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吧？”

於茉莉看上去不太確定的樣子, 聶小滿雙手握住她的肩膀，拍一拍。

“我想你可能需要幫助，願意我幫你嗎？”

最重要的聶小滿從來都不會見死不救，何況是個自己的室友。“你？幫我？”於茉莉有點訝異, 雖然她知道聶小滿看起來很厲害, 但這畢竟是自己的家事, 千頭萬緒沒有一點好梳理的, 幹嘛要麻煩別人。這些天來，自己的工作全部都是聶小滿幫忙的, 她哪裏還有臉再麻煩聶小滿。

“太難了，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不想拖累你。”

“也不算拖累，你看看你工作上拖累我多少了？這幾天我就在想, 你要是不回來怎麽把？你要是辭職了，我可不想幫你幹活幹到你辭職為止，今天你來了，也不像打包袱走人的樣子，應該是要上班的吧？為了你早點安心工作，我伸出援助的手，合理不？”

於茉莉沈默。

“現在開始, 你告訴我你的一切情況。只要你知道的，都請知無不言。這對我幫助你很有用。哦，對了, 還有你家的情況, 以及你媽為你找好的下家, 全都告訴我吧。”

處理自己的事情，聶小滿不一定能做到事無巨細，她只知道一切往自己決定的方向去走, 但處理起別人的事情來，聶小滿就非常熟稔了，她冷靜理智客觀的良好情操都能發揮。

於茉莉講故事邏輯不太行，語言組織能力也一般，不過聶小滿引導啟發，很快也就全部說完了。

講完以後不出多久，聶小滿就想到了對應方案。

第一步，他們先去了婦幼保健院，至於為什麽不去附近的醫院或者研究所自己的醫院，當然是有原因的，因為婦幼保健院隔壁就是婦聯。

他們沒有直接走近婦幼保健院。於茉莉一臉懵逼的跟著聶小滿。

聶小滿竟然走進了婦聯的大門。

“兩位女同志你們好，你們是來幹什麽的？”

“大姐你好，我們是來尋求婦聯的幫助的。”

“幫助？”

聶小滿繪聲繪色的講起來，“這是我的同事，她叫於茉莉，我們在農科院工作，她老公是烈士，前不久剛犧牲。她一個新嫁過去的女孩子在公婆家受到了非人的待遇。”

大姐一看就是個熱心人，聶小滿還沒說兩句，她就把兩個人請到了辦公室裏面，給他們倒好水，讓他們先喝著。

沒過多久她就帶了兩個人過來，“兩位同志，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婦聯的主任和副主任。我把你們的情況簡單的跟主任說了一下，主任高度重視，這兩年對待烈屬問題上國家也給出了明確的方針政策，所以我們這裏也很重視，一定替你們爭取到自己應得的權利。”

“尤其是這位於茉莉同志，您是當事人，您快詳細給咱們主任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吧。”

於茉莉一見件這個陣仗嚇得不輕，連話都說不出來。

倒是聶小滿見過大風大浪，一點也沒有被什麽主任副主任的頭銜嚇到，反而她心裏暗自竊喜，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烈屬加成，竟然直接就來了最高層，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要的就是最高領導的重視，看來第一步走對了。

“兩位領導，還是我來說吧，於同志這兩天傷心過度，精神也不好。我負責主講，她來補充，保證句句屬實。是這樣的，於茉莉的愛人叫寇瑞明，是個軍人，他們兩個小時候認識便互相許了終生，為了這份偉大的愛情，於茉莉同志寧可犧牲自己的時間，當上了偉大的軍嫂。軍嫂，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一年到頭跟丈夫也見不了幾次面，卻要操持家裏的大小事物，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女性之一了。”

聽眾不斷的點頭，聶小滿繼續說。“好在咱們於茉莉也是個職業女性，有自己的事業，理想和追求。剛剛也說了，我們在農科院工作，做的都是科研技術類，於茉莉同志怎麽說也是個工程師，既是軍嫂又是工程師，這麽優秀的女孩子也不多見吧。”

“真的很厲害了，於茉莉同志。”副主任說。

“於茉莉與寇瑞明在一個多月前結了婚，寇瑞明是專門從部隊裏請假過來的，掐頭取尾算上結婚的日子，兩個人總共也就相處了只有5天吧。5天以後，寇瑞明又奔赴前線，而於茉莉也繼續在工作崗位上持續發光，這是多麽令人艷羨的新時代夫妻楷模啊。可是就在前不久，寇瑞明突然變故，寇家收到消息，寇瑞明在戰場英勇犧牲，於同志遭受了驚天霹靂。當時我也在場，我能深深的體會到她的傷心，這才是新婚燕爾啊，這是人人艷羨的蜜月時光，可是於同志經歷了什麽？是生離死別。我作為她的同事，看著她精神萎靡不振，我也感到非常的心碎，但是沒料到寇瑞明的家人竟然連我一個同事都不如，他們不僅沒有體恤於茉莉同志的心情，甚至立馬翻臉不把於茉莉同志當成自己的家人了。寇瑞明同志無父無母，家中只有哥哥嫂和哥嫂的幾個孩子，長兄為父，寇瑞明平時的工資也都是上交給哥嫂的，他們剛結婚，也沒有調正到於茉莉名下，寇瑞明的錢婚前給哥哥，我沒意見，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但婚後，必須給妻子和孩子！他的哥哥在寇瑞明遭遇變故後，馬上翻臉，不把她當一家人，甚至還想趕她出門。”

“什麽！太過分了。”講到這裏，主任狠狠拍桌，“怎麽會有這種人？”

“主任，您先別激動，說者傷心，聞者落淚。於茉莉同志也一直默默咬牙撐著，就是怕把這種情緒帶到工作上，影響我們這些同事。可是我聽了能不生氣嗎？夫妻一旦結了婚那就是親人，親人怎麽可以做出這麽讓人憤慨的事情呢。於茉莉同志一直不把這些事情帶到單位說，默默的吞下這一切。直到今天，她暈倒了，我看她精神太糟糕了，就想著帶她來醫院看看，我是實習生，還沒有發工資，於茉莉同志因為處理後事這個月也沒工資，再一問，她家的錢都在寇瑞明哥哥手裏，她連看病的錢都沒有了。”

聶小滿愁容滿面，於茉莉也真是太慘了。

“我想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來醫院，看看能不能先記賬，沒想到醫院旁邊就是婦聯！真是遇到救星了。”

“兩位同志，你們放心，我們一定幫你們先把病看好。哦對了，你們怎麽來婦幼保健院？難道於茉莉同志有了？”

於茉莉這才慢吞吞地說：“我已經兩個月沒來例假了。”

這麽一說，群情更加激憤：“於同志，事不宜遲，咱們趕緊去看看，你老公家裏的事我們一定替你要個說法，現在是法治社會，不是他哥哥一言堂。小劉，你跟於同志去隔壁醫院，把情況說清楚，讓他們先診察，費用的事以後再說。”

聶小滿聽到也不自覺留下淚來，她說的都是於茉莉的真實經歷，雖然被遣詞造句一包裝更容易引發別人的共情和憤怒，但那是於茉莉切切實實經歷的事情，作為她本人該是多麽痛苦和難熬。婦聯幾個領導的話也是真的暖心，讓她感覺人間有真情。

聶小滿抹了把眼淚：“我就勸於同志趕緊去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不管是懷了還是沒懷，先確定下來，然後好好養身體。各位領導，感謝您們的關懷！”

懷孕確實能引發共情，但聶小滿怕弄巧成拙，跟領導說清楚不確定有沒有懷孕。

她想，於茉莉也不是希望用孩子獲得同情的人。

有了婦聯同志的助力，醫院的檢查變得異常迅速，很快他們就得到了答案，於茉莉同志現在的身體是營養不良造成的，並且經過尿檢確認沒有懷孕。

婦幼保健院還給她開了特別的檢查，希望能通過專業的婦科檢查，進一步的了解於茉莉的身體健康情況。

沒有懷孕，聶小滿松了一口氣，她知道烈士遺孤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麽。

於茉莉可能是有一些失望的，不過她也很快振作了精神，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吧。她跟寇瑞明的緣分再也沒有通過血液傳遞下去的可能了，不過，沒有懷孕對她來說其實也是一件好事，她還不知道如果生了小孩要怎麽同時兼顧育兒和工作，她覺得她做不到。

“檢查報告過兩天我派人給你們送到農科院去，藥都開好了，醫生說也沒什麽大問題，於茉莉同志，真替你開心，回家一定一定記得好好吃藥，多補充營養。你只有把自己的身體搞好了才有力氣更好的投入到生活和工作中。下一步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婦聯會幫你爭取應有的權益。”

聶小滿知道這個權益是什麽意思，他們已經約定好了，三天後在寇瑞明家裏見。

寇瑞明家住的是典型的四合院，位置非常偏僻，四合院也是土砌成的，一看就知道他家不是什麽富貴人家。

寇瑞明參軍多年，每個月工資按時按點發，理論上講他家不至於看起來這麽殘破，但於茉莉帶著聶小滿一路騎著自行車過來，等到的時候兩個人褲腳上全都是厚厚的土。

於茉莉想要回一趟家還真不容易，還好單位有宿舍，要是每天來回跑，單程就要騎一個多小時，到了單位累得夠嗆，做完了一天的實驗，還要再騎這麽一個多小時回家，一路上不斷的吃進滿嘴的沙塵。

但這裏畢竟是於茉莉的家，寇瑞明這個名字在於茉莉的心裏是舉足輕重的，她嫁給了寇瑞明，跟他就是一家人，哪怕他不在了，她作為他的家人依然留在這裏，存活在這世界上。

聶小滿敲門敲了好久，裏面才有人抽開了門板，來的人是寇瑞明的哥哥，背後跟著嫂子，院子裏還有幾個孩童在玩耍，他們敲了那麽久都沒有人來開門，尤其是小孩子，竟然都不來看看敲門的人是誰，可見是寇瑞明的哥哥，根本不想給於茉莉開門。

看到門口的於茉莉，寇瑞明的哥哥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

“你怎麽又跑到我家來了？還搬救兵？不好意思，我家不歡迎你，請你馬上離開。”

“請”字加了重音以後有一種嘲諷的痕跡。

這可是他弟的媳婦兒啊，弟弟才犧牲沒多久，哥哥居然能這麽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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