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嘉麗

我花了一夜平覆自己，企圖不讓自己成為歷史裏因男人而失眠的愚蠢女人。（來自布裏安娜的淑女名言）出門前還特地看了眼走廊盡頭那間緊閉的房門，勸慰自己當做昨晚什麽事也沒有。

我走到樓下的大堂裏，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最外邊是一桌同樣下榻旅館的男人，摻雜著北面的維吾爾語。忽略他們打量的目光，我徑自走到了我們的桌子。除了科林，其餘的人都已經在吃早餐。

我在奧提斯身邊坐下，他狐疑地看著我，“你昨晚去偷雞了嗎？”然後伸手比劃我眼睛下方，一臉嚴肅地對我說：“小疤，我懷疑你有睡眠障礙。”

“閉嘴，吃東西。”我回答，接過謝伊遞過來的包子。

“這山裏好像有狼，我昨晚上聽到了，吵得老子睡不下。”奈傑爾說，煞有介事地說：“聽說北面的狼特別兇。”

有人從身後經過撞到了我的手臂，我轉過頭見是一個高大蓄滿絡腮胡尖下巴的男人。他見我回頭，笑著跟我說抱歉，表情有點輕浮，而且毫無誠意。我沒有在意他，收回頭繼續吃東西，見他走到了外邊滿桌男人那裏坐下了。

“從這裏出發之前，可能要去采集一點物資，山坡下方就是郊鎮的集市。我昨天看過了，我們可以買一些幹牛肉……”傑米細數著我們所剩的物資。

“我想下去看看。”我說。謝伊馬上舉手：“那我和姐一起去吧。”

“幫我帶一瓶酒。”奈吉爾囑咐，看向奧提斯：“你也去。他倆多不靠譜。”

“他也沒有多靠譜啊！”

後方桌子忽然爆發出一些大聲的笑聲，像是故意地要引起我們的註意。我一開始沒有註意他們所說的話，但是他們開始頻頻看向這裏，明顯是對著我，在說著一些汙言穢語。

我們的桌子開始安靜下來，我瞥見他們臉色都有些不好。謝伊先是要激動地站起來，我馬上按著他的肩膀，安慰道，“我沒事的。”出門在外，我早理解有些人對女性的不尊重，學會選擇性裝聾作啞，而且我們一行人身份敏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們越說越大聲，我聽見他們開始編排起我和這桌男人們的關系，然後議論我剝開包子的動作和走路的姿態。察覺到眼前男人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我趕快先看向做事最穩妥的傑米，希望他可以先冷靜下來一起安撫其他的人。

這時，科林從外面走了進來，只見他徑自走到了說話最大聲的絡腮胡男人身後，抓起他的頭發就往桌上撞，磕出了好大一聲響。這一動靜就像是默許的一個信號，我身邊的男子再也按捺不住，大叫著沖上去，加入科林開始與他們廝打。

大清晨的旅館瞬間被打破寧靜，轉而戰況激烈，大堂裏頓時充斥著拳頭與肌肉碰撞和各種粗口臟話，我只餘目瞪口呆，在瞥見木板凳飛來這個方向的時候，果斷端起餐盤轉移陣地。

……

奈特醫生真的很有先見之明，對於與雅各布一夥糙漢同行上路，他交給我們隊裏的醫藥箱裏備齊了各種物資，在醫館裏還特地教會了我如何處理打架鬥毆造成的外傷。此刻，剛才還在威風沖鋒陷陣的大男人們，現下就像一只只狼狽的喪家犬排排坐在板凳上，任我一個個檢查。

我氣簡直不打一處來，我這個當事人在他們編排我的時候都沒有生氣，卻看到一個個鼻青臉腫的樣子就怒火攻心，但是很快我讓自己息怒，因為這群男人是為了我而戰鬥的，受傷也是為我討回公道。

謝伊在我將止血棉按上他的下巴的時候疼得嗷嗷大叫，我不由心軟。然後挨個為他們檢查，奈傑爾嘴裏還不停歇，還和傑米嚷嚷著他們年輕時候英勇的豐功偉業。奧提斯痛心疾首對我說，“小疤啊，我們可都是為了你啊。你怎麽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我笑著按上他的臂膀，他馬上疼得齜牙咧嘴。

待我走到科林面前，他還低著黑色的腦袋。我扳起他的下巴，看到顴骨上顯眼的青紫，笑出了聲。他幽幽地看過來，全然沒有剛才帶頭沖鋒陷陣的樣子，現在坐在我面前的就像一只委屈的小狗，聳拉著腦袋。我伸出手故意在那片青紫上施力按壓，他嘶地一聲攥住了我的手。我像個調戲良家婦女的流氓扳著他的下巴左看右看，最後慶幸地道出，“還好下巴沒有脫臼。”

一個女人走了進來，手裏揣著一樣東西，見我看過去，她開口解釋道：“我為我的夥伴向你道歉，我想這個你們應該用得上。”我拿過那個外傷膏藥看了看，還給了她，“我們不需要。”

她有些不死心地往我身後看，我才發現她在看科林。“那……你們沒事吧？不如我請你們吃飯，作為補償。”見科林看過來，她馬上越過我走到他面前，“我叫傑斯。”

他隨意點頭，然後不悅地皺眉看向我，指著臉暗示我還沒為他上藥。傑斯立馬打開手中的藥盒子要為他擦，他微微將身子往後避讓。

我故意地無視他的眼神，轉過身到桌上從裏頭掏出紗布，走回了奧提斯的身邊，讓他將手臂擡起來。“哦吼，小疤，你有狀況。”奧提斯一臉欠揍地湊過來悄聲說，我手用力，他馬上哀叫求饒。

餘光瞥見傑斯靠近科林，而那道不容忽視的目光還落在我身上，我沒有理會。包紮完畢，“那麽，就由我去集市吧。”

奧提斯提議和我一起去，其餘的人則繼續留在旅館。

我們騎著馬下山的路途上，奧提斯對我的沈默感到好奇，然後語出驚人：“你是不是和科林吵架了？”而後又自我否決，“看起來不像。”

我有點後悔把話癆奧提斯帶出來，帶個老實的謝伊和安靜的傑米都好過他熊熊的八卦之魂。“科林有時候的確脾氣不算好，而且說話還討人厭，你不要同他計較，但是小疤……”他忽然湊近看著我，“但是他帥啊！不要和帥哥置氣嘛。”

我忍不住笑出聲，見我這樣他像個老人家一樣嘆口氣說，“這樣才對嘛。”我看向他，“你是不是喜歡科林啊？”

這下他不淡定了，眼神有些受傷地盯著我：“小疤，你這麽說我真的很傷心。是什麽讓你對這片土地上最標準的直男產生質疑？是不是睡眠障礙害的！”

我無視他的痛心疾首，轉而一想到他這樣的連安娜也不喜歡，便好奇地問他：“那你喜歡什麽樣的類型的？”

“成熟，自信，神秘冷酷的。”他回答。

我搖搖頭，“那真的很奇怪，男人裏也有這種類型的？”他撲上來要打我。

等到我們晃到了山下的集市，才發現這裏人真的很多。奧提斯在一旁說，“雅各布裏面只有科林懸賞最高，而且四處都會張貼他的肖像。新謝爾區那一帶很多人都認識他，所以那裏屬於他的安全活動區域。可是北邊臨近皇宮，也代表著官兵越發猖獗，所以在這裏的雅各布團夥都很零散，甚至不多。”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科林的通緝令，很明顯不是出自和我同樣的肖像畫手。我第一眼見到那雙眉眼的時候就認出了是他，木板上的告示只介紹他是雅各布科林，是叛徒頭領之一，正在遭到皇室官兵的追捕，並標示著賞金4000磅。我默默地看著黑漆漆‘Traitor’這一行字眼，為他感到心疼。

為了節省時間。我和奧提斯決定分頭行動。在進入街市中心的時候，我拉上了鬥篷罩著頭，牽著Ollie緩緩走在人群裏。這裏很熱鬧，讓人誤以為有什麽嘉年華在慶祝一般，每一個攤子前都擠滿了人。我帶著物資離開繁鬧區域的時候，在偏旁暗黑臟臭的巷子裏看見了好幾個被遺棄在草席下的屍體。

一開始我以為他們只是席地而眠的流浪者，但當野狗上前啃食他們的身體的時候，他們都沒有任何反應。是餓死的還是凍死的？我無從去想。我心底發冷，科林說我沒有見過底層人民是如何為了一個面包而爭鬥的，可我今天就恰巧碰見了。

兩個豆丁般大得孩子圍剿著一個小女孩，她手裏攥著半塊黑乎乎的東西，他們把她推到地上，按著她的手，其中一個腳踩在她癟下去的肚子上。

“嘿！”聽到我的吆喝他們趕忙跑開，沒顧上搶走女孩手裏的東西。我在身邊她蹲下來才發現那是一塊已經發臭了的乳酪。“這裏，”我將馬背上的餅拿給她，她伸手接過就跑走了。

我蹲在地上，聞到了巷子裏的腐臭味，扭頭去看熱鬧的街市，才覺得那裏的喧鬧好像與這裏的昏暗毫無關系。一對男女旁若無人地靠在巷子的墻壁上親熱，女人的腿盤絞在男人的腰上，他們腿邊就是一張埋蓋屍體的草席，露出的那雙腳上有沒有鞋子，不是他們會關心的事。

我轉身離開，聽到他們還在劇烈喘息，女人捏著尖細的嗓子還在說：“跟你回去的話要多加20磅的先生。”

我和Ollie就像路過這一片景象的觀光者，沒人知道我們來過，也沒有在意我們是否窺探了什麽，也有可能對他們來說，這些早已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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