個藍雨的黃少天就很不錯啊，有眼光的都粉他。小孩兒我告訴你啊，以後玩游戲別來這種黑心網吧和這種黑心網管打交道知道麽……”

周離行張張嘴，驚訝的手裏的餐巾紙掉地上了也沒註意到。

葉修頗為無奈地抹了把臉臉。

“這黃少天，知道了可別說出去啊。”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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