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餘音的困惑激怒了E，她說道：“D不會再回來了，你必須再找她，她徹底消失了。”

“她不想我找到她，為什麽？我只是有一些問題需要找她確認，如果她不願意，以後我再也不會打擾她的生活。”蘇餘音說的時候心底帶著遺憾。他很想見她。

“你聽不懂嗎？她消失了，從此地球上再也不會有她這個人的存在，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她太了解你了，所以連期待都很少。”

消失了麽？蘇餘音心裏的那根弦好像忽然斷了一樣。“我知道她叫林忍冬。”

“那你知道她為了你去找那個科學怪人，強行逆轉時光，為了讓你好過？代價是自己。她連塵埃都不是了，無法感受到這個星球的光與熱，春秋和四季。”

一系列的事情迅速的串聯了起來。科學怪人，蘇餘音第一次看到這個詞是在朱程程替他找到的資料上，這個新聞就像是一個博人眼球的民間新聞而存在。他不過看了一眼，就很少想起。

一個月後，蘇餘音找到了這個科學怪人。他身處美國一個破舊的小公寓裏，屋內雜亂不堪，中間用簾子隔斷，裏面是他的實驗室。

他留著大胡子，看到蘇餘音的到來時，粗獷地笑了兩聲，說了幾句英文。蘇餘音點點頭，同意了他的提議。這個大胡子驕傲地笑了，萬千宇宙，盡在他的掌控之中。“那麽，準備好了嗎？”

蘇餘音說：“我準備好了。”

他醒來的時候，四周很冷。他發現自己在一張小床上，玻璃裏透過來陽光，但依然冷得打寒顫。他剛坐起來，就有人打開了門，說：“小音快起床了，早餐放在桌上，起來吃了就去上學。”

是他借住的那個親戚家。他管這個親戚叫三姨。

蘇餘音只是楞了一下，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過去的時空。鏡子裏的他還是少年模樣。他快速洗漱完畢，出去匆匆吃了早飯，背上書包去上學了。

他去找到科學怪人，科學怪人告訴他，林忍冬以自己為代價，想要了卻他的遺憾，代價是她會永遠留在過去的時光裏，承受從前的痛苦，除非有人能夠喚醒她，將她從痛苦中帶出來。科學怪人也不知道她會回到過去的哪一個時光節點，因此一切都只能是隨機的。

蘇餘音匆匆往學校跑去。

吵吵嚷嚷的班級，還沒開始上課，同學們都在聊天打鬧。蘇餘音站在門口看了一圈，沒有發現林忍冬的身影。他循著記憶坐在一個空位上，抽出抽屜裏的書，看到上面是寫的自己的名字，松了一口氣。

後面坐著的同學在看書。

“請問，林忍冬來了嗎？”蘇餘音試探著問道。

“林忍冬啊？她今天好像請假了。她不是老是跟著你嘛，你應該比我清楚。我還是剛才去老師辦公室聽見的。”

蘇餘音松了一口氣，也就是這個時候，林忍冬已經來學校了。他心急如焚等了一整天，忍冬也沒來教室。他放學的時候沒回家，直接去了教師辦公室。

“老師，請問林忍冬是請了幾天的假？”

王老師是班主任，看到蘇餘音過來，她扶了扶眼鏡，說：“林忍冬感冒了，暫時請了一天假。”

“林忍冬是在福利院嗎？”

“是。”

他還記得福利院的地址。花了五毛錢坐了公交車過去，那座福利院院墻老舊，門口有個上了年紀的保安。“叔叔好，我來找林忍冬。”他本來可以等到明天的，但是他覺得自己想要立刻確認林忍冬，她在不在，安不安好。

“你是哪家的小孩？不是我們福利院的孩子啊。”

“我是林忍冬的同學，她今天請假了，老師讓我幫她把作業帶過來。”

“哦哦，那你進去吧，她住在二樓。今天好像吃飯的時候都沒看見她。”

蘇餘音已經噔噔噔跑沒影兒了。二樓，蘇餘音沿著樓梯上去，林忍冬正好端著一盆水出來準備倒掉。她先看到了蘇餘音，卻沒有喊他，只是抿著唇看著他。她又瘦又小，柔軟的黑發披散在肩上，站著沒動。

“林忍冬！”蘇餘音氣喘籲籲，喊了她一聲。畢業照上的女孩和後來D的模樣重合了起來，他確定就是她。

“嗯。”林忍冬的情緒沒有大的波瀾，她答應了一聲，“你等等我，我去把水倒了就回來，你坐著吧。”她拉開門，讓他進了屋。

福利院沒有單獨一間屋子的說法，但林忍冬同屋的女孩剛剛被領養走，又沒有新的孩子進來，這屋子就她一個人暫時住著了。

蘇餘音找了個凳子坐下，硬梆梆的。他打量了一下房間裏，就兩張床，一張桌子，兩張凳子，還有一個木質的衣櫃用來放東西。房間狹小，再多也裝不下了。

林忍冬提著空了的盆子進來，拉了個凳子坐在他對面。她沒有說說話，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望著蘇餘音，像是在等他先開口。

蘇餘音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從現代跌回時光節點的林忍冬。現在的他們，還是陌生人。他功課做得很足，從書包掏出課本，把今天老師布置的作業指給林忍冬看。“今天布置的作業，老師怕你不按時完成，讓我過來告訴你。”

林忍冬湊過來，認真看他記下的作業。蘇餘音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連她睫毛顫抖的弧度都清晰可見。他分了神，開始數她有幾根睫毛。

“我知道了。”林忍冬看完了，和蘇餘音拉開距離。仍舊是專註地看著蘇餘音。

“你感冒好了嗎？”蘇餘音問。

林忍冬點點頭，“休息一下就好了。院長今天出去要資金去了，沒有時間帶我出去看病。”

“我帶你去看醫生。”蘇餘音說。他身上還有這個月的零花錢。

“我沒有錢。”林忍冬搖搖頭。

“我有。走吧，作為報酬，你幫我把今天的作業完成了，怎麽樣？”他怕林忍冬拒絕，又加了一句話。

林忍冬咬了咬唇，答應了。她跟在蘇餘音身後，落後一兩步的距離。冬天很冷，她還穿著一件秋天的格紋呢子外套，整個人都縮成一團。她看著蘇餘音的背影，不舍得挪開目光。

他為她爭取到了免費讀書的機會，還和他同級同班。可是她很笨，以前沒怎麽上過學，好多課程都跟不上。在班裏他很受同學們歡迎，但他冷冰冰的，不喜歡說話。她也不敢主動過去說話，只是經常默默跟著他。

蘇餘音把大棉襖脫下來，讓她穿著，又把圍巾給她圍上，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林忍冬猛地看向蘇餘音，要把衣服脫下來，蘇餘音按住她，說：“好好穿著，不然感冒更嚴重了。你再不來，學校就不讓你繼續上學了。”

林忍冬被恐嚇住了，不敢再動。她不怕不能繼續上學，她怕再也看不見蘇餘音了。她乖乖穿著蘇餘音的衣服，衣服上還帶著他的體溫，身上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

“醫生，麻煩看下病。”兩人來到一個診所，裏面就一個醫生在忙活著。醫生見是兩個學生，男孩穿得單薄，讓他們進去烤火，又溫聲問了林忍冬癥狀。他拿了體溫計給林忍冬測好了體溫，然後開藥。

“發著高燒呢，我開兩天的藥，吃完了要是沒好就再來看看。對了，你們倆家長呢？孩子都燒成這樣了，也不管管。還有你，穿這麽少，遲早也要感冒了。”醫生沖著蘇餘音皺著眉頭說道。

“我不怕，我身體好著呢。”蘇餘音說。他其實很冷，南方的冬天濕氣特別重，冷得人骨頭又癢又痛的，為了不讓林忍冬不自在，只能強撐著。剛說完，就打了個噴嚏。

醫生沒好氣地看著他，說道：“不是說不冷嗎？”蘇餘音心虛地看了林忍冬一眼，林忍冬沒有做聲，把衣服裹緊了些。她明白蘇餘音的好意。

兩個人走出診所，路邊開著一家奶茶店。蘇餘音跑進去買了兩杯奶茶，熱乎乎的，遞了一杯到林忍冬手裏，自己握著另外一杯，勉強取暖。“我的作業記得幫我做完，聽到沒？”

林忍冬看著他，欲言又止。直到蘇餘音把她送到福利院門口，林忍冬終於說道：“我成績很差。”

蘇餘音揚了揚眉毛，“所以呢？你想食言是不是？”

“作業我不大會。”林忍冬斟酌著自己的用詞，她不想蘇餘音覺得自己是個言而無信過河拆橋的白眼狼。

“不要找借口，乖乖給我做。明天早上拿給我，知道了嗎？對了，回去吃了飯就按時把藥吃了，早點睡覺。”

“嗯。”林忍冬盯著自己的腳尖，覺得耳朵有些熱。

第二天，蘇餘音早早就到了教師。他先找了一圈林忍冬，又沒有找到。只好先坐下來，發呆。他不知道怎麽把這個時空的林忍冬帶回去，也不知道哪個時間點才是她。

多年以後在舞臺上自信張揚的林熙丹，眼前還是個瘦弱單薄的女孩。蘇餘音陷入沈思之中，卻不知道林忍冬已經帶著做好的作業忐忑不安地走過來了。

她的基礎實在太差，勉強做好了作業。蘇餘音發呆沒註意到她，林忍冬便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輕聲說：“做好了。”

蘇餘音眼睛一亮，說：“你來了！按時吃藥了嗎？”

“吃了，今早上院長給我量了體溫，已經不發燒了。這是作業。”她把作業端端正正擺在蘇餘音面前，怕他翻開看到一作業本的慘不忍睹。

“好的，謝謝你。”

林忍冬覺得自己可擔不上這聲謝字，飛一般地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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