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是希望你們受些傷的。”法尼沒有回避問題, “就在我清醒的那一瞬間，我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我們的重傷對你來說更有意義。”郁庭接話，他朝著法尼擡了擡槍, “你是這個意思？”

“對。”法尼沒有否認，“我想利用你們。”

郁庭扯了扯嘴角，但實在是笑不出來, 他也實在說不出來現在自己是怎樣一個心情, 他是真的有把這家夥當朋友的。

不過自以為沈重珍貴的友誼，也不過就是“自大”罷了。

“我已經說過了, 這次結束之後我會離開。”郁庭壓低了聲音。

“但你們其實沒有必要離開啊。”法尼嘆了口氣, “郁庭你不覺得你有些過於異想天開了麽？你有3S的精神力, 這是你最大的武器, 也是你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 你留在這裏，我能護住你。”

“你指的護著是剛才那樣？”郁庭覺得好笑。

“就算沒有我, 你覺得其他人不會覬覦你身上的那些東西？3S的精神力, 那些遠高於現在的科技, 郁庭, 老實說，你想跑哪兒去？另一個宇宙？你覺得你能作為普通人, 哦不，普通蟲過一輩子？”

法尼雙手交疊，墊住了自己的下巴:“你真的覺得你藏的下……哦不，撐得下去嗎？”

“聽你的意思，你還是為我著想嘍。”郁庭沒有聽信他這一套話術, 笑話, 他要是相信這些, 也不至於來到這個世界。

法尼起身，郁庭的炮管隨著他的動作而動，從始至終都指著法尼的腦殼。

但法尼好像不在乎這些:“我沒有為你著想，我只是在為我著想。我當然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想法，有時候你得承認，人和人是沒法互相體諒的，大多數人只能用自己所經歷過的，那些淺薄的過去來推演他們所未曾經歷過的一切。”

“你在說你自己？”

“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吧。”法尼笑了，笑的還挺明媚。

郁庭不以為然:“你又要講那個你的體能被你恩師弄沒了的故事？”

“不不不，和那個有關，但是完全不痛。”法尼搖頭，“我策劃了這麽久，確實是想要證明自己。”

“在失去體能之後，我唯一看清的，大概就是那些虛偽的人。”法尼說，“他們自以為是的為我感到惋惜，惋惜也就算了，偏偏後面還得加一句‘他也太沖動了，這時候對自己導師出手有弊無利。’我不怎麽能夠理解。”

他不能夠理解為什麽做錯的是他的導師，而他的覆仇卻不被允許，被定義為“沖動”？他有2S級的體能，他本該是天之驕子，這一切被奪走了，那些人卻不允許他為自己被謀殺的人生而憤怒，因為這是無用的。

那些完全沒有任何利益損失的人，說著自以為是的分析，硬要從其中分析出一個對錯。

而本就失去了體能的法尼，被這些好事者告知:“你錯了。”

錯在哪兒了呢？法尼至今沒想通。

那些沒什麽大災大難的人總喜歡以一副健全者的姿態說出“你要忍耐”“想開了就好了。”“你不是還有精神力嗎？你這精神力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法尼只是覺得這些人安穩日子過的太久了，他要證明自己，看看當對方的權利不穩固，這一切即將更新疊代的時候，這些人是否還能悠閑的來一句“只是這樣？”

“你知道麽，明明都已經是星際時代了，在死亡星系，無數的孤兒無法找到雙親，就算找到了，他們也沒法被送回去，因為他們的親更有可能是十惡不赦的逃犯，這些孩子對於他們雙親來說，更多的是累贅。”

郁庭的眉頭越皺越緊，但也沒有打斷對方。

“死亡星系的法案不夠完善，畢竟大家曾經都是星盜組織。社會/福利少得可憐，那些孩子有的早早的去一些不健康的場所打工，他們會偷偷修改自己的年齡，沒有人會嚴查，大多數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法尼看著窗戶倒影出自己的模樣，“他們性格勢利，容易偏激，看不到未來。”

“當死亡星系更多的出現在大眾視野的時候，每次有這些孩子們出現，總有人在謾罵指責，指責這群完全沒有選擇權不被需要的小怪物。”

法尼垂下頭:“指責他們自甘墮落，說他們這個年紀不肯好好上學。這些都還好……”

法尼猛的看向了郁庭:“更多的人，他們會留下一句‘太殘忍了，我看不得這些。’然後關掉視頻，回歸自己幸福的生活。這群人，恰恰是數量最為龐大的。”

“就像是肆意生長的向日葵，有一天心血來潮掀開了一塊石頭，看到了裏頭從未接觸陽光葉片枯黃的豆芽菜。向日葵多麽溫暖啊，它見不得這些，所以向日葵把石頭蓋了回去，繼續在暖陽裏面舒展自己的葉片，就好像這樣那根豆芽菜就從未曾存在過那樣。”

“而作為豆芽菜，嘶吼是沒有用的，控訴是沒有用的。也許因為控訴的聲音太大，那些人只會覺得你打擾了他們一天的好心情。也許會偷偷想，快點找個地方死了吧，死了就清凈了，這樣的人了還活著做什麽呢？死了就能長眠，他們也就不用被叨擾了。”

“所以呢？”郁庭從始至終都面無表情，“這和你要對我動手有什麽關系？”

“我在證明我自己存在的意義，還有整個死亡星系，盡管死亡星系的實力有所提升，但沒有差的太大。”法尼說。

郁庭懂了:“把我當工具了？”

“是啊。”法尼點頭。

“你狡辯完了？”郁庭又問，“那你不覺得你做的事和你討厭的那些人沒有太大差別麽？”

“總是這樣的，沒有人能夠保持著所謂的赤子之心，不做半分妥協，如果我是所謂的‘好人’，那我早該死了。”法尼這家夥倒是誠實的很，“我很抱歉，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不會再那樣做，倒不是後悔，只是這已經被證實了是無用的。”

郁庭已經在給離子炮充能了。

“你不妨考慮一下……”法尼的話沒能說完，粒子炮充能完畢，直接朝著法尼轟了過去。

法尼整個人都被推到了墻上，後腦勺在墻體猛的磕了一下，而後法尼頗為狼狽的坐在了地上。

他下意識的撫上自己的右肩處，他的右手和胳膊已經被炸沒了。

郁庭把炮遞給明梵，而後走上去二話不說提溜起法尼的衣領。

法尼忍著劇痛，擡頭看向郁庭，在大聲喘息兩聲之後，他笑了出來:“結果還是沒弄死我啊，明明只需要對著頭。”

“是想殺的。”郁庭硬生生把法尼半拎起來，只有雙腳還耷拉在地，“你這個混賬東西，應該被爆頭。”

法尼看著郁庭眼神恨不得給自己扒皮抽筋似的，也說不上來心裏頭是個什麽滋味:“那為什麽不下死手呢？”

“別鬧了法尼，你知道我不會下死手的，不然你前面講的那些死亡星系的可憐小孩的故事不就沒用了麽？你只是在提醒我，你是死亡星系的首領，而且現在整合了諸多勢力，包括第二聯合軍。你不是在挾持著整個死亡星系要挾我麽？”

法尼一死，死亡星系必亂。按照死亡星系如今居民的平均文化水平以及犯罪率，倒退回曾經最混亂的時期完全有可能。

法尼剛才那麽大一段話，只是在告訴郁庭，現在死亡星系已經有了希望，而郁庭這一炮，很有可能把死亡星系給轟回去。

每一場大的動蕩，都會帶來無數人的死亡，死亡星系如果失去了規則，那麽孩子和Omega在這裏估計都算不得人了。

“其實我大可以殺了你，然後制造一個你的仿生人。”郁庭一拳揍在了法尼的面龐上。

法尼笑容卻依舊沒有落下去:“那也挺好的，在人類聯合政府眼裏，對他們造成威脅的依舊是我。”

郁庭沈默著松開了法尼，而後默默轉向明梵，從明梵手裏接過那個炮:“你去揍吧。”

“需要克制嗎？”明梵溫聲詢問。

“活著就行，不管傷成什麽樣，他這邊又不是沒有醫療倉。”郁庭原本是想自己親自動手來發洩，現在他發現自己的想法有一些問題。

果然，在明梵上手之後，法尼沒那麽多屁話問七問八了，偶爾還能痛苦的喊一聲，郁庭感覺那股堵著的氣終於順了些。

就在此時，文澤的通訊進來了。

郁庭摁下接聽，文澤的半身投影出現在郁庭的面前，沒有寒暄，而是單刀直入的詢問:“你們現在怎麽樣？”

“活的挺好的。”郁庭在看到文澤臉的一瞬間，心底下意識的生出警惕。

“他是因為想要3S的精神力所以想留下你麽？”文澤詢問。

“你都猜到了？”郁庭覺得挺有意思的。

“現在誰都想要拉你入夥，但他們又懼怕你，郁庭，你應該離開了。”文澤認真道，“再留下來，後患無窮。”

“讓我們走？”郁庭想起來，最初第一個問他們什麽時候離開的就是文澤。

“天樞星希望我爭取到你們，但老實說，我不太想。”文澤認真道，“而且你們真要走，誰也攔不住你們。”

郁庭回頭看了一眼被明梵摁在地上的法尼，皺眉垂下眼簾，忽然換了個話題:“文澤，你知道你父親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了是麽？”

眼看文澤臉色有了變化，郁庭繼續道:“別那麽震驚，從你調查出來之後，七七就已經同步給我了。”

“你們國家這一任皇帝很不錯，但他已經老了，而之後等待你的是什麽，你心裏已經有了分寸，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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