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素接觸時間久了，衛易偶爾也能聽素說一些高階修者或是妖獸的事情，對於七階大妖這種存在，也不是一無所知。

所以哪怕其他戰修，還不知道剛剛那條長河虛影意味著什麽，衛易卻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可是那尊大妖的本命法相啊！

竟然被打碎了？！

本命法相，是周天境修者或者大妖們的標志，是凝聚了這種存在全身力量的所在。甚至比之於肉身，都要更加重要。

而祭出本命法相，這絕對是很多高階存在壓箱底的手段。一旦祭出，任何神通威能都會倍增。但同時這一招也是消耗極大的手段，可以說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本命法相的消耗，耗去的都是平日裏苦修下來的修為。所以這種手段，一般都是瀕臨絕境才會動用。

可是就在剛才，那尊大妖明明已經動用了這種壓箱底的手段，而且也殺出了戰部的包圍圈。但是最後，卻被李景原指揮戰部打碎了法相！這已經近乎是能夠滅殺的手段了。因為一旦本命法相被打碎，就等於周天境以上的全部修為，全部被廢掉，直接掉落到剛剛突破到周天境的水平。

這個時候，如果李景原手裏再有一隊伏兵，不需要多強，有十位化靈九重天的高手即可。組成戰陣之後，完全有能力斬殺掉這尊大妖，而不是讓其跑掉。

換而言之，如果再給李景原十位化靈九重天的高手，他的這支戰部，便可以直接由乙字戰部，升品到甲字戰部的序列了！

這份戰力，委實是有點過於恐怖了。

隨著這尊大妖的遁走，原本要塞外圍那些低階妖獸，也開始如潮水一樣迅速退去。這種潰敗式的撤退，其實最適合追擊，而且只要追擊，斬殺妖獸的數量一定會令人咂舌。但是結果，李景原僅僅是讓要塞內的幾曲戰修出手驅散，並沒有真的派人去追殺。

“剛才那一戰，看似非常輕松，很輕松的就重創了那頭大妖。可你當真覺得，戰部這邊就沒有任何損失？別的不說，就算是那餘下的七曲戰修，並未受到什麽大的創傷。可自身靈力難免要消耗一空，身體內估計也會積累下一些內傷。這個時候，若是將餘下幾曲戰修派出去獵殺妖獸，要塞本身的守衛可就太弱了。這個小家夥，行事倒是也算謹慎。”

衛易並沒有回話，因為在此期間，原本在要塞外部作戰的幾曲修士，已經有序的撤回到要塞內。不出素的所料，那七曲戰力還算完好的戰修，回到要塞內，便開始就地恢覆靈力。至於那些受了傷的戰修，回到營地後，便有專門的醫師過來進行治療。

衛易雖然不懂醫術，可他好歹是個煉丹師，對於一些靈草藥理也算了解。再加上又素的指導，衛易這會兒至少可以算是半個醫師，也能治療一些輕微的傷勢。

李景原戰部這一次，戰績固然不俗，差點就滅殺了一頭七階大妖。但是與這份戰績相匹配的，戰部內的傷亡，同樣不算小。

之前兩曲作為誘餌的戰修，雖然有所防備，但還是直接死掉了近百人。而那之前作為主攻，後來在那尊大妖拼命一擊之後，又被打破了戰陣的一曲戰修，傷亡則更嚴重。雖然詳細的傷亡還沒有被統計出來，但是粗略估計，怎麽著也傷亡過半了。

之所以有這麽多傷亡，主要是因為這一曲戰修，在戰陣被打破之後，恰好成了那尊大妖突圍的方向。那尊大妖突圍的時候，隨手施展了幾記神通，讓這些本就靈力耗盡的戰修，再無還手之力。在七階大妖面前，單獨存在的這些戰修，尤其是很多修為不過煉氣期的戰修，根本不可能活命！

這一曲戰修，煉氣期至少死掉了三分之二！剩下的煉氣期，也是個個帶傷。只有那些化靈期以上的戰修，情況稍稍好一些，但還是傷亡不小。

修者和妖族的戰爭，不可能不死人！區別只在於，能不能用最小的傷亡，換取最大的戰果。

在素的指點下，衛易開始瘋狂救治那些重傷垂死的戰修，到後來更是到了一個近乎瘋魔的狀態。他只有一個念頭：只要動作再快一點，就能少死一個人！

眼前的傷亡，讓他想起了幼年時經歷的那場雲莽天災，想起了當初做苦力時死掉的那些同伴，還有當初已經被他帶回了蒼靈城，就死在‘沒錢’兩字上的大個子。

哪怕能多救一個人，也是好的！

不知過了多久，衛易感覺到有亮光從天邊泛起，他這才發現，原來已經救治了整整一夜。

要塞內，傷員大都已經得到了充分救治。不得不說，李景原戰部在救治傷員這一塊，做的準備還是很充足的。戰部內精通治療的戰修，大都沒有被派出去戰鬥。這也使得戰鬥結束後，有充足的人手對這些傷員進行救治。同時在帶來的那些物資當中，各種療傷的丹藥或者靈草，也較為充足，這也大大提高了醫師們救治的速度。

但即便這樣，還是有很多人沒能活下來。

衛易嘆了口氣，他很清楚，不論是他還是那些醫師，都已經盡力了。但有些戰修確實傷的太重，幾乎已經沒有救活的希望。就算有，估計也要化靈巔峰甚至周天境的醫師出手，這裏顯然沒有這個條件。

“多謝你昨晚出手幫忙救治，我還真沒想到，小衛兄弟你竟然還懂醫術，而且醫術水平比我麾下很多醫師更高。”

李景原這個時候走了過來，向衛易點頭致謝。衛易同時註意到，李景原臉色顯得格外蒼白，身上的靈力波動也有起伏不定的跡象，顯然在昨夜的戰鬥中，也是受了不輕的傷。

“我代這些被你救治的兄弟們，向你道聲謝。如果不是你，估計要多死不少人。”

李景原一邊說著，一邊抱拳拱手，向衛易鄭重行了一禮，態度誠懇。

“沒事，這本來也是我該做的，能少死一些人，就很好了。”

不知為何，衛易忽然覺得沒有興致想要和李景原說話，或者說他此刻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和李景原點了點頭之後，衛易便轉身走開，走回雲梭內屬於他的那個艙室，將自己獨自關在艙室當中。

……

在經過了一夜的恢覆和治療後，戰部的整體戰力，終於漸漸恢覆了過來。

那些只是靈力消耗幹凈的戰修，其實還算好的。經過了一夜的休息和補充靈力後，等到太陽完全升起來以後，他們的靈力便恢覆的差不多了。而那些被救治的傷員，則是被集中擡進兩艘雲梭當中。

等到過了正午，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好了之後，有四艘雲梭緩緩起飛。這四艘雲梭，有兩艘是裝載著傷員，另外兩艘則是護衛。對於他們來說，這次的行動已經結束了。接下來，他們會返回修真界，回到補給基地，繼續接受治療。

昨夜的治療，很多還比較粗淺。這沒辦法，畢竟隨軍的治療條件有限，怎麽都不可能和補給基地裏相比。這些傷員被運送回去後，將會接受進一步的治療。

希望他們的傷能被治好，以後有一天，還有機會再和妖獸戰鬥吧！

夕陽裏，衛易坐在一艘雲梭的頂部，一個人靜靜看著夕陽落下，心裏默默祈禱著。

但他也知道，這是不太現實的。

送回補給基地的那些傷員中，有的傷勢重的難以想象，保住命已經殊為不易。有些人修為收到重創，衛易就治療過一個化靈期，丹田內靈璇徹底崩碎。這種傷勢，倒也不是不能治，只是代價太大，達到所有人承受不起，戰部也不可能花那麽大代價去治療他。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這位化靈期以後修為永遠跌落到煉氣期圓滿，卻再無寸進，就此退役。退役的時候，他會從戰部這邊得到一筆豐厚的獎勵，安穩的過完餘生。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來吃個果子吧！”

不知何時，李景原也坐到衛易身邊，將一個果子遞到衛易面前。

“你是第一次隨同戰部作戰，對這種大規模傷亡很排斥？或者說……對我的指揮很不滿？”

李景原並沒有想要遮掩的意思，直接替衛易說出了心中所想。

“是不是覺得，我指揮的時候過於冷血？將麾下的戰修當做誘餌和籌碼，這種做法讓人難以接受？”

“其實我剛開始接觸戰部的時候，也是和你一樣。但後來我發現，你越怕死人，麾下死人死的就會越多。這是沒法子的事情。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提高自己和戰部的實力，盡量保證下次打仗的時候，死的人能更少一點。”

“我知道。”

衛易艱難的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李景原的說法，伸手接過了遞過來的果子。

“我是嘉裕三百二十七年生人，小衛你……應該是乾安年間生人吧？”

李景原忽然問了個很沒頭沒腦的問題，讓衛易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衛易再次點頭，說道：“我是乾安二年出生。”

“那這麽算的話，我應該年長你十六歲。”

嘉裕，是乾安朝的上一個年號。嘉裕帝在位三百四十一年，嘉裕三百四十一年之後，便是乾安元年。

“你知道，我最初選擇學戰將，是因為什麽嗎？”

李景原看向衛易，沒有等衛易回答，便繼續說道：“因為沒辦法，自家長輩逼得。其實我小的時候，對吃比較感興趣，我小時候最想做一個好廚子。可惜……”

“哈哈！”

這個不太好笑的笑話，讓衛易終於難得的笑了起來。但是他笑過之後才發現，李景原雖然也在笑，但卻是一臉認真的神情。

“我說的是真的。”

李景原一臉無奈，“你不知道，我當初剛接觸戰將的時候，什麽都不懂。就是因為被長輩騙，說做戰將很威風，能指揮千軍萬馬上陣殺敵，所以我就信了。那年我才十四歲，懂什麽啊？現在回頭想想，如果我當時要是堅持不學戰將，就一門心思去學怎麽烹飪靈食，說不定我現在也能是個挺不錯的廚子。”

衛易搖了搖頭，表情無奈。

若真是那樣的話，修真界便多了一個不錯的靈食師傅，卻少了個年輕的天才統領。這筆賬，怎麽看好像都還是後面更劃算。

“不過既然選了戰將，那就好好學唄。先是在戰將府裏學了十多年，然後就被空降到留川河前線這邊，接手十八戰部。你大概不知道，剛接手十八戰部的時候，哪怕我心裏的準備再充足，還是很不適應。尤其是面對那些傷員戰損，都是平時一個鍋裏吃飯的兄弟。可等仗打完了之後，我還能活著，有些人卻已經死了，那種感覺……”

說到這裏，這位年少有為的天才將領，這位年僅三十六歲卻已經差點指揮戰部，幹掉一尊七階大妖的戰部統帥，竟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等了好一會兒，李景原才終於緩了過來。

“剛開始的時候，是真的很不適應，後來……只能是強逼著自己適應。因為你越怕傷亡，死的人就越多。留川河邊上戍守的這些戰修，有誰願意把性命白白仍在妖獸嘴裏？可若是沒有這條防線，妖族就要長驅直入。倒是整個兩江修煉界，乃至更多的地方，就會如當年這片雲莽修煉界一樣。到那個時候，又會死多少人？”

“指揮戰鬥的時候，對於戰將來說，感情是多餘的東西。戰將應該追求的，是勝利，是保持勝利的情況下，最大程度減少己方戰損。”

“這是我在第一堂戰將課上，當時我們老師教給我們的第一件事。”

李景原吃完了果子，緩緩站起身，面向晚霞。

衛易看著沐浴在晚霞光輝下的李景原。他不知道，每逢大戰之後，李景原都會單獨找一座靜室，把自己關在裏面，為那些死掉的戰修，頌念禪修的往生咒。

李景原從來不信禪修的那一套輪回轉世的理論，但對他來說，這是他唯一能替那些死掉的戰修們做的。

在戰部裏，這些戰修同伴，往往也被成為袍澤。

李景原忽然張開雙臂，身上戰甲血跡未消，就如同一頭受了傷卻依然想要飛翔的鳥。

“如果我麾下，能夠再多出六位化靈巔峰，我就能做到重創那尊大妖的同時，保證那八曲袍澤一個不死。”

“如果我麾下，所有戰修的實力，能夠再提高一個層次，我便能無需用什麽誘餌，直接來一場硬碰硬的陣地戰，我也有把握重創甚至殺掉那尊大妖。”

“如果我麾下，能夠再多出二十位化靈巔峰，這仗就沒必要打了。直接帶著戰部，一口氣殺到那頭大妖的老巢，一路橫推過去！”

“我有一個夢想，將來的某一天，我想帶著戰部收回這片淪陷區，甚至打下整座蠻荒。視線所及之處，皆是我修者站立的地方！”

李景原聲音極大，讓雲梭下面很多戰部戰修都註意到，擡頭看向他們的這位戰部主帥。

背影在夕陽的照耀下，宛若泛出金光。

神靈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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