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易離開之後，城主府的議事大殿房頂上，再次只剩下許鳴川一人。

許鳴川又拎起手邊的酒壇子，朝嘴裏灌了一口後，一個人獨自坐在房頂上，顯得有些寂寞。

“阿大，你要不要來一口？”

許鳴川的話，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那個照理來說，應該時刻跟在許鳴川身邊的影子阿大，卻好像不存在一樣，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神識波動的回應。

然而在陽光的照射下，房頂以屋脊為界，許鳴川面向的這一面為陽面，而他背後的房頂，則有大片的陰影。

“一眨眼，離開鹹安城都十九年了？”

許鳴川忽然站起身，伸開雙臂，像一只即將展翅高飛的鳥一樣。

“我許鳴川，二十二歲入化靈，身無長物，為人多任俠之氣，因此在門派內多有樹敵。曾一氣之下怒殺門派掌門後輩，被迫叛出門派，亡命天下。二十七歲出冀州，一路逍遙行走三十年，方到鹹安城。在鹹安城內，樹敵者有之，殺人更多。如果不是先生，我大概早就被理刑院幹掉了。”

“直到遇到先生，我才明白，原來還可以這樣生活。”

“先生當年在聞道院的諸多弟子當中，我算是最不成器的一個。可我許鳴川，一樣不想讓先生失望啊。”

許鳴川的這番感慨，似乎讓躲在陰影處的阿大覺得有些嘮叨，終於發出了一股神識波動：“你自己那點破爛事，你還好意思提？”

“好像也是哈！”

許鳴川摸了摸腦袋，卻也沒有生氣。

“剛剛提到先生名字的時候，我能明顯感覺到，這個小家夥的神識當中，又有了一次異常的波動。”阿大對於許鳴川的那點破事不感興趣，反倒是對於剛剛的衛易十分在意的樣子。“再加上你上一次感知到的波動，應該是坐實了之前的猜測了。天玄山的那位蓮海真人，當初那一戰之後，舍了肉身以九色明王蓮遁走，好不容易的找了個地方躲藏起來，卻又倒黴的被韓胡子和趙新誠那兩個蠢貨遇上。再後來，兩人毀了九色明王蓮之後，這位蓮海真人的神識便只能就地找人寄生，所以才躲到這個小家夥的身上。”

“連你都能感知到，你覺得我神識比你強那麽多，能察覺不到？”

許鳴川漸漸嚴肅起來，繼續說道：“把這次進入秘境的名額，分給這小家夥一個，未嘗不是我想要對這位蓮海真人示好的一個信號。以這位蓮海真人的手段，估計這個小家夥既不缺資源，也不缺什麽功法神通。我想來想去，也就只有秘境對他更有用處一點。而且我剛才特意提起先生的名頭，也是為了告訴這位蓮海真人，我的跟腳和態度。只希望這位蓮海真人，不會真的太傻，連我的意思都領會不到。”

“不過……這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許鳴川忽然又笑了起來，“以這位蓮海真人當年的特殊身份，說不定對於這種人情世故，還真未必那麽了解。要是她真的領會不到我的意思，那我剛才費這麽大力氣，不就真成了……對牛彈琴？”

“我覺得用雞同鴨講這個詞更合適些。”

躲在陰影當中的阿大，竟然難得開起了玩笑。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怎麽看怎麽欠揍？要是餘院首知道了，說不定就要狠狠揍你一頓。”

“嘿嘿，師父他老人家罵人還行，打架的本事可就稀松平常了，反正肯定打不過我。我要是一門心思想跑，他就更追不上了。”

……

離開城主府後，衛易滿心歡喜。

進入秘境的名額，這玩意兒已經不能用珍貴二字來形容了。連府主大人手上，都只有三個可以自行支配的名額，其珍貴程度，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根本不是什麽靈錢或者靈晶能夠來衡量的。

只是……

對於城主府的秘境，裏面到底是什麽樣子，衛易還真不太了解。這其實也不算什麽太隱秘的秘密，因為城主府的這座秘境，和宋家或者三大門派的秘境，都不太一樣。宋家和三大門派的秘境，是只允許自家族人或者弟子進入。而城主的這座秘境，每次開啟，竟然還都大度的拿出很多名額，分給府內的那些門派。

但既然那位府主大人嫌麻煩，衛易也就只能去問韓婆婆。不過眼下天色已經不早，衛易也不好再回百靈房打擾婆婆，只想著明天一早，再去請教。

“沒想到，這個蒼靈府府主，竟然是那位果然翁的學生。”

離開了內城之後，衛易便打算回自己那座宅子，好好休息一晚。反正這些天下來，他也沒怎麽好好休息過。只是當他剛剛走出內城之後，識海當中便傳來的素的聲音。

之前在城主府，為了避免被發現，素只能躲藏在衛易的識海最深處。出於小心起見，甚至於在離開內城之前，素都不曾出現。

“嗯！剛剛他好像確實是這麽說的。”衛易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那位果然翁，真的那麽有名嗎？”

“當然。”

識海當中，素似乎輕輕嘆氣一聲。

“你沒去過那座鹹安城，又只是個底層化靈期，對於修真界真正高層一些的消息，當然一無所知。那位果然翁不只是出名，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當今大離天下真正的執牛耳者。”

“這麽厲害？！”

衛易頓時嚇了一跳。素所謂執牛耳者，恐怕已經不止是什麽大佬，而是真正能夠改變整個修真界走勢的存在了。

“這位果然翁，應該就是傳聞中的返虛期修士了吧？”

“不是！”

對於衛易的問題，素直接給出了否定的答案，再次讓衛易出乎意料。

“到了返虛期，會受限於天地規則，一般不會再管俗事。能夠例外的，就只有大離的當代皇帝，和八大聖地的掌門。至於那位果然翁，自身修為其實很稀松平常，只是最普通的周天境，還是那種以取巧手段成就周天的。”

“至於這位果然翁，為什麽有那麽大的權勢，這就要歸結於大離鹹安城的官場制度了。”素繼續解釋道：“現在的大離官制，基本上是從當初劃界改府的時候確定的，後來雖然有所刪改，但也都是局部的改變。如今所謂的十二院制度，其實就是從那個年代延續至今的。”

“所謂的十二院，最初只有通政、司禮、保和、天工等十院。四千年前加設了欽天院，一千五百多年前加設了聞道院。十二院每院各有分工，各司其職，但全部都對大離皇帝一人負責，協助大離皇帝打理天下事務。而十二院的院首，便是除大離皇帝以外，真正決定天下走勢的關鍵人物。”

“但是在最近這二十多年，尤其是雲莽天災發生之後，事情就又有了一些不同。”

素忽然停頓了一下，語氣似乎變得有些玩笑之意，“那位新任的大離乾安新帝，似乎對打理政務並沒有什麽興趣。自從乾安五年開始，已經快二十年不曾上朝。所有大離政務，都交由十二院的院首裁定。而在這十二位院首，便是以兩人為尊。其中一位，便是這位被外人稱作‘果然翁’的吏師院院首，餘福。另一位，則是通政院的院首李硯山。不過相比於李硯山這個名字，大家倒是更願意背地裏稱呼他一聲李寡婦。”

果然翁？李寡婦？

聽到這裏之後，衛易也不禁笑出了聲。對於素的話，他沒有什麽懷疑，他只是想不到，那種能夠影響整個修真界的大佬，竟然還會有這樣的綽號？

“那這麽說的話，我這位便宜師父，來頭還很大咯！”

對於素所說的這些，衛易並不是十分感興趣。對於那座遠在天邊的離都，衛易覺得自己這輩子估計也沒有機會去了。而那些所謂的廟堂密辛，衛易更是覺得和自己完全無關。他更感興趣的，還是那位府主大人的八卦。畢竟相比於素說的那兩位遠在天邊的大佬，只有這位府主大人，是衛易真正能夠接觸到的。

“那也不盡然。”

素卻是再次否定，解釋道：“果然翁早年在擔任吏師院院首之前，曾經做過二十多年的聞道院院首。所以按照慣例，當年所有在聞道院曾經修行過的人，全都可以自稱是餘福的學生。不過，倒也不盡是如此。這個蒼靈府主，願意自稱是那位果然翁的弟子，也有可能是秉承了果然翁這一脈政見思想的真正嫡系弟子。要是這樣的話……”

素後面的話，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連衛易都不確定，素是不是真的說了後面的話。衛易也沒有追問，他知道這應該是素不想說的緣故。

只要素不想說，就算他問也沒有用。

……

回到宅子後，衛易便不再去想之前路上素說的話，將心思全都轉到了那個秘境上。

秘境裏面到底是個什麽情況，衛易暫時還不知道。但是毫無疑問，肯定是對他極有好處的。要不然的話，那位府主大人，也不可能特意找他，還囑咐他讓他好好準備。

然而衛易沒想到的是，他回來之後沒多長時間，宅子裏便又有一位客人來訪，讓衛易大感意外。

來訪者，是那個韓婆婆的孫女，那個名叫傅安然的羊角辮少女。

“小衛，我是替奶奶過來，告訴你關於秘境裏一些具體事宜的。”

羊角辮少女一進門便說明來意。

“不過，這個消息也不能就這麽白告訴你。”羊角辮少女目光當中閃過一絲狡黠，“你得請我吃頓飯。”

“這……當然可以。”衛易怎麽也沒想到，羊角辮少女竟然會提出這種請求，答應的倒是很輕松。

“可別糊弄我啊！我知道，你可是挺有錢的。”羊角辮少女卻依然不依不饒，說道：“至少也得是邵師食閣才行。還有，小衛你是不是跟那個施清海關系不錯，回頭吃飯的時候，把他也叫上唄。”

施公子？！

衛易腦子飛快閃過很多，他雖然在某些事情上，稱不上什麽老手，但也不是傻子。所以羊角辮少女這話一說，他就覺得好像……有點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既然是讓他請吃飯，為什麽要讓施公子作陪？衛易和施清海還有葉凡關系都不錯，但以往的相處當中，衛易可從來沒聽施公子提起過這個羊角辮少女。那也就是說，兩人應該是最近才認識的。

難道說，羊角辮看上那個施公子了？

衛易心中八卦之活熊熊燃燒起來。他仔細想了想，覺得施公子和羊角辮，無論是家世還是天分什麽的，倒是確實都很合適。而且據他所知，那位施公子可不是衛易這樣的木頭性子，按葉凡的話來說，就是喜歡處處留情，天生招女修喜歡。

“放心放心，我和施公子是好朋友，叫他過來作陪，小事小事。”

“大致的情況，都在玉簡裏面了，你自己看吧！”在得到了衛易的保證後，傅安然總算有點計劃得逞的感覺，很痛快的扔給衛易一塊玉簡。

感情這玉簡，是早就準備好的啊！

“關於秘境裏面的情況，還是需要做的準備，婆婆大致都給你在玉簡裏標註好了。不過有些事情，婆婆還是讓我口頭轉告你。”

羊角辮說到這裏，開始漸漸嚴肅起來，終於有了點想要說正事的意思。

“你應該也知道，咱們城主府麾下的這座秘境，每兩年才能開啟一次，只有三十個名額。每一個名額的分配，都牽扯到極為覆雜的人和事。但有一點是不變的，能夠進入秘境的，一定是咱們蒼靈府年輕一代當中，最優秀的那一小撮人。比如三大門派，派出的一定會是門下最優秀的弟子。這群人平時都是各家各派最頂尖的天才，聚到一塊會發生什麽，你應該也能想象出來。”

“而且對於你來說，恐怕會更嚴重。”羊角辮忽然有一絲幸災樂禍的意思，說道：“你可是府主大人唯一的記名弟子，而且這一次還是府主大人親自給你開了後門，替你拿下的這個名額。所以這一次，你的表現某種意義上來說，也代表了咱們城主府的面子。當然，也代表了咱們百靈房的面子。所以婆婆讓我轉告你，要是你表現太差了，回頭就算府主大人懶著理你，婆婆也會懲罰你的。”

還有這樣的事情！

衛易頓時感覺一陣頭大。之前他可沒想過，進一次秘境，還會涉及到這些所謂的面子問題？

不過衛易很快又想到一個問題，趕忙對羊角辮問道：“安然姐，問你個事，咱們百靈房這次得到的名額，給誰了？”

“你猜呢？”

傅安然豎起大拇指，然後指向自己，“沒錯，你很有眼光，猜對了，就是本小姐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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