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蜥一族的衰落，說起來還真和衛易有脫不開的關系。

先前衛易在延坤島渡劫之時，那位死在九烈真君手中的返虛妖王，正是那位海王蜥一族的大長老。

可以說，正是因為衛易的存在，海王蜥一族才有此一劫。

海王蜥一族，在東海海族當中，也算是排名前二十的強大族群了。其族群的整體實力，比之當初延坤島上的玉晟宗，或者衛易曾經在兩江那邊接觸過的千帆門之類的頂級門派，都只強不弱。

但是，隨著族內僅有的一位返虛期妖王戰死，這個曾經無比強大的海族族群，註定會徹底衰落了。雖說那位海王蜥妖王，當時前來刺殺衛易，肯定也不是自己的意願，而是整個東海聯盟的意思。但既然戰死了，那就沒什麽好說的。其他妖族，或許會念在往日的香火情上，給海王蜥一族多留下一些地盤。可是更多的族群，還是會群起而攻之。

妖族，在這種事情身上，往往比修者這邊更加殘酷。

當然，對於衛易來說，除了感慨之外，肯定不會有什麽可憐之類的情緒。畢竟當日那位海王蜥妖王來襲殺他，是不爭的事實。反倒是另外一個消息，讓衛易頗為在意。

關於那位妖族第三聖子的吞海陽雲。

妖族排名最靠前的那幾位聖子，衛易可以說是記憶猶新。先前在天玄山上，那幾位妖族聖子，不過是以煉氣期的修為，便能夠和當時已是化靈中期的衛易，鬥個旗鼓相當。甚至於那位第一聖子的雁寶，更有殺死衛易的能力。

從煉氣期到化靈中期，這中間可是隔著兩個大段位的！

直到離開天玄山後，衛易才從素和葉朝歸口中得知，原來那幾位妖族聖子，論起感悟和對靈力的控制，早已是達到尋常八階的層次。而那雁寶，更是接近九階的層次了。

正常情況下，不管是妖族還是修者，煉氣期的時候，多半只能修行法階神通，或是自身簡單的天賦神通。至於靈階神通，則很有煉氣期修者能夠修成。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絕大多數的靈階神通，對於修者靈力消耗都較大，以煉氣期的修為，很難撐得起這種消耗。

等到了化靈期，修者自身修為足夠，這個時候便可以修行靈階神通了。因為自身靈力足夠，加之識海開辟，誕生出神識。所以化靈期修士，修行起靈階神通來，就相對比較容易。但若是換成玄階神通，需要領悟某種玄奧才施展的出來，這對於化靈期修士來說，難度就過大了。而這其中的難點，主要還是源自於化靈期修者的靈體和神魂不夠強大。

但等到進階周天境，修行出金丹法相，神魂和靈體都進一步強大之後，這時候再想感悟玄奧，就要容易的多。同樣，一般的周天境修者，在達到周天境後期或是九階之前，其自身的神魂和靈體的強度，都不足以支持他們去敏銳的感悟大道。可一旦他們進階到周天境後期之後，這個感悟的難度，就會驟然下降許多。

當然，這個難度的下降，也是在一定範圍內的。其難度仍是很大。修行到周天境，仍是無法掌握任何一門玄階神通，這樣的修者也不是沒有，而且很多。如鹹安城那些走了取巧路線的官老爺們，治政能力一個比一個強，但在修習神通這件事上，基本就每一個能夠掌握什麽玄階神通的。

衛易後來才知道，這就是此方天地的規則，是天地對於生命的一種限制。

在這種限制之下，如果能夠做出超過自己正常水平的，就成了天才。而想那幾位妖族聖子那般，在正常同階妖族連玄奧都無法參悟的時候，就已經直接跳到了悟道這個層次。可想而知，在感悟一事上，雙方相差多少？

當初的衛易，也就是正常修者的感悟水平，剛剛可以感悟靈性。

“你覺得，那幾位妖族聖子很強？”

在衛易對葉朝歸提起那幾位妖族聖子的時候，不知為何，葉朝歸忽然臉色變得凝重了起來。皺起眉頭盯著衛易，讓衛易一陣心慌。要知道，葉朝歸雖然身為堂堂天玄宗掌門，位居天下絕頂。但對他這個唯一的弟子，還是非常和善的。至少在衛易的印象裏，葉朝歸極少以這種表情看他。

半晌之後，葉朝歸忽然嘆了口氣，眉頭那抹陰郁依然不消。

“這其實也不怪你。你出身底層，自身的天賦資質又屬下乘。當然，這也沒什麽不好。起自微末，可以讓你更能理解普通修者的艱難。若是將來你能坐上掌門之位，對我東海的普通修士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自雲莽天災之後，已經執掌了整個東海二十年的葉朝歸，說到這裏，忽然語氣一轉道：“但如此一來，你的眼界，同樣也被限制住了！”

“你覺得，身為一派掌門，最重要的基礎是什麽？我是說，最重要的？”

葉朝歸最後重覆了兩遍，似乎有意讓衛易多加思索。

衛易亦沒有很快回答。

這一路走來，衛易也看過了不少風景，從最底層修者的艱難，到高階修者的無奈，甚至到了葉朝歸這個級數的修者，又是如何看待整個天下。

如果做一個掌門，什麽才是最重要的基礎？

是之前在延坤島上，葉朝歸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腕，能夠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就讓原本不可一世的玉晟宗，被壓制的一蹶不振？

還是在鐘離島上，那一支支和妖族血戰不休的戰部？

衛易漸漸明悟，明白葉朝歸所指的是什麽了。

“要做一派掌門，手腕、智慧、魄力、膽識……這些都很重要，也都是作為一個聖地門派的掌門，必不可少的品質。”葉朝歸自問自答道：“但歸根到底，最要緊的，還是自身的修為得夠硬，自身戰力夠強！如果自身沒有足夠的實力去支撐，再好的手腕也虛弱無力，再高的計謀也只是空談！”

“作為一派掌門，最應該有的品質，就是自信自己終將無敵於世！或許這種自信，終其一生都不會實現。除了證得仙位之外，沒有誰能真的無敵當世。但若是沒了這股心氣去支撐，做事便少了三分底氣！”

衛易沒有回答，卻重重點頭。

的確，說一千道一萬，自身的實力，才是最根本的東西。

若是沒有實力，當日在延坤島上，葉朝歸根本無法讓那位玉晟宗老祖臣服，又何談後面的手段呢？

“這一代的妖族聖子，的確是比較出彩。便是在他們進入天玄山之前，相比歷代聖子，依然算是十分出色的。等到出了天玄山以後，更是古往今來最強的一批聖子！從古到今，聖子榜上從來沒有數十位聖子，可以在進階七階之前便入道。”

“但那又如何？！”

葉朝歸聲音猛然拔高了幾分，朗聲道：“我輩修士，若無老子終將天下第一的心氣，如何能夠達到至強？別說這幾個妖族聖子，就算是我這個做師父的，你也得自信終有一日，可以勝過我！”

“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

葉朝歸忽然伸手拍了拍衛易的肩膀，輕出一口氣。

“說起來，這次倒也是個機會。既然在你心裏，這位妖族第三聖子，始終是你無法戰勝的心魔。那麽我這個做師父的，就很有必要幫你克服這個心魔了。”

“就算當下你和他修為相差很大，難以戰勝他。但你必須記住，等到你這次從吞海鯨一族的祖地出來之後，就一定能戰勝他！”

……

按照葉朝歸的預計，衛易會在十天之後，達到三階巔峰。

屆時，也就是衛易引來第四次天劫，師徒二人強闖吞海鯨祖地的時候。

不過，從最近的消息來看，在師徒二人強闖吞海鯨祖地之前，那位妖族第三聖子，應該就已經抵達了吞海鯨祖地，說不定還能見上一面。

接下來的日子裏，衛易除了等待之外，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為了這第四次天劫做準備了。

前三次天劫，雖然都聲勢驚人，但實際上，衛易三次渡劫都算是有驚無險，也就是渡劫的時候慘了點而已。

然而這第四次天劫，將截然不同。

之前三次天劫，衛易所依仗的，一是自身的天賦神通，二是自身堪稱完美的肉身，三是他曾經的劍意。

前兩個原因，都是他自從重修神力一道後，一步步獲得的新能力。如那三種天賦神通，每一種都有莫大的威能。但第三種，卻是衛易當初走靈力路線時，便已經打下的底子。

但是，衛易的劍意，自從他換修靈力一道後，便再無任何進步。

這倒不是衛易不想，委實是他實在感悟不到什麽。走了神力一道後，衛易本身便等若被天地大道所排斥，想要感悟點什麽，那其實是相當困難的。衛易先前在葉朝歸的指點下修劍，更多的也不過是學習如何控制自身的神力。至於劍意和劍道本身，則無半點精進。

衛易那點劍意，先前面對前三次天劫，還能有很大的裨益。但到了這第四次天劫，那就近乎無用了。

這就好比同樣掌握了劍意，如果能夠在剛剛踏足煉氣期就掌握劍意，那絕對是無數劍修裏面都難得一見的大才。但如果是化靈期才能掌握劍意，在劍修當中就十分常見了。

所以，對這第四次天劫，衛易就只剩下一個辦法。

對耗！

沒錯，就是對耗！憑借三種天賦神通的威能，去盡可能的消耗掉天劫的威能。尤其是第三種天賦神通，如今衛易已經可以熟練運用。只要體內還有靈力，就可以迅速恢覆受傷的身體。如此一來，只要能夠在天劫當中堅持不死，衛易就能成功過關了。

於是，衛易最近一段時間的修行，就變得有些殘酷了。

除了繼續修行藤字訣和爆字訣以外，衛易每天多了一項固定的功課，那就是受傷！

葉朝歸每天會以不同的方式，在他身上留下各種方式，用最強烈的疼痛刺激他，讓衛易學會更快的去用靈力恢覆自身的生機，用這生字訣修覆身體。

現如今，衛易已經可以做到，一尺深的劍傷，眨眼間便被修覆如初了。

如果繼續這樣發展下去，等到自己修為更加深厚，是不是便可以做到靈力不絕，便近乎不死了？

如此被反覆虐待了數日之後，這一日，葉朝歸帶回了一個消息。

那位妖族第三聖子的吞海陽雲，已經抵達了祖地。

而且，已經傳出了消息。三日之後的正午，吞海陽雲將會在城外的某個地方，約戰三位妖族聖子。

這倒是巧了！

若無意外，三日之後，亦是衛易修為達到三階巔峰，去引來天劫的日子。

……

有個年輕人，身邊跟了個光頭老人。這一老一小，自鹹安城出發後，一路結伴向東游歷。年輕人修為稍高，走出鹹安城的時候，便已是化靈五重天的修為。至於身旁的那個老光頭，瞧著則很像是年輕人的老仆，修為也只有煉氣期而已。

這一對貌似主仆的一老一小，一路走的並不順遂。本有個大俠夢的年輕人，這一路上見到了很多自己之前不曾見過的風景。譬如說年輕人曾路過某個小城，巧遇城內一位高手欺男霸女，要糟蹋一位妙齡女修。年輕人憤而出手，結果卻反倒被那女修破口大罵，罵他壞了自己的機緣。又比如說，曾經有個瞧著很豪氣的年輕人，曾和他短暫結伴而行，兩人言談都甚是投緣。但結果在某個雨夜裏，那位原本與他稱兄道弟，被他視作兄弟的家夥，悄悄給他們下了毒，原來是看上了他們身上的幾件瞧著很值錢的法寶。

類似這樣的事情，這一老一小，見到了很多。每見一次，年輕人心裏都會更加失望一次。

他曾經憧憬著的江湖，不是這樣的啊？

當然，這一路向東途中，貌似主仆的一老一小，也曾經遇到過數次危險。比如那位裝作兄弟卻打算下毒毒死他們的，若他們真是尋常修者，只怕孩子很要著了道。可是等到老人顯露出返虛期的修為，或是年輕人的那個遠東經略使之子的身份被揭開。再大的麻煩，也都不是麻煩了。

但對於年輕人來說，這一路走下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心思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既然你想出來游歷你所謂的江湖，我這個做外公的，當然可以陪你好好走走。”

那個貌似老仆的光頭老人，在某次年輕人心灰意懶之後，伸手摟著他的肩膀安慰他。

“真正的修真界，肯定不是你夢寐以求的那種江湖。但是，其實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壞。”

本名樂桓的年輕人將信將疑。後來直到某個大雪天裏，他曾路過一座小城。見到一個身著高檔法寶的中年商行掌櫃，早上開門的時候，發現有幾個老乞丐躲在自家門前避寒。中年掌櫃沒有立刻出手趕人，而是開門之後，讓夥計給這幾個老乞丐準備了兩壺熱茶，又給他們弄來了些簡單吃食後，才讓他們離開。

看到這一幕的年輕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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