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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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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更深露中,您怎麽站在這大院外也不加件衣裳呢?”

月光傾瀉的大院裏,一位女子關切的聲音響起,她抖了抖手裏的玄色外袍,給跟前的男子披了上去。男子側過眸無聲的看了她一眼,須臾深沈的聲線響起,微帶著落寞的氣息,如那冬雪落在雕零的枝椏上,“幽幽,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女子看著他,微微一笑,“臣妾嫁給爺已經三年了。爺今天看起來氣色很不好,是有什麽煩心的事嗎?”

他微微一怔,須臾搖頭,背著手慢步離開,走出幾步又停了下來,低低的語調漂浮在輕風中,“我們都是被命運捆綁在一起的人,我母親的意願我不想違抗,如今她已去了三年,若你尋著中意的人,我便放你離去,跟著我,始終不好。”

他娶她,三年了,而他與那個人的分離,卻已整整十年,時間如良駒過隙,太匆匆。這十年來,他一步一步壯大自己的能力,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只有不斷地變強才是出路,感情是普通百姓才夠資格擁有的,深宮裏的人都太無情,註定無法擁有,而他,正是其中之一。

他也以為一直就這樣下去了,卻不料有一天峰回路轉。

一向交情不深的大哥居然破天荒的請他去‘邀月坊’小酌,那是什麽地方流連花叢的他不可能不知曉。既然有人邀約,何有不去之理。

坐在二樓的閣間裏,耳邊充斥的是姑娘們的嬌笑聲,他一手支著下巴,微微出神,突感胸前一副柔軟,垂眸卻見一副嬌軟的身軀窩進自己懷中,雙眸盈盈。他伸出手攬著她的腰肢,低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啄,而後淺淺一笑,黑色眸子卻毫無笑意。

這,便是他,逢場作戲,運籌帷幄。外人只道他喜愛美人,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他只是需要一個假象,玩世不恭,不務正業。

懷裏的女人見狀嬌笑,更緊的窩進他懷裏,纖纖細手在他胸前打轉,他雖不耐,但卻在瞥到他大哥不懷好意的笑容時,配合的與她廝磨了小會。就在這時,一陣悅耳的音律竄進耳裏,溫柔婉轉。他擡首望向臺上,卻再也移不開視線。

一陣素白衣裳如那冬日飄雪,領口處是那傲然的紅梅,隱隱有紅梅香飄過,三千青絲散落在肩頭,似籠在煙雨裏潑墨寫意的一方瀑布,黑玉額環在月光映照下閃爍著微弱的光澤,細長的眉,泛笑的眼,高挺的鼻梁,輕咬的下唇泛出些許白印,猶如初冬時節,紅纓綻放,現出那點粉色的蕊,赤^裸的足小巧可愛,那是一個,冰雕似的美人。

她靜靜的站在舞臺中,隨著旋律一個突轉,垂著的手倏然擡起,素手如玉,忽如間水袖甩將開來,衣袖舞動,似有無數花瓣於空中飄零,飄飄曳曳,牽起陣陣馨香。

瑤琴聲漸急,她的身姿亦舞動的越來越快,身姿婉轉流連,裙裾飄飛,一雙水眸笑意淺然,無世俗誘媚之意,整個人猶如隔霧之花,朦朧飄渺,那步步生蓮般的舞姿,如紅梅輕盈,如流水潺潺,那是,暗夜裏最後一抹星光。

一只手撐在桌上,臉上表情未變,只是那掩在衣袖下的另一只手卻緊緊握成了拳。如此相似的眉眼!會是她嗎?隔著淡淡的妝容,他居然無法確定。

“對這位姑娘感興趣?”大皇子笑著打趣,“二弟好眼力,這位姑娘可是這鎮店之寶,叫洛羽杉,可惜性子太倔,怕是難以駕馭。不過既然二弟喜歡,我想跟老鴇說一下倒無妨。”

他的表情已經那麽明顯了嗎?!早已練就三分真情,七分假意的他居然會在這一刻忘了該有的偽裝。他淡笑著搖頭,起身離去。

當晚,他做了個夢,很長很長,很美很美的夢,夢裏,一雙如水般輕柔盈波的雙眸,與他深情相望。

他也沒有想過會再次碰到那位姑娘,那日他與隨從在湖上泛舟,卻碰上她被兩個紈絝子弟調戲,他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但卻現身救了她,不知是怎麽的,他說了一句令自己也始料未及的話。將那受了驚嚇卻強忍著不哭的女子擁入懷中,他怒意漸盛,淩厲的眼神凝視著眼前的人,“我的女人一向容不得別人染指!”

就這樣,她成了他的女人,卻又不能說是他的女人,他寵她,時常會去看她,卻不會碰她,說不出什麽感覺,連他自己都很莫名其妙。除了那個小女孩,從沒有人讓他有過保護欲,那是超越身體需求的真正的關懷。可是每當擁她入懷,卻又隱隱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沖動。

“公子,”她靠在他懷裏,垂著眸,唇邊的笑意淡的看不真切,“你有沒有什麽難以忘懷的人?”

他低眸看了她一眼,依舊是真情假意,不同的是兩兩摻半,“杉兒這是要打探我的隱私?莫不是想醋上一醋?”

她低低笑了笑,不再言語。那時候他沒有看到她眼裏的失落與悲苦,不是她掩藏的太好,而是他,太自私。

直到有一天,從宮裏出來,心情說不上好,他踱步去了她住的地方,他沒有給她名分,就連給她安排住處也不曾,他覺得她在那裏比其他地方都要安全,在外人眼裏她只是風流成性的他一時的玩物,也許過不了多少時間便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可是他們都不知道,他在保護她,他對她上了心,哪怕比不過那兒時的記憶,但是卻也是美好的記憶。

跟她在一起,很舒服。

進了屋,她未在,她的貼身侍婢端了盤桂花糕上來,正要退下,他無意間瞥見桌上那造型獨特的糕點,瞳孔陡然收縮,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直到那婢女即將離去,他才恍然出聲,聲音竟然超乎想象的嘶啞,“誰做的?”

婢女楞了一下,恭順答道,“回二皇子,是我家姑娘做的。”

突然他就笑了,難怪……偶然的小動作都那麽想象,就連那笑起來彎彎的雙眼都那麽神似,原來不是神似,而是就是。

洛羽杉……席洛宇……原來她和他一樣,記得彼此。

“我沒有名字,但媽媽給我取名叫小杉,記得,是杉樹的杉哦。”

“我叫席洛宇。”

洛宇……洛羽……

這天晚上,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任自己的情動,與她融為一體。當她因那突如其來的疼痛而皺著眉頭,咬著下唇幾乎要滲出血來時,他覺得此生從來沒有這麽圓滿過,原來,老天對他還是眷顧的。

事後,她在他的懷裏沈沈睡去,那被汗水打濕的秀發緊貼著她的額頭,他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拂開,就這樣盯著她安靜的睡顏許久許久,最後傾身在她白皙的額上輕輕落下一吻。

他沒有提起過他認出她的事實,但是他知道她早已認出他,不是不願,只是他不能。那條醜陋的疤痕清晰的留在她白皙的後背上,那麽的觸目驚心,那樣的事,他不希望再發生。

那晚過後,他對她愈發的寵愛,她是個很有分寸的女子,當他親眼看到她在事後喝了藥的那一刻,說不生氣那怎麽可能,可是冷靜下來一想,她做的很對,她不能孕育他的子嗣,那會害了她。

可是那時他卻不知道她心頭的想法,原來她是覺得自己不配,她的身份卑賤。

幾日後便是乞巧節,他帶她出去玩,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兒時的同一天,他和她之間的不快,原來那時的感覺,是嫉妒,是吃醋。

偏頭看著身邊恬淡的女子,蕓蕓眾生中他只看得見她,他想,這是他此生最愛也是唯一愛過的女子!

卻不想,有一天卻是他親手將她推離了自己!這一離,便是永遠!

親身感受到那把冰冷的利劍刺入她嬌小身軀時她那不可抑制的顫抖。她的手還環在他的腰間,力道卻慢慢減小,他楞住,久久都不回頭,不是不想,是不敢。身後,那是深淵!

那雙纖弱的手緩緩的向下垂去,他醍醐灌頂!迅速轉身將她嬌弱的身軀緊緊圈在懷中。鮮紅的血液與那火紅的嫁紗融為了一體,真的很礙眼!

“為什麽?”冰涼的唇摩擦著她光潔的額頭,他開口,卻發現一字一句都耗盡了自己的力氣。

懷裏的女子輕輕一笑,只是那總是舒緩的眉宇此刻緊緊繃著,他知道,她疼。此生,她的傷都是為了他,而最大的傷,心殤,亦是他給的!

“阿宇哥哥……”虛弱的幾個字,久違的稱呼,整顆心在這一刻揪成一團,糾結纏繞。他沒回答,只是望著她,那眼裏的不舍後悔她是否看得見?!

“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想給你生個孩子,可是,沒有機會了……我很累了。”

“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他緊緊抱著她,牽起她的手在臉上摩擦,聲音竟然變得哽咽。

可是他知道什麽呢!他知道她是那麽愛她,他知道她為他付出的一切,他知道……可是,他不配!

懷裏的女子倏然笑了,扯得後背傷口都疼,可還是在笑,“如果我死了,你可不可以帶我回影月城?”

“不!”他粗暴的打斷她,眼裏盡是狠戾與決絕,“你不會死!我也不準你死!”

她費力的伸出手覆上他的雙眸,冰涼涼的觸感讓心底的痛終於決堤,她說,“那裏有我的阿宇哥哥,縱使他不辭而別,我還是想他。如果,你遇見他,請幫我告訴他,有一個姑娘,等了他……很多年……”

她走了,那麽殘忍的把他一個人留在世上!他有好多話都沒跟她說,他沒說他愛她,很愛很愛她,他沒說他很想她,沒有一天不想她。可是,沒有機會了,一轉身,屬於他的小杉妹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一步錯,終究步步錯!

影月城遠郊,細雪飄落大地,擦過枯木古藤,發出簌簌清響,白梅盛開,擠在枝頭,於寒風裏瑟瑟發抖。

小茅屋裏,一頭白發的男子從床上驚醒,如以往的每一深夜,那夢裏的身影嬌俏可人,卻終於只能是夢。摸了摸眼角,指間濕濕漉漉的一片,他不僅苦澀一笑。

起身,推開房門,冷風襲來,他卻突然笑了,輕聲沈吟,“下雪了……”

下雪了,小杉妹。

邁步走出去,腳踩在松松軟軟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腳印。最終他在一棵梅樹旁停了下來,緩緩的蹲下身子,那樹旁是……一座墓碑。

伸出手覆上去,沿著每一個字緩緩向下,指間染了清然飄雪,泛出一點蒼白,“愛妻洛羽杉之墓”,那是他親手刻上去的。

一字一深情!

“杉兒,下雪了,冷不冷?”沒有人回答,耳邊只有絮絮飄雪落在地上發出的細微聲響,他低低的聲線在這一刻像一灘水,潺潺,“我陪著你就不冷了。”

他坐了下來,頭靠在墓碑上,好似她此刻就依偎在他的懷中。一陣風襲來,梅上絮雪飄落。

“還記得你曾問過我,我的夢想是什麽嗎?”那時,她就依偎在他懷中,輕軟的聲音如清風般悅耳。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漫天飛雪中,似有仙人來。她撐了把素色油紙傘,亭亭立在白梅下,潑墨青絲,白衣染了細雪,她緩緩擡起臉龐,輕煙似的兩道眉,眉下一雙杏子般的眼,如春^色的唇邊笑影淺淺,一點一點擴大,終究幻化成傾國傾城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哪段愛情無傷,總是要等到錯過才知道後悔未免太過可惜,生活中我們能做的便是把我每一個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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