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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傅老師,你抱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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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睿萬萬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 與他設想中的截然相反。

更沒想到,大佬開口就說明南是他的妻子。

他心中一急,連忙說:“您恐怕不知道明南做了什麽事吧?”

但面前的大佬已經收回了視線。他的眉心微微皺起, 看的楊睿心驚膽顫,但想想公司越來越差的近況, 他還是咬著牙, 接著說:“明南她不是個好人。”

“她這個人很狠心,就算是親人也可以利用完就丟掉, 以前她落魄的時候巴著我們家不放,吸完了血她就一腳踹掉。她接近您也一定是不安好心……”

“是嗎?”他的身後傳來一聲冷笑:“我怎麽不知道, 我原來是這樣一個人?”

楊睿的話急急止住。

他轉過身,果然見明南站在身後,冷冷地看著自己。

今天明南用心打扮過。他註意到,她脖子上的項鏈還是某個品牌的高定款, 中間點綴了一個大又成色通透的綠寶石, 他會認出來也是因為女友幾天前和他提起過,別說是現在的他, 就算是家裏最鼎盛時期,他也沒法眼也不眨輕松買下。

他的目光嫉妒地從那串項鏈上掃過, 刻薄地道:“你難道不敢承認?你能有現在的成就,還不是爸爸偷偷給你塞了錢。”

“好處你拿了, 現在家裏出事,爸爸低聲下氣去你公司找你,卻連你的面都沒見到。明南,你這個人可真會過河拆橋。”

明南沒有搭理他,只與不遠處的服務生短暫的目光交接。

服務生立刻上前來,擋在楊睿的面前:“先生, 請您不要打擾其他客人用餐。”

楊睿的臉色更加難看。

他還想說點什麽,女友連忙過來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道:“算了,大家都在看。”

有不少客人已經註意到這邊的動靜。楊睿咬了咬牙,見大佬連餘光都沒有分給他,只能不甘心地離開。

臨走之前,他還恨恨拋下一句:“明南,你等著,他們遲早會看清你的真面目。”

晚餐的下半場變得有些沈默。

傅寄白放下刀叉,主動道:“我吃好了。”

明南:“那我們走吧。”

兩人結了賬,相偕而出。

坐在車上,傅寄白沒有立刻發動車子,他已經察覺到妻子的情緒低落,不似平常活潑。

他陪著明南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看著她久久的出神,才問:“約會結束了嗎?”

“啊……”明南如夢驚醒,她怔忡片刻,從包裏拿出兩張音樂會的門票:“還有這個。”

車裏亮著一盞不算明亮的小燈,卻能將對方的模樣看清楚,兩人對視一眼,明南率先敗下陣來,失落道:“對不起,傅老師,我不想去了。”

“我有一個地方想去,可以陪我嗎?”

明南輕輕應下。

傅寄白發動了車子。

他打開車載音響,播放舒緩的音樂。聖誕節的街上滿是人流,他們與紅綠金白的霓虹色彩擦肩而過,駛離了繁華喧鬧的市區。

沿道兩旁的路燈飛快的往後退去,隨著那些熱鬧一起,車子裏安安靜靜,直到連外面的喧囂也全部退去,明南才終於回過神。

道路兩旁的人煙都沒了,他們竟然在往郊外開。

“傅老師?我們要去哪?”

“之前學校組織老師踏青,我回去的時候有點晚,但是看到了很漂亮的風景。”傅寄白說。

明南便沈默下來。

車開了很久,路上經過一家便利店,傅寄白進去買了一些東西。公路蜿蜒爬上山,最後在一座小山頂停了下來。

山上只有一盞昏暗的路燈,風搖影動,樹影重重,漆黑的車身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在都市裏被霓虹掩蓋的星芒在此處閃耀,天幕很低,星月低垂,仿佛伸手可得。

他們打開後車蓋,也不管身上穿著衣物價格高昂,大大咧咧往後一坐,裹在同一條毛毯裏。傅寄白打開一罐從便利店買的熱咖啡,遞給她暖手。

明南仰著頭,夜空繁星密布,她伸手向虛空,在浩渺蒼穹下映如蚍蜉草芥。

鼻尖縈繞著清新自然的草木香,瑟瑟的山風拂過面龐,明南腦袋一歪,靠在丈夫的肩上。

“好漂亮啊,傅老師。”

傅寄白“嗯”了一聲,說:“你看前面。”

樹影後面,是江市的萬家燈火。

不同於明南家落地窗外的風景,從遠山看去,傲然挺立在商業中心的高樓大廈化作一道道不起眼的細線,淹沒在夜幕裏。這個城市繁華夢幻,數不盡的人為名利奔波,可遠遠看去,那些衣香鬢影,流光溢彩,也不過是火樹銀花中的微末螢火。

天上是繁星,地上是煙火。

“聖誕快樂。”

明南轉過頭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傅老師?!”

“我沒法像你那樣,送你昂貴的禮物。”傅寄白說:“但這裏的風景很漂亮,我也想讓你看看。希望你能喜歡。”

“我喜歡!”

明南看得入了迷。

許久後,在她快昏昏欲睡時,傅寄白輕輕開口:“你奶奶之前來過。”

她立刻坐直了身體:“她什麽時候來的?!”

“說了一些不太好的話,所以我就沒告訴你。”傅寄白擁住她,將落下來的毛毯重新披在她的身上,他輕聲說:“你想說的時候,什麽時候都可以說給我聽。”

“……”

“……”

明南避開他的目光,傅寄白也不勉強。他又從便利店的袋子裏掏出一件零食,拆開了包裝,遞給妻子。

明南抿了抿唇。

“不是什麽好故事。”

“嗯。”

“不好聽的。”

“沒關系。”

明南鼻音很重:“傅老師,你抱一下我。”

傅寄白便抱緊了她。

簡單的過往,王奶奶早就講過一遍。

明母不是一直都在自怨自哀。

她也有做一個好母親的時候,會將家裏打掃得幹幹凈凈,下廚做一頓可口的晚餐,夜裏抱著女兒,給她唱著搖籃曲哄她入睡,會給她紮小辮子,經濟拮據,就自己買來布料給她做漂亮的裙子。但這樣的時候太少了。

少到明南偶爾回想起來,仿佛是在看自己的夢境。

大部分時候,明母總是在流淚。剛記事的時候,媽媽總是把照片擺在她的面前,指著上面的男人,讓她記住那是她的爸爸。再大一些,大概是知道無力回天,又怨恨起那個帶來不幸的男人,還有他留下來的災禍,一個不得期待出生的孩子。

她開始酗酒,借著酒精宣洩無處發洩的不甘,等酒醒後,又後悔不疊。

“我後來想,她是不是生病了。”明南輕輕地說:“可能她也不想這樣。”

但即便如此,母親仍是她唯一的家人,許多時候她不敢回家,巴掌落在身上很疼,可她仍將那兒當作自己的家。

直到明母去世。

因為她還未成年,盡管只差幾個月,在法律上她還需要一個監護人。

她第一次在照片之外見到血緣上的生身父親。

與過早透支生命力的女人相比,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讓他看上去與照片中沒差太多。

第一次見到他,明南喊了他一聲“爸爸”。

那個男人楞了一下,很不自在的模樣,像是被什麽臟東西纏上。後來她再沒喊過。

高考後的那個暑假,她跟著他回家。那是個很漂亮的別墅,他的妻子優雅高貴,楊睿像個小王子,她只有一身舊校服,睡在最角落的小房間,每天晚上都能聽到隔壁的傭人在說悄悄話,說著她如何不討人喜歡,粗魯無禮。

她戰戰兢兢,努力討好他們,終於,那個男人也主動提起:“你媽媽給你留了一套房子。”

於是明南離開了那棟漂亮的別墅,她把母親留下的微薄金錢全部留下,當做那段時間的生活費。

她找了一個暑假工作,帶著打工東拼西湊攢齊的學費,狼狽地進入了大學。

“後來,在一個商會活動上,我才再見到他們。”明南聳了聳肩,說起過去的事,語氣輕描淡寫:“可能他們也沒想到,我在這方面還挺有天賦的。”

“傅老師,你會覺得我很壞嗎?”

她低著頭,不想去看傅寄白的表情,“他們生意出問題了,資金鏈斷裂,也來找過我,其實我都知道的,如果沒有人幫忙,他們撐不了多久了。我不想幫他們,我心裏……其實很高興。”

她說完,緊緊抿住唇。

主動剖開了自己最不堪的那面,又生怕會得到設想之內的惡言。

“不會。”傅寄白輕柔地說:“你很好。”

他撫摸了一下妻子的面龐,沒有觸到濕意。

明南仰起頭,眼眶有點紅,“他沒有給過我錢。是雙雙拍廣告的片酬,她借我的。”

“喬小姐是個好人。”

“他還想要我的房子。”

傅寄白依舊抱著她,像哄一個摔跤了的孩童,“那個時候很辛苦,你很堅強,你做得很好了。”

明南眨了眨眼,眼眶一下子濕潤。

“……我還挺壞的。”她小聲說:“我以前還總是想,想換一個媽媽。其實她也挺好的,至少沒丟掉我。”

“你沒有錯。”傅寄白嘆了一口氣,心疼地說:“想哭也沒關系。”

“對不起,傅老師。”

她忍著淚,大顆的淚珠盈在眼眶,月光下,像是鮫人落下的珍珠。傅寄白下意識伸出手,一顆滾燙的熱淚落在他的手心。

她勉力讓自己笑出來,可是眼淚卻控制不住的順著臉龐滑落,哽咽著說:“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手表,車子,晚餐也不合你的口味,可除了這些,我也不知道能給你什麽。”

“我只有錢,只能給你這個了。”

傅寄白收攏手心,抱著她,輕聲安撫,“我知道。”

他又不是塊木頭,怎麽會感受不到愛人的心意。

明南把臉埋在他胸口,久久不肯露出來。

平靜後,她悶悶道:“好丟人。”

“不丟人。”

“其實我不難過的。”

“沒關系。”傅寄白一笑:“我是你的丈夫,不是外人。”

他的嗓音在黑夜裏像一陣溫柔的夜風,“明南,以後我會陪著你,我想把我看過的風景都介紹給你。可能不是最漂亮的,但我很喜歡。”

夜風拂過她冰涼的臉頰,將熱淚吹幹。

明南靠在他的懷裏,舊事重新翻出來,她恍惚也想起點什麽。

“傅老師……”

“嗯?”

“我以前好像也騙過你。”

“……”傅寄白頓了頓,疑惑:“什麽?”

那是高考出成績之後。

那會兒明母剛剛去世,明父還沒有被社區工作人員找來。

學生們最後一次在學校裏相見,她像只無家可歸的野犬,格格不入地蹲在角落,在人潮散盡後,拖著身體地站在學校的大垃圾桶前,把書一本一本撕破丟進去。

做完一切後,她轉過身,傅寄白在不遠處看著她。

與她不同。他的高考成績很出色,還拿到了學校發的獎金,他的母親和奶奶一起來祝賀他,他的身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傅寄白主動問她:“你決定好上哪所大學了嗎?”

明南冷漠地說:“我不上大學了。”

“為什麽?”

“我沒有錢。”她說:“我媽死了,我得活下去。”

“……”

她用最尖銳的態度對待自己愛慕的男孩子,“傅寄白,你能幫我出學費,供我讀完大學嗎?”

“你什麽都做不了,不要再爛好心了。你幫不了我的。”

黃昏的夕陽落在他清俊的眉眼上,明南像被燙灼一般飛快地撇過頭。她說出口,已經後悔了,卻又郁沈著不願意解釋。

她已經試著從淤泥底爬出來過,可現實卻在希望到來時給了她沈重一擊。反正她也不能更爛了。

可面前人卻有了動作,他卸下書包,拉開拉鏈拿出一個信封。是他剛得到的獎金。

“抱歉,我只有這個。”

明南呆住。

“這個……”

“如果它能夠幫到你。”他溫和地說:“那你比我更需要它。”

“希望你能順利上大學,完成學業,迎接你的人生。明南同學,未來會變好的。”

“祝你前程似錦,一帆風順。希望你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大人。”

……

傅寄白陷入深思:“……原來那時候是給你了。”

明南又坐直身體:“你連這都不記得了?”

“我記得我遇到了一個同學。”他回憶說:“特別可憐,像小橘被我撿到之前的樣子。”

明南回想起家裏那只胖墩墩的小橘貓,怎麽也無法將它和自己聯系在一塊兒。

她慢吞吞靠回去,“對不起哦,傅老師,那個錢我沒有拿來交學費。”

支付母親的喪葬費,暑假的生活費,一筆一筆全是開支。傅寄白給她的錢無疑解了燃眉之急。

“早就用完了,沒法還給你。”明南整個人縮進他的懷裏,雙手緊緊抱著他,小聲嘀咕:“算啦,我已經把整個人都還給你了。”

“可能不太好,你勉強一下,也沒有更好的了。”

傅寄白糾正:“是最好的。”

很高興,你已經成為一個優秀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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