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9章 預知夢

關燈
後來, 白岐玉完全記不得,自己怎麽離開的404了。

他只記得霍傳山全程把他擁在懷裏,以一種沈穩、冷靜, 又敵意萬分的聲音與林明晚交涉。

二人好像吵了很久, 關於“狗”的問題,關於“安全問題”,什麽“噬主不噬主”的。白岐玉囫圇的聽著, 沒聽出結果是什麽。

然後,霍傳山輕而易舉的把他抱了起來, 那種抱小孩的,極其珍視的姿勢,帶白岐玉回了房間。

一個漫長的午覺後,或許是大腦自我保護機制起了作用,那些惡心的景象和恐懼感,淡化得差不多了。

白岐玉去客廳找水喝,卻發現霍傳山還沒走。

他正坐在沙發上,捧著前天晚上白岐玉沒看完的《鼠疫》, 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紙。

聽到白岐玉的腳步聲, 他溫和的擡頭:“七點多了,餓了麽?我們出去吃?”

“啊?嗯, 我馬上換個衣服……”

用餐歸來時,好巧不巧, 遇到了晚歸的304.

正如胡叔所說, 304是個傳教士,一身禁欲肅穆的黑袍打理的十分整齊, 一眼看去, 像是個極為可靠的虔信徒。

前提是不張口。

他似乎剛結束一天的傳教, 左胳膊抱著一疊彩印小冊子,胳膊上掛著花花綠綠的傳單,右手拎著一塑料袋的小吃。

看到白岐玉和霍傳山,後者還未來得及打招呼,這人就兩眼放光、大步走來。

“新鄰居?你們好!歡迎了解一下我們全知全能的父……”

一連串流暢的傳教語錄還沒說完,看清霍傳山半攬著白岐玉的姿勢時,他就卡殼了。

取而代之的,是厭惡與憤怒。

“骯臟的同性戀!……魔鬼,為大地所不容!”

白岐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該死的瀆/神者,若不願受我們寬厚偉大的父的統治,則必自取其禍!”

“閉上你的狗嘴!”白岐玉脾氣再好也炸了,“你大爺的,同性戀怎麽了?燒你家房子了?”

傳教士嫌惡的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的祈禱起來。

白岐玉覺得這也太晦氣了,氣的渾身發抖,要上前理論。

可霍傳山不容置喙的把他推進了門。

“霍傳山,我……!”

霍傳山安慰道:“他誤會了我們的關系,我和他講就是了。好了,你先回去喝口水。”

“我不是介意這個,他怎麽能這麽詛咒人……”

門被大力關上了。

他試圖擰動門把手,卻發現霍傳山從外面反鎖了門,儼然是不讓他插手的意思。

白岐玉做著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不行,越想越氣。

“開門!讓我出去!”他啪啪的砸門,“我要砸碎他的腦袋,要讓他這輩子無法踏上他口中偉大的土地!”

門外的二人不知道在幹什麽,均置若罔聞。

約莫過了五分鐘,霍傳山開了門。

門後,是神父深邃到略顯陰霾的臉。

在白岐玉爆發怒火前,他趕緊開口道歉了。

“是我誤會了您們,是我的錯誤,如此卑劣下賤的我怎能憑空汙蔑您!”說著,神父竟猛地擡起手,朝自己臉上打去!

“是我有眼無珠!啪!”

“是我狗咬呂洞賓!啪!”

他的骨架大、手掌寬,一巴掌下去是讓人牙酸的巨響,難以想象用了多大力度。

表演型人格?

白岐玉腦中閃過萬千思索,不,表演型人格往往伴隨是高度自尊自大,絕對不可能在外人面前這般折辱自己。

這神父都這樣了,再大的怒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尷尬。

白岐玉趕緊去攔他:“先別這樣,哎,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麽著你了……”

“您願意原諒我了?”

“原諒了。”

神父終於停下了自我折磨。

他微笑著說:“我叫文奧爾,來自倫敦恩菲爾德。咱們中國有句古話,叫不打不相識,我們也算有個很巧妙的緣分了。”

“呃,嗯……”

“文奧爾是我的中國話老師給我起的名字,”他解釋道,“大家都習慣叫我奧爾波特神父。”

樓道燈昏暗,這人又黑發黑眼的,仔細一看,白岐玉才發現神父真是個外國人,是那種陰鷙的鷹鉤鼻,很典型白人骨相。

“感謝您的諒解,不要因為我魯莽的行為就抗拒仁慈的父。我們的父是全宇宙唯一……”

白岐玉聽得目瞪口呆:這個神父也是神奇,這麽尷尬的場面過後,他竟然還能毫無芥蒂的繼續傳教?怪不得胡叔說他是個瘋子。

而且不是裝的平靜,是真的平靜,一雙漆黑的眼像人工制作的玻璃眼球,平靜的讓人發慌。

像……被“教義”吞噬了身心,只剩下皮囊在行走的傳教機器。

這副模樣,白岐玉看著渾身犯惡心,忍不住打斷他:“你見過仁慈的父嗎?”

神父的微笑不變:“沒有。”

“為什麽?因為你太渺小?”

“不是的,我們的父日理萬機,統領整片大地的生靈與走獸……”

“整片大地?就是說海洋就不歸他管了?這算什麽‘全知全能’?”

神父完美的微笑有些僵硬:“我並沒有這樣說,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海洋……海洋也歸屬大地的……”

白岐玉就換了個問題:“那你沒見過仁慈的父,總聽到過神諭啊之類吧?”

“……沒有。”

“啊?不讓見,連話都不和你說的?他如此全知全能,想必什麽千裏傳音輕而易舉,怎麽會沒工夫回應你?”

神父的嘴角用力抽搐了一下:“只,只要我虔誠祈禱,就一定會得到響應的!這只是時間問題……”

白岐玉笑了:“會不會是這麽一種情況,你一直沒見到神跡是因為你不虔誠?那不虔誠的你為什麽有傳教的資格?”

“不,我很虔誠,沒有人會比我更虔誠!!”神父面露猙獰,“父只是!還未註意到我!或者,父正在沈睡!遲早有一天會的!”

“原來見不見得到神跡也要靠運氣啊?你們不是說什麽七大罪麽,那你和你們所厭惡的賭鬼有什麽區別?”

“不,這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相信虛無縹緲的‘運氣’和‘概率’,不就是賭.博麽?”

奧爾波特神父一甩袖子,狼狽的走了。

他的背影很是蕭瑟,裹在漆黑長袍下的身影瘦削到駭人,像頂著一層布的骷髏架子。

霍傳山無奈的拍了拍白岐玉的肩膀:“你啊,有時候還挺牙尖嘴利的。”

白岐玉其實也有點後悔,他平時對親近之人偶爾會毒舌,但對陌生人,一般還是挺禮貌的。

不過他仔細一想,又覺得自己沒錯,這種狂信徒就像入了傳銷一樣,適度信教有益於身心修行,過度那就壞事兒了。

要是能“懟”醒這位神父,他也算做了件好事。

後續一次接觸,讓白岐玉對怪人們的抵觸感又上了一層。

奧爾波特神父又往樓道丟那種很大的垃圾袋。而且沒放穩,歪倒了,惡心的泔水與不知道什麽液體流了一地,腐臭味彌漫的整個樓道都是。

裴芝琪受不了了,砸他的門叫罵,並喊來了胡叔評理。

神父卻堅持認為,他擁有丟垃圾的權力。

三人對峙了很久,鬧得人心煩,白岐玉這種不愛湊熱鬧的人也受不了了,推門出來想勸架。

卻看到——

背光昏暗處,裴芝琪藏在身後的手裏,握著一把刀。

那種鋒刃泛寒的剁骨刀。

白岐玉渾身寒毛都起來了,趁三人都沒註意到他,趕緊返回屋子報了警,防止發生無法挽回的事兒。

警察趕來後,奧爾波特神父竟然開始裝語言不通。在那大著舌頭說英文,動不動就扯“聯系大使館”的,根本沒法溝通。

再加上亂扔垃圾也不算犯罪,只能進行批評教育,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

總之,白岐玉這一單元的鄰居們,許是霍傳山,也不免警惕暗生。

去黔北考察前,霍傳山還是不放心,把自家的鑰匙給了白岐玉,讓他去他家住。

他還把教職工卡留給了白岐玉:“你愛看書,這幾天就去圖書館打發時間吧。”

齊魯大學圖書館遠近聞名,據說藏書量位於省前三,不止孤本、老書,還有頗多古文獻珍藏於冷庫。可惜平日只對學生與職工開放。

白岐玉這種愛書之人慕名已久,終於可以進去一飽眼福。

霍傳山這一小小的贈禮,十分和他心意。

霍傳山離開的這幾日,白岐玉便一直浸潤在書山書海中,並找到了許多意想不到的驚喜。

安妮·萊斯《□□竊賊》原文版,尼采《不合時宜的考察》早已絕版的譯本……甚至謝爾多雷克博士關於形態形成場的原件論文影印。

徜徉在文字裏,白岐玉甚至可以忘記吃喝。

“樺林灣餐廳三樓的教職工食堂很不錯,”霍傳山不放心他,在視頻通話中叮囑,“你不用為我節約飯卡,三餐要吃好。”

白岐玉拉長聲音:“明白了教授——”

“別想糊弄過去,”霍傳山無奈的笑,“等我回來,我會調取食堂刷卡記錄。”

白岐玉只得乖乖的聽從指示,搭校內擺渡車,去了樺林灣餐廳。

二人約定每天18點或者22點通話,這是一天中難得交流的當兒,白岐玉和霍傳山誰都沒提掛斷的事情。

霍傳山那邊兒,不知道又去了哪個荒山野嶺,漆黑一片,林間枝杈中偶爾掠過漏網的星點。

隱約能聽到沈重行進的步伐、衣物劃過灌叢與樹葉,嗡嗡呀呀的蟲豸鳴叫聲,似乎在野外行走。

“你們不在村子裏?”

“嗯,”手電筒的光搖晃著,“去‘喜婆溝’。”

“啊?這都18點了,不能挑白天去嗎?”

“我們要找的那條山澗日落後才退潮。”霍傳山解釋道,“對接時出了點問題,車長沒準備潛水裝備,只能趕這段時間進去。”

“行吧……”白岐玉不放心道,“雖說南方暖和,可大晚上下水的,肯定又冷又黑。取暖用品和防身的都帶好了吧?”

“放心。”

“嗯……稍等,排隊到我了。”

白岐玉把手機換到左手,點了三菜一湯。

霍傳山的安利沒錯,樺林灣三樓的教職工餐確實不錯。

肥美多汁的泡菜肥牛卷,金槍魚沙拉,蔥爆羊肉,還有一碗楊枝甘露。主食則是熱騰騰的芝士意面。

他端著盤子,在臨窗的單人圓桌上坐下,擡起手機給霍傳山看菜色:“喏,我聽你的安利,來吃樺林灣了。”

“好,”霍傳山很溫柔的說,“不夠的話再點一份。南窗口的炒排骨也不錯的,我記得你愛吃。”

“……說的我飯量很嚇人似的。下次吧。”

霍傳山倒沒有揶揄的意思,最近,白岐玉的飯量水漲船高,一頓飯能吃兩倍甚至三倍的霍傳山的分量。

他的胃口好到什麽程度呢,一向喜愛甜辣口的他,現在連鹹鮮口也能接受了。甚至從來不碰的炸蟲蛹、知了猴等,也萌生了“嘗嘗味道”的欲/望。

按理說,人的胃口會根據飽腹程度遞減,可白岐玉不,無論是半飽還是已飽,他的食欲就像無底洞一般,想把所有看得見的食物塞進嘴裏。

大口咀嚼、吞咽,塞滿饑腸轆轆的腸胃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食物滑過喉嚨時產生無比的滿足感。

這儼然是不正常的,白岐玉一度質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暴食癥。

霍傳山安撫他,可能是藥物副作用,二人了氟西汀和喹硫平的說明書,得到的答案是:確實是副作用。

最下面一行小字說,“發胖”“食欲增大”是正常現象,如果嚴重影響到日常生活,再聯系醫生。

白岐玉也就釋然了。

霍傳山還很發愁呢,說食欲好了,怎麽沒解決你的挑食問題呢,給你吃蔬菜還是像上刑一樣,感覺你應該很愛吃蔬菜的啊。

白岐玉翻個白眼:“我很早就想問你這個問題了,你為什麽總覺得我愛吃蔬菜……”

這個問題還真問住了霍傳山。

後者沈思了一會兒:“我也不知道。直覺?”

“那你的直覺太不準了,”白岐玉笑了,“我從小就超級討厭吃蔬菜。我受不了草腥味兒,一吃就想吐。”

二人就“草腥味”到底是什麽味兒展開了一番辯論,最終以霍傳山全敗為結尾。

畢竟霍傳山自己也不愛吃蔬菜。兩個肉食動物誰也別說誰。

霍傳山的徒弟突然大聲喊叫起來,好像是發現了珍奇物種。

霍傳山無奈的笑笑:“小孩子第一次現場調研,活潑的很。”

白岐玉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莞爾:“我承認我後悔沒跟著去了。我研究生那會兒可沒這麽有意思的活動。”

“下次也不晚。”

“還有下次?你們研究歷史的,一個個文質彬彬的,原來是戶外系的文科生啊?”

“是啊,”霍傳山笑著說,“我身上的肌肉真的不是花架子。”

“我信了……”

聽著視頻那段熱熱鬧鬧的交談聲,叢林裏風掠過樹枝、靜謐又平和的原始韻律,白岐玉的心柔軟的像一片羽毛。

他突然說:“怎麽辦,霍教授……你才走了五天,我怎麽就有點想你了呢?”

許是沒料到白岐玉會這樣說,一向出口成章、能言善道的霍教授,竟遲遲都沒能出聲。

視頻劇烈的搖晃了一下,霍傳山的俊朗深邃的側臉突然閃成了後置攝像頭,是一片黑漆漆的草地。

白岐玉笑了:“怎麽把臉藏起來啦?”

“你這樣……”霍傳山遲疑地說,“我會忍不住現在就回去的。”

白岐玉無聲的笑了一會兒,微紅的耳垂一閃而過,也把前置攝像頭關了。

“好啦,不逗你了,你認真‘調研’吧。”

“嗯。”

“被你說的有點心動,我今晚就嘗嘗南窗口的炒排骨……”

“好。”

二人誰都沒說再見,也沒人主動掛斷。

白岐玉走到南窗口,刷卡等餐。

白皙的臉止不住的發燙,心思游離天外。

他有些後悔剛才的那句話了,怎麽就脫口而出了呢?

他輕咳一聲,又輕輕的說:“教授先生可別想歪啊。我說的想你,是想和你討論書籍……”

“嗯。”

“齊魯大學的校圖書館真是寶藏,我找到了許多好書,卻找不到陪我聊的人……這種感覺你懂吧?”

“懂。”

餐點到了,看著令人食欲大動的炒排骨,白岐玉第一次沒有產生狼吞虎咽的欲/望。

小圓桌上的吊燈是一顆鏤空的五角星,光影是羅曼蒂克的一片碎影。

他端著盤子,很慢很慢的朝那片夢幻走去,慢到霍傳山可以聽清他的每一個腳步。

許久,餐盤放在小圓桌上,碎影被揉碎入美好,白岐玉輕輕的說:“那,我掛咯?”

“嗯。”

“……一定註意安全。”

“你也是。”

當晚回去時,坐在夜班公交上,白岐玉仍抑制不住的回想晚餐時的插曲。

怎麽就這麽說了呢……

他雙手捂著發燙的臉,視線很淩亂的垂在車窗底部,看著人行道的方磚一片一片的掠過。

神游天外的下了車,走進黑幢幢的崇明小區,白岐玉才清醒了一些。

他突然看到,單元門旁,通往一樓儲藏室的岔道口處,有兩個人在打架。

一高一胖,嘴裏謾罵著,動靜還挺大。

走進了一看,是奧爾波特神父和勞儐。

勞儐嘶吼著“丟了”之類,好像是懷疑神父偷他東西。

神父罵不過他,一串地道的倫敦腔國罵,什麽“操您mother”,什麽“Fuxk您媽”的。還說什麽“丟了就是你不配有,大~傻逼”,在那中英混雜的吵,聽著很是啼笑皆非。

這倆人沒一個好東西,白岐玉懶得勸架,一口氣上到二樓,聽到了若有若無的聊天聲。

是二樓的兩個打工仔,開著音響打游戲。大嗓門兒透過墻傳來:

“……傲氣什麽,還喬遷禮……裝你媽的逼呢,送蛋糕有個屁用。”

“就是,還不如直接給錢呢。有兩個臭錢了不起啊……”

“東子,你說那倆人是不是基佬?他倆竟然拉著手走路!”

“操,你別惡心我!”

“你不覺得那個小白臉長得比女人還騷?哎,要讓你去搞,你硬得起來不?”

“……關了燈應該也行。”

“哈哈哈哈!”

白岐玉聽得氣血上湧,他上前就要踢門理論,猛地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他憤怒回頭:“你他媽誰……”

對上一雙陰惻惻的眼,白岐玉楞住了。

是林明晚。

“別去,”她沈聲說,“和那種蟲豸講道理,不覺得掉價?”

白岐玉深呼吸了幾次,仍無法壓抑憤怒。他挑釁的說:“議論你的次數不一定比我的少,你能忍?”

林明晚卻仍神情淡淡的,絲毫沒有情緒起伏。

“議論又如何?會讓我少塊肉嗎?”

說著,她手上一用力,力道竟是出奇的大,把白岐玉不由自主的推著朝前走。

“能親耳聽到蟲豸的議論……聽到蟲豸口中的自己,不也是一件少見的閱歷?”

女孩的還在變聲期的嗓音低沈喑啞,意外的有種安撫的意味。

一直走到三樓,看到昏黃樓道燈下,灰塵縱橫的301的門牌,白岐玉才猛地清醒過來:他這幾日都住在霍傳山那兒,怎麽回了自己的家?

都怪他該死的好奇心,當時他只是想看清一樓打架的是誰……

白岐玉回頭去看林明晚,後者正站在樓道燈的死角,樓梯口拐角處,像一只瘦削而沈默的影子。

“剛才的事兒……謝謝你了。”

“嗯。”

白岐玉突然想起來一個疑問。

“那天離開前,你為什麽要用啞語說‘你怎麽來了’?”

孰料,林明晚卻一副不知情的模樣:“你看錯了。我不會啞語。”

“你那套手勢非常標準,我絕對不可能看錯。”

“那你呢?你如何證明你會啞語?”

觸及傷痛,白岐玉一瞬失語:“我……”

兩個心懷秘密的人在昏暗中對視了一會兒,誰也沒有開口。

他們彼此都還沒那麽信任對方。

許久,白岐玉手機鈴聲響了,好像是打掃房間的鐘點工阿姨到了。

他順勢轉移話題:“抱歉,我先走了……你不回家嗎?”

林明晚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搖頭:“我看著你進家門。天黑了,這裏不安全。”

這句話由一個高中生,還是產生過矛盾的人口中說出,是很奇怪的。

白岐玉覺得荒謬的可笑,又轉念一想整層樓的鄰居們都是這副怪德行,就釋然了。

他不想和她交流了,掏出鑰匙,去開301的門。

在幾日沒住,有些煙塵味的漆黑客廳裏站了一會兒,白岐玉準備等林明晚離開後,去霍傳山家住。

可開門前……

他鬼使神差的低頭看了一眼。

然後,渾身血液凝固的釘在原地。

參差不齊的門縫外,昏黃燈光滲入,同時,投入了兩條黑影。

是“腿”的影子。

那影子一動不動,也像是什麽東西放在了門口,白岐玉喘著冷氣,努力不讓自己尖叫出聲,戰戰兢兢的朝貓眼外望去——

漆黑一片。

奇怪,白岐玉楞了一下,樓道燈不是開著的麽?

貓眼壞了?

他不確定的又瞇起眼睛去看,卻仍什麽都看不到。

然後,他意識到一個問題。

如果貓眼沒損壞,仍看不到的話……

有東西,惡意的擋住了貓眼。

有人,或站著、或趴在門上,用手或者臉堵著貓眼,等待他落單。

這個讓人渾身血液凝固的猜測一出,手機竟然又響了起來!

“嗡——”

是剛才的鐘點工阿姨!估計是沒敲開霍傳山家的門,又打來了!

像是印證白岐玉的猜測,門鎖猛地劇烈震動起來!

“不要,不!——!”

……

白岐玉嚇醒了。

他渾身冷汗,破風箱一樣喘著粗氣,從夜班公交僵硬冰冷的座位上醒來。

脖頸是落枕般抽疼,手一摸,沾了一手灰。

公交上人不多,兩個老頭老太被他突如其來的叫喊嚇了一跳,側目看他。

“抱歉……”

白岐玉僵硬的轉動眼球,望向灰塵撲撲的車窗外,行道樹與路燈正交替向身後掠過。

所有的證據都在證明,他只是在公交上睡著了,做了一個過分真實的怪夢。

一直到下了車,那股過分真實的恐懼感都未散去,白岐玉定定望了一會兒小區,才擡腳走去。

現在是晚上20點34分,大部分筒子樓的窗都暗著,有流浪狗在狂吠。

快步穿梭過黑幢幢的筒子樓,他不經意的朝旁邊一瞥,凝固了視線。

……自家單元樓前,真的有兩個人打架。

一高一胖,一個國罵,一個洋文罵,中英混雜。

這樣啼笑皆非的場景,白岐玉卻笑不出來,因為,他記得清楚,在那個怪夢裏,他夢到了完全一致的事情。

徑直走向霍傳山單元的腿,鬼使神差的拐了方向。

與怪夢中一般上到二樓,兩個打工仔在意淫他。

白岐玉試圖尋找與夢中不一樣的措辭,可打工仔們每一句惡心的話,都像播放第二遍錄像帶,與夢境中完全重疊。

死基佬……

比女人還騷……你硬的起來嗎?

然後……

就是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岐玉僵硬的回頭,對上的,卻是另一雙眼。

是303的裴芝琪。

等等,不是404的林明晚嗎……?

濃妝艷抹的女人叼著一根雪糕,似乎遇到了什麽好事兒,心情很好的模樣。

她晃了晃手裏的冰啤酒:“喲,這不是301的小帥哥麽,站在這兒做什麽呢?”

這樣一副煙火氣十足的模樣,卻絲毫沒有緩解白岐玉的恐懼感。

相反,他看到裴芝琪,腦中立馬浮現她背握一把刀,笑意盈盈的與房東、神父理論的背影……

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確定那個夢是不是“預知夢”……

“餵,我和你說話呢。傻啦?”

“你……”白岐玉不著痕跡的後退一步,“你看到林明晚了嗎?”

“林明晚?誰?”裴芝琪咬著冰棍兒,含糊不清的問,“什麽怪名啊這是……明晚,我還明天呢。”

說著,裴芝琪恍然大悟的眨眨眼:“不會是你女朋友吧,哎喲~”

“我沒和你開玩笑!”白岐玉焦急的說,“就是404那個高中生!很高、很瘦,長頭發……你見到她了嗎?”

見他的焦急不似假裝,裴芝琪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模樣。她搖頭:“沒見到。”

說著,她指了指樓下:“我一路上來,就看見死胖子和洋鬼子打架呢。要不你問問他們?”

“你確定?”

“看你這話說的,”裴芝琪笑了,“我騙你做什麽呀?”

白岐玉死死盯著女人艷麗的眼,試圖找出欺騙的成分,卻沒有。

她沒騙人……

而且,他摸出手機一看,夢中來電的鐘點工阿姨也沒打來電話。

霍傳山其實沒把阿姨的聯系方式給他,只說每周五的晚上七點,阿姨會定點來,不用專門去聯系。說如果阿姨有特殊情況來不了的話,會主動聯系你。

白岐玉松了一大口氣,看來,那個夢並不是完全真實的。

也許……也許是巧合吧?

以這群鄰居的怪德行,打架、惡意議論別人,做出這些事兒一點也不奇怪。說不定就是撞巧了。

但,白岐玉偏偏也不敢賭,如果就這樣回301,會不會遇到貓眼外的怪人……

那個怪人,是人,還是……

他一方面好奇的不行,想知道那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夢;一方面又害怕,理智狠狠地在腦中尖叫,告訴他趕緊走,去霍傳山家。

天人交戰的檔兒,突然,手機響了。

他僵硬的一點點低下頭,屏幕上,“保潔阿姨”四個大字刺的人眼疼。

……又……又重合了。

他一副見鬼的模樣,死盯著手機號碼還不接,裴芝琪越看越覺得不對。

“你沒事吧?怎麽丟了魂似的,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餵!你到底怎麽回事兒,說話!”

得不到答覆,她焦躁的四顧了一圈兒,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半強制的拉著他上了三樓。

“301?301的帥哥?回神!”

“回神了……”

白岐玉打了一個機靈。

手中的屏幕已經滅了。

他抑制不住的去看對面的自家屋門,那裏是樓道燈死角,一片昏暗。

絕對不能回301。

生物警報器正在腦中大作,千萬,千萬不能回301。

還有身旁的這個女人……危險,極度的危險……

“不用,我沒事兒……我先走了……”

語畢,他擡腳想走,可看到樓道裏純粹的漆黑,危險感便如骨附蛆,悄然襲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那片陰影裏藏著什麽東西,正緩緩蠕動、蟄伏著……那些東西,那些自下而上湧來的東西,已經尾隨著他,靜候他落單。

死路……

裴芝琪突然“噔”的踢了一下墻。

三樓的聲控燈亮了。

突如其來的光明把白岐玉嚇得渾身一震。

裴芝琪緩緩收回腿,看了一眼白岐玉,又順著他恐懼到極點的視線看了一眼樓道。

只有一個老式木梯胡亂的倒在地上,已經倒了一年多了,誰也不主動去扶。

“你為什麽看上去這麽害怕?……你在怕什麽?”

“有個人,在我家門口……”

聞言,裴芝琪嚇了一跳,去看301的房門,可冷清昏暗的樓道燈下,空無一物。

遠處,倒有一片輪廓詭異的黑,仔細一看,是304又扔了大袋垃圾在樓道。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裴芝琪的神色一言難盡,但白岐玉臉上的恐懼又不像作假,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許久,她嘆口氣:“來我家吃夜宵?”

說著,她緩和氣氛般,舉了舉手中的袋子:“剛出爐的炸雞。還有炒年糕。我買多了,吃不了。”

白岐玉下意識要拒絕,可……

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他的面前,是兩條路。

一條,是徹底的漆黑;另一條光亮點兒,卻也昏暗的駭人。

……

“可以嗎?”他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真是太感謝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