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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本尊可不知溫柔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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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江面,霧氣漸濃,風浪肆動。

江風呼呼刮過,寒意逼人。

十餘艘大船,破開迷霧,逆風斬浪。

艙內,初意坐在床側的椅子上,看著床上昏迷不行的十辰。

他的臉似漆了一層白膩子,一點血色也瞧不出。

方才苦渡海為他檢查傷情,良久只道:“命大。”

錐子矛不偏不倚,剛剛捅穿他的心臟上部,貫穿胸口。而她施法變作的兩個刀片,有一片割破他的脖子,削入咽喉。

兩處傷口,件件致命。

神仙的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倘或被挖去心臟,並不會死去,只會折損修為和壽命。而那些大羅神仙,比如玄天天尊,有無心臟對壽命並沒太大影響,留著一顆心,只不過要以心賦情,情與蒼生。

修為強大的魔族,倘或失去心臟,性命也許不礙事。但十辰不過是個琴師,修為遠不及陸逢生和蒙丘等人。

如此重創還能保住性命,怎不是命大?

難怪苦渡海說那話時,語氣頗有些不可思議。

初意視線移在他脖子的紗布上,即便已經止住血,但傷口太深,仍有鮮血泱出來,不一會兒就浸濕紗布。

瞧那血紅的印記漸漸擴大,不消多久蔓延整塊紗布,初意的眉頭不自覺擰起來。

尚未勸服魔族從良,她卻出手傷及無辜,屬實不該。

忽聞極輕的聲音:“尊上...”從十辰口中夢囈般哼出。

他咽喉損傷,加之氣息不足,聲音嘶啞不堪,與原本清潤好聽的聲色相差甚遠。

初意自責的嘆了嘆,彎身幫他換下濕透的紗布。許是取下紗布時扯疼了傷口,他嘶的抽了一口氣,眼皮顫動兩下,緩緩掀開。

因重傷乏力,勉強撐開一條縫隙。

初意沒看他,註意力全在他脖子上的傷口,正幫他重新上藥,貼好紗布。

十辰默默將她瞧了少刻,啟唇:“有勞尊上。”

初意捏著手指,沿著傷口外沿小心翼翼的粘好紗布。

“倘弄疼了你,就皺眉,莫說話。”她語氣略微強硬,是希望他少出聲,利於傷口愈合。

十辰扯了抹極淡的笑:“尊上今日難得溫柔。”

初意也曉得,若是大魔頭,定不會親自幫他換藥,更遑論這般小心。

但她顧不及思索,依照魔尊的性子,應該怎麽去做?反正如今魔尊性情大變,就是變得溫柔,又何妨。

初意仔細將包紮處查看一番,確定完好,才籲一口氣。以往只給自己療傷,還是頭一回幫別人處理傷口。

她起身走到盆架旁,一邊洗手,一邊忍不住責問:“與我結識多年,你應當知道那人傷不到我,怎麽傻的用身子去擋?”

十辰目光跟隨她,說:“那時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子已經沖過去。是我不中用,沒察覺那兩人是假冒的,險些傷了尊上,反累尊上操心。”

初意兩手一頓,驀的響起景兒曾一次又一次與她說的話——‘姐姐別自責,我的病與姐姐沒有半點關系,是景兒身子不中用,反讓姐姐操心。’

八百年了,他早投胎不知多少回,也不知如今在哪個人家。

初意收斂心緒,將手擦幹,回身看時,十辰已睡著。

他面容安詳,胸口不見一絲起伏,就像...

初意心中一緊,快步上前,下意識將手指擱在他鼻端。確認他氣息未斷,這才安心。

敲門聲恰時叩響,“主上。”傳來陸逢生的聲音。

“進。”

陸逢生推門,道:“主上,他們醒了。”說的是昨晚那兩位冒牌的樂師。

初意示意他出去再說,便起步走出屋子。

方將門關上,陸逢生道:“他們耳下有鶴頂蘭的圖符,是北方鬼族。”

初意一邊隨他往船艙下層走去,一邊回憶師父曾與她提及過的,關於鬼族的種種。

北方鬼族與南方鬼族並稱為兩大鬼族,一個生活在魔域以北,一個居於南山以東。

兩族的祖先是曾負責管制凡界鬼魂的兩位鬼帝夫妻,地府建造後,他們不願受制於天庭,便帶著願意跟隨的鬼魂,據地稱王。

不久,夫妻二人發生分歧,原因不得而知。而後,妻率部分鬼族往南而去,夫則率另一部分鬼族往北走,從此分為南北兩派。

南方鬼族崇拜後土娘娘,所以鬼帝歷代為女子,興修行之事,幾乎與外界隔絕。

而北方鬼族兇猛好鬥,與魔族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鶴頂蘭正是北方鬼族崇拜的神草,是其祖先的化身。每一位北方鬼族都會在耳下烙上鶴頂蘭的印記,用的是鬼術,黑暗中會發出幽幽綠光,獨一無二。

第三任魔尊曾斬殺彼時的鬼帝,是以兩族仇怨不小。

而今魔尊被傷之事傳得三界皆知,北方鬼帝若派鬼兵來暗探消息,並不稀奇。怪就怪在,這兩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行刺魔尊。

“鬼帝許是從哪裏聽到消息,認為主上傷勢嚴重,正是取命的好時機,遂冒險一試。”陸逢生道出心中猜測。

初意讚同的點點頭。

但她困惑的卻不只是鬼帝為何敢冒著開戰的風險,派人行刺魔尊。而是那兩人究竟怎麽進入魔域的?

沙魔和冰魔設下的防禦固若金湯,非常人能闖,否則師祖也不會煞費苦心留著魔尊的肉身,以便她可以順利出入魔域。

見到那兩位被拴在鐵牢中的鬼族,初意直接就問:“你們是怎麽進來的?又是如何混入奉樂坊的?”

兩人冷著臉,緘口不言。

“迄今為止,還沒有誰能在魔尊的手中保持沈默!”蒙丘看向初意:“想來他們是想要試試主上的手段。”

說這話時,初意能明顯的看見他眼底閃動興奮的光。

手段...…

除了以武力威懾對方,大魔頭還能有什麽讓人心服口服招供的手段?

初意擡了擡下巴,示意蒙丘:“蒙將軍對逼供也有些手段,今日就由你來吧。”

蒙丘忽驚乍喜。

難得在魔尊面前表現,他賣力十足,將那兩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初意繃著臉,淡然看著牢內鮮血四濺的場面,聽著他們此起彼伏的嚎叫。

良久,她糾結要不要先停一下。那兩人不堪折磨,就要開口。

“是...是...”名字就在他們喉嚨呼之欲出,卻怎麽也道不出下文。

緊接著,二人雙眼大瞪,幾欲暴突而出。等他們察覺二人異樣時,已沒了氣息。

蒙丘急忙上前查看他們耳下,鶴頂蘭的印記均已消失,的確死了。

“這...”蒙丘走出鐵牢,納悶道:“他們是被人下了咒?”

陸逢生面色嚴峻:“看來幫他們潛入魔域的人,修為不低。”

初意盯著鐵牢,不由陷入沈思。

幕後有人在幫鬼族推動昨夜行刺之事,且心思縝密、力量強大。

那人是誰?是大魔頭另一個不為人知的宿敵?

初意隱隱感覺有雙眼睛藏在暗處,未知的境況,令她不安。

而船艙內,躺在床上的十辰早已睜開眼。

雙眸清明,不見絲毫混沌。

他攤開的右掌有兩道黑色咒印,正慢慢消失。

咒印耗費他不少力量,加之受了傷,臉色越發慘白。

“溫柔...呵!”他冷嗤一聲,譏道:“本尊可從不知溫柔是何物。”

***

不消兩日,鬼族行刺魔尊的消息襲卷整個魔域,激起魔族上下憤慨。

即使幕後之人尚未查清,但整件事與鬼族脫不了幹系,出兵攻打鬼族一事在魔宮討論得沸沸揚揚。

每次朝會,眾臣時時高舉出兵的意志,揚言要打壓鬼族的氣焰。

初意並不想率兵出征,此舉違背勸魔從良的初衷。

面對大家對鬼族的聲討,初意只能頂著魔尊這張威懾力十足的臉,外加冷厲的語氣,力排眾議。

她設想,時日一久,大家就會淡忘這事。

怎料,幾日下來,大家怒火不但未消,反倒越燒越旺。

這日,蒙丘見魔尊仍不為所動,咚的跪下來。眾臣見狀,齊刷刷跟著跪在地上。

蒙丘拱手道:“主上不肯發兵,是為仙魔大戰受傷的眾將士著想。但將士們心中不服,一日不出兵為主上報仇,他們便一日怒恨難消啊!”

有臣附和道:“此舉不只是報仇,更要打出我族的氣勢,饒是自損八百,也要擊垮鬼族,令他們再不敢這般囂張!”

初意坐在高位,淡漠的迎著大家咄咄逼人的架勢,卻是心如亂麻。

她沒有當帝王的經驗,實不知該怎麽應對。

宋景和算是眾多臣將中最為理性的一位,他見魔尊冷著臉一語未發,思索一番,想了個折中的建議:“主上不若去迎軍臺,與將士們道明不發兵的理由,好讓大家心服口服。”

初意沒奈何,只得答應。

***

迎軍臺上,初意端坐正位,左右分立蒙、陸二將,及日照、月陰二位護法。

下方召集了魔宮萬名魔兵,喊聲震天,勢要滅殺鬼族。

此次,眾臣還請出祭司,一來勸魔尊發兵,二來與大家算一算攻打鬼族的勝算。

卻失算...…

祭司並未勸魔尊,反倒勸眾人暫且擱置仇恨。

“前幾日我已算出與鬼族間的戰果,並非不可取勝,但代價慘烈,甚至會殃及主上的性命。主上好不容易從仙魔大戰脫險,諸位卻逼他再次涉入險局,何以表忠心?”

此話一出,眾兵面面相覷,低頭不語。

而提議將她請出來的蒙丘,面色霎時鐵青:早知就不請她來!

往常魔尊和軍師不在時,祭司的話便是權威,這下可好,直接掐滅開戰的焰火。

初意也沒料到祭司幾句話就改了風向,趁眼下局勢有利,她先從魔域如今靈力不足導致繁育低下的危機說起,再談及魔族如今兵力不足的狀況。

說罷,還不忘一番聲情並茂的總結:“本尊與你們一樣憤怒難消,但經過上次大戰,我族元氣大傷,緊迫要務是壯大我族。我暫能壓下心中憤慨,你們何不潛心修煉、韜光養晦。來日方長,他若敢再欺我族,絕不饒他!”

眾將士為之動容,眼中竟泛起淚光。

臺上的陸逢生揮拳高喊:“再欺我族,絕不饒他!”

將士們將長矛利器敲得咚咚作響,齊聲喊:“再欺我族,絕不饒他!”

迎軍臺君臣同心,無人註意到不遠處的廊道下,站在梁柱旁的十辰。

他漠然望著前方高臺上的‘魔尊’,右手手指輕輕一捏,逸出一縷黑霧,迅速往那群魔兵飛去。

黑霧遁入一位魔兵的額間,那人倏然呆住,停下動作。

只等大家止聲,他忽而高叫:“既然要壯大我族,魔尊應當躬體力行,即刻娶妻生子,為我族繁衍出力!”

眾將士一聽,各個歡呼的喊道:“望魔尊躬體力行,為我族繁衍出力!”

好不容易化解戰事的初意,登時傻眼,矛頭怎麽又轉到她這兒來了?

廊道下的十辰轉身離開,一抹得逞的笑浮在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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