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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哀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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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哀榮

被整個天玄宗寄予厚望的戰將府第一批學員,在經過三年的學習和修行之後,終於要從戰將府畢業了。

對於這些學員,整個雲莽內部諸多派系,尤其是軍中各個派系,為了能夠爭取到更多的名額,爭得不可開交,人腦袋都快打成狗腦袋了。誰都知道,這第一批從戰將府畢業的戰將學院,是最具戰將天分的。將來他們能夠在戰將領域取得的成就,同樣不可限量。現在多爭取一人,將來能夠收獲的回報,絕對會是異常豐厚的。

第一批進入戰將府學習的學員,一共只有區區五百人而已。這五百人,都是從之前收覆雲莽的戰事當中,脫穎而出的優秀年輕戰將。他們往往都沒經歷過正規系統的戰將學習,但卻展現出了很高的戰將天分。經過這三年的學習之後,更是突飛猛進,每一個都可以進入軍中獨當一面了。

以後戰將府雖然還會陸續培養出新的戰將,但相比這第一批,後來者的天分,恐怕整體上就要遜色很多了。所以,在爭奪這些年輕戰將的時候,各個派系都不肯松口。就連葉朝歸這位掌門,都對於分配這件事有些頭疼。

沒辦法,身為掌門,葉朝歸雖然在宗門內部一言九鼎,但還是需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問題。比如有些宗門老輩,論輩分比葉朝歸還高兩輩的老人,舍了老臉過來,就為了多爭取兩個名額,葉朝歸當真能夠拒絕?不可能的。

再比如,坐鎮麗水防線的王虎臣,直接面對妖族的威脅,手底下最是缺人才。王虎臣張嘴了,自然也不能拒絕。

當這些人和事,交織在一起,連葉朝歸都感到無奈了。最後這位堂堂天玄宗的掌門,都不得不暫時推卸一下責任,將選擇的權力,交給了那些年輕戰將自己。至於宗內各個派系,如何拐走更多的年輕戰將,那就只能看他們誰更舍得下血本了。

不過,在這些年輕戰將當中,徐崤算是一個例外。

作為第一批進入戰將府學習的年輕戰將,徐崤剛剛進入戰將府時,成績在五百人當中排名倒數。這也沒法子,畢竟其他絕大多數人,都有過指揮戰部的經歷,只有他,只是給王垂志當過親隨,並未真正親自指揮過戰部。不過,在這三年當中,徐崤的進步卻是極大!三年當中,每一年的考核,都大有進步。到了不久之前的畢業考核,徐崤更是一口氣沖入了前一百,相當的難得。

當然,這份成績,也不光是他的努力造就的,也有素的功勞在裏面。素雖然不懂戰將之道,但憑借她在宗門內部的地位,找人給徐崤開開小竈還是不難的。而且,王垂志本人作為戰將府的教員,也對徐崤格外的關註。至於資源方面,那就更不用操心了,一切都是頂配。

如此待遇,其他同期的學員,大多也只能望而嘆之了。

能夠在畢業考核當中,沖入前一百的戰將學員,每一個都是各方打破腦袋去爭取的對象。不過,到了徐崤這邊,卻有了小小的例外。徐崤並沒有答應任何一方的招攬,而是暫時留在了天玄山上。

要是其他人,這麽做肯定是不行的,拒絕了所有招攬,等於自絕退路。將來就算想再進入軍中,也會因此遭到打壓,得不償失。但徐崤還真不怕這個,天玄山上有素罩著,軍中有王垂志這位虎帥之子罩著,誰會吃飽了撐的打壓他?

說到底,還是他抱得大腿夠硬。

徐崤拒絕所有招攬,倒也不是心血來潮,或者對所有戰部都不屑一顧,只不過是他想遵守自己的承諾,在天玄山上再等些日子而已。

至於事情的起因,則要追溯到兩年多以前,徐崤去半山腰上那座陵園內,給那座衣冠冢上墳。那一天,是那座衣冠冢主人的忌日,同時也是幾年前那場驚世仙戰的周年,更是大離年祭的日子。

回到天玄山上以後,每到這一天,徐崤都會來此祭拜。因為他不知道,將來自己進入戰部之後,某一天會不會忽然戰死在前線,然後就再沒機會回來上墳了。

那次上墳的時候,徐崤在那座衣冠冢,遇到了一名穿的破破爛爛的老人,很像是一名老乞丐。老人並沒有祭拜,只是過來看看,看到徐崤在那裏點燃紅燭紙錢之後,就那麽靜靜的看著,什麽都沒說。

徐崤不傻,自然不會認為,老人真是什麽老乞丐。開玩笑!這可是天玄山,天玄山上,會有普通的老乞丐出現嗎?徐崤估摸著,老人應該是宗門內某位有惡趣味的前輩高人。在天玄山上住的久了,徐崤對於那些原本只存在於傳聞當中的大神通者,也不再陌生,也知道他們很多人多半都有怪癖,老人或許就是其中一個。

但是,徐崤對探知老人的真實身份,並沒有興趣。

如果是一般的年輕弟子,在這種時候,或許會想演一出‘低階弟子偶遇高手老祖,然後裝作不認識,通過一系列操作得到老祖認可,最後得到大機緣’的戲碼。但這樣的戲碼,徐崤並沒有什麽興趣。

就算能得到這位前輩的垂青,又有什麽用呢?徐崤覺得,自己並不缺什麽機緣之類的東西。如果真的需要,回頭和素奶奶說一聲就行了。

所以,對於這位天玄宗的老輩高手,徐崤只是單純發自內心的尊敬,並未真正想去從對方身上得到什麽。尤其是在看到,這名老輩高手在衛易墓前駐足,徐崤更是對其多了幾分好感。

“你知道,這片陵園的來歷嗎?”

這是那位打扮的像叫花子一樣的前輩,對徐崤說的第一句話。

徐崤自然知道這座陵園的來歷。傳聞當年雲莽天災發生之後,天玄山淪陷一戰,無數天玄宗老輩高手,都長眠於此。包括素奶奶的父親,天玄宗的前代掌門。在那一戰之後,妖族出於敬意,給這些戰死的天玄宗高手,立下一座座衣冠冢,在天玄城內設立了這座陵園。後來,天玄宗重新反攻雲莽之後,這座陵園,也被宗門以大神通移到了山上,成了山上一個很有名的地方。很多新入門的弟子,都會被長輩帶來這座陵園,告訴他們天玄宗前輩的故事。

將衛易葬入這座陵園,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對衛易功勞的肯定。

“你若是不忙,老夫今日給你講講,有關這陵園裏葬著的一些人的故事,如何?”

對於老人的提議,徐崤當時只是點頭,而且是發自內心的點頭。他是真的很想聽聽那一座座衣冠冢主人生前的故事,他們的故事,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就是天玄宗當年的故事。

一老一小,相談甚歡。

最後,徐崤有些僭越的提議,想要請老人去山上的酒館喝酒,老人最後也沒有拒絕,還笑著說‘你的酒錢,就權當是付給我的說書錢了’。一老一小,都十分聰明,只喝酒,而不問對方身份,竟是有了一些忘年交的感覺。

在那次喝酒之後,臨分別的時候,老人說不妨一個月之後,兩人再來酒館,到時候,還是徐崤情況,老人講故事,徐崤只是點頭。打那之後,這一老一小一個月見一次面的習慣,便算是立下了。

後來某次,老人閑談當中說,自己膝下無子,更沒什麽弟子後人什麽的。以前倒是收過幾個弟子,可是後來陸續都死了。當時已經喝得微醺的徐崤,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說‘按照我們家鄉那邊的規矩,老人走的時候,是必須得有個後生幫忙摔碗。您要是願意,這活兒我幫您幹了’。老人當時沒說什麽,但那次臨分別的時候,卻說那我們可就說好了,摔碗用不著,但是你回頭得幫我帶個孝。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徐崤才拒絕了所有戰部的招攬,而是暫時留在山上,希望能夠給老人送終。

今日,恰好又是兩人約定的日子。

徐崤走進那家熟悉的酒館,看到老人已經早早到來,坐在靠裏面角落的一個位置,已經點了兩壺酒。這座位於天玄山靠山下的酒館,相對低端,來的一般都是普通的天玄宗弟子,靈酒品階大多不高,所以徐崤也請得起。

“如無意外,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老人開口之後,便是一個讓徐崤感到有些心疼的消息。

雖然早已知道,老人壽元將近,遲早有走的那麽一天。但這兩年相處下來,徐崤總還是覺得,老人或許還有很長的時間。

“本想著讓你這個後生,到時候幫忙送個終。不過眼下來看,估計是不太行了,因為門派基本已經給安排好了,應該是用不上你幫忙了。”老人忽然有些歉意的說:“後生,這兩年的時間,你也陪老夫喝了不少的酒。於情於理,老夫死後,其實都該給你留下點什麽。可惜老夫的東西,每一件都已經有了歸處。就算平時常用的幾件法寶,也都十分要緊,而且你如今也用不了,所以……”

徐崤聽到這裏,忽然搖頭打斷道:“我請前輩喝酒,從不是為了前輩的身後之物。不管前輩信不信,我確實是真心想要請前輩喝酒,而不是為了什麽別的目的。而且,前輩也不欠我什麽,前輩給我講的故事,足夠抵了酒錢。”

聽到徐崤這麽說之後,老人倒是有些釋懷了,只是點了點頭。

老人知道,徐崤說的是真的。因為當世神魂之道上,沒人能超過他。

“那老夫,就最後再給你講些故事,可以多講些,總不好讓你這後生太吃虧。我坐化那日,估計門派應該不會允許你到場,我也不好違背宗門的規矩。所以今日破例,你自己點,你想聽宗門的哪一段故事。你想聽的,老夫應該都講得出。”

這一日,一老一小,又是相談甚歡,微醺而別。

臨分別之時,兩人揮手而別。徐崤看著老人離去的背影,有些傴僂,但又是那麽瀟灑。

……

天玄山山頂

這裏,原本是極道仙兵萬劫塔的所在之處。可惜當年那場仙戰之後,萬劫塔徹底被毀,山頂上也就徹底空無一物。不過最近兩年倒是傳出消息,說宗門要在山頂上建一座規格極高的衍天臺。這座衍天臺,建在山頂上,可以更好的調理宗門氣數,也對宗門內的那些天機士推演天機更有幫助。

山頂上,今日有三人並肩,站在山頂,俯瞰整個天玄山。

一個,是天玄宗當代掌門葉朝歸;一個,是天玄宗兩大純陽之一的盤山真君;另一個,則是穿的破破爛爛的老乞丐,九烈真君。

“不必悲傷,今日的結局,是老夫自己選的。”

九烈真君望向葉朝歸,笑道:“老夫本就不剩多少壽元,之前為了收覆雲莽,又是連番大戰,又有不小的損傷。如今就算強行延命,也不過能再多延命數年而已。但這一身純陽巔峰的修為,卻已經是如同破桶,裏面的水早晚要漏光,也就糟蹋了。不如早死幾年,還能給你將來沖擊仙位,多爭取些時間。”

葉朝歸沒有任何回答,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

“那麽,以後的天玄宗,就交給你們扛著了?”

對於九烈真君的問題,盤山真君忽然輕笑道:“師兄,你忘了,我的壽元也所剩無多了,最多也就能再撐個三四十年。你走之後,你騰出來的這個位置,多半會由囚蒙那小子坐上去。等到我死的時候,掌門估計也就徹底煉化了你的純陽法相,可以順利進階純陽了。所以啊,宗門的擔子,歸根結底,以後還是要掌門來扛的。”

九烈真君伸手拍了拍葉朝歸的肩膀,笑問道:“會不會很累?記得,雖說你是掌門,但你也是晚輩。宗門內比你輩分大的老家夥還有不少,憑啥讓你一個小字輩全扛下來嘛!所以啊,以後要是覺得累了,記得說出來,會叫的孩子才有奶吃嘛!”

葉朝歸勉強咧嘴笑了笑,卻是無比難看。

老人轉過身,看向山下的星星點點。

“老實說,很多年以前的天玄宗,雖然很強,是幾大聖地裏最強的一個,但我其實不太喜歡,原因說不上來,或許是覺得宗內派系林立、爾虞我詐的爭鬥太煩人了。所以我年輕的時候,才會自請遠走東海,後來在東海成就返虛。”

“可是如今啊,如今的天玄宗,人人奮發圖強,人人想著把天玄宗把雲莽建的更好。這樣的天玄宗,我真的是看不夠啊!”

“可惜,不能參加今年的天玄祭了。”

……

弘武五年,才剛過完年祭。就在天玄宗內大家正在為接下來的天玄祭做準備的時候,一個噩耗忽然傳來。

宗門內兩大純陽之一,如今天下第九的九烈真君,壽元耗盡,徹底坐化了。

這位老人,一生最後的百年,幾乎全部貢獻給了天玄宗。雲莽天災發生後,宗門一度青黃不接,遠走東海。是他,作為宗門最後一位純陽,支撐起了宗門的香火不斷。又是他,殫精竭慮,為宗門覆興奔走。反攻雲莽時,還是他,沖殺在最危險的戰場,擋住了那些最強大的敵人。

老人臨死之前,更是將自己的一切,全都留給了宗門。用老人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這些,都是我欠宗門的’。

除了老人之外,大概沒誰真的會這麽認為。反倒是會覺得,是宗門欠他的。

老人沒有子嗣,幾個弟子也都戰死於當年的雲莽天災當中,所以並無後人。根據老人遺願,在其死後,宗門未幫其舉行盛大的追悼儀式,也未建立什麽衣冠冢。但是,老人走後,天玄山上所有弟子,全都自發的在腰間紮上一條白綾,自發為老人送終。

消息傳出後,修真界各大勢力,甚至妖族方面,也紛紛派使者前來吊唁。或許,曾經的九烈真君,是他們最大的敵手。但如今,這位已經去世的老人,卻贏得了兩座天下的尊重。

極盡哀榮。

這一日,徐崤來到宗門的悟道碑林,找到老人留下的那尊悟道碑,輕輕跪下,執晚輩禮,給老人磕了三個頭。

“前輩,您其實已經把最好的遺物留給我了。”

“就是您一生的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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