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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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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母說到做到,第二天,寧彥亭和寧朗都兩手空空的出了門。

兩人的午膳都是府中做好了送過去,若是克制一些,倒的確沒有什麽別的花銷。寧彥亭倒沒覺得什麽,只叮囑寧母去給寧暖買幾樣好的首飾回來,只有寧朗苦著臉,他先是一大早就被寧母拍門叫醒,連腦子都沒有轉的靈光,稀裏糊塗用了早膳以後,又被寧母趕著出門去學堂。

寧母對他素來縱容,往日他睡到日上三竿,也只有寧彥亭會來訓斥,可每次訓斥的話一開口,寧母就會過來護著他。寧母對他百依百順,寧朗還是頭一回從娘親這感受到冬風般的冷酷無情。

偏偏寧母還理直氣壯:“阿暖一早就起了,還給我幫忙,你看看你,你比阿暖還大了兩歲,倒還不如阿暖這個妹妹貼心。”

寧朗無話可說。

寧母對他氣得很,還追著他罵:“書也念不好,連早起都做不到,以後阿暖怎麽指望你,我生你還不如生根棒槌,棒槌還能幫阿暖打人呢!”

寧朗滿臉絕望,只覺得寧母的脾氣越來越差,哪裏還有半點從前溫柔如水的模樣?如今倒是兇巴巴的,還只對他兇,對待阿暖倒是比從前更加溫柔了!更氣人的是,妹妹還躲在娘親身後笑,連他的眼神暗示都沒有接收到,更別提幫他說什麽好話了。

等兩人一走,寧母便忙活了開來。

她將所有賬本都拿了出來,又將自己鋪子裏的管事都叫了過來,一一和他們對賬。

寧母鬧得動靜很大,連著二房三房都忍不住朝這邊窺探。可寧母一概不理,但凡有過來打聽的,都讓丫鬟趕了回去。

她讓寧暖給她打下手,心中也存著讓寧暖早些接觸這些事務的念頭,省得又像是上輩子那樣,她出了什麽意外,阿暖卻連她手裏有什麽東西都不知道。

越是重新對賬,對自己手中的東西越清楚,寧母便越忍不住在心中罵自己。

她爹給她準備那麽多的嫁妝,就是為了讓寧府不看輕自己,她的嫁妝是妯娌之中最厚的,按照道理來說,也應該是底氣最足的,可最後偏偏卻落到了那步境地。

她上輩子真是被自己蠢死的!

寧母越是盤算,越是回憶,就越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氣。

她越算越窩火,連著那些管事的態度都變得小心翼翼的,丫鬟們進進出出更是放輕了腳步,生怕會觸黴頭。到後來,反倒是寧母先回過神來,見寧暖看賬本看得專註,特地拿了一個小鋪子的賬本交給她,讓她回屋子裏好好看。

“娘,我在這兒陪著您。”

寧母和顏悅色地道:“阿暖,去你屋子裏,娘怕娘發火嚇著你。”

寧暖:“……”

寧暖只好不再說什麽,帶著香桃回了自己屋中。

一合上門,香桃便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了出來,心有餘悸地拍著胸脯道:“夫人那樣子真是太可怕了,奴婢從未見過夫人這幅樣子呢。”

“有什麽不好的?”寧暖將賬本攤開,仔細看了起來,隨口應道:“我倒是覺得娘現在這樣挺好的,她一兇,也沒有什麽人敢欺負她了。”

“是呢,是這個樣子。”香桃又高興了起來,眉飛色舞地說:“小姐,您是沒看到昨日二小姐的臉色,奴婢和其他人將二小姐梳妝臺上的首飾都拿了回來,二小姐的臉啊,比吞了蒼蠅還難看,奴婢平時還想著,夫人總是這樣好脾氣,會被二夫人她們欺負,現在好了,夫人變得這麽兇,以後不管是二夫人三夫人,還是二小姐三小姐,都不敢欺負咱們了。”

寧暖隨口應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將賬簿翻過一頁。

往常寧母憐惜她,再加上寧母也接觸不到寧家的事務,所以也從來沒有讓她接觸過這些事情,而寧暖院子裏的一切事務也都是寧母來打理,寧母將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寧暖還是頭一回接觸賬務。

她平日裏看得最多的是寧父書房裏的書,練著的是琴棋書畫,寧母滿心滿眼想要她嫁一戶好人家,因此也將她培養成了大家閨秀。若是提筆作畫,寧暖還能擅長,撥算盤什麽的,反倒是一頭霧水了。

初看賬本,她看得十分緩慢,遇到了什麽不懂的,也瞅著寧母喝水的間隙過去問,一天下來,不但寧母那邊對賬的進度過去了大半,連寧暖的學習進度也飛升了不少。

等到暮色西垂,寧朗和寧彥亭也回家了。

寧朗整個人都蔫蔫的,他不敢違背寧母的話,又有書童盯著,一整天都乖乖坐在學堂裏,連夫子都覺得稀奇不已,一整天下來,多看了他許多眼不說,還故意挑他來回答問題。不用說,寧朗也回答不出什麽,自然又被夫子訓斥一頓,惹得其他學生紛紛偷笑。

就連寧彥亭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一回到家中,他先是去寧母那兒看了一眼,見寧母忙碌著對賬,又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他在門口徘徊著,倒是過來請教寧母問題的寧暖先發現了他。

“爹,你站在門口做什麽?”寧暖好奇地道:“你是來找娘的嗎?娘在裏面呢,你為什麽不進去?”

寧父心中訕訕。

他把手背到身後,有些不好意思說,他是過來討零花錢花的。

寧父咳了一聲,目光落在寧暖手中的賬本上,頓時面色一正,嚴肅地說:“阿暖,你抱著這個做什麽?”

“娘讓我學一學如何管賬。”提及這個,寧暖也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來:“娘說了,女兒也到了年紀,以後若是出嫁了,也要管好家中事務,所以讓女兒現在跟著學一學。”

提及出嫁,寧彥亭不免又想到了今天打聽到的事情。

昨夜,妻子對他說了那一番話,他心情沈重,整夜睡不著,今天一出門,便立刻差人去打聽。他原先還抱著僥幸的念頭,猜想是不是妻子誤會了什麽,可打聽的人回來一說,他才知道妻子說的都是真的。

阿暖的名聲,是真的不好。

大戶人家最是註重名聲,阿暖的名聲已經變成了這樣,以後又怎麽說個好人家?

看著眼前嬌羞的女兒,寧彥亭心中又酸澀了起來,也不敢再提起要銀子的事情。

“爹?”見他發呆的時間有些久了,寧暖不由得叫了他一聲:“爹,是出了什麽事嗎?”

“沒什麽。”寧彥亭狼狽轉身:“你和你娘好好學,我……我去看看朗兒。”

他說完,腳步不停,慌慌張張地走了。

寧暖看了他的背影片刻,這才擡腳進了屋子裏。

“娘,剛才爹來了。”

“我知道。”寧母停下動作,讓小丫鬟給她捏捏酸麻的手臂:“你爹肯定是來跟我要錢的,還好阿暖你聰明,先把他給支走了,要是他進來,我先罵他一通。”

寧暖不由得失笑:“我看爹也不是這個意思。”

“還能是哪個意思?”寧母哼道:“他那人耳根子軟,出手又大方,有誰不喜歡?今天出門時,他一文銅錢也沒有帶,想來今天也不好過,這不是一回來就過來找我了?”

寧暖走到她身邊,將賬本放下,又好奇道:“爹平日裏公事繁忙,也不會和其他大人出去喝酒,這花銷也大?”

寧母拿起另一本賬本,放到了她的面前。

“你看看,你爹的開銷,我全都記了下來,你看了就知道了。”

寧暖從不知道她還有這樣的賬本,一時間楞住,連賬本都忘了翻開。

“你放心,我也就記了你爹的,你和朗兒的,平日裏開銷也不大,朗兒雖然喜歡玩,可真論起花銷來,還不如你爹多。”

聽寧母這麽說,寧暖的好奇心立刻提了起來,她伸手翻開了賬本,從第一筆慢慢開始記了起來。

寧母也不是從入門起就開始記賬,只是後來看寧父開銷越來越大,心有不甘,又不敢提起,才選擇用賬本的方式記了下來。

賬本已經泛黃,第一筆更是在許多年以前。寧母將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與其說是寧父的賬本,倒不如說是大房為二房三房承擔的開支,連她給寧晴買首飾的開銷都記在了這本賬本上。寧暖學了一天,已經能活學活用,很快便挑出寧父單獨開支的部分看了起來。

寧父的每一筆開支用途都記得清楚,大多數都是為兩位弟弟承擔了開銷,或者是給侄子侄女買了小玩意。寧彥亭公事繁忙,可他的兩個弟弟就不一樣了,兩人官職低,平日裏也喜歡和朋友喝酒玩鬧,可他們俸祿和月例哪裏承擔的起?家中的夫人又不是寧母這樣的財娃娃,因此每回都是差人去喊寧彥亭付錢。寧彥亭最是寵愛兩位弟弟不過,哪有什麽不答應的?

相比起來,寧朗今天買只鷯哥,明天買只簪子,已經算是十分節儉了。

寧暖越看越是心驚,到後連,更是克制不住自己臉上的驚訝。

寧母的語氣卻是淡淡的:“你爹一向如此,你也不是頭一回知道了。”

寧暖的確不是頭一回知道,可她卻是頭一次發現,原來兩位叔叔比她知道的還要過分。賬本上,寧父的支出都是大筆大筆的,卻鮮少有花在自己的身上的。

她合上賬本,語氣堅定地道:“娘,你說得對,一切就聽你的。”

反正銀子到了爹爹的手中,最後也是造福其他人,總歸爹爹的生活質量不會下降,哪怕是讓爹爹過得窘迫一些,也不能讓其他人占了便宜!

書房之中。

寧彥亭坐在椅子上,正在為女兒的婚事發愁,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沒一會兒,便有人推開書房大門,打斷了他的思考。

寧彥亭擡起頭來,就見自己的弟弟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

“大哥!”寧彥海憤怒地道:“你今日怎麽沒有來酒樓給我付賬?我特地帶了朋友去,說好是請客的,我叫了小廝去喊你,可你卻沒有來,我在我朋友面前丟了一個大臉。”

寧彥亭一慌,連忙安撫道:“三弟,你別急,你好好說。”

“大哥,難道是你沒見到人不成?我下午在酒樓裏等了一個時辰,怎麽都沒有等到你人影。”

寧彥亭皺眉:“我下午忙著公事,不是和他說過了?”

是說過了呀!

可從前,他差了人過去,寧彥亭就算是抽不出身來,也會讓小廝將酒錢帶過來,因此他每次派小廝去的時候,都是記好了酒錢數目的。

可今天就不一樣了,今天不但人沒來,他的小廝也是空著手回來,半兩銀錢都沒帶回來。

還帶了一句話,說什麽不方便,讓他自己先把酒錢付了!

寧彥海在酒樓裏左等右等,怎麽也等不到寧彥亭過來,偏偏他說了請客,因此也只能肉痛地掏出自己的私房,把酒錢墊付了。要知道,因為想著是寧彥亭來付錢,他點菜的時候可沒有吝嗇的,什麽好酒好菜都叫了上來,最後掏出的可是一筆巨款。

他不想寧彥亭,有個會生財的夫人,平日裏只有公中發的份例和自己的俸祿,他夫人是個斤斤計較的,平日裏也舍不得給他零花,那一筆私房,也是他攢了很久才攢下來的,如今一口氣花了出去,別提他多肉痛了。

寧彥海氣沖沖地道:“我兜裏沒銀子,就算是你不來,好歹讓小廝帶著酒錢過來,大哥,因著你,我今日可是被我的朋友們嘲笑了一番,丟人丟大發了!”

寧彥亭心中頓時愧疚不已。

“是我的錯,只是今日出門時,我身上也沒有帶銀子,沒法幫你付了。”

寧彥海眼珠子一轉,像是被安撫了,面上也沒有原先那麽憤怒。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追究了。”他說:“那酒錢我先墊上了,只是那筆銀子,我原先是要用來買漱石先生的畫作,如今銀子沒了,這漱石先生的畫,怕是也……”

他故作遲疑地停了下來,猶豫地朝著寧彥亭看了過去。

寧彥亭心中愧疚泛濫,目光觸及到弟弟眼中的祈求,哪裏還顧得上其他,立刻點頭應了下來:“我給你買,明日我就派人給你買來。”

寧彥海這才滿意。

他又說:“不麻煩大哥了,弟弟迫不及待地想要觀摩一番漱石先生的畫作,不如大哥將銀子給我,我自己親自去買了,既省時省力,也省得大哥跑一趟。”

寧彥亭又連連點頭:“行,就依著你說的辦。”

他說著,便要掏錢,可手伸進了袖子裏,摸了個空,這才又想起,自己身無分文,別說漱石先生的畫作了,就算是一張紙也買不起。

寧彥亭頓感尷尬。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等明日……明日一早,我就把銀子送過去。”

寧彥海皺了皺眉,倒也沒說什麽,只叮囑他好好記著,這才走了。

他一離開,寧彥亭也不敢耽擱,急急忙忙去找寧母。

等他將自己的訴求說了,寧母一挑算珠,算珠與算盤框碰撞,發出砰的一聲。

她眼也不擡,直接回絕:“不給。”

寧父登時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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