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輪回老板近幾天春風得意。

大半原因是接手俱樂部以來他與戰隊隊長的矛盾終於解決，剩下一小部分則歸功於新舉辦的商業表演賽成功謝幕。秦老板解決人事矛盾的方法也十分符合他霸道總裁的人設，一言不合，直接把與他相看兩厭的前任戰隊隊長張益瑋炒了魷魚。

或許是因為好面子，這位第二賽季的老將離開俱樂部的時候仍舊昂頭挺胸，仿佛是他炒了戰隊，而不是老板把他給炒了。年初方明華向俱樂部推薦那個在網游裏發現的年輕神槍手玩家時，他便心有所感，但為了職業道德，仍耐著性子隱忍不發。直到今年輪回又一次在季後賽門檻前鎩羽而歸，他不願再坐以待斃，開始接過其他戰隊伸來的橄欖枝。

秦老板看他不爽不是一天兩天了。

某種程度來說，張益瑋甚至很能理解秦星對他的不滿的原因。他們這位空降來的新老板，有著天之驕子特有的傲氣，事事力爭上游。但輪回戰隊不是豪門，不過與許許多多混日子的中游戰隊半斤八兩罷了，老板錢也投了、話也放了，可惜志氣並不能有效轉化為隊員實力。

銀彈戰術給戰隊角色的紙面實力狠狠提了個水準，但很多東西並不是錢能解決的。

輪回戰隊上上下下卯足了勁兒，仍沒能打破前三年未進季後賽的魔咒。

在秦星看來，將主要原因歸咎於隊長的實力不濟，是極為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可不是對網游一無所知的投資人，相反，他在國外時便接觸過許多高手，縱然自己游戲成績平平，眼光卻十分高。頭一次見到輪回戰隊的表現，他就認定了張益瑋不是個當核心的料。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如果說第四賽季他苦於麾下無人，不得不捏著鼻子接受了戰隊在他口中“令人惡心”的表現，那麽當他看到了那位叫做周澤楷的年輕人——正是全明星周末那天單靠顏值就秒殺了連小月的那位——使用神槍手時的驚艷表現時，剩餘的阻礙也不存在了。

他要換血！要給這個未老先衰、暮氣沈沈的戰隊註入新鮮的血液！

張益瑋沒能趕上夏休期這次商演的機會。他的自由轉會已經談妥，不願再留在這裏看老東家的臉色。隊友們倒是很念舊情，臨走前給他舉辦了一場歡送會，包括才入隊一年的方明華在內，幾個職業選手拋開了顧忌，痛痛快快地醉了一場。

大家十分善解人意，席上均未提到張益瑋的新東家。他們的前隊長是個很看重臉面的人，三年核心，技術和戰術素養放在聯盟裏絕對拿得出手，但說實話想要擠進嘉世或者霸圖這樣的豪門，甚至陣容已經成型的皇風、微草、藍雨等季後賽常客，充其量只能當個普通隊員。張益瑋不願自降身價，於是寧做雞頭不當鳳尾，接受了在一家小戰隊，輕裁，擔任主力核心的邀請。

而他帶進職業圈的賬號卡一槍穿雲，本賽季氪了不少金，被輪回俱樂部留了下來。這進一步降低了他的身價，加上自由轉會本就比較廉價，一介戰隊隊長的轉會居然一點水花都沒濺出來，著實令知情者唏噓不已。

而作為導致他被戰隊一腳踢開的間接助力，方明華雖然自認問心無愧、推薦人才完全是出於為戰隊著想之心，可事到臨頭仍覺得無法輕松面對隊長。

但張益瑋對隊裏這位新晉牧師卻並沒有什麽意見。方明華推薦的那個年輕人，他也親手考量過對方的技術水平，不得不承認，是個十分有潛力的選手。手速和心態都十分穩定出色，對戰經驗也在俱樂部眾多職業選手輪流陪練下以驚人的速度飛快成長。

更令人嫉妒的，卻是對方天賦異稟的戰鬥直覺。這東西十分玄乎，但張益瑋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因為在職業圈裏，好幾位選手在對戰中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而他們無一例外躋身於全明星前列。

且看看一槍穿雲在新人手上，能走到哪一步吧！

“等著，總有一天，看我再殺回來！”神槍手在席上攥著酒杯，嘴裏咕噥不清。

他已經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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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一周前大排檔裏的送行宴還充滿了脈脈溫情，那麽一周後同在S市，商演結束後，由讚助商牽頭舉辦的慶功宴，就充滿了紙醉金迷和功利氣息。

表演賽的雙方，輪回戰隊和微草戰隊均列席其中。大家都是熟人，因此在高檔餐廳裏胡吃海塞起來毫無壓力。更何況他們也並不是宴席的主角——盡管名義上的目的是為了慶祝商業表演賽成功舉辦。

比賽已經結束，現在輪到讚助商和兩個俱樂部的負責人挽起袖子上場了。

身為東道主，輪回俱樂部的陣容比他們的同行豪華得多，老板秦星親自到場，與幾位讚助商大佬談笑風生。好些人誇他有眼光，新提拔的戰隊隊長一看就是好苗子。誇人的和被誇的同時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使得長袖善舞的輪回老板心情愈發舒暢。

晚些時候秦星接了個電話。他嗯嗯啊啊地說了幾句，掛斷電話後有些神思不屬。有下屬自作聰明想要為老板排憂解難，他隨手推說無事。轉頭卻去了戰隊選手所在的那個包廂。

包廂裏兩張圓桌，原本一個戰隊坐了一桌，吃著吃著就混了起來。之前或許是在玩什麽游戲，有的人盤子裏各種食物堆積如山，還有好幾個杯子裏盛著各種顏色詭異的不明液體，冒著可疑的氣泡，看著就令人發怵。

微草隊長王傑希正襟危坐，被一群人眾星捧月似的圍著，或坐或站，熱鬧得很。與之相對的則是他們輪回新來的小隊長周澤楷，在另一桌的角落裏孤零零一個人認認真真剔著一盤子魚肉，也不見有人理他，其專註程度幾可媲美平時在電腦上做節奏訓練。

……這是把一整條魚都剔了吧？

秦星站在門口，一眼捕捉到自家乖巧安靜卓爾不群的美少年隊長，心疼了三秒鐘。

周澤楷年輕帥氣，無論外形和技術都遠勝前隊長張益瑋，可惜人無完人，平日裏他在熟人面前都不大說話，到了這種場合就更加局促。但孩子都是自家的好，秦星不會認為是周澤楷本身自帶冷場debuff，只會看這間屋子裏其他“妖艷賤貨”更不順眼。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王傑希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包括他在內，微草的幾位隊員都不認識門口是何許人也，不由得面面相覷。

“秦……秦老板。”一個輪回隊員率先反應過來，將自己險些舉到對面人鼻子上的酒杯轉了個方向，敬向秦星，十分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假裝剛才什麽也沒發生，“老板辛苦了，我敬您一杯。”

十分機智。

其餘人亦有樣學樣，連周澤楷也總算放下搏鬥了許久的魚刺。秦星一一回了，公式化地勉勵了幾句，塑造出一個關愛下屬、認真負責的好老板形象。但他此來重點並不是這個。

輪到微草那邊，他仔細打量了王傑希幾遍。他自然是認得這位成名已久的職業圈大神的，親眼看來，容貌瑕疵遠沒有鏡頭下放大得那樣明顯，本人看起來還是挺有氣質的。

王傑希還算平靜，問秦老板有何見教。

秦星臉上的笑容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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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板待人接物向來妥帖，私人消息從來不會在公眾場合說出來令人難堪。不過單獨把隔壁俱樂部隊長喊出來說話這種事情會不會引人誤解，可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酒店後院陽臺涼風習習。七月的S市尚未到最熱的時候，夜裏晚風拂面，足以消散暑氣。但王傑希卻覺得，心頭漸漸湧起了一股燥熱。

他知道眼前這人與葉雪是多年好友，因此從這人嘴裏聽到她的消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五天未有音信，他也並沒有外表那樣沈得住氣。盡管葉雪已提前告訴他，自己將要進入缺少信號的山區。

“該說這姑娘任性還是傻呢，非專業人士挑戰未經開發的高海拔山區，本來就是極其危險的事情。”秦星說話的節奏很慢，嘴角仍噙著笑容，語氣裏帶著一絲喟嘆，“先前她還向我聯系兩臺越野，後來幹脆只要一臺。我留了個心眼，給她介紹了當地一個登山俱樂部的朋友，也怪我，那家夥太不靠譜。”

王傑希忽然有些後悔月前與葉雪吵的那幾架。他皺起眉頭：“她現在怎樣？”

“在醫院。”見王傑希勃然變色，秦星擺擺手，“你不要著急，不是大事。她過幾天就要來S市，囑咐我不要把她進了醫院的事情說出去。”

那你還這麽理直氣壯。

被王傑希盯得久了，秦星哼了一聲，道：“她一諾千金，我可不是。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情。”

縱然不喜秦星的口氣，經他這樣一說，王傑希只能暫時放下心思，耐著性子問他：“那你現在告訴我，是為了什麽？秦老板與我毫無交情，總不至於閑極無聊，特意破壞朋友的計劃吧？”

“我當然沒那麽無聊。你該知道，我們都是勸分不勸和的。”秦星臉上笑容轉淡，“和她吵架了吧？不稀奇，她本來就是個自負的人，想要她回頭，除非她親自撞得頭破血流——現在你是不是心裏暗爽，因為她堅持己見的結果很糟糕，反過來證明了你是對的？

“可是你不要高興得太早。袁本初不納田元皓諫言，兵敗後惱羞成怒誅殺忠良。你又怎麽知道，她急著來S市，不是為了和你提分手的呢？”

秦星觀察得很仔細。微草的隊長表情漸漸凝重，也許他心中那點隱秘的心思果然被猜中，所以才會如坐針氈，並且在充分思忖過後，給出一個十分無力的答案：“就算是分手，也該是她本人來說。”

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人心，這是秦星經常做的，這次他卻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他終於嘆了口氣，不再給這個比他還小了幾歲的年輕人出難題，當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發現時間差不多了。

陽臺門被人推開。姑娘清冷的聲線中透著疲憊：“你不要作弄他。又在背後說我壞話，再這樣，友誼小船該翻了。”

葉雪穿著一襲長裙，修長的脖頸上攏了一層絲巾，頭發松松挽在腦後，打扮入時。從明亮的室內走出，她一邊摘下茶色墨鏡，一邊沖王傑希笑了笑，似乎已忘了月前兩人吵架的原因和過程：“我提前回來了，驚不驚喜？”

王傑希心頭一動，正要說話。秦星砸了咂嘴，很是不滿：“還不是因為你拒絕我的情感雞湯。我心情不好，當然要換個地方找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魚真是個好東西，飯桌上不想說話就低頭默默剔魚，十分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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