婭裏

在我六歲的時候，我的母親就過世了，父親兩年後另娶了村裏一個做裁縫的寡婦，這件事情加上在村莊領主大人迎娶了第三個老婆過後，越發讓我認知到，男人所說的忠貞不渝其實不是毫無期限的，不過這依然沒有動搖我相信世上真的有真愛的存在。

石床裏總是有很多外來旅客，而我和小姐妹好不容易在村莊裏專門招待客人們的屋頭裏謀到了侍女的工作，因為在這裏的薪水都特別誘人。其實對我來說還有別的原因，我沒有離開過石床裏，因為我安逸於現在的生活，但這並不代表我對外面的世界不好奇，而在這裏工作與外來旅客交流就能夠滿足我那簡單微妙的好奇心。看吧，我就是一個特別容易滿足的人。

不過呆在村子裏並沒有什麽好無聊的，至少洛夫都會來和我分享外頭或者村裏有趣的事情。洛夫是領主大人的隨從，他總是可以知道好多新鮮的事情和得到外頭買來的玩意兒，我床頭上的那個用核桃木做的小帆船模具就是洛夫去維京城裏給我帶回來的。唉，像他這樣的男子，村裏有好多女孩都偷偷喜歡他，但是我不可能將他永遠留在我身邊，因為他總是被領主大人派出去做好多事。不過近年以來，領主大人身體越發不好，所有人都在好奇領主位置要易位給誰。他有三個老婆，卻一個兒子也沒有，只有一個大老婆生的女兒，卻是村裏奇怪的女巫師，住在村子裏最偏遠的角落，鮮少來到村莊中心與人交流，這也是洛夫告訴我的，他總是無所不知。我曾經悄悄玩笑問他，領主位置會不會交給他，被他賞了一頭爆栗。

近日裏洛夫說外面不太安生，官兵越來越多，我說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這裏是皇城的邊界，有護衛官兵什麽的不是挺正常的嗎？這不一樣，洛夫嚴肅地看著我。石床裏在皇城界裏，卻獨立起來不與皇室結成一派，對皇室來說是個敏感的區域群體，如果有一天官兵真的進來村子裏，運氣不好會給整個村莊的人扣上不忠的帽子，到時候一把火燒光整個石床裏都有可能。我扁了一下嘴，這些東西看起來都離我太遠了，什麽不忠者叛亂者，都不及石床裏的美食生活半點好。

今天艷陽高照，空氣還是冷兮兮的，再過不久道爾湖都快結成冰了，村莊裏就有傳言說要將今年的牢籠儀式提前舉行。說起這個村莊裏的傳統儀式，我真的不太敢茍同，父親小時候告訴我的時候我都快要嚇死了，因為水怪嗎？不，因為怕我被抓去當牢籠儀式的祭物，因為村民們要抓十四歲以上的處-女浸入湖水三次來平息水怪的怒氣。我可憐的鄰居麗莎在十五歲生日結束後不久就不幸地成為了一次儀式裏的玩家，但她的父親卻是很榮幸的，他覺得他們家能夠以麗莎之力換來村莊一年的安寧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即使儀式結束後麗莎被醫生診斷出以後無法生育孩子。

村子裏大多女孩都有辦法避免成為牢籠儀式的玩家，比如我，在這個點上我很幸運，因為我的第一次給了洛夫，說不上美好，但只要一想到不必成為可怕儀式的祭物，我覺得任何事都可以比這還要美好。我說了我很幸運對吧，因為這樣我和洛夫的關系更近了一步，而他很溫柔，總是會照顧我的情緒。說回今天，有消息說洛夫的隊伍從外面回來又帶來了一批要進村的外來人，這下我和小夥伴就要把好幾個房間騰出來。我們在查看還有什麽剩餘的房間，好讓我們進去鋪好被子換上新床單，史黛西欣喜地闖了進來。

“牢籠儀式有新的玩家啦！現在！就在湖邊！”

那時候，我在納悶，到底是哪個倒黴鬼沒有藏好或者找不到可以分享出第一次的人，據我所知這幾年，要在村子裏找出適合的牢籠儀式玩家已經越來越難了，長輩們甚至還說要將年齡限制往小的找去。

不過，這消息足以讓我們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往道爾湖跑去。“這一次是誰？”我邊跑邊問跑在前頭的史黛西。“新來的女孩！”她興奮地說。

“外來人？”什麽情況，居然把爪子伸向了剛來的外來旅客，這怕不是要破壞外頭的人對熱情石床裏村莊的形象，我在心裏暗道。

等我們跑到了湖邊，就看到了人頭攢動的場景，顯然這個時期成功找到牢籠游戲玩家的消息足以讓所有村民甘願放下手頭上的要事，攜家帶口來觀賞。我看到被推搡在前頭的女孩，想必她就是這次的倒黴蛋。她滿臉恐懼和無措，對於拉扯她的村民她克制地抿嘴，直到好幾個男人和女人將她推進牢籠裏，她終於反抗大叫。除了村莊裏的語言，我還懂得一些皇城裏的語言，這也是洛夫教給我的，我聽懂她在喊救命，可是所有人的喧鬧已經蓋過了她脆弱地求救，誰能夠來拯救一下這個即將被悲催游戲摧毀的女孩呢？

在村民們洋溢的慶祝情緒裏，那抹白色的身影隨著牢籠一起沒入湖水裏，蓋過了她的聲音。“她好漂亮！”我聽見黛西在旁邊興奮地說，“也好可憐。”我小聲回答。胖子將牢籠拉起，果不其然她已經無力攤到在牢籠裏，我想起麗莎曾經形容那一次的經歷，“婭裏，我毫不懷疑我會在那一刻死去，不是因為寒冷，是因為對村民的無知和對習俗的盲目所帶來的恐懼。”

我們站在人群外圍，後方開始有躁動，我先是看到一個高大黑發男子從我眼前跑向湖邊最前方，他穿著外來人的衣服，想必是女孩的同伴，再來是一個亮紅棕發男子也追了上去，身後跟著洛夫和他隊伍裏的人，還有緩緩跟在其後的領主大人。

“洛夫！”我喊他。他沒有聽見，推開了企圖壓制黑發男子上的人。“什麽情況？”我聽見旁邊有人在說。後來眾人大聲驚呼，好像是繩子被放開了，然後有人又叫了起來，說是籠子裏的女孩不見了。我擠到了前頭去看，發現黑發男子已經將女孩救了上來，這真的不可思議，這是第一次牢籠儀式沒有順利完成，也是第一次有人將牢籠中的人拯救出來。我來不及多想，洛夫看見了我，“婭裏，你來的正好，快將我們的客人帶去房間裏安頓下來。”

這是科林大人與他的妻子，領主大人這麽告訴眾人，也就是說這個淪為牢籠儀式玩家的可憐女孩並不是處-女了，儀式再無法進行，村民們好似很失望，我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為這個無辜的外來人。我和史黛西不敢再拖沓，趕忙領在了前頭為科林大人與其妻子帶路去房子裏休息。他的臉色很難看，並沒有理會我們，但是腳步很快，深怕懷裏的人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如對待至寶一樣在低聲安慰她，我瞥見他看向妻子的關切目光，將帶路的工作留給了史黛西，邁開腳步跑在前頭先回到賓客房子為他們放上熱水。

我被留下伺候這位夫人洗澡，這位大人看起來也需要熱水收拾一番，一般這個季節已經不會有人在湖水裏游泳了，秋季的寒冷讓村民都無法恭維，更何況是這位尊貴的客人。這個方才被浸泡在水裏更久的女人不停地在顫抖，她凝脂般的肌膚像牛奶一樣，在不停澆灌的熱水下終於恢覆成嫩紅色，我不禁輕嘆出氣，為這片上帝雕琢完美無瑕的作品，誰說女孩只愛看可惡的臭男人，其實更多時候我們對於如畫作一般的美人更為欣賞。她像是終於回過神來，跟我說了一句謝謝，我湊齊了腦子裏僅有的外語詞匯量，為這個美麗的女人留下了浴室裏熱氣騰騰的一片空間。

我想接下來這幾日賓客房屋裏的侍女們熱烈討論的話題將會是今天到達的三位客人。我們有時候會對著好看的旅客們犯花癡，就好像女孩們對這次住在二樓角落房裏紅棕發色的高大男人產生興趣一樣，原因是因為他目前單身，都在幻想能夠與他來一段熱烈如火的艷遇。其實相比起來，我更喜歡看感情深厚的夫妻平日裏的互動，也許是因為那能夠彌補我親生父母缺失經歷的感受，這與我內心裏期待夢幻般真愛的樣子不謀而合。

此時科林夫人換上了我們為她準備的裙子，紅色的布料在她身上像有生命一樣在綻放，她的頭發高高盤起，露出皎潔雪白像天鵝一樣的脖頸。

“這位夫人真的是個美人，我想他們家很有錢，才能夠養出這樣尊貴姣好的身段，科林大人一定很寶貝她，那些抓她去做牢籠儀式的人肯定要被他殺頭了。”史黛西為她系上蝴蝶結，小聲嘀咕，科林夫人聽不懂我們說什麽，我們像惡作劇一樣笑在一起。

沒想到聽得懂的主角卻站在房門口，我想他聽到了，但我想我們說的是實話，因為科林大人就倚在門邊似笑非笑，不像被冒犯一樣，這讓房裏一眾侍女笑得更加花枝亂顫。但很顯然這位年輕英俊的男人沒有註意到我們，因為他眼裏只有一個人，可見他很滿意妻子今晚的打扮，我記著他望向她的眼神，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我在想那是不是就是為所愛之人繳械投降的樣子呢？我開始期待他們今晚成雙出席宴會上的樣子，非常期待。

我想也許是今日見到一對終於可以滿足我幻想的人了，坦白說我真的很羨慕，如果這是愛情的樣子，那麽我該等到什麽時候？我望向身邊站著如呆頭熊一樣的洛夫，手裏還拿著宴席上的糕點，我們像兩個傻子一樣站在草地邊上狼吞虎咽。“吃完去跳舞吧！”洛夫說。我嚼著嘴裏的東西隨口回道：“我不會。”

“我也不會，隨便跳就好了嘛！”洛夫笑著說。我白了他一眼，示意他聽草地裏樂隊正在演奏的樂曲，領主大人近些年以來學來了皇城裏的品味，村莊裏的宴席開始會演奏正式提琴舞曲，也許是為了迎合今晚外來的旅客，但村莊裏好些男女還是翩翩舞了起來。

“這就是你說的那什麽？”我問。

洛夫回答說：“華爾茲，宮廷裏名流貴族們都會跳的。”

“你會嗎？教我吧！”

“會一點。”

我拉上他的手，指向場地中央的那對璧人，“要像那樣的。”

科林大人領著她的太太，兩人儼然成為了今晚的焦點，所有人默契地為他們讓開了空間，任他們盡情動人地隨音樂起舞。我看見科林夫人的裙裾開始翻飛起來，猩紅色的大擺裙在幽深的月光裏帶出了一種神秘而令人窒息的觀感，在熒熒地發著光。科林大人握在她的纖腰上，他們一點也不別扭，默契地貼合分開，他將她輕輕抱起，她的手輕放至他的耳邊，優雅輕盈地在草地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美麗的身影，他們眼裏已無其他，只有映入眼簾的眼前人，只有彼此。我想，也許下一刻科林大人應該會忍不住吻上他眼前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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