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王府得了封賞, 京城內外都傳出了龍鳳呈祥之兆頭, 更別提皇帝趁機讓欽天監給批出一個天底下最好的卦象來, 欽天監只能空口白牙地批出來, 只要皇帝滿意, 人人得了安心, 腦袋穩妥了，至於其他以後的事，自是以後再說得了。

秦箏得知皇帝給了賞賜，在產房內，不能將外頭的東西隨意帶進來，便只聽著朝露說起了那些個賞賜，“王妃, 皇上還說了, 等小主子們滿月了, 親自抱進宮去讓瞅瞅呢。”

“是啊, 這可是天大的榮耀。”秦箏淡淡一說, 聽平陽長公主說過，當年她出生時, 皇帝的祖父和先帝也都抱過她，這個生產前才剛坑了他們家一筆的皇帝, 如今倒是托了兩個新生奶娃娃的福氣，一筆勾銷了。

葉炎從宮中謝恩出來, 收回了去西北的各項權力, 又心知肚明皇帝心裏頭的那些個不痛快, 自是君臣友好，相互推托，葉炎求著皇帝趕緊收了所有的職權，皇帝心裏倒是想啊，恨不得立馬嘴瓢了就答應了，可想想敦親王，再想想自個，不行，他得先保全了自己才是。

秦箏在產房內，背後靠著軟枕，腹上綁著收腹帶，平陽長公主特意去請了一調養月子的嬤嬤，很是有一套，據說京城中那些個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正室都恨不得提前半年預定下，還是平陽長公主當年在宮中，曾出聲幫過她，她記得恩情，特意推了別人的，來了秦箏這了。

劉嬤嬤進來時，還帶著一絲甜滋滋的肉湯，原是端了吃食過來的。秦箏不是很喜歡吃這些甜的。

看著一小碗，不過巴掌大，裏頭東西也不多，一小撮。宮嬤嬤剛在廚房見著，都不知說什麽好，葉王府哪裏有其他人家那麽小氣，可到底是經驗老道的，還是平陽長公主親自請來的，哪裏好說出口。

“這是什麽？”

秦箏看著臂彎裏頭的兩個小孩子，並排躺在各自的繈褓中，繈褓還是宮嬤嬤和朝露一針一線繡的。質地用的是最為上好的綢緞，光滑緊致，裏頭的內裏用的是較為柔軟的棉布。她們還怕小主子們冷，隔著兩層裏頭塞了細細密密小薄薄一層的棉花。

上手一摸，那陣腳細密啊，真是上好的東西。

見劉嬤嬤過來，秦箏忙開口輕聲喚：“嬤嬤，朝露，將他們抱去奶嬤嬤那兒。”兩個孩子，隔一兩個是時辰就要吃一次奶。大家族裏頭不興夫人小妾們自個餵奶，都是提前預定了剛好有足夠奶水的生完差不多日子的婦人，日日用最為精細的米面吃食養著，膚白雪嫩，摸起來舒服得兩團天上的棉花一般，味兒也幹凈香甜，這才適合小主子們吃。

雖然宮裏頭也養著些，可平陽長公主不敢隨意挑，秦箏也不敢用。正好長公主府裏頭的兩個管事媳婦生娃，這才帶了過來，都是家生子。

不過也與其他人家不同，他們並沒有打算將兩個奶嬤嬤留下來當小主子們屋裏頭的管事嬤嬤。

都說有奶便是娘，若是母子離心，才真真是劃不來。

因而平日裏，兩個奶嬤嬤除了餵奶，就被拘著在屋子裏頭，餵過奶，孩子就抱過來讓秦箏看著，宮嬤嬤與朝露也陪著，搭把手什麽的。

兩小主子如今才出生兩天，紅皮就褪了，皮也不那麽皺巴巴了，劉嬤嬤昨兒見了都讚不絕口，說以後定然姿容出色。

連帶著些許有些嫌棄他們兩人長得醜的秦箏都覺得自個功勞大了。

更別提是葉炎了，一回來就洗手，之後來跟秦箏說幾句話，便跟著秦箏照顧孩子，連帶著去前頭的書房還少了時辰，秦箏見了，不免吃醋，今兒早上還小聲嘀咕了。

今日是洗三，但正巧碰上了先太子逝去的日子，因而也不打算大辦了，剛劉嬤嬤稍微做了些洗三儀式，也就算是過去了。

如今皇帝心裏頭那根線和弦壓根就沒有栓住，隨時都能夠變臉。

眼看著孩子被抱出去了，秦箏撐了下自個的身子，問道：“嬤嬤，這是什麽？”

“這吃食啊，您可以慢慢吃點，對恢覆身子有好處。”劉嬤嬤舀了一勺，秦箏一聞，帶著一股子酒味和甜膩的味兒，裏頭還有姜絲。

“太甜了！”秦箏嘗了一口，皺眉頭，要推開。

劉嬤嬤搖頭道：“王妃娘娘您不知，這可是好東西。這裏頭的桂圓幹，補虛益氣不說，姜絲暖宮的作用。您這剛生了孩子不久，宮裏頭肯定虛著呢。裏頭還有些許紅糖，這顏色，就是紅糖調出來的。”

“這些個豬內臟，也不能吃太多，您現在消化還沒修整好，只能吃一點點，不過就夠了，重要是這湯，都得喝了。”

秦箏蹙眉，捏著鼻子喝了一些，在劉嬤嬤緊盯下，只能閉眼灌下去了，之後又趕緊要了溫開水，漱口一番，這才罷。

“您多吃上幾次，也就習慣了。”劉嬤嬤正跟哄著小孩一般哄著秦箏，秦箏在其他人面前，也不嬌氣，就是在葉炎面前嬌氣，就想讓葉炎讓著她，疼著她，寵著她。

“嬤嬤，我知道您這是為我好。”秦箏擦了擦嘴巴，又擦了下手，與劉嬤嬤說了幾句話，劉嬤嬤這才囑咐道：“您千萬不能多用眼睛，多費神，這得好好調養著，調養得好了，皮膚更加光滑細膩，調養得不好，老得更快。”

秦箏一聽，越發引起了重視。

“朝露，拿銅鏡過來我瞅瞅！”秦箏雖不是那種膚淺愛美之人，可世間人都先敬羅衣後敬人，這臉，也是面啊。

更何況，男人的劣根性子，秦箏可不敢馬虎，她可不想生兩個孩子，一下子把自個搞得比葉炎看著年紀還大，她就想嬌嬌嫩嫩的。

劉嬤嬤見秦箏如此大的陣仗，捂著嘴巴笑，“王妃娘娘平日裏保養得好，哪裏能這樣。等您出了月子，奴婢再寫下些保養的方子，自是恢覆得比以往更好。”

“劉嬤嬤，您家中以前可有人行醫？”秦箏照著鏡子，見臉圓的弧度開始往下滑了，多少松了一口氣。

劉嬤嬤靜了一會，才開口小聲說：“奴婢出自世代行醫的家族。”

“那，那怎麽會在宮中？劉嬤嬤家中醫術如此之高，不是應該在太醫院麽？”秦箏放下銅鏡，揮退了其他人，讓朝露去門外守著。

劉嬤嬤跪下要回話，秦箏忙道：“嬤嬤何必如此，嬤嬤您如今是良民，也別總自稱奴婢的了。”

“哎，奴......老身都習慣了。這麽多年在宮中。”劉嬤嬤雙眸帶著回憶，輕聲道：“幾十年過去了。一轉眼，老身每日醒來，都要照著鏡子，看看夜裏又長出來多少根白頭發，就生怕一口氣喘不過來，到時候去了地裏頭，也不知道爹娘和兄長們還能不能記得老身了，估計那時候，他們還是如當年一般神采奕奕，而老身白發蒼蒼。”

“老身之所以跟著平陽長公主來伺候王妃娘娘，除了因著當年平陽長公主對老身的恩情，還因著老身私心重啊。”劉嬤嬤頓了一會，才說：“宮中其實有個美人早早兒就有了身孕，與王妃您大概相差半個月。選照料的人時，老身托病了，後頭先行去照顧的人被發落了一頓板子，還沒趕出來，老身就覺得不太好了。這不，正好平陽長公主說了，老身趕緊自告奮勇過來了。”

“老身娘家當時世代名醫，懸壺濟世，到了老身的爹那一代，也是有了名氣的，家中都有人在太醫院當值。那年，敦親王的母妃歿了。”

敦親王的母妃歿了，當時皇帝的祖父性情突然大變，越發暴怒，竟然順手處死了一批進宮看診的太醫，之後還嫌棄不夠解氣，連帶著太醫院裏頭的家眷也跟著收入了宮中為奴為婢。

“我兄長逃跑了，不過逃了一年，在驚懼中死去了，留下一侄兒，如今也不知他如何了。而我娘，在我爹死的消息傳來，卷了床榻上的床單，直接就上吊了。我當時年歲不過十歲，身子骨弱，因而看著也小，直接被充進宮中當宮女。因自幼習婦人的病，這才能有這一門手藝。”

劉嬤嬤和盤托出，秦箏倒是想明白了，劉嬤嬤這是想替自家爹爹報仇。

“嬤嬤，我也流著一半的皇家血脈。”

劉嬤嬤搖頭，“王妃娘娘，我雖讀的聖賢書不多，可也懂得什麽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老身當年從來都沒有怪過任何人，一切都是註定的命數，改不得，只能認了。”

“可是，在老身認命了的時候，一次伺候月子，老身才知曉，原來是敦親王的母妃對當時的陛下下了藥，而太醫院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所傳，而藥量掌握，她全都交由了敦親王來把控之後，為了能夠滅了可能知道真相的太醫院上上下下的人，也為了殺雞儆猴，總之，用自己本來就要雕零的性命，拉著那麽多無辜的人陪葬。”

“而敦親王，竟然還想著抓到我父親的師兄弟和師侄來為他所用，煉制毒藥。”

“對了，王妃娘娘，您可知，敦親王曾經有一私生子，後來卻不知所蹤？”

秦箏搖頭，詫異地問：“你怎會知曉？”

“我們這些婆子，只是不說，不是真聾了瞎了，再說了，這是我當年被滅口的好友留下的話，我自是記得清清楚楚。”

秦箏正要再開口說什麽，聽到葉炎在院子裏頭問：“王妃今日可還好？”

劉嬤嬤站了起來，躬身行禮後，趕緊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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