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嘉麗

如果你問我在這段路途裏遇上最難以置信的事，那真的有很多，不過我會將今天的邂逅列為首要之最。

還記得從沃維克奔走到一個小村莊的經歷嗎？那一次布萊爾團夥裏有人叛變，我在“瑪格麗裙子”裏認識了卡地亞。反正我印象深刻，除了是第一次目睹流血事件以外，我記得我在那裏成功花光了身上最後一分錢。除了帶走了紅鬥篷，我曾經在逃跑前最後一刻將最後的分文賞給了卡地亞。

那時候會這麽做全然是出於對這個毛毛躁躁的女孩的感激之情。她為我們指引逃生路線，也許在那以後她很可能會被妓院老鴇瑪格麗太太開除，或者更糟，因為幫助我們逃跑而遭到惡人的報覆。但後來發生的故事，就像應了我早上對科林所說的那一句話：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卡地亞，那個當初頂著滑稽的妝容在妓院前頭拙劣地招攬生意的年輕女孩，那個熱心善良的靈魂，此刻緊握著我的手梨花帶淚。“我必須感激你……”她哽咽道，“你拯救了我的人生，不然我永遠不會遇見他。”她轉過頭看站在她身後的男人。

那是一位高大俊朗的青年，叫做瓊恩，是卡地亞提起勇氣向瑪格麗太太辭職，離開“瑪格麗裙子”後，在雨路上遇見的。

“當時他要趕回家鄉，就是這裏。”他看著在雨中狼狽的卡地亞，提出了讓她進馬車裏避雨的想法。

“我沒有什麽可以報答他的地方，畢竟你給我的錢，我統統都交給了瑪格麗太太，那樣她才願意放我走。”卡地亞無以回報，於是她在馬車裏解下了衣裳，嚇壞了正在看書的瓊恩。她以為沒有男人會拒絕這樣的報答方式，畢竟她有一半以上的年華都浸染在這樣惡俗的場所裏，她的認知就是這樣，也沒有別的想法。但是，瓊恩，如今已是卡地亞的丈夫，做了一件卡地亞從來認為不會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他拉起了卡地亞褪下的衣衫，遮住了她裸-潔的身子，他甚至沒有直視她的身體，還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覆蓋在她身上，使卡地亞淋濕顫抖的心，在那個雨天的馬車裏，徹底交付了出去。

“是心之所向。”她與瓊恩深情對視了一眼，他們看向彼此的神情沒有任何阻隔，在瓊恩的眼裏我可以看出他有多麽愛身前的這個女人。

“我可以說，如果沒有你，就不會有現在的我。”卡地亞走到我的身邊，拉起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腹部前，她眼裏有光和淚，“也不會有它。”

手下的皮膚是溫暖灼熱的，我仿佛可以透過那層層棉絨布料觸碰到裏邊渺小而熱烈的生命。我甚至說不出任何話來，不知道要如何形容這一切。

“我……我真的很為你感到高興，卡地亞。”我搖搖頭，有些難以置信，向她輕聲說道，“我真的很高興。”

卡地亞把包裹好的烙餅放到了桌上，見科林要掏錢的動作，說：“如果你們不要再繼續搶著付錢的話，我們會更高興。”

瓊恩接著說：“你們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

我看向科林，他俯下身子來在我耳邊說：“我是無所謂，只是我記得你需要把早餐帶回去給那不知疲倦的兩人。”

“瓊恩是這裏最好的廚子，我保證你們在威爾斯區絕對吃不到這樣的美食了！”卡地亞有些懇求地看著我，“拜托小疤，你是我們的恩人。”一如當初那幅可愛的模樣，我實在不忍拒絕，問：“我得回去把這些帶給我的朋友……”

“那就把他們統統都帶來！”

我們與卡地亞約定好晚上到他們夫婦在溪邊的小飯館吃晚餐，把烙餅帶回威爾斯堡的時候遇上了好幾個宿醉未醒透的男人。

奈傑爾還在與科林慪氣，即便這樣也沒有妨礙他從我手中順走了好幾個不同口味的烙餅。他看都沒有看科林，當他是空氣一般，只和我搭話。自從科林應下了卡爾讓他去圍剿三萬皇家衛兵的事情，他都沒有再與科林說過一句話。

他坐到椅子上，晃著腿啃著烙餅，我推了推科林，“你們應該談談。”鼓勵他道，“像我和你昨晚談的那樣。”

科林沒有拒絕，他看了看那頭的奈傑爾，有些沈默下來。半晌，他邁開腿向他走去，我滿意地點頭，隨即見他促狹地走回我身邊留下一句：“可是照我和你昨晚那樣的談法用在奈傑爾身上是不是不適合……”我氣得揍了他一拳，他笑著躲開跑向了奈傑爾。

那頭奈傑爾傲嬌地別開了眼，看他們總算可以和平談話，我放心地離開了那裏。

賽琳娜的房間裏只剩下她，但在那之前，以防萬一，我杵在門口沒有進去。她有些不滿地瞅了瞅我，我只好默默擡腳走了進去。

她的房間果然像戰後一樣狼狽淩亂，接收到我的視線她不以為然，我把烙餅交給她。“奧提斯呢？”

“女士，我們能否不要過多討論一夜-情的對象。”她回答。

“可他讓我也把他的份額帶回來。”

她自顧自地吃，“那你放在這裏就好了。”

我有些不自在地坐在了她的床上邊角，她瞥了一眼，說：“我們沒在那上面做。”我挪動屁股坐了上去。

好半晌，她再次開口：“你再用那兔子一樣的眼神看我，我一定把那對眼珠子挖出來。”

“.……”

我踢著懸空的腿，看著她潮紅未退的臉，“我以為你們倆不對付？”

“這並不妨礙我們可以有身體上的交流。”

“……噢。”我小聲地說：“奧提斯是個不錯的男人。”她往我這裏看了一眼，沒再說話。

奧提斯再過來的時候，賽琳娜已經趴在床上沈沈睡去。我把其餘的烙餅交給他，見他仍然在盯著房裏的人。“我想我們晚餐的時候能夠到我朋友家去吃。”

“朋友？”

“這說來話長。”我訕笑，這的確是段冗長卻又難得的因緣際會。“她的丈夫是個廚子，在小鎮上經營一家飯館，據說是特別棒的廚子。”

“The Swam?”後頭傳來一道嗓音，又是一位宿醉沙熏嗓。我盡量讓自己再次遇到卡爾的時候不要太過尷尬，轉過身回覆他：“是的。”

“那的確是一家菜色難得驚艷的酒館。”他說。他像剛睡醒，頭發不再是嚴謹不茍的齊整發型，此刻有些亂糟糟，這讓他看起來不再那麽頹喪沈糜。

我不認為他忘了昨晚的事，即便他喝了很多酒，但此刻有些微妙的氣氛還是提醒了昨晚我們發生的不快。

“你們今晚要到那裏去吃飯嗎？”卡爾說。“有誰去呢？”

見奧提斯沒有要回覆他的意思，我只好點頭數著：“有賽琳娜，謝伊，奈傑爾，或許傑米也有……”

“方便帶上我嗎？”卡爾看著我問道。這本該是玩笑的一句問話，但從他嘴裏說出來好像又不似那麽一回事，甚至對於他你連一句假作輕松狀的拒絕也說不出來，最後我看向他，迫於壓力熱情大方地說了句：“好啊！”遭到了奧提斯在一旁投來的鄙視。

“那我六點半的時候在樓下大堂處等你們。”卡爾自顧說著，然後對奧提斯點了點頭離開了廊道。

接收到奧提斯的視線，我無奈地向他解釋：“你知道我拒絕不了他，他看起來就像是被否決了就要拔刀相刺的那種人。”

“你這個形容真精辟。”他斜睨了我一眼。“我敢打賭，今晚除了你，其他人肯定對他都不會有好臉色。”

他最後湊到我面前哼哼地啃下一口烙餅，那樣子簡直像一頭缺乏睡眠的棕熊：“特別是科林！”然後大搖大擺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只餘我在空蕩的走廊上微微嘆息。

下午的時候我在威爾斯堡的情報部找到了傑米。很遺憾的是，他與其他情報員都忙著分析秋日裏送來信件的鴿子和文件，在信息沒有整理妥當和歸位之前，他實在脫不開身來赴約。這實在是令人感到沮喪，畢竟善良溫和的傑米是今晚唯一會和我一樣擺出“好臉色”的人。

傑米聽聞我的心事後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像個溫柔的父親一樣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其實科林奧提斯以前與卡爾的關系是挺不錯的，在那些事情發生以前，說他們能同穿一條褲子也不誇張。”

“這些再回不去的陳年往事就像玻璃窗上的塵埃，不是你刻意抹去就能夠當它們不存在的。”傑米用指腹擦了一下窗柩，彈了彈手指將灰塵散去，“這不是我們能夠做的。如果他選擇憎恨，我們唯能做的就只剩下沈默。”

桌上的信件雜亂地堆在了一起，傑米卻可以清楚知道每一隅的它們屬地哪個區域和分類，只有親手操辦經歷過這些事情，才能明白它們擺放的規律和意義。

“他們都是優秀的年輕人，這是肯定的。所以海思丁女孩，你就不要思慮那麽多了，有的時候，男人解決事情的方式遠比女人利落多了。”見我看向他，他笑著強調，“這你得承認，哈哈哈哈！”

他又接來了一只信鴿，將它腳上捆綁攜帶的信件小心翼翼地拆了下來後，溫柔地把它放到了地上。“漂亮的臉蛋上不應該總皺著眉頭，甜心。”

直到最後離開情報部的時候，傑米還不忘從後頭喊話叮囑我：“小心地上的鳥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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