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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執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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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剛慌慌忙忙地把“蔔辛被派去異世界”的消息帶到時監局的時候,維斯特,也就是衛嵐,已經收到了通知,正面色不虞地與旁人爭辯。

“只需要再用幾日我就能找到事故原因,根本不用再派人去那個世界!”

“現在正是危急時刻,別說是幾天,哪怕提早幾個小時也必須爭取。”

“可他現在根本就不能……”

“我知道!可與你的機器最契合的就是他,沒有人比他更適合了!”正在和衛嵐對著吵的女孩把文件夾拍在了桌子上,“如果有更合適的人選,我也不想他去,他也是我的外□□父!”

周大剛聽得一楞一楞,雖然大概能知道是怎麽回事,不過……師兄這輩分可真夠高的啊,好家夥,外□□父。

“我知道他對你很重要,但他對我們來說也是如此,從外高祖母那一代開始,我們這一系一直都是為了喚醒外□□父而世代在時監局工作的,可你別忘了,時監局卻不只是為了蔔辛存在的,它還要維持世代傳承的守則,維護世界和世界之間的秩序!你第一世離世前是怎麽叮囑我的先祖的,你難道忘了嗎!那句話一直傳到了我這裏啊!”

衛嵐被她這一喊,喊回了些許理智。

當初,蔔辛被封存後第三年,蔔媽衛爸生了擁有兩個人血緣的孩子——這是個蔔辛不知道的小妹妹。她活潑可愛,又很聰明,似乎集結了蔔辛和衛嵐兩個人的優點,新生命的誕生似乎平覆了這個家庭與蔔辛分別的傷痛。衛嵐恢覆了冷靜,進一步學習所需的相關專業知識,他孜孜不倦地研究了三十多年,才發現趙一還是騙了他,即使他一直不停地研制,也只是弄清了蔔辛為何昏迷,想要喚醒他仍是天方夜譚。衛嵐需要的是時間,不只五六十年,不只一個世紀,他需要的是漫長的孤獨生命,然而作為一個普通人,他無法活得那麽長久。

可衛嵐無法就這麽放棄,他已經無法停止。既然獨立個體的永生無法實現,那麽就只能通過別的方法間接延長生命。衛嵐打起別的主意,他想過克隆自己,而且也確實憑借著這種手段為自己更換了許多器官,借此延續了一段時間的生命,但這麽做也是有極限的,而且在他看來,完全的克隆體終究不是他,那只不過是有著和他極度相似的一切的另一個人。

只用一個與自己相似的人來替代是不行的,衛嵐想要親自迎接蔔辛。

所幸的是,他已經發現了異世轉生現象,於是衛嵐暫且放下了補全靈魂的研究事項,轉而專註於轉生和傳承,終於趕在這具身體完全崩壞前,找到了轉生也能繼續保留記憶的技術和方法,但這些卻一直是保密的,直到現在都不為人知。

唯一知情的人,便是他和蔔辛的小妹妹,已經做了母親的吳想。為什麽姓吳?是因為衛父蔔母這對不尋常夫婦的新奇取名方式,這是取了衛的聲母和蔔的韻母,合在一起念wu,於是就順勢姓了吳。

因為這個姓,加之衛嵐勞心勞力衰老得比較快,父母退休後又去環游世界,旁人皆以為吳想是衛嵐的女兒,每次都要解釋反倒浪費時間,於是衛嵐也就隨旁人去了,而且吳想雖然從來沒見過蔔辛,但一直都很喜歡這個素未謀面的哥哥,因而也選擇了輔助衛嵐的工作,基本可以說,吳想就是幫助衛嵐實現整個計劃的唯一幫手,也是衛嵐那不見天日的技術的繼承人。

後來,衛嵐去世前,特意把吳想叫到了身邊,仔細叮囑她各種事宜,最後卻是說了句與技術本身不相幹的話:

“轉生一事保密,不是為了我們自己方便,而是希望每個人都能盡可能地珍重生命,我來這世上一遭,除了傾盡所有戀慕一人,便再也沒做過什麽,如今我要暫時離開這個世界了,除了那人之外沒什麽別的念想,但這世上一切其實都有恩於我,若不是機緣巧合因緣際會、前人的所思所想所得、人們的一切生產勞作,我是沒有機會再見他一面的。”

“所以,如果某一天這個世界需要我們這份力量,那麽我們……義不容辭。”

吳想握住了他遍布皺褶的手,含著眼淚重覆道:“義不容辭。”

再後來,吳想的研究所成立了,這就是時監局的前身。

衛嵐突然想起了當初那個場景,雖然他現在又回到了這個世界,可那次卻是最後一次見妹妹了。妹妹一生都在貫徹這句“義不容辭”,是啊,義不容辭,她所建立的時監局讓技術和秩序盡可能完美地並存,不只是她,連她的子孫後代也是如此,盡管在過去的漫長歲月中有過顧及不周的情況,可這個機構始終在辛勤地維護著這個世界。

關心則亂,因為事關蔔辛,衛嵐竟然全然忘了這些,此刻他終於恢覆了理智,包含歉意地低下了頭:“抱歉,是我沖動了。”

他對面的女孩紅了眼眶。

“只是我不可能放心看著他一個人去那裏,而且他現在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所以,我想一起同行。”說著他拿起了自己的終端,一副一切工作都會帶過去繼續進行所以不用太擔心的樣子。

女孩似乎已經料到他會說這種話,臉上帶著想要阻止的表情說道:“可、可我們早已經派了多個人去往那個世界了,早就超過了三人的上限,外來者太多的話……太多的話……”

“就像是不同於他人的蔔辛是時空機最適合使用者一樣,我也是不同的,放心吧。”

眼見著女孩快要流淚了,周大剛極富紳士精神地及時走過,給了女孩一個趁機走開的機會,並對衛嵐說:“看來恁已經知道師兄的事情了,那俺就不廢話了,事情突然變成這個熊樣大家夥都沒了主意,恁現在有啥需要俺做的,開口就行。”

突然聽到周大剛講方言,衛嵐多少有點不適應,但這份心意他已經感受到了,自然也不想辜負:“我希望你能帶著一套傳送設備暫時去到一個安全的世界裏。”

“事情已經嚴重到這個程度了?”周大剛一聽便明白了衛嵐的意思,這是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了——事態若繼續嚴重下去,有可能發展到連一套設備都難以好好保存的地步。於是周大剛立刻又恢覆了公事公辦時要用的普通話,“那你和師兄……”

衛嵐笑了笑,頗有幾分無奈:“如果情況真的不容樂觀,你就是我們兩個最後的希望。”

“……那我也和周大剛一起。”

突然冒出來的人讓周大剛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李世良。

李世良扶了扶眼鏡,對著衛嵐道:“我不知你究竟是何人,又和蔔辛有什麽關系,可既然你是為了蔔辛為了這個世界,那我與你的目標也大致相同,蔔辛曾有恩於我,這個世界我也挺喜歡,你這個忙我是必須幫的。”

實際上李世良早在樊教授尚未失去蹤影時,就被突然調到了時監局來幫忙,作為一個極為擅長信息處理且僅擅長這一項的人才,他一直忙得焦頭爛額,可近些天來卻因為無法得知異世界的情報而無事可做,如今算是閑人一個,正好可以和周大剛一起去異世界,兩個人也能互相照拂一二,而且作為非一線工作者,即使在異世界他也可以處理相關信息。

衛嵐倒是知道李世良的來歷和為人,便讚同地點了點頭:“謝謝你。”

李世良面色沈靜:“再說別的都是虛的……我只希望你們順利歸來。”

說罷便拉著周大剛轉身走了。

衛嵐總算放下心來,轉身向著傳送機走去。一想到要再次見到蔔辛,他還是有些緊張。之前在海嘯世界末日樂園,他給自己取了假名衛知闌,還偽裝成那副百般無賴的樣子,多少都是為了掩飾緊張,雖然也有些想要和蔔辛肌膚接觸的原因在裏面……但主要還是為了掩飾緊張。蔔辛顯然並不知道,他在面對蔔辛時心臟跳得有多歡快。

現如今又該怎麽面對他呢?

只是,無論如何,衛嵐絕對不能讓蔔辛想起過去,喚醒那樣龐大的記憶和感情未必是件好事,甚至可能產生極大的傷害,這樣危險的事情,衛嵐決不能讓它發生在蔔辛身上。

“衛知闌?”剛剛抵達異世界,蔔辛就看見了不請自來的老熟人,立刻便走過去,“你還真的是跟著我啊?”

說罷,蔔辛就下意識地去牽對方的衣袖,兩人看著他的這個動作,俱是一楞。

蔔辛顯然更吃驚一些,他都沒想到自己還會進行這種行動……總覺得自從那次昏厥後,他出現了一些以前從未有過的習慣性小動作,而且還覺得……衛知闌並不可疑,甚至還有種親近感。

“你很想我嗎?”衛嵐反手抓住了蔔辛,還是習慣性地裝出了這幅花蝴蝶的樣子,心裏卻懊惱得很,“那我真的太高興了。”

蔔辛見他這樣,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於是惡狠狠地回握了衛嵐的手:“你如果能更坦誠老實一些,我應該會更希望見到你!”

介於蔔辛用了十二分的力氣像捏握力器一樣來捏他的手,衛嵐只能一邊苦笑著嘗試收回自己的手,一邊暗自感嘆自己自作自受。

好不容易見到了活生生又精神飽滿的蔔辛,為什麽他反而難以面對了呢?

蔔辛和過去明明沒什麽不同,只不過……少了些和他共同生活的記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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