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宇生也曾經懷疑過，會不會是陳靜不堪陳軍的虐待，忍無可忍之下將他殺了？但是她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現場能找到的所有證據也都表明兇手另有其人。

倪宇生第二次去老街的時候，陳靜正在店裏招呼客人，沒有了陳軍，小餐館的生意似乎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陳靜早就學會了一手好廚藝，做出來的飯菜的味道不比陳軍差，而且她會做人，嘴甜會來事兒，把街坊們都哄得高高興興的，街坊們可憐她一個女孩子孤苦伶仃，都樂意來照顧她的生意。

沒有了脾氣暴躁的陳軍，陳靜的生意做得輕松快活了許多，她真的很能幹，手腳也十分麻利，一個人招呼客人，點菜、做菜、上菜，收拾桌面，收錢，所有的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條，哪怕店裏坐滿了客人，也沒有一絲的混亂。

但倪宇生心中的疑惑感更強烈了，他記得上次他所見過的陳靜，並不是那麽能幹的人，她是單純之中帶著一種小迷糊，工作的時候會犯一點無關緊要的小錯，然後吐著舌頭請求你的原諒那種人。

那個陳靜讓倪宇生覺得很可愛，可眼前的陳靜，卻讓人由衷地感到欽佩，這才是在苦難的生活中磨練出來的性格，勤勞、堅韌，百折不撓。

“你來啦？”陳靜招呼倪宇生，“吃飯了嗎？沒吃就在店裏隨便吃點吧！”

陳靜熱情地拉著倪宇生坐下，給他炒了兩個小菜，還開了一瓶啤酒，倪宇生表示在工作時間不能飲酒，陳靜看了看墻上的掛鐘，“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公務員為人民服務也還得有休息的時候呢，喝點兒不礙事。”

她做的菜很好吃，倪宇生天天加班，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樣踏實美味的家常小菜了，不過案子的事毫無頭緒，還是讓他心頭沈甸甸的。

第三次見面，是在一個下雨天，倪宇生到陳靜家調查陳軍的遺物，看能不能從中找到什麽線索。

陳靜家裏的環境很逼仄，狹窄的兩居室，擺上簡陋的家具之後轉身都不容易，裏屋是陳靜的房間，外面搭了一張簡易的木床，就是陳軍睡覺的地方。

倪宇生提出要進房間去看看的時候，陳靜並沒有拒絕，倪宇生發現房間的門鎖是壞的，想起外面那些傳言，倪宇生的心裏很沈重，也許那些傳聞並不僅僅是空穴來風。

陳靜一直時不時地望一望門外，似乎在盼望著什麽，倪宇生好奇：“你在等誰嗎？”

陳靜說：“等我姐姐回來啊，快中午了，我又不會做菜，怎麽招待你啊！”

倪宇生奇了：“你不會做菜？那天看你在飯館裏不是做得很好的嗎？”

陳靜“咯咯”笑了起來：“那是我姐姐呀，姐姐可能幹了，小時候爸爸不管我們，是姐姐一個人撐起了一家飯館，掙錢把我養大的。”

倪宇生大為吃驚：“你姐姐？我怎麽從沒聽說過你有一個姐姐，她叫什麽名字？”

陳靜一臉懵懂：“姐姐叫陳嵐啊，大家都知道的啊，她每天都在飯館裏，大家都很喜歡吃她做的菜啊！”

但倪宇生在調查中得知，陳家就只剩下陳靜一個人了，根本就不存在一個叫做陳嵐的人，他隱隱感覺到了什麽，為什麽那天在飯館中見到的陳靜與今天判若兩人，為什麽一個在這樣的生存條件中長大的女孩子會養成這樣一種天真純善的性格。

也許她跟她口中的陳嵐確實是兩個不同的人，只不過都共存於一個軀體裏面而已。

陳軍不是陳靜殺的，那會不會是陳嵐呢？畢竟按照陳靜所說的，陳嵐那麽辛苦地工作，都是為了陳靜，那會不會是她不願意讓陳靜受到陳軍的欺辱，所以才把他殺掉了呢？

倪宇生小心翼翼地問：“我能見一見你的姐姐嗎？”

陳靜有點兒苦惱：“我也不知道姐姐會不會答應啊，她好像從來都不願意跟我一起去見別人的，要不我今天晚上先跟姐姐說說，你明天再去飯館找她吧！”

第二天倪宇生終於如願以償地在飯館裏找到了陳嵐。

“你是陳嵐，還是陳靜？”他這樣問。

陳嵐笑了起來：“阿靜都跟你說了吧，我是陳嵐，不過大家都以為我是陳靜，沒關系啦，我們自己心裏知道自己是誰就行。”

“這麽說你知道自己是雙重人格？”

陳嵐點點頭，然後用一種很憂愁的語氣說：“阿靜喜歡你，怎麽辦呢？”

這話說得猝不及防，倪宇生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個，我……”

陳嵐嘆了口氣：“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會喜歡她的，你是國家公務員，有文化有前途，怎麽可能看得上我們這種掙紮在社會最底層的老百姓呢！阿靜就是一個傻姑娘，可是我們是絕對不會允許她受到一點傷害的。”她看倪宇生的眼神，充滿了憐憫，就像在看一個死人一樣。

倪宇生的心裏打了一個寒顫，莫名地覺得有種陰氣森森的感覺，不過他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陳嵐話中的重點，她說“我們”。

“你們？除了你還有誰？”

“還有大姐。”陳嵐告訴他，“我們是三姐妹，大姐陳鳳，我和阿靜，我和大姐都很疼愛阿靜，希望她能夠在一個單純、幸福的環境中長大，所以我們早就說好了，所有的不幸都由我們兩個來承擔，我們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就是更好地保護阿靜。”

哪怕是見多識廣，眼前的這個人還是讓倪宇生覺得十分詭異，他用有點兒發顫的嗓音問：“那陳鳳呢？她現在在哪裏？”

陳嵐語氣十分平靜地告訴他：“她死了。”

倪宇生語塞，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語言，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你，你節哀。”

陳嵐反而笑了：“我不傷心啊，死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活著反而是煎熬呢，真羨慕大姐啊，她的任務完成了，終於可以解脫了。”

見倪宇生迷惑不解，陳嵐好心地給他講了一個故事：“陳軍是一個畜生，在大姐十三歲的時候，就強暴了她，還一直打她，威脅她不許說出去，大姐她這麽多年，一直都在遭受那個畜生的欺淩，但她從來都是選擇自己一個人承受，我知道她早就不想活了，可是如果沒有她，那畜生就要來欺淩我們了，所以她一直忍辱負重地活著，直到老天開眼，那畜生終於死了，於是大姐也終於可以解脫了，她在發現那畜生死了的當天晚上就自殺了，然後把照顧小妹的重擔交給了我。”

倪宇生暗暗心驚：“那這些事情，陳靜她不知道嗎？”

陳嵐搖搖頭：“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有我，從來都不知道還有一個陳鳳一直在默默地守護著她，大姐也不想讓她知道，這世上所有一切骯臟齷齪的東西，大姐都不想讓她知道，她是一個這麽好的女孩子，就應該生活在一個水晶一般澄澈透明的世界裏。”

倪宇生低下頭沈重地說了一句：“那你們大姐她，也太偉大了。”他突然有點不想再去查這個案子了，陳軍那個人渣罪有應得，死有餘辜，根本就不值得任何人為他去伸張正義。

可是命案繼續還在發生著，老街發生的第二起命案是糧油店的老板，糧油店接連三天都沒開門，直到裏面有奇怪的味道傳出來，才被發現原來老板已經在三天前就已經死在了店裏面。

倪宇生調查得知，陳靜家的小飯館所用的油和米都是從這家糧油店裏買的，老板是個鰥夫，經常借送貨上門的機會調戲陳靜，但他的糧油給陳靜的價格很低，陳靜為了得到這份優惠，不得不忍著惡心跟他周旋。

第三起命案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死在了網吧旁邊的一個小巷子裏，被人發現的時候心臟被人插了一刀，鮮血流了一地。

據調查，這小夥子曾經追求過陳靜，追求不成之後還試圖報覆，把陳靜約到一家歌舞廳嘗試引誘她吸|毒，但陳靜很警醒地沒有落入他的圈套。

這幾起案子都沒有明確的證據指向陳靜，卻又都跟她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倪宇生也沒有辦法違心地說這些事跟她沒有一點關系。

就在倪宇生決定加深對陳靜的調查的時候，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陳嵐突然跑過來找他，她說她要自首，她就是殺死那三個人的兇手，請倪宇生趕快把她抓起來，趕快把她判死刑。

倪宇生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她：“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的後果是什麽？”

陳嵐點頭：“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快把我抓起來吧！”

“可是這樣的話，不但你會死，就連你們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保護的陳靜，她也會死，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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