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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幸回到教坊司,阿美迎了上來:“可回來了?看你這一頭的雪珠子,還不快擦擦。”

“這兩日多謝你了。”周幸問道:“我姐姐還好吧?”

“挺好的。”阿美順手拿了快帕子來拍了兩下:“再去拿個大手巾擦擦才行。”

“真個謝謝你。”

“我可不要這空口白牙的謝,你替我打個毛線圍巾吧。”

周幸爽快的道:“這個容易,過兩日我就給你。”

“行!我要上回那種鏤空花紋的!我就先走了,阿南姐在屋裏,你陪她說話吧。”阿美說著就蹦出門外,她跟阿南不熟,各種別扭,現在總算解脫了。

周幸拿了塊毛巾胡亂擦了下,才走進到屋內,先對阿南福身一禮:“姐姐這兩日辛苦了。”

阿南坐在床上招招手,又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周幸心裏咯噔一下,這樣折騰兩天,阿南是生氣了吧。

不想阿南伸手摟著她的肩,柔聲道:“我們幸幸真是個好孩子。”

“呃?”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吧?怎麽突然就換慈愛款了?囧。

阿南嘆口氣:“你呀,就是心軟太過。那謝小郎惹了一身的麻煩,你怎麽就敢接他進來?”

周幸不好意思的低頭道:“我先前不知道。”

“幸幸啊,你要知道我們的身份。”阿南嘆道:“原先你們有情分我知道,但我們不能肉包子打狗不是?你一個女使,攢點錢多不容易。為了一個情分,全拋灑了出去,日後你靠什麽過活呢?我們能賺錢的日子不過這麽幾年,別仗著年輕就不珍惜。不是我沒良心,是我們的良心給不起,你懂麽?”

“嗯,我知道。”阿南的說得周幸有點不舒服,但也知道阿南是為了她好,才掏心掏肺的說這些。往日只當阿南心眼多,沒想到她待自己竟有這份真心。見阿南一臉擔憂,不由補了一句:“我也沒花什麽錢,就昨晚的住宿是我給的。”

“那他的債務呢?”

周幸笑道:“我哪來那麽多錢?便是想幫也幫不上呀。是姑姑,見他可憐順手就給了。”

阿南笑道:“燕綏姐姐還是這麽大方。”

“嗯哪,她對錢沒個譜的,阿麥姐老抱怨她亂花錢。”

“她呀,賺的多,自然可以花的就多。我們卻要省這點才夠用。賺了錢也別太虧了自己,胭脂水粉、釵環首飾都要配好,不然就該被人看不起了。”

“嗯,知道了。謝姐姐教導。”

“這有什麽好謝的?總不能讓你白叫我一聲姐姐。”阿南眨眨眼:“真沒給他添點什麽?”

周幸道:“還有幾套原給我爹爹攢的舊衣服。”

阿南暧昧一笑:“我怎麽聽說還有新毛衣?”

周幸大方承認:“我倒是想打來著,哪知只有一早上得閑,才起了十來行,早多著呢。”

阿南挽了挽周幸額前的碎發,認真的說:“別動了真心。”

“嗯?”

“若是以前,動了便動了。教坊裏誰沒有個相好呢?只是現在,”阿南搖搖頭:“他尚且自身難保,只會拖累了你。”

“姐姐放心吧,我就當他是一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

“他還一團孩子氣呢!”周幸哭笑不得:“真要喜歡,也要是男‘人’吧!?”

“你明白便好。”阿南頓了頓:“今晚接的是廖雲的帖子,你別帶情緒。”

周幸聽到廖雲二字生理性反胃,可是迎來送往就是他們的工作。就是做到花魁行首,也是身不由己的時候多。就如今天謝威說的一樣,又不是孩子了,哪還有任性的權利呢?便只笑著對阿南說:“怎會?人家的家務事,外人俱不好插手。我又算什麽人物呢?”

阿南放心了,拍拍周幸的頭:“那就換衣裳上妝吧,天色不早了,別叫客人等。”

“嗳!”

廖雲帶了一群人來的,周幸一看,竟是上回見的幾個。一落座,廖雲先點了幾壇好酒,對眾人笑道:“上回家裏有事,掃了諸位的興,今日邀上一席,算是我賠罪。還是千嬌百媚的阿南小姐,還是色味俱全的教坊佳肴,諸位今日要乘興而來盡興而歸!家姑母新喪,我不便飲酒,便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

就有客人道:“大郎你真是太客氣了,倒鬧的我不好意思!咱們都是自己人,何苦來這一套!賠罪的話我不要聽,我們今晚就一樂!諸位說好不好?”

“好!”眾人齊道:“幹!”

阿南也跟著一飲而盡。

廖雲又對阿南道:“上回也冒犯了小姐,還請小姐別見怪。我敬小姐一杯。”

阿南忙避席:“廖郎君真真是個體貼人,倒讓我不好意思了。怪道姐妹們都說你和氣,日日盼著你來呢。”

廖雲調笑:“阿南小姐哄我呢!你們日日盼的是柳郎吧?”

阿南嬌嗔:“討厭,你都不信人家。”

“是我的錯,該打該打!”廖雲舉杯:“再敬小姐三杯。”

“你又不喝酒,敬我卻是我吃虧。還是留著下回來,我們不醉不歸如何?”

“依你!”

阿南嬌媚一笑,端起杯子幹了:“我一杯,郎君要三杯,可寄下了。”

廖雲笑道:“爽快!下次必陪你痛飲!”

“說話算話!”

“可要擊掌為盟?”

阿南真就伸出手來跟廖雲一拍:“諸位郎君可要作證!”

眾人哪能不湊趣,紛紛道:“下回便是他不敢來,我們也架著來!”

阿南笑道:“有你們這一說,我就放心了。今日又了新詞,彈與各位郎君佐酒,郎君們可別嫌棄。”

“不敢不敢,小姐請。”

周幸在一旁抱著琵琶遞過來,阿南試了幾下音,就開始輕聲吟唱。

酒過三巡,眾人興致高起來,嫌你推我讓的不爽快,直接拿了骰子拼酒,將鬧到亥時,就已經七葷八素了。廖雲此時方對周幸招招手。

周幸無奈的走至跟前:“郎君有何吩咐。”

廖雲道:“悶的很,陪我出去走走。”

周幸看著場內混亂,有些猶豫。

廖雲道:“他們玩慣的,不用擔心,你跟我來。”

周幸只得跟上,一路行至花園,廖雲在空無一人的回廊上站定,說道:“我身上有孝,原不該到這裏來。只是……”又頓了下:“想來姑母知道,也不會怨我。”

周幸沒有說話。

廖雲開門見山的道:“阿威安頓下來了?”

周幸臉色微沈。

廖雲卻呵呵笑起來:“那個傻小子,竟也遇到個真心人。這事……我一時半會不好解釋,便是說了你也不信,阿威更不信。”

見周幸還是不說話,廖雲繼續道:“這兩日你受委屈了,我替姑母謝你。”說著一揖到底:“日後還請你多多照看阿威,拜托了。”

周幸側身避開:“廖郎君客氣了。”

廖雲又道:“你我時間都不多,我也不繞彎子。這兩日小姐怕也拋費了些鈔,”說著袖出一疊鈔,也不知多少,硬塞到周幸手裏:“若是阿威要用錢,便從這上頭出。剩下的,算是給小姐壓驚。不夠了下回我來,你悄悄說與我知,再補給你。”

周幸疑惑的看著廖雲,這算鱷魚的眼淚!?

廖雲不再說話,而是拉著周幸就往回走。進門之前又停住,悄悄在周幸耳邊道:“這事別告訴人。”

周幸點頭表示知道。

廖雲一笑,又進了那喧囂的酒席之中,直到離開也再沒跟周幸說過一句話。

次日周幸帶著一腦門子問好溜到燕綏屋裏,進門便道:“姑姑,那個廖雲怎麽回事?”

“我怎麽知道?”

“你不是他的紅顏知己麽?”

“要不你直接說相好的?”

“……”

“昨晚他對你做什麽了?”

周幸忙從荷包裏把那把鈔掏出來:“給了我一大把散鈔,我也不知多少,還沒數呢。”

燕綏笑道:“這就是他的細致之處了,給到你手裏,自然要散鈔。面額大了你要去兌,多引人註意啊。”

“幫著你的相好說話呢?”

阿寧忙道:“你不也幫著你的相好來問罪了?”

周幸囧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燕綏笑起來:“昨日,你把謝小郎撿回來,我便讓人報與他知道了。不然你當屋子和工作能這麽快安排下來?”

“啊?”

“他們家的事,怕是沒那麽簡單。”燕綏道:“我們也別摻和了,既然他肯出錢出力,我們又何必不要?他敢悄悄的給,我們還不敢悄悄的收不成?”

周幸晃晃腦袋:“太覆雜了,想不明白。”

“那就別想,要我說,謝小郎吃這一番苦頭才好。趁著年輕,把該遭的罪都遭了,老了才不至於受苦。人生莫受老來苦,那時候苦才是真的苦呢。”

這個周幸絕對讚同:“正是,要不經歷這一遭,他還一腦子漿糊呢。昨日我帶他出去,真真懂事多了!”

“這不就結了?自己肯上進,又有個表哥暗地裏幫他。還有一個——”燕綏故意說的一波三折:“紅~顏~知~己~,人生真是太圓滿了!”

周幸翻個白眼,咬牙切齒的說:“連你也跟著說緋聞,再說一遍,我對小學畢業生一!點!興!趣!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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