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蘇餘音本來以為是成竹在胸，但沒想到這次徹底失算了。冷靜下來之後，蘇餘音打起精神安排剩下的事情。

朱程程的雙親來把朱程程的屍首領回了家。朱程程的父親走得很慢，腿腳有些不便。他幹瘦的眼眶裏嵌著一雙渾濁的眼珠，似有淚光閃爍。朱程程的母親扶著他。

蘇餘音嘴唇動了動，第一次覺得說不出什麽話來。

面對鮮活生命的逝去，誰都不能用幾句輕飄飄的話來一筆帶過。“節哀。”蘇餘音最終只說了簡單兩個字，又給了一張支票。“程程在公司兢兢業業，這是公司的一點心意，請二位收下。”

朱程程的父親看了一眼那張支票，說道：“不用了，該賠錢的不是你們，而是那個沒心肝的女人和她家裏人！她以為程程死了就完了嗎？老子跟他沒完！”他恨恨吐了一口唾沫，氣沖沖地往前走去。

朱程程的媽媽有些為難看了蘇餘音一眼，“這個倔老頭子就是這個脾氣，你不要介意。程程走了，咱們家的主心骨也沒了，這往後的日子還不知怎麽過吶。”

“沒事的，這張支票您拿著吧。小錦還在上學，以後花錢的地方還多的是。”

朱程程的媽媽聽見他這樣說，嘆了一口氣，沒再說什麽，小心把支票從蘇餘音手裏接了過來，說道：“咱們家以後還得另想法子。你是個好人，可惜程程命薄，要不然跟著你這樣的大老板幹肯定會出息的。”她說完匆匆去追朱程程的爸爸。

“叮咚。”系統提示音再次響起。蘇餘音無力地坐在沙發上，眼睛盯著外頭霧蒙蒙的天氣。“由於宿主任務失敗，扣取生命值10分，剩餘生命值49分。”

蘇餘音：“如果我沒記錯，低於50分會陷入輕度昏迷。”

系統“叮咚”一聲，回答道：“是這樣沒錯，但由於前期宿主完成任務獲得獎勵後悔藥一顆，因此可以選擇道具，啟動時空倒轉程序，回到過去某一時光節點重啟該項任務。宿主是否要使用該項道具？”

蘇餘音坐了起來，“可以回到過去？”他半信半疑，因為他本就對這個系統的存在還有疑慮。他忽然又想到朱程程給他搜集的那些資料。

“是，宿主可以自由選擇回到某一時光節點，系統將自動重啟任務。”

“那朱程程還能覆活嗎？”

“若宿主選擇的時光節點在朱程程自殺之前，朱程程自然是還活著的。但作為系統有必要提醒宿主，後悔藥只能使用一次，一旦選擇不可更改，請謹慎選擇。”系統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這件事的沖擊，也變得低落起來。

“好，我現在不選擇會立刻陷入昏迷嗎？”

“宿主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做出選擇。兩個小時後未選擇使用道具，視為放棄使用，宿主將陷入輕度昏迷。”

蘇餘音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恰好是上午十點整。他覺得自己需要利用這兩個小時的時間做些什麽，如果單純只是回到過去，他弄不清楚當下的謎團，難免會重蹈覆轍。蘇餘音打了一個電話，下了樓。二十分鐘後，他出現在了一家咖啡廳裏。

對面坐著的女人正是朱程程的女朋友。她明顯哭過，眼睛裏有紅血絲，眼睛下面一圈烏黑。她的打扮很簡單，白T恤牛仔褲加一雙運動鞋。

“沒去送送他嗎？”蘇餘音說道。

女孩的手用力握住咖啡杯把手，眼睛半垂。“我已經和他分手了，他的死與我無關。”

“那你為什麽緊張？又為什麽答應出來？朱程程一直有提到你，他說要努力攢錢湊夠首付，買一座個屬於自己的房子，和你一起組成一個家。他一定想不到，你這麽絕情，根本不值得他這麽對待。你不去送他也好，免得他死了都不安生。”蘇餘音的語氣過於涼薄，他默默打量那個女孩，發現她胸腔起伏，強忍著情緒不想發作。

“他如果能安生些離開，也算是一件好事。”女孩站起來，說：“我要走了。”

“他本來打算下個月向你求婚的，你知道嗎？”蘇餘音不輕不重地說道。但這句話無疑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女孩的心間。

她的心終究是軟的，無法像外表一樣紋絲不動，雖然她倉促離開，背影卻無疑展示了她的慌亂。他是騙她的，朱程程一直想攢夠了錢再求婚，根本沒有下個月求婚的計劃。只不過按照蘇餘音原先的計劃，建立員工購房支持平臺，朱程程的住房問題應該很快就能夠解決。

女孩只想逃跑，但蘇餘音卻不想放過她。他再次看了一眼手機，還剩下一個小時十分鐘。“你為什麽要和朱程程提分手？”

“這件事恐怕我不需要向你交代，即便你是朱程程的老板。”女孩已經把眼淚擦幹凈了，她明白今天自己應該沒那麽容易脫身，只好轉過身來直面蘇餘音。她繼續說：“我不知道你今天約我出來意欲何為，但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逝者已矣，有些事情我承受不起。關於我與朱程程，我也沒有必要向你一一交代。朱程程的父母現在已經去找我家鬧了，說是我害了他們的兒子，如果蘇先生也這麽認為所以才來找我的話，我只能說我很愧疚，但是我沒有辦法。”她握緊了拳頭，眼睛裏黯淡了許多。

與其說是冷漠，更多的倒像是無可奈何。

她不肯說，蘇餘音也沒有法子。他向前了幾步，說道：“朱程程還有些東西沒有拿走，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和我去公司幫他把東西整理一下。”蘇餘音所說的東西不是指工位上那些東西，而是之前有一次員工團建留下的。那次的創意是一個女員工提出來的，她說每個人都可以留下自己想珍藏的東西，等到一年後再打開來看看，可以是理想也可以是其他。

距離現在，還不到一年的時間，但朱程程已經走了。工位上的那些東西，早就由朱家父母一起領回去了。只是這個團建的東西，也是蘇餘音才想起來的，竟忘了給他們。其實他也好奇，朱程程在裏面放了什麽。

女孩猶豫了。

蘇餘音說：“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就算了，到時候我會安排人給朱家父母送過去。”

“我去吧。”女孩說道。

東西放在公司一間閑置的房間裏，每個人的箱子上都貼了名牌，上面寫著各自的名字，箱口用紙貼了封條防止打開。

蘇餘音看了時間，此刻是上午十一點二十分。他還剩下四十分鐘的時間，他擺了擺手，示意女孩打開箱子。女孩很珍重地撕開封條，裏面卻只裝著一張紙。展開來看，是一張圖紙，上面是朱程程筆跡寫著，我們的家。

原來這是朱程程描繪的夢想中的家。他標記了每個房間的布置，甚至具體到家具什麽顏色，物品怎麽擺放。陽臺向陽，要種滿綠蘿，密密麻麻地覆蓋住整個窗臺。女孩鼻子一酸，淚水滴在圖紙上。沙發要藍粉色的，不用太大，兩個人擠著窩在上面看電視。右側的是書房，他們都愛讀書，一定要做三面書架，用來擺放買來的書籍。除了主臥之外，還得有一間嬰兒房，孩子只要一個，她應該是個小女孩，愛穿公主裙。

這些都是她曾經跟朱程程念叨過的，朱程程那個時候只是看著她笑，聽她說著那些不著邊際的話，卻沒想到他把每個字都記在了心裏。

“我可以帶走嗎？”她把那張紙攥得緊緊的。

上午十一點三十分。

“當然可以。如果你能夠回答我一個問題的話，那就最好不過了。”蘇餘音說道。

女孩眼含淚光看過來，說：“或許我應該回答你。”

“為什麽選擇分手？”

“因為，我不想後半生都活在愧疚裏，我不想為了自己的幸福而無視別人的痛苦，如果我知道這一切，我寧願從來沒有認識朱程程這個人。可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我無法改變，我只能去逃避，因為我始終是懦弱的。”

蘇餘音最終把後悔藥返回的時間節點定在朱程程請假回家的前一天，他決定提前在會上宣布自己那個讚助員工購房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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