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關燈
小
中
大
科林
克林克監獄做事挺搞笑的，主要是喜歡用老掉牙的方式。
又一盆水澆了下來。
其實我一直醒著，主要是這水總摻雜著怪味，倒也不失清爽，只是澆水像是為了向雷吉證明，他們的馬屁工作做有多麽勁道。
我想抹一把臉，才想起四肢早已被鐐銬束縛在身後的木板上，地面上的血水在新一桶水澆下來後更加稀薄地流淌在坑窪的牢房地上。我還能看見自己在裏邊的倒影，頂著這樣的眼睛還能看見真是萬幸。
我終於想起牢房裏還有別人，他不知坐在那裏有多久了，反正沒人在乎。只是在這已經逼仄至極的環境裏還要給他置放一張椅子，還真是難為了他們。
他見我終於看向他，緩緩說了一句：“你也有今天。”嗯，很老套的開場白。
“別來無恙。”我扯開嘴角，笑道：“雷吉埃蒙特。”
“三番兩次在我的地盤上作祟，你是不是以為你能笑到最後？”老實說，他瞇起眼睛的樣子真的很像波蒙第針林裏的尖嘴狐貍。我覺得有些好笑，就真的笑了出來，而他依然保持著坐姿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我。
“我可以即刻逮捕海思丁家族的所有人，就憑羅伯特海思丁生前為你做的事。”我沈靜了下來，重新看回他的臉。就在兩天前，雅各布足以抵擋所有的公爵衛兵之時，雷吉埃蒙特在威爾斯嶺谷的泥地裏遣人送來了一封信，揭露他知曉海思丁先生曾助諾丁瀚家族的謀劃起義的事件，此事涉及了海思丁家族的安危。現在，他不僅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逮捕他們，連包庇他們的伯明罕家族也會遭殃。
“嘖嘖嘖，你可真是個倒黴蟲，你身邊所有人都跟著遭殃的那種，我可真是同情你。”他站了起來。我看著他身著誇張的服飾踱步來到我的身邊，伸出手按壓在了我的肋骨處，劇烈的疼痛讓我忍不住顫了起來，我咬著牙不再吭聲，他將手掌全部覆蓋在了出血的地方，只為享受折人的快意。
片刻後，他收回手，展示他沾滿鮮血的手，“太過年輕，行事太過沖動，沒有思考後果。”來到了我的面前，“對你，也對那位海思丁姑娘。”
我盯著他在前方的臉，“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得罪以及不放在眼裏的，桑德領那條蠢狗，的確可以無所顧忌……”他伸出了另一只手靠近我的臉，上頭的指環和銀飾劃過了顴處的肌膚，我忍著刺骨的疼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醜惡樣貌。
那手將發絲輕輕地掃到了旁邊，毒蛇一般的耳語攀上背脊：“天吶，這可是卡羅萊納女士們夢寐以求的雅各布科林呢，到底是怎麽忍心下手的。”邊惋惜著邊加重手中的力道，故意劃過每一道傷處。
“你知道嗎？人都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他彈了彈手指，將手收回，“我第一次去丁達克莊園，海思丁夫人想都不想就回絕了我向她小女兒的求婚。我本不想逼迫這家可憐的女人的……”他眼裏浮上虛假的惜意：“海思丁夫人不愧是風華絕代的名媛貴婦，可惜年紀輕輕就要守寡。”
“我挺想把她的女兒連帶著母親一起娶過來的，只是這樣也許會對不起我們令人敬仰的海思丁子爵先生……”他一字一句道：“你說是吧？”
“要不是他摻和了你的破事，也不至於這麽早就離開了他漂亮可人的妻女，餘留她們獨自面對可怕的外頭世界吧……”
“是你威脅海思丁先生的。”我看著眼前這幅可恨的臉孔，肯定地說：“你拿這個威脅他。”
“我也可以不說！”他提高了聲量，“但只要他不再去摻和政治的事情，好好地待在莊園裏，那不是很好嗎？”
“可惜他這種有資質才華的人，是不甘平庸的。”他繼續道：“他還要擴展仕途，企圖煽動所有人的政治傾向……”咬牙切齒道，“我想如果沒有人來提醒他……”
“那就由我來做這個壞人吧。”狹長的眼裏滿是自得。
“你會下地獄的，雷吉埃蒙特。”我告訴他，“為你的貪欲、愚蠢的念頭、妒忌和陰險。”他雙手掐上了我的脖頸。
“我會下地獄！那你們呢！雅各布叛亂者！啊？這個國家需要傀儡一般的統治者！而不是讓你們這群四肢發達的人，將一個又一個難以控制的人推上皇位！你知不知道，這完全！就是在和我作對！”他的動作牽動了鎖鏈的聲音，牢房充斥著刺耳的鐐銬碰撞聲，以及他難以控制的粗糲控訴。我本以為他會就此將我活生生掐死，他不停在加重手中的力道，晃搖著劇烈的動作，眼前模糊了這個瘋魔一般的伯爵身影，直到他松開手……
渾濁的空氣重新湧入鼻腔，我不可抑制地將堵塞在喉中的血痰咳了出來，我仍告訴他，“你是這片土地上最大的毒瘤，雷吉埃蒙特。”他將手扇了上來，揮在了我的臉頰上，我依然要告訴他，你遲早會被更替、被取代，你以為你能夠控制莎迪西，實則她也不會永遠在你的控制之中。
他卻沒有再被激怒了，他斂了剛剛瘋狂的表情，臉上的老肉重新放松，但我清楚他沒有要放過我。他像想起了什麽，用問候今日天氣如何的語氣詢問後頭的獄卒：“還有什麽刑器沒被用上？”
“剔除他的指甲，大人。”那人在後頭說道。片刻後，他們從陰影處走來將鉗子遞了過去。
雷吉摩挲著手中的器具，轉過頭問我：“所以，你睡了我想娶的女人？嗯？”他走到了我刑拷的左手處，站上來人為他搬來的椅子，有森冷的聲音在說：“那麽，我們來數數吧，好嗎？”
隨即拇指處傳來劇痛，在我保持緘默的下一秒。在聽到我的嘶吼後，他輕輕拍上我的頭，噓聲安慰：“所以，要有問有答。”緊接著是食指的指甲。
眼前的雷吉埃蒙特分成了兩個，兩個如惡魔一樣的身影晃悠著再次來到我的身前。他再次握上我的嘴，“我問你，你是不是操-了我的未婚妻？那位海思丁女孩？”耳朵被覆蓋在了膜裏，他的話像在水中一樣模糊不清，我不再看他的臉，但有一道紅色的影子仿佛出現了在我眼前……
科林。她在對我笑，離開威爾斯堡前的那一個早晨，我還記得她的模樣。
顎上的力道還在加劇，我感覺手掌在枷鎖裏不斷劇烈顫抖，還有抑制不住的疼痛。
“三天。”耳旁有人在說，“上頭的瘋女人要雅各布的人拿公主來換，而我，會將那女孩重新帶到我的手中。”
斯嘉麗，我不斷念著這個名字，然後身前那道影子幻化成了雷吉猙獰的臉孔，那道聲音在說：“我會將統統都得到手。”
“到時候，我們給雅各布，劃上句點。”
他們將我從板上放了下來，扔倒在了地上，鼻腔裏都是血腥彌漫的氣息。我已經感受不到手中的疼痛和麻意。最後一刻有人將靴子踩在了我的臉頰處，留下那道可恨的嗓音：“所以做事不要留下把柄，科林諾丁瀚。你無法自保，也無法保全那些幫助過你的人的。”我閉上了眼睛，只感覺腳步聲漸行漸遠，我將手重新收了回來，那裏還在無意識顫抖著，而我已不再感受到任何痛意。
沒有人再過來，只在飯點的時候將沾上肉糜的果核塞了進來。獄卒會看著倚坐在墻角冷眼瞧他們的我放聲大笑，直呼監獄的夥食著實營養均衡，每一張臉孔都幾乎印上了雷吉的刻薄，如出一致。
已經是次日的中午，他們在交替崗位吃午飯之前再次將一個腐臭的果核扔了進來，再大搖大擺地離去。隊伍裏最後一個小子折返了回來，青蔥出頭的模樣，成日模仿其他獄卒們的狂妄姿態，總的來說還是有些別扭，但他將藏在兜裏的一塊面包從縫隙裏塞了進來給我，放在了欄桿前面稍微潔凈的一塊地上。
他放低聲量，“生活所逼，我沒辦法。”解釋自己從事獄卒的職業緣由，“但雅各布的科林一直都是我的偶像。”說完這一句後他趕忙離去跟上放飯的隊伍。
我坐在那裏許久，在臭爛果核和那塊面包上來回思量，最後撐起身子，到欄桿前方撿起了那塊面包。
“你可混得真慘。”外頭傳來一道聲音，我擡起頭。
他站在欄桿外頭，眼神裏充滿嫌棄。
“還可以。”我舉起面包向他示意，“一個稱我為偶像的小子給的。”
他隨即翻了一記白眼。
我撕開面包，看他：“我就知道你有辦法進來。”
“我可真是後悔沒有把海思丁女孩帶進來看你這副模樣。”卡爾說道。
我笑了一下，是我食言了，想必她此刻一定在為我擔憂。
“有屁快放，我在這裏留不了多久。”他說。
“你們怎麽進來的？”這面包裏頭還有果醬，幸好沒有變味。
“新謝爾區那小子。”他說，“他還他媽真在監獄辦公室裏搞到了鑰匙。”
果不其然，我哂笑一聲，“talented boy.（有天賦的男孩）”
“他找了其他地方，沒有找到能打開你這牢房的鑰匙。”卡爾說。
“當然，這座牢房裏的鑰匙只在雷吉那家夥身上。”
卡爾隨即低咒了聲，看向我的手，“你可悠著點。”
左手上已經三根指甲被他剔除，看起來駭人，紅腫著發炎，而我的手掌根部已經開始發熱。我吃完最後一口面包，重新看向他：“雷吉手上有羅伯特海思丁生前幫助諾丁瀚謀劃起義的證據。”
“海思丁？”他問，“斯嘉麗的父親？”我點頭。
他沈默了下來，片刻後問道：“他怎麽知道的？”
“他手裏有羅伯特每回乘坐火車到奔流堡的車票證據，因為他的必經路線是埃多。”我說，“這些證據足以讓他以叛軍家屬的名義將海思丁家的人統統逮捕，還有奈特。如果那時候我沒有和他走，他將會即刻派人緝拿斯嘉麗的母親以及姐姐還有奈特的家人。”
卡爾煩躁地撫上額頭，“他們現在要求用公主來交換你。”
“現在，雷吉要鏟除掉桑德領，取代他成為莎迪西的心腹。而鏟除掉桑德領就意味著他不能讓公主落入桑德領的手裏。”我說。
他在盤算著，“其餘的雅各布還有一星期才會完全集結在威爾斯區。”
“在那之前，我們只可以對付著桑德領，絕對不能讓賽琳娜落入雷吉的手中。”
卡爾看著我，“你呢？”
謝伊在這時從門口跑了進來，在卡爾耳邊壓低聲量，“他們要回來了。”轉而見我，“科林大人！”他將手伸進欄桿裏握著我，雙目充滿了激動。
“幹得好，小子。”我對他說。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地看著我，“我們會把你救出去的。”我對他點了點頭，他繼而說，“我也答應你會替你保護好小疤姐。”
“你應該去外頭繼續守著。”卡爾在一旁說，我松開謝伊的手，他有些不舍地又回頭看了看我，回到了門外去把風。
“我會想辦法讓他們把我送去救傷院。”我對卡爾說。
“媽的，你知道威爾斯區附近有多少間救傷院嗎？”他回覆道，轉而又看了看我，“你這幅模樣，我真怕你頂不到那個時候。”
“不要擔心，我會的。”
“我沒有在擔心你。”他說，靜默了一會後開口：“你知道她得知你出事後心神都要沒了嗎？”
我知道。
“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輕易給人承諾。”他說。
謝伊又將頭探了進來，“他們要過來了！”
卡爾留下一句：“保重。”就邁開腳要離開。
“卡爾。”我叫住他，他一如既往地沒有回過頭來看我。
“那個時候，皇軍攻破城堡，是弗朗西斯在最後一刻將我推進了隧道裏的。”我說。
“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完全淪陷在皇軍大肆廝殺之中，我們找到了一條可以通往城堡外頭的隧道。”只是那個時候需要有人來拖延外頭的追兵，不能讓他們發現那條通道，否則裏頭所有通過的人一出隧道就會被發現包圍。
“弗朗西斯，”我緩緩找到自己的呼吸，“他自願留下來拖延衛兵。”我猶記得那個時候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我說，你有妻子，還有孩子在等你。我甚至答應了你的弟弟要將你一齊帶出去。
“我死了，羅維特家族的男人還有卡爾以及我那還沒出生的孩子，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個男孩。”他還笑得出來，“但是，諾丁瀚家的男人就只剩下你了，科林。”
“我們總得將最後的機會留給家族裏最後一個男人。”這是我在隧道裏，弗朗西斯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你可以覺得是我胡亂編造。” 我看著那道自此以後與我背道行馳的昔日夥伴，“你一樣可以選擇憎恨我。但是你必須相信，我對弗朗西斯從來都是存有愛戴與敬意的，不單因為他是喬伊斯的丈夫。和你一樣，他也像是我的哥哥，而我到最後關頭怎麽樣都不會去傷害他的。”
我看著他低頭看著地面的背影，我的話已經說盡，他也是。我看不見他的臉色，直到他離開牢房，都沒有再回過身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克林克監獄做事挺搞笑的，主要是喜歡用老掉牙的方式。
又一盆水澆了下來。
其實我一直醒著，主要是這水總摻雜著怪味，倒也不失清爽，只是澆水像是為了向雷吉證明，他們的馬屁工作做有多麽勁道。
我想抹一把臉，才想起四肢早已被鐐銬束縛在身後的木板上，地面上的血水在新一桶水澆下來後更加稀薄地流淌在坑窪的牢房地上。我還能看見自己在裏邊的倒影，頂著這樣的眼睛還能看見真是萬幸。
我終於想起牢房裏還有別人，他不知坐在那裏有多久了，反正沒人在乎。只是在這已經逼仄至極的環境裏還要給他置放一張椅子，還真是難為了他們。
他見我終於看向他，緩緩說了一句：“你也有今天。”嗯，很老套的開場白。
“別來無恙。”我扯開嘴角，笑道：“雷吉埃蒙特。”
“三番兩次在我的地盤上作祟，你是不是以為你能笑到最後？”老實說，他瞇起眼睛的樣子真的很像波蒙第針林裏的尖嘴狐貍。我覺得有些好笑，就真的笑了出來，而他依然保持著坐姿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我。
“我可以即刻逮捕海思丁家族的所有人，就憑羅伯特海思丁生前為你做的事。”我沈靜了下來，重新看回他的臉。就在兩天前，雅各布足以抵擋所有的公爵衛兵之時，雷吉埃蒙特在威爾斯嶺谷的泥地裏遣人送來了一封信，揭露他知曉海思丁先生曾助諾丁瀚家族的謀劃起義的事件，此事涉及了海思丁家族的安危。現在，他不僅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逮捕他們，連包庇他們的伯明罕家族也會遭殃。
“嘖嘖嘖，你可真是個倒黴蟲，你身邊所有人都跟著遭殃的那種，我可真是同情你。”他站了起來。我看著他身著誇張的服飾踱步來到我的身邊，伸出手按壓在了我的肋骨處，劇烈的疼痛讓我忍不住顫了起來，我咬著牙不再吭聲，他將手掌全部覆蓋在了出血的地方，只為享受折人的快意。
片刻後，他收回手，展示他沾滿鮮血的手，“太過年輕，行事太過沖動，沒有思考後果。”來到了我的面前，“對你，也對那位海思丁姑娘。”
我盯著他在前方的臉，“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得罪以及不放在眼裏的，桑德領那條蠢狗，的確可以無所顧忌……”他伸出了另一只手靠近我的臉，上頭的指環和銀飾劃過了顴處的肌膚，我忍著刺骨的疼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醜惡樣貌。
那手將發絲輕輕地掃到了旁邊，毒蛇一般的耳語攀上背脊：“天吶，這可是卡羅萊納女士們夢寐以求的雅各布科林呢，到底是怎麽忍心下手的。”邊惋惜著邊加重手中的力道，故意劃過每一道傷處。
“你知道嗎？人都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他彈了彈手指，將手收回，“我第一次去丁達克莊園，海思丁夫人想都不想就回絕了我向她小女兒的求婚。我本不想逼迫這家可憐的女人的……”他眼裏浮上虛假的惜意：“海思丁夫人不愧是風華絕代的名媛貴婦，可惜年紀輕輕就要守寡。”
“我挺想把她的女兒連帶著母親一起娶過來的，只是這樣也許會對不起我們令人敬仰的海思丁子爵先生……”他一字一句道：“你說是吧？”
“要不是他摻和了你的破事，也不至於這麽早就離開了他漂亮可人的妻女，餘留她們獨自面對可怕的外頭世界吧……”
“是你威脅海思丁先生的。”我看著眼前這幅可恨的臉孔，肯定地說：“你拿這個威脅他。”
“我也可以不說！”他提高了聲量，“但只要他不再去摻和政治的事情，好好地待在莊園裏，那不是很好嗎？”
“可惜他這種有資質才華的人，是不甘平庸的。”他繼續道：“他還要擴展仕途，企圖煽動所有人的政治傾向……”咬牙切齒道，“我想如果沒有人來提醒他……”
“那就由我來做這個壞人吧。”狹長的眼裏滿是自得。
“你會下地獄的，雷吉埃蒙特。”我告訴他，“為你的貪欲、愚蠢的念頭、妒忌和陰險。”他雙手掐上了我的脖頸。
“我會下地獄！那你們呢！雅各布叛亂者！啊？這個國家需要傀儡一般的統治者！而不是讓你們這群四肢發達的人，將一個又一個難以控制的人推上皇位！你知不知道，這完全！就是在和我作對！”他的動作牽動了鎖鏈的聲音，牢房充斥著刺耳的鐐銬碰撞聲，以及他難以控制的粗糲控訴。我本以為他會就此將我活生生掐死，他不停在加重手中的力道，晃搖著劇烈的動作，眼前模糊了這個瘋魔一般的伯爵身影，直到他松開手……
渾濁的空氣重新湧入鼻腔，我不可抑制地將堵塞在喉中的血痰咳了出來，我仍告訴他，“你是這片土地上最大的毒瘤，雷吉埃蒙特。”他將手扇了上來，揮在了我的臉頰上，我依然要告訴他，你遲早會被更替、被取代，你以為你能夠控制莎迪西，實則她也不會永遠在你的控制之中。
他卻沒有再被激怒了，他斂了剛剛瘋狂的表情，臉上的老肉重新放松，但我清楚他沒有要放過我。他像想起了什麽，用問候今日天氣如何的語氣詢問後頭的獄卒：“還有什麽刑器沒被用上？”
“剔除他的指甲，大人。”那人在後頭說道。片刻後，他們從陰影處走來將鉗子遞了過去。
雷吉摩挲著手中的器具，轉過頭問我：“所以，你睡了我想娶的女人？嗯？”他走到了我刑拷的左手處，站上來人為他搬來的椅子，有森冷的聲音在說：“那麽，我們來數數吧，好嗎？”
隨即拇指處傳來劇痛，在我保持緘默的下一秒。在聽到我的嘶吼後，他輕輕拍上我的頭，噓聲安慰：“所以，要有問有答。”緊接著是食指的指甲。
眼前的雷吉埃蒙特分成了兩個，兩個如惡魔一樣的身影晃悠著再次來到我的身前。他再次握上我的嘴，“我問你，你是不是操-了我的未婚妻？那位海思丁女孩？”耳朵被覆蓋在了膜裏，他的話像在水中一樣模糊不清，我不再看他的臉，但有一道紅色的影子仿佛出現了在我眼前……
科林。她在對我笑，離開威爾斯堡前的那一個早晨，我還記得她的模樣。
顎上的力道還在加劇，我感覺手掌在枷鎖裏不斷劇烈顫抖，還有抑制不住的疼痛。
“三天。”耳旁有人在說，“上頭的瘋女人要雅各布的人拿公主來換，而我，會將那女孩重新帶到我的手中。”
斯嘉麗，我不斷念著這個名字，然後身前那道影子幻化成了雷吉猙獰的臉孔，那道聲音在說：“我會將統統都得到手。”
“到時候，我們給雅各布，劃上句點。”
他們將我從板上放了下來，扔倒在了地上，鼻腔裏都是血腥彌漫的氣息。我已經感受不到手中的疼痛和麻意。最後一刻有人將靴子踩在了我的臉頰處，留下那道可恨的嗓音：“所以做事不要留下把柄，科林諾丁瀚。你無法自保，也無法保全那些幫助過你的人的。”我閉上了眼睛，只感覺腳步聲漸行漸遠，我將手重新收了回來，那裏還在無意識顫抖著，而我已不再感受到任何痛意。
沒有人再過來，只在飯點的時候將沾上肉糜的果核塞了進來。獄卒會看著倚坐在墻角冷眼瞧他們的我放聲大笑，直呼監獄的夥食著實營養均衡，每一張臉孔都幾乎印上了雷吉的刻薄，如出一致。
已經是次日的中午，他們在交替崗位吃午飯之前再次將一個腐臭的果核扔了進來，再大搖大擺地離去。隊伍裏最後一個小子折返了回來，青蔥出頭的模樣，成日模仿其他獄卒們的狂妄姿態，總的來說還是有些別扭，但他將藏在兜裏的一塊面包從縫隙裏塞了進來給我，放在了欄桿前面稍微潔凈的一塊地上。
他放低聲量，“生活所逼，我沒辦法。”解釋自己從事獄卒的職業緣由，“但雅各布的科林一直都是我的偶像。”說完這一句後他趕忙離去跟上放飯的隊伍。
我坐在那裏許久，在臭爛果核和那塊面包上來回思量，最後撐起身子，到欄桿前方撿起了那塊面包。
“你可混得真慘。”外頭傳來一道聲音，我擡起頭。
他站在欄桿外頭，眼神裏充滿嫌棄。
“還可以。”我舉起面包向他示意，“一個稱我為偶像的小子給的。”
他隨即翻了一記白眼。
我撕開面包，看他：“我就知道你有辦法進來。”
“我可真是後悔沒有把海思丁女孩帶進來看你這副模樣。”卡爾說道。
我笑了一下，是我食言了，想必她此刻一定在為我擔憂。
“有屁快放，我在這裏留不了多久。”他說。
“你們怎麽進來的？”這面包裏頭還有果醬，幸好沒有變味。
“新謝爾區那小子。”他說，“他還他媽真在監獄辦公室裏搞到了鑰匙。”
果不其然，我哂笑一聲，“talented boy.（有天賦的男孩）”
“他找了其他地方，沒有找到能打開你這牢房的鑰匙。”卡爾說。
“當然，這座牢房裏的鑰匙只在雷吉那家夥身上。”
卡爾隨即低咒了聲，看向我的手，“你可悠著點。”
左手上已經三根指甲被他剔除，看起來駭人，紅腫著發炎，而我的手掌根部已經開始發熱。我吃完最後一口面包，重新看向他：“雷吉手上有羅伯特海思丁生前幫助諾丁瀚謀劃起義的證據。”
“海思丁？”他問，“斯嘉麗的父親？”我點頭。
他沈默了下來，片刻後問道：“他怎麽知道的？”
“他手裏有羅伯特每回乘坐火車到奔流堡的車票證據，因為他的必經路線是埃多。”我說，“這些證據足以讓他以叛軍家屬的名義將海思丁家的人統統逮捕，還有奈特。如果那時候我沒有和他走，他將會即刻派人緝拿斯嘉麗的母親以及姐姐還有奈特的家人。”
卡爾煩躁地撫上額頭，“他們現在要求用公主來交換你。”
“現在，雷吉要鏟除掉桑德領，取代他成為莎迪西的心腹。而鏟除掉桑德領就意味著他不能讓公主落入桑德領的手裏。”我說。
他在盤算著，“其餘的雅各布還有一星期才會完全集結在威爾斯區。”
“在那之前，我們只可以對付著桑德領，絕對不能讓賽琳娜落入雷吉的手中。”
卡爾看著我，“你呢？”
謝伊在這時從門口跑了進來，在卡爾耳邊壓低聲量，“他們要回來了。”轉而見我，“科林大人！”他將手伸進欄桿裏握著我，雙目充滿了激動。
“幹得好，小子。”我對他說。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地看著我，“我們會把你救出去的。”我對他點了點頭，他繼而說，“我也答應你會替你保護好小疤姐。”
“你應該去外頭繼續守著。”卡爾在一旁說，我松開謝伊的手，他有些不舍地又回頭看了看我，回到了門外去把風。
“我會想辦法讓他們把我送去救傷院。”我對卡爾說。
“媽的，你知道威爾斯區附近有多少間救傷院嗎？”他回覆道，轉而又看了看我，“你這幅模樣，我真怕你頂不到那個時候。”
“不要擔心，我會的。”
“我沒有在擔心你。”他說，靜默了一會後開口：“你知道她得知你出事後心神都要沒了嗎？”
我知道。
“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輕易給人承諾。”他說。
謝伊又將頭探了進來，“他們要過來了！”
卡爾留下一句：“保重。”就邁開腳要離開。
“卡爾。”我叫住他，他一如既往地沒有回過頭來看我。
“那個時候，皇軍攻破城堡，是弗朗西斯在最後一刻將我推進了隧道裏的。”我說。
“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完全淪陷在皇軍大肆廝殺之中，我們找到了一條可以通往城堡外頭的隧道。”只是那個時候需要有人來拖延外頭的追兵，不能讓他們發現那條通道，否則裏頭所有通過的人一出隧道就會被發現包圍。
“弗朗西斯，”我緩緩找到自己的呼吸，“他自願留下來拖延衛兵。”我猶記得那個時候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我說，你有妻子，還有孩子在等你。我甚至答應了你的弟弟要將你一齊帶出去。
“我死了，羅維特家族的男人還有卡爾以及我那還沒出生的孩子，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個男孩。”他還笑得出來，“但是，諾丁瀚家的男人就只剩下你了，科林。”
“我們總得將最後的機會留給家族裏最後一個男人。”這是我在隧道裏，弗朗西斯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你可以覺得是我胡亂編造。” 我看著那道自此以後與我背道行馳的昔日夥伴，“你一樣可以選擇憎恨我。但是你必須相信，我對弗朗西斯從來都是存有愛戴與敬意的，不單因為他是喬伊斯的丈夫。和你一樣，他也像是我的哥哥，而我到最後關頭怎麽樣都不會去傷害他的。”
我看著他低頭看著地面的背影，我的話已經說盡，他也是。我看不見他的臉色，直到他離開牢房，都沒有再回過身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